高二迎来了开门红。开学不到一个月,格温迪就被选为班长,当上了足球二队队长,还收到了哈罗德·珀金斯的邀请,参加返校舞会。哈罗德长相英俊,是橄榄球队的高四学长(唉,返校舞会参加不了了,因为他们第一次约会,在免下车影院观看电影《小街的毁灭》时,他不停对她动手动脚,事后,格温迪甩开了他)。就像妈妈喜欢说的,动手动脚以后有的是机会。
十月份,她过十六岁生日时,收到一张老鹰乐队站在加州旅馆前的海报(《加州旅馆》最后两句歌词是“你可以随时结束,但你永远无法挣脱”),一台新的八通道双卡录音机,爸爸还承诺说,现在她已经到了法定驾驶年龄,爸爸要教她开车。
她还不断得到巧克力礼物,每一个都不一样,细节总是令人叹为观止。格温迪今天早上上学之前吞下去的是一只长颈鹿,吃完之后她没有刷牙。目的就是想让这种美妙的味道尽可能久地留在嘴里。
格温迪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拉动另一只拉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已经没地方收藏这些银币。现在,只吃巧克力就够了。
她仍然会想起法里斯先生,但也不像以前那样频繁。通常,在漫长而又无聊的夜里,她才会想起他,回想他的样貌和声音。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一次她在城堡岩镇万圣节集市的人群中看到过他。当时她正在摩天轮顶端,等她坐完下来,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还有一次,她拿着一枚银币,去了波特兰钱币商店。银币的价格已经上升;老板给她的一枚一八九一年摩根银币出价七百五十美元,还说品相这么好的他从没见过。格温迪拒绝了,还心血来潮地告诉老板这是她爷爷送的礼物,她只想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离开商店的时候,她看到街对面有个男人看着她,这个男人戴了一顶精致的小黑帽。法里斯——如果是法里斯的话——朝她笑了一下,然后拐过角落消失了。
他在监视她?跟踪她?可能吗?她觉得有这个可能。
当然,她仍然会思考这些按钮,尤其是红色按钮。她有时会叉着腿,坐在冰冷的地下室地面上,将按钮盒放在膝盖上,茫然地看着红色按钮,用指尖抚摸它。她在想,如果她不加选择地炸毁一个地方,会发生什么。然后呢?由谁来决定炸毁哪个地方?由上帝决定?还是由盒子决定?
格温迪去钱币商店几个星期之后,她觉得是时候弄清楚红色按钮的功用了。
第五节课她没有去图书馆的自修室,而是去了安德森先生的世界历史教室,教室里空着。她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安德森的黑板上挂着两幅下拉式地图。
格温迪为红色按钮物色了几个备选目标。她讨厌目标这个词,但是这个词很到位,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她最先想到的几处地方包括:城堡岩镇垃圾场,位于铁路附近一块闲置的树林中;还有废弃的菲利普66加油站,孩子们经常在这里闲逛、吸毒。
最后她认定,目标必须是城堡岩镇以外的地方,甚至是美国以外的地方。必须谨慎一点儿。
她走到安德森先生的办公桌后面,仔细查看地图,一开始看中了澳大利亚(她最近刚学到,澳大利亚有三分之一的土地是沙漠),然后发现了非洲(可怜的非洲人生活艰难),最后又想到了南美洲。
格温迪从历史课笔记上发现两条信息,这两条信息让她下定决心:世界上最不发达的五十个国家中,南美洲占了三十五个,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国家中,南美洲也占了大致相同的比例。
既然已经选好了目标,格温迪不想浪费时间。她在螺旋笔记本上草草写下三个小国的名字,一个来自南美洲北部,一个来自中部,一个来自南部。然后,她跑到图书馆去查资料。她看到很多照片,列了一个最荒凉地区的名单。
下午晚些时候,格温迪坐在卧室衣柜前,将按钮盒稳稳地摊在膝盖上。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遥远国度里的某处小地方。这里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她尽可能地想象一些细节。
她在脑海里记住这些细节,然后按下按钮。
什么都没有发生。按钮没有按下去。
格温迪使劲往下按,按了第二次,紧接着又按了第三次。按钮在她手下岿然不动。看来,这是个玩笑。容易轻信别人的格温迪·彼得森真的相信了。
格温迪感到如释重负,她准备把按钮盒放回衣柜,这时她突然想起法里斯先生的话:这些按钮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按动。必须要用大拇指,使劲按。难按有难按的好处,相信我。
她又把按钮盒放到膝盖上——用大拇指按下红色按钮。她使尽浑身力气。这一次,按钮盒轻轻地发出“嗒”的一声,格温迪感觉按钮陷了下去。
她盯着按钮盒看了一会儿,心想,可能有些树木和动物会受到影响。可能发生了一次小型地震或者一场火灾。肯定不会比这个更糟。之后,她将按钮盒放回地下室的墙洞里。她感觉脸上发烫,胃里一阵疼痛。难道按钮已经发挥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