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很吵闹，有时候隔壁桌的人说话大声，都会掩过他们的声音，但陆遥那几句话却是清晰地落入了大家的耳里。
她平静地看着顾相，男人似乎是轻抿了一下唇，却也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和不适。
顾相夹着菜，这一次放进了自己碗里，他低声说了句：“那挺好的。”
“遥遥也终于有人疼了。”
陆遥没接他的话，转过头继续吃饭，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后半段饭局上，顾相再也没有给陆遥夹过菜。
吃完晚饭，陆遥站在店门口等闻池来接，她已经提前跟他说自己快吃完饭。
陆遥最近工作很忙，这次借着顾相回国，今天也是好不容易的机会，钱若霖他们也没走，站在门口一起等，顺便聊聊天。
三月的温度还有些反复，陆遥穿了条粉蓝格子的短袖连衣裙，随意地搭一件浅色的开衫，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落在锁骨中间的项链精致又温柔。
她的皮肤很白，冷色的灯光照着，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病态的白，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身形瘦削单薄。
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洋娃娃。
“所以顾三少你怎么舍得回来了？”钱若霖故意这么叫他，“刚才一直没问你。”
顾相手上夹着一支烟，他没点。
陆遥微微侧头过去，眼睛垂着，也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当然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这么多年了，是为什么回来了呢，当年说的可能再也不能回来就这么算了吗？
“忽然觉得以前有点幼稚吧。”顾相淡淡地开口，“家里催着回，我也毕业了，对方其实早就原谅我了。”
“那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林灏说，“我们都是这么认为，只是你自己给自己加了个罪名。”
“是啊，是我自己禁锢自己。”顾相说，“所以才说当年幼稚，现在想通了就回来了。”
简单又轻易的答案，也让人不意外。
闻池来得很快，他们没叙上几句旧，闻池就打电话来了，陆遥看到他的车停在对面马路路边。
“喂，宝贝。”闻池吊儿郎当的，“我到了，你过来吗？还是需要我下来跟你朋友打个招呼？”
“不用。”陆遥说，“这边不能路边停车的，我现在就过来。”
“好。”
陆遥挂了电话，回头对他们说：“我男朋友到了，我先走了。”
她说完，拉了一下自己的包就急匆匆地往那边跑了。
顾相和他们还站在原地没走，林灏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陆遥看起来跟男朋友相处得不错。”
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得跑过去吧。
钱若霖说，“嗯，是还不错，刚谈没多久，所以还处于热恋期吧。”
顾相没接话，他把刚才一直没点的那支烟点了，轻轻地咬着烟头，搭了下林灏的肩，语气随意：“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一会儿也还有事，下次再聚。”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改变，对于陆遥跟她男朋友那件事也没反应。
“哟，顾三少出国五年，回来就不认人了？”林灏嗤了声，“见到老朋友就这样。”
“那不是因为刚回国所以应酬多吗？”顾相弹了弹烟灰，“第一个见的就是你们，还不够讲义气？”
“不是为了见你的遥遥？”林灏故意堵他。
“行了，这种玩笑现在也别开了，遥遥有男朋友了。”
烟头的猩红渐渐消失，最后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过去他们经常开这种玩笑，青春期情窦初开，异性之间的关系处于友情和爱情分不清的微妙阶段，顾相对陆遥很好，好到完全像是男朋友。
不过也就是“像”。
他从来没真的成为过陆遥的男朋友，有人对他们玩笑提起，也只是笑笑说是朋友，有时候被人说得有些烦了，也会无所谓地跟着附和开玩笑，说陆遥是顾相养的媳妇儿。
可到底他们也没有真正成为男女朋友。
没有人知道原因，除了他们自己。
顾相跟他们俩道了别，也去附近的停车场开车，他看了眼微信信息，朋友发过来的定位。
“屿。”
下面附了一行小字，写着：酒吧。
顾相打开导航，听着僵硬的女声，说：“已经为您规划路线。”
这么多年没回来，熟悉的南城也变得陌生了，他现在连路都找不明白。
他大概看了一下路线，消息栏忽然弹出一条林灏的消息：【顾相，看到陆遥现在这样，对你无所谓的态度，谈了恋爱，你就真一点感觉没有？】
顾相恰好准备启动了车，没回。
一点感觉没有？
倒也不是。
毕竟五年前的陆遥，可不会对他这么冷淡。
-
陆遥只知道到今晚闻池那边有安排，并且说好要带她去，但具体要去哪里她不是很清楚。
最后停在一家酒吧门口，招牌上写着一个字：屿。
陆遥皱了下眉，还没说话，倒是先听到了闻池的解释，他伸手过来帮她松开安全带，哄着：“宝贝，我知道你不喜欢来酒吧。”
“但你也知道我这边，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大家平时聚会都喜欢往酒吧跑。”
闻池也是个富二代公子哥，跟朋友聚会经常泡吧，陆遥也不会阻止他，只是她不爱来这种地方。
“今天这酒吧很清静的，你可以当做咖啡厅。”闻池讨好地揉了揉她的肩，“好吗？”
陆遥没吭声，看了一眼店内。
确实很安静，也没有其他酒吧那种让人头晕的灯光，里面人倒是不少，生意不错。
她这次竟然没有太抗拒，或许是因为招牌上，刻画了一座岛屿，有头有身有尾巴的岛屿。
化身孤岛的鲸。
陆遥很喜欢这个寓意。
“嗯，没事。”陆遥侧头笑了笑，“我作为女朋友也应该多照顾你的情况。”
两人下了车，闻池听着朋友的语音，找到了桌号。
一男两女已经坐好在等他们，陆遥也是第一次跟这些人见面，之前都是在照片里看到的，都是闻池多年的好友。
陆遥是不怎么记得他们的名字，她站在闻池旁边等他介绍。
“哟，闻池终于带你的宝贝女朋友出来跟我们见面了？”男生先开了口，“还以为你要玩金屋藏娇呢。”
“不愧是闻池，随便找个女朋友都这么漂亮。”右边的女生说道。
坐在左边些的那个女生没说话，端着酒喝了一口，随后抬头说：“喝点什么？”
陆遥明显感觉到她不喜欢自己，不过也无所谓。
“好了，我先介绍一下。”闻池说，“男生叫柯宗，我多年的兄弟，你知道的。”
“右边那个女生叫宁雅，左边这位一直喝酒的是戚月蔓。”
柯宗的手从后面搭在宁雅的肩上，很明显是一对，也难怪戚月蔓跟他们离得远。
“我女朋友，陆遥。”
陆遥点了点头，说：“你们好。”
“闻池你来得正好。”戚月蔓绕过，“他们俩真的烦死了，我一个单身狗在这里真的难受，你过来陪我。”
“你们俩又公然虐狗啊？”闻池随意地笑，十分熟练自然地坐下，而戚月蔓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一挪，靠在了闻池旁边。
这个长形沙发原本就不太宽敞，他们这样散开坐，就只能坐四个人。
陆遥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她没有在意，随手挪了旁边单独的小沙发坐下。
闻池爱跟他们喝酒，而她不喝酒，索性就让他们坐在一起好了。
“遥遥，喝什么？”闻池问她。
“白开水。”
“好。”
“来都来了不喝酒吗？”戚月蔓开了口。
“抱歉，我酒精过敏。”
陆遥本来就不太喜欢跟人交朋友，她很慢热，所以没太跟他们说话，再加上他们几个聊的话题陆遥也接不上，于是她放弃了，低头回微信消息。
最近那个证人不配合的案子，她隐隐约约地总觉得不对劲，好像会很麻烦。
陆遥听到他们四个聊得热火朝天的。
“闻池都带女朋友来参与我们的局了，小戚你也赶紧找个男朋友。”柯宗说着。
“是啊，那你总别说你在等闻池分手吧哈哈哈哈。”宁雅调笑，玩笑味很重。
“可不是吗，谁不知道我喜欢闻池啊。”
戚月蔓说完，还转头看向陆遥，解释了句：“啊对，你别在意啊，我们平时开玩笑就这样，也没真的有这个意思。”
闻池刚开始听到那句话也神色紧张，刚想解释却被戚月蔓抢先了一步，他没有多想。
闻池也补了一句：“平时我们四个一起玩，主要是因为柯宗那小子跟宁雅内部消化了，才会开这种玩笑。”
“嗯，我没事。”陆遥说，“不用这么紧张。”
他们继续谈笑风生，而陆遥继续格格不入，偶尔闻池会转过头来关心一下陆遥在做什么，她都在认真回微信，处理工作上的事。
一小时后，忽然有人过来拍了拍戚月蔓的肩。
“小戚？这么巧，你跟朋友一起来喝酒啊？”
“好巧！你们呢？”
“我们在那边喝呢，有个多年没见的朋友最近回国，约了在这里喝两杯，我刚去外面接了个电话，没想到回来就碰到你了。”那人说着，“对了，小陈他们也在，你要不过去打个招呼？”
戚月蔓起身，“行，那去跟你们喝两口啊。”
戚月蔓跟着那人走，就在稍远的一桌，陆遥低头太久脖子有些酸，她抬起头来刚好看到戚月蔓他们停在角落的某一桌。
隔得很远，陆遥看到昏暗的灯光下，被人簇拥着的男人。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陆遥微微眯了下眼，那人却被其他人挡住，她没有多想，给自己续了一杯白水。
戚月蔓是十分钟后回来的。
她刚才不在，闻池挪了位置，让陆遥坐在了他旁边。
戚月蔓看到位置的变化，表情有些不自然，然而在这灯光不亮的环境下却没有人注意到。
她的手忽然收紧，指甲深陷，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所有的信息灌入她的脑子里。
戚月蔓勾了下嘴角，什么都没说，坐在了刚才陆遥坐的单人小沙发上，端起面前的酒杯，神色如常，她摩挲了几下杯壁，忽然开口。
“刚才过去喝酒，你们猜我见着谁了？”
“什么？”
“谁啊？这么神秘？”
戚月蔓的余光扫了一眼陆遥，“顾氏的三少爷，顾相。”
这个名字说出口，戚月蔓观察着陆遥的脸色，没想到她没什么反应，倒是闻池先沉了脸。
“顾三少不是几年前就出国了吗？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我听人说他是不打算回来的。”宁雅说。
“谁知道呢，或许国内有什么值得他回来的，不就回来了吗？”戚月蔓说得漫不经心。
“那得是多重要的人。”柯宗抿了口酒，随口玩笑，“谁这么大福气，被顾家小少爷放在心上惦记啊？”
戚月蔓沉默了几秒，一副思考的样子，突然转头看向陆遥。
“欸？陆遥你…有什么姐姐或是妹妹吗？”
“没有。”
“啊？是吗？那可能是巧合吧。”
“这么说起来，我有幸看过顾相那个白月光的照片。”
陆遥终于抬起头，她和戚月蔓对视着，陆遥看到她的唇微动，终于还是说了。
“跟你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