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大哥说清楚,林空桑现在还没那个胆量。
但是和大家说清楚倒是可以立刻执行。
那些班里的谣传、对苍寒的误解,林空桑只要听到都会去耐心解释,说清原委。
一些人信了,一些人不信。
更多的是半信半疑,至始至终都抱着怀疑。
对此,林空桑的态度是——爱信不信。
“都跟他们说的那么清楚了,我、当事人、林空桑,实名解释!”
“竟然还有人阴谋论是大哥一手策划的,我的天,离了个大谱!”
“人们总是去信他们想信的,”乔伊在一边很是无奈,“就像你一样,坚定地认为大哥人畜无害。”
林空桑一撅嘴:“你的意思是我也一叶障目?”
乔伊笑笑:“你还蛮有自知之明。”
林空桑在座位上憋了会儿:“一叶障目就一叶障目。”
“色令智昏?”乔伊乐得不行。
林空桑一握拳:“为大哥…折腰!”
另一边,大哥身上的冷空气没持续多久。
又或者可以说,对方压根没生气。
那所谓的“不高兴”只是林空桑臆想出来的情绪,万物于他如浮云的大哥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事生气呢?
对,【别人】的事。
林空桑自暴自弃地想。
她一个小蚂蚱,大哥应该、可能、大概,不会在意吧?
因此中午放学,林小蚂蚱别扭地挪到教室后排,双手一起捧着一盒旺仔牛奶恭恭敬敬送到桌边。
就算大哥不在意,那低个头总是没错的。
“苍…寒…”林空桑心虚地拖长声音。
顿了顿,苍寒抬眸:“?”
“你生气了?”林空桑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雨打湿的麻雀。
苍寒眨了下眼,重新看回书本:“没有。”
“哦…”林空桑搓搓手指,觉得自己自讨没趣,“我、我是觉得,那个人已经退学了,而且…他不追究你打他的责任…对、对你也好。”
笔尖悬在空中,苍寒写字的手停了下来。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看向桌边紧张兮兮的小姑娘。
大约是窗边阳光太好,稀稀拉拉的树荫从桌面蔓延。
少年的脸过分苍白,就连唇上的红也比别人淡上不少。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像一湾清澈的湖,其上碎发遮掩,在眼皮上投下阴影。
“嗯。”
苍寒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大哥现在像是不怎么生气了,林空桑想。
她说完理由,本应该见好就收。
可是,现在情况有变,她好像收不了了。
“还、还有!”林空桑像是忙不迭一般抢话道,“你你你你,你以后不要打架了!你又打不过他们!”
苍寒愣了一愣,那张常年面瘫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诧异。
林空桑以为自己说话太直白,伤了男孩子争强好胜的自尊,语气又重新怂了回来:“这没什么,我、我也怕他们。那些人要是再来找你,你就告诉老师!”
苍寒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唇线拉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林空桑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加油!”
苍寒十分配合地又点了一下头。
莫名其妙热血了一把,林空桑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那、那我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跑,没给对方留下一点反应时间。
苍寒坐在原处,许久没有动作。
直到门外脚步声渐远,他才把笔轻轻搁在桌上。
桌边的牛奶盒上印着傻乎乎的笑脸,小小一点,还没手掌大。
最新一章的习题才刷了一个小节,苍寒收回目光,看着草稿纸上写了一半的复杂公式。
修长的手指蜷缩,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一下。
“哒。”
脑海中确定出一个数字来。
指腹划过书本边缘,缓慢翻过一页,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苍寒垂眸扫过密密麻麻的数字,按着顺序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答案正确…
“哐——”
教室后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
他找到了题号,答案果然正确。
“喂!”
来者似乎不善,没几步就走到了苍寒桌边。
为首的男生语气不好,但喊了一声之后却也没有其他动作。
苍寒合上书本,再缓缓把桌上的牛奶收进桌洞里。
抬眸看去,这次只来了两个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十二班的老大余盛,还有他的小跟班杨飞。
“李烨为什么退学了?”余盛压着声音,“是不是你搞的鬼!”
苍寒“嗯”了一声,大方承认。
“我就说是他干的!”站在后方的杨飞突然激动起来,“就他妈会玩阴的!”
苍寒置若罔闻,手掌按住椅背站了起来。
杨飞“唰唰”往后退了好几步。
余盛虽然没动,但是语气明显比刚才缓和许多:“苍寒,我们以前好歹兄弟一场,你这样一点余地不留,是不是太过分了!”
苍寒把椅子推回桌下:“兄弟?”
余盛:“昨天早上你找李烨,兄弟们可都没动手。”
短暂的安静了两秒,苍寒一指杨飞:“他动手了。”
余盛皱眉看去,把杨飞吓得不轻:“盛哥你不知道!当时他他他,他下狠手,我只是拦了一下而已!”
苍寒抬手,隔空指了一下自己的左边眼角.
那里伤口已经结痂,深红发黑。
“你的指甲。”
他说话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楚。
这种缓慢就像是带着威胁,像一把卷着恐惧的钝刀,一点一点蚕食胆量。
少年眸中淡然,未见狠戾,可三人之间凝着的气氛却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当初的事是我们不对,但是一码归一码,”余盛硬着头皮,“听说你要把李烨搞去坐牢,是不是有点严重?”
苍寒偏头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挂钟,再晚点食堂就没菜了。
“我现在要去吃饭。”
余盛抬手拦住他,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我他妈在跟你说话。”
忍耐似乎已经达到极限,那根紧绷的弦随时能断。
苍寒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握住对方手掌边缘,大拇指同时抵上余盛的小指指根关节处,然后——
然后他停住了。
下一秒,余盛猛地把手甩开。
“操!”
他能感受到刚才自己的小指被力道往后一按。
那一瞬间,他几乎都听到了关节错动的清脆声响。
太快了,来不及反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力量在下一秒没有预兆的撤离干净,除了皮肤隐约的痛感,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盛哥,”杨飞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余盛死盯着苍寒,一言不发。
“让你们班的人,少来这里,”苍寒低头搓搓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思考什么,“六班…不给打架。”
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十一前夕。
这是分科后的第一次考试,省去了不必要的三项副科。
新学期,新开始。
林空桑满怀信心走进去,一脸懵逼走出来。
她发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事情。
——数学没考三角函数。
在数学考试里,三角函数作为第一道大题,陪伴了林空桑整整一个高一。
所以她一个十一小长假都没有想明白,这次的数学为什么没考三角函数。
直到开学,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出题老师的疏漏。
“所以这就是你数学考二十七分的原因?”乔伊眉头紧皱,都不忍心像平常一样嘲讽,“你以前好歹也能考个四十吧?”
“完了,”林空桑目光呆滞,“我数学考这个数,大哥不会介意吧?”
“他英语考了三十一,”乔伊安慰道,“你俩卧龙凤雏,谁也别嫌弃谁。”
三十一。
林空桑有点被安慰到,大哥的英语正好是她英语的零头。
然而当她知道大哥数学满分时,她的那份安慰又消失了。
她的数学连大哥的零头都没考到啊啊啊!!!
为什么会有人数学考满分。
林空桑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大概是变态吧。”
乔伊很好的给出了原因。
对,能把数学学好的都是变态。
就在她这样沉浸在自我安慰里无法自拔时,又一个晴天霹雳迎头直下。
——她和苍寒的互助小组,是班里进步最小的一组。
老班宣布这条消息时,全班都没敢吱声。
林空桑脸上烫得能煎鸡蛋,就差头顶蒸腾水蒸气了。
其实这种说法都算是保守。
应该说他们这一小组是全班唯一一组退步的。
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也是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为了给同学们信心,老师们都没把题目出得太难。
因此大多数同学相比于高一最后一次分班考,成绩都是进步的。
而苍寒的英语水平保持稳定,反倒是林空桑的数学骤降十分,把水平拉了下去。
所以,作为全班退步最大的人,她的帮助者也一并受到了牵连。
什么叫做奇耻大辱,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在老班开始点苍寒名字的那一刻起,林空桑全部感觉到了。
她死盯着桌子,脑海中全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巨大红色警报字母不停歇滚动播放。
好丢人。
耳边响起老师讲课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林空桑什么也没进脑子,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放学铃响,林空桑直接往桌子上一趴,把脑袋埋进双臂之间悄悄哭鼻涕。
乔伊从桌下给她塞了一包抽纸,用手一下一下拍她的背。
林空桑不是没考砸过,她甚至死猪不怕开水烫,坦然接受自己是个数学残废的事实。
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她牵连到了苍寒。
小姑娘心思细腻,脆弱又敏感,一时忍不住,哭了大半节课。
“你下次考好一点就好啦,”乔伊小声安慰她,“大哥不会在意的。”
林空桑摇摇头。
不是苍寒在不在意的事情。
她就是、就是不愿意对方因为自己受牵连。
班上同学陆续离开,林空桑也不愿在教室停留太久让苍寒察觉端倪。
她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抬起头来。
桌上多了一盒旺仔牛奶。
乔伊拉拉林空桑的衣袖,悄悄地说:“大哥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