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厕所里呆着。
项西看了看时间,这洗了能有五分钟了。
“程大夫,”项西叹了口气,“哥,哥?”
“干嘛。”程博衍在厕所里应了一声。
“骨头都洗白了,差不多得了,”项西啧了两声,“您这当我面呢,也忒伤自尊了。”
程博衍终于关掉了水龙头,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至于么,”项西看着他举着的手,“你这算是挺严重的那种洁癖吧?”
“我就洗手有瘾,”程博衍笑笑,甩了甩手上的水,“别的还成。”
“感觉你手特别白,”项西眯缝一下眼还是盯着他的手,“洗多了洗白的吧?”
“你还有什么需要吗?”程博衍看了看墙上的钟,孙大姐应该差不多回来了,他今天难得休息,下午想回去睡一会儿再看看书。
“要走啊?”项西本来躺得挺自在的,一听他这话,顿时敏感地转过了头,“不等孙大姐过来了?”
“她应该马上就能到了,”程博衍看着项西这样子,犹豫了一下又坐下了,“她来了我再走吧。”
“哥,”项西像是松了口气,脑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地慢慢活动着,“你是不是下午有事儿啊?”
“没什么事儿,就想回去睡一觉。”程博衍说。
“那……”项西愣了愣,“那要不你回去睡吧,我这里其实也不用陪着,你帮我把床弄起来吧,我坐会儿。”
程博衍把床摇了起来,又拿了枕头给项西垫到背后,想了想又拿了本杂志放到他手边:“无聊就看看画吧。”
“哦。”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我走了啊,”程博衍强忍着才没当着项西面儿一个呵欠打出来,“我真挺困的。”
“嗯,”项西点点头,“快回去睡觉吧,我知道你们医生都睡眠不足。”
程博衍把他床上的被子顺手拉了拉,转身走出了病房。
关门的时候他从门上的玻璃又往里看了一眼,项西已经偏过头往窗外看过去了。
他的床靠窗边,今天阳光还不错,护士把窗帘都拉开了,窗外的景色能见度还挺高的,能看到很远的高楼和山。
在这种明朗阳光洒出一片金灿灿的背景映衬下,项西逆光的侧脸显得很漂亮,但却透着一股跟年龄不相符的落寞。
其实落寞这种感觉,并不是随便叫个人这么一坐,就能有的,程博衍觉得这跟项西身上的别的特质……比如张嘴就没实话,我就是不想死,我前一秒还犯着狠我下一秒就能笑这些特质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或者说,得有项西那种复杂而阴暗的成长环境才能造就。
复杂而阴暗的成长环境?
程博衍皱了皱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相信了项西那些不着调的话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好骗了啊……
“你……”程博衍又推开了病房的门,看着项西,“还有没什么想吃的或者平时要用的东西?我明天过来的时候带给你。”
“肉和镜子。”项西转过头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镜子?”程博衍觉得这答案实在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你要照镜子啊?”
“嗯,”项西点头,“我现在是没头发,要有头发就会再让你给带梳子,还有发胶……”
程博衍没等他说完就把病房门给关上了。
在超市里给项西挑镜子的时候,程博衍有点儿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那天跟林赫聊起了项西,林赫对项西那些神奇的“身世”同样没法相信,但他问了程博衍一句话,让程博衍半天都没答上来。
“你是本能要救死扶伤呢,还是有种把那小混混当成了程博予的错觉啊?”
这问题程博衍想了一晚上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答案来。
救人是肯定的,但要说这是全部,也不准确,第一次见到项西时,他随口的那声哥,就让他特别不是滋味儿。
平时基本没人叫他哥,家里的表弟表妹的,都直接叫名字,除了外甥女小溪总叫他哥之外,最近这些年叫过他哥的,就只有项西了。
曾经属于程博予的专用称呼。
给孙大姐加了陪护费之后,孙大姐没再提不想干的事,把项西照顾得还挺好的,程博衍就买了个太阳花的镜子给项西,基本就没再操心过什么别的了,每天查房的时候看看,项西恢复得很快,感觉也胖了一些。
镜子是小孩儿用的,带个手柄,程博衍每次到病房,项西差不多都拿在手上来回照着。
“我头发长挺长的了,哥,你看得出来吗?”项西胳膊上的支具已经去掉了,现在每天没事儿就让孙大姐扶着他下地溜达。
“嗯,”程博衍看着他的各种化验单和报告,“你腿下午也能拆了,让护士给你拿副拐……”
“不用,”项西一挥胳膊,“我能走,别说腿上壳儿去掉了,就没去掉我满地走得也挺利索的。”
程博衍瞅了他一眼:“让你活动一下是怕你躺时间长了难受,没让你没事儿就满地窜。”
“就随便窜窜,”项西揉揉鼻子,想了想又小声说,“哥,我差不多能出院了吧?”
“怎么?”程博衍看着他。
“就,能出就早点儿出吧,”项西还是说得很小声,“费用能少点儿啊,要不我钱该不够了。”
“下午先拍了片子我看看情况再说。”程博衍说。
下午护士用轮椅推了项西去拍片子,拍完了出来经过走廊的一片落地窗时,项西让护士把他推到了窗边。
“我在这儿呆会儿吧姐姐,”他看着窗外已经大片冒出了新芽的树,“我透透气儿看看风景,一会儿自己回病房。”
“别呆太久啊,你一会儿还有药要吃。”护士交待他。
“嗯。”项西应了一声。
护士走开之后,项西又把轮椅往窗边靠了靠,让自己整个人都待在了阳光里。
在医院这两三个月时间,虽然有点儿难受,却算得上是他这辈子最消停的日子,不用担心挨揍,也没人骂他,不用逃跑,不用偷偷摸摸,不用逮谁冲谁犯狠……
出了院之后会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项西还真没细想过,他觉得也没必要去想,什么样的生活他都能过,只要没有平叔二盘,他就算去摆个地摊卖草编蚂蚱,也没什么。
程博衍估计时间差不多,打算去趟病房看看项西的片子,从办公室出来刚走到走廊,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的项西。
项西身上病号服外面套的还是那件羽绒服,之前衣服上全是泥水和血迹,孙大姐给洗了,但因为实在太旧,洗完了看上去还是那么脏兮兮的。
毁色都毁得差不多了,程博衍往项西身边走过去,琢磨着出院的时候给他买两身衣服。
这还正想着呢,猛地看到项西面前腾起来一阵烟雾,紧接着他就闻到了烟味儿。
程博衍冲过去拽着轮椅一转,项西连人带椅子被拽得原地转了一圈,叼在嘴上的烟差点儿掉衣服上。
“wǒ • cāo!”项西一脸又拽又不耐烦的表情骂了一句,抬眼看到是程博衍的时候愣了愣,瞬间换了笑容,“哥?你要去查房啊?”
“哪儿来的!”程博衍一把扯下他嘴上的烟,举到他眼前。
“哪儿……哪儿来的?是啊哪儿来的呢,”项西半天才指了指身后,“问大叔要的啊。”
程博衍往他身后看过去,跟项西一个病房的大叔正低头把烟头扔到地上,还想用脚把烟头扒拉到一边儿去。
“叔,”程博衍实在是无奈了,“我告诉过你治疗阶段不能抽烟吧?你这都偷着抽多少回了啊?还发烟给小孩儿啊?”
“我……回病房回病房了……”大叔装没听见,起身架着拐噌噌地就往病房那边跑了。
“我管大叔要的,不是他发我的。”项西还想替大叔解释一下。
“你闭嘴!”程博衍弯下腰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指了指他,“我说没说过不能抽烟?”
“说过……吧。”项西还真有些记不清了,垂下眼皮小声说。
“吧?”程博衍提高声音。
“说过。”项西叹了口气,程博衍说没说过他是真不记得了,孙大姐倒是说过一次,说骨折治疗阶段不让抽烟。
“再让我发现一次,”程博衍掏出手机点开账本,“我就在这个数上乘以2,还不上钱你就去我们医院停尸房去帮着擦地。”
“别别别!”项西一听就拼命摇手,“我不抽了不抽了,别让我去,我去哪擦地都行就别让我去那儿,我怕鬼。”
程博衍没再说话,转身往病房走,项西赶紧慢吞吞地推着轮椅跟在后边,他胳膊好了没多久,还有点儿不敢用力。
走了几步,程博衍大概是嫌他太磨蹭,转身回来把他飞快地给推回了病房。
项西的检查结果显示恢复不错,如果想出院回家休养,也可以了。
不过之前项西似乎急着想出院,但程博衍告诉他如果想出院,随时都可以出的时候,他却一下愣住了:“啊?”
“啊什么啊?”程博衍也让他啊愣了,“你不说想出院吗?”
“啊对,是,”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是,是,我是想出院了,再不出院钱不够了。”
“钱不着急,”程博衍说,“有了再还也行,你出院了有条件好好休息吗?”
“什么……条件?”项西被他问愣了。
“好好休息的条件,”程博衍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是不是还趴活儿去啊?”
“哥,”项西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
“那你出院了能好好休息?”程博衍又问。
“能!”项西点头。
“有人照顾你么?”程博衍看了看他的腿,这腿虽然是可以出院了,但平时还是要少活动,有人照顾是最好的。
“有!”项西又点头。
程博衍看着他:“那行吧,你想什么时候出院?”
“就……”项西往病床上一躺,“明天吧。”
☆、第13章
程博衍对于项西出院之后到底能不能好好休养持怀疑态度,这小子住了三个月院,一个来看望他的人都没有。
程博衍在停车场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没有手机,住院这么长时间里却也没有借电话跟任何人联系过,弄不明白他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不过这毕竟是项西自己做主的事,他不打算打听太多。
项西这次住院,已经花费了程博衍大量的精力时间和钱,他觉得自己要再拦着项西出院或者是琢磨人出院之后的生活,就真该去精神科开药了。
项西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因为要出院了兴奋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情绪挺容易波动的,看到程博衍给他买的两套衣服时,他居然揉了揉眼睛,说话都带上了鼻音。
“谢谢哥,”项西低头看着放在床上的衣服,“还买得这么全呢。”
“我看你衣服也不多吧,每次见你都是那件羽绒服,都不暖和了吧,”程博衍想看他是不是真哭了,但项西一直就拼命低着头,也看不清,他只得拍了拍衣服,“我估计着随便买的,大小应该差不多。”
“合适的,我一看就知道能穿。”项西低头进了厕所。
程博衍听到他在里面很响亮地擤鼻涕,下意识地跳起来挤了些消毒液到手上搓了起来。
“哎,舒服!”项西出来的时候鼻尖有些发红,但眼睛很亮,脸上也带上了平时的笑容,“哥你……又犯病了啊!”
“擤个鼻涕跟吹喇叭似的。”程博衍皱皱眉。
“这才是擤鼻涕的正确姿势。”项西眯缝着眼笑了起来。
“你的东西都在这儿,”程博衍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之前项西的那些小零碎们,“还有那个坠子,我没带在身上,一会儿……”
“哥,”项西把程博衍拉到窗户边,很小声地说,“能商量个事儿吗?”
“嗯?”程博衍看着他。
“有个事儿想求你……我知道不太合适,但是……也……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就那个坠子……”项西抓抓头,说得有些艰难,“那个坠子,能,能先放在你那儿吗?”
程博衍愣了,他没想到项西会说出这么一个请求来。
愣了两秒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坠子是个值钱玩意儿,先不说来路不明,就光冲价值,放在他那里就不太合适。
但没等他开口拒绝,项西就又有些着急地说:“我知道不合适,但是我求求你,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就只有放你那儿我才放心。”
“这个还是你自己拿着,”程博衍摇了摇头,“我……”
“哥,哥,”项西抓住了他的胳膊,“我保证,那个坠子真是我的,真的是我的,不是抢的也不是骗来的,真的是我的,捡到我的时候就在包被里的,是能证明我身份的唯一东西。”
这又成了证明身份的重要物证了?
程博衍觉得自己自打碰上项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