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托付

钟匡民家。孟少凡含着泪伤心地坐在孟苇婷的床边。孟苇婷褪下手腕上的一块手表说:"少凡,姑姑恐怕没几天了,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来,这手表拿上,算是姑姑留给你的纪念吧。有什么困难尽量自己解决,实在不行了,就去找月季大妈!啊?"孟少凡点着头,伤心地哭了,说:"姑姑,你不能走啊……"

夜里,刘月季给孟苇婷喂完吃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现在好多了,我现在很想洗个澡……"

刘月季把苇婷扶进浴室。孟苇婷坐在浴缸里,刘月季帮她擦着背。孟苇婷说:"月季大姐,那次你把我送到乌鲁木齐医院,动完手术后,我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我也知道就是动了手术后,也最多只能活个三到五年。我拾棉花晕倒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当医生告诉你们,让我回家去养着,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刘月季说:"苇婷妹子,千万别这么说。"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这个人一直很好强。年轻的时候,我要求进步,大学没毕业,我就参加了解放军,虽说成分高了些,但领导也挺关照,让我在师部的秘书科工作,我就想好好表现自己。"刘月季说:"年轻时,谁都会有个想法。我是没摊上你那条件,我有你那条件,说不定要强的那份劲还要重呢。"

孟苇婷继续着她的谈话,她这时想把心中要说的,全部尽快地吐出来,说:"那时,匡民在师里的作战科工作,三十刚出点头,就是个团级干部了。年轻,英俊,又有能力,领导也器重。明知他是个有妻子有孩子的人,我还一个劲地追他。月季大姐,全是我身上那份虚荣心在作怪呀!"孟苇婷泪涟涟的。刘月季说:"这怪不得你。自古女人都爱英雄。"孟苇婷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是太那个了。月季大姐,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位好大姐,我不会走出那一步……我说了,在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刘月季:"……"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知道自己熬不了两天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钟桃,只要你能把钟桃关照好,我这颗心也就踏实了。"刘月季说:"钟桃也叫我娘呢。再说,她毕竟是匡民的女儿呀。你只要想想我是咋待钟柳的……"孟苇婷凄然地一笑,说:"我……放心了。月季大姐,我有你这么位大姐,这是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了,可开始时,我差点把你赶回老家去,我好愧疚啊……"刘月季说:"别说这些了,咱们是有缘才在一起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要多保重,因为这个家,全指望你了……"孟苇婷突然一下撞进了刘月季的怀里。刘月季喊着:"苇婷!苇婷妹子……"

钟柳找来一辆架子车,车上躺着孟苇婷,刘月季和钟桃跟在后面。

一家人急忙拉着车子往医院赶。

围场条田边上的羊圈。清早,钟匡民、程世昌已经在干活了。王朝刚瘸着腿,朝他们走来。王朝刚用缓和的语气说:"钟师长,我能不能单独同你谈谈?"钟匡民想了想说:"好吧。"

钟匡民与王朝刚蹲着背靠在羊圈围栏上。王朝刚恭敬地递一根烟给钟匡民。王朝刚说:"钟师长,你也是当过领导的。人在那一个位置上,有些事你不得不办,上级下的文件就是这么指示的。我做的有些事,也是形势所逼。不要说我,就是你儿子钟杨,也已经在农科所贴出声明,与你在政治上彻底划清界限了。"

钟匡民的心震了一下,脸色灰暗。钟匡民说:"我这个儿子,从来就没好好认过我这个爹。"王朝刚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得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当上革委会副主任又不是我要当的,是大家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的。所以钟师长,有些事你们得体谅我,理解我……因为你是救过我命的人。"钟匡民的心情已变得很恶劣,他挥挥手说:"不要说,你用你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你自己吧。我要干活去了。"

中午饭后,钟匡民躺在地铺上小憩。他双手托着后脑勺,情绪低落。他回想着和钟杨在一起时的情景。钟杨:"怪不得我哥不认你这个爹,因为你就不像个爹!"……钟杨:"如果我不是你儿子的话,也许你就不是这么个态度。我压根儿就不想有你这么个爹!"……王朝刚的声音:"就是你儿子钟杨,也已经在农科所贴出声明,与你在政治上彻底划清界限了……"

钟匡民痛苦地长叹一口气。他感到头痛,习惯地用手指按着太阳穴。疼痛越来越难熬,他从身边的挎包里翻出一瓶药,打开药瓶往外倒药,但药瓶已空了,他失望地把药瓶扔进挎包里。睡在他边上的程世昌发觉了。

程世昌说:"钟师长,你怎么啦?"钟匡民说:"没什么,头痛病犯了。"程世昌说:"要紧吗?"钟匡民说:"战争中挨了一块小弹片,取出来后,就常犯头痛病,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就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