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堵车是特色,姜玫这个外来人早习惯了,反而土生土长的沈行面上挂着不耐。
姜玫闲着没事从包里掏出剧本看台词,沈行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偏过头不着痕迹地扫了两眼姜玫。
姜玫半垂着脑袋露出半张巴掌大的脸,皮肤细嫩白皙,身上的烟熏紫天丝长袖衬衫衬得她清冷低调,袖口挽了几分露出一小截手臂,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没扣,精致的锁骨一一凸出。
脖子上还戴着那条子弹吊坠。
沈行的目光在吊坠上面多停了两秒,最后移开视线落在姜玫手里的剧本上。
掠过几行,沈行漫不经心地掏出打火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这么想出名?”沈行轻描淡写地问。
姜玫默不作声地捏住剧本,抬起下巴看向旁边的沈行,沈行不明意味地对上姜玫的目光,眼里噙着轻视。
“是挺想出名的。万一我哪天运气好,赚了个盆满钵满呢。”
“那祝您星途坦荡。”
沈行不慌不忙地回应。
两人的立场不同,沈行多少明白,他站在他的角度去指责她这事不厚道,可他更明白他若是不从她身上找点茬他俩早就形同陌路了。
沈行想到这莫名烦躁。
刚想呛她两句,一通电话及时打断沈行,沈行强行压制住心底翻滚的情绪,拿起手机不慌不忙地瞥了眼来电人。
看清来电人后沈行眯了眯眼,手指划过屏幕,两秒后听筒里响起一道优雅从容的问候:“闻儿,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跟你说了今儿在家吃晚饭?小薇都催了你四五次了也不见你回。是不是又在外面胡闹?”
“我可跟您说,你现在都是要订婚的人了,得对人姑娘负责,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也该处理了。少跟周家那小子闹。听说周家小子最近在捧一个不知名的女明星,为了她还得罪你许叔。”
“你说说,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放心把妍妍交给他。这孩子就是个混世魔王,小时候就拉着院里的人儿乱来,这长大了还不省心……”
姜玫本来在看宋越跟安意相识的戏份,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下意识地停下来,车厢里安静,话筒声音不算小,姜玫坐旁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沈行眉目疏淡,听完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徐教授,您又从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周肆平日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清楚,这都媒体乱写的。至于那女明星……”
沈行说到这停顿两秒,偏头睨了眼低着脑袋不做声的姜玫,接着道:“那女明星的事您就别管了,他开娱乐公司的,不过是些应场子的。您要不放心他还能找出第二个人来降住您闺女?”
徐敏被沈行怼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你爸今晚在家,可早点儿回来。”
“得,您就顾着抻掇我了。这大北京的交通堵成啥样您还不知道呢?我这不是正往家赶着呢嘛。”
沈行说的是正宗的北京话,腔调里满是优越,一字一句都让人听着不怎么舒服。
姜玫也看不太进去,索性合了剧本闭眼睡觉。
至于那些话也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沈行这通电话打完路也通畅了些,下意识地瞧旁边的姜玫,见她睡着了沈行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姜玫到最后是真睡着了。
一直到车停在了楼下小区姜玫才醒过来。
迷迷糊糊地睁眼,有意识看了看旁边的位置。
空荡荡的。
失重感突如其来。
姜玫全身酸软,脖子处更是疼得不能动弹。
缓了差不多两分钟姜玫才推开车门。
刚下车就看到了蹲在路边花坛抽烟的沈行,背光,姜玫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只瞧见他指间的那抹猩红。
姜玫看了半天后提着包缓缓走到沈行面前,垂眸复杂地看着沈行的寸头,语调平静:“今天谢谢你,以后我们不用再见面了。”
沈行听完嗤笑,随手掐断烟头,长腿跨下花坛站在姜玫对面。
仗着身高优势完完全全笼住姜玫,过了一会儿沈行不耐烦地扯了把姜玫的胳膊,将人扯到跟前,伸手强势地掐住姜玫的下巴,弯腰凑近姜玫的脸,薄唇轻轻碰了两下姜玫的下巴,“过河拆桥倒这招你倒是玩得利索。”
“姜玫,给你脸了?”
姜玫忍着痛面不改色地扯出一丝笑,望着沈行越发黑沉的脸姜玫不怕死地回:“照你这意思是想继续纠缠下去?你打算娶我啊?”
话一出口姜玫就后悔了,没有反悔的余地,姜玫只能装作淡定,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沈行刚还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这会儿听到姜玫的问话突然扯出一丝轻蔑,手上的力度小了下来,最后完全松手。
“以后别在我面前晃。”
“好的,如你所言。你沈行出现的地方我姜玫绝不踏进半步。”
“呵。”
这场对峙终究以难堪败终。
牧马人早已不见踪影,唯独姜玫还毫无知觉地站在原地盯着那黑漆漆的方向。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清平世界少不了受苦受难的人,也多不了诸事顺心的人。
—
“许薇辞演了。”
“今早六点二十上了热搜。”
“听上面说是许家的手法,许代山撤了资重新替她投资了一部热剧。另外有小道消息传许家已同沈家联姻……这圈子里你奈何不了她,你别折腾了。”
“当初的事算了吧,我们就当闭着眼睛吃这个亏,以后躲着她少受点苦。想想也是,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怎么比得过人家。何必因为她毁了你自己。你哪儿见过胳膊拧过大腿的。”
早上六点半,姜玫被罗娴的电话吵醒。
电话里罗娴异常冷静地告知姜玫早上发生的事,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姜玫不要做傻事。
姜玫浑身无力,睁着眼睛迷茫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一时间身子难以控制地发抖。
手机没拿稳,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摔得四分五裂。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何必执着。
都是命。
早上七点半,姜玫收拾好行李独自一人订了一张去新城的火车票。
她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她会疯。
姜玫出发前拿着最后一万块钱买了一三千多块钱的新手机,重新换了张卡,换了微信,换完给夏竹和罗娴发了条短信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去向。
剩下的七千块姜玫取了一千现金,其余的全存在了卡里。
北京西到新城北只有早上十点的那班车,Z69,直达。
姜玫赶到西站刚好检票,人头攒动里姜玫戴着口罩默不作声地随着人流涌动。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大多是行色匆匆的旅客,各色各样的人在这里聚集,热闹总归是热闹的,可这热闹不属于姜玫。
她孤身一人往人海里走,又赤/身/裸/体地离开人海。
姜玫买的是硬座,上了火车后拿着车票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号,顺手将行李箱放在行李架,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选的是靠窗位置,北京时间10:00整Z69火车开始缓慢移动。
10:08分姜玫的新手机响了起来。
姜玫若无其事地戴上耳机按了接听,电话刚通就听对面的人问:“阿玫,你走了?”
窗外树影人影不停倒退,一切都归于尘土。
姜玫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新城等你。”
“怎么突然换手机号了?连微信都换了?”
“手机摔了,顺带换了个新号。”
夏竹坐在沈妍对面理解地点了点头,她本来打算叫姜玫跟她们一起喝咖啡的,如今看来,迟了。
“剧组不是后天才动身么,你怎么提前去了?”
“临时有事。”
姜玫的话总能恰到好处地堵住夏竹的问题,夏竹也意识到姜玫是在回避她,倒也没多问,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一直没出声的沈妍突然开口:“你跟姜玫很熟?”
“除了你以外,最好的朋友。”
沈妍若有所思地放下手里的咖啡,抬手轻轻碰了一下耳边的短发,继续问:“她去哪了?”
“新城吧。不过……阿玫好像不太喜欢新城。”
“哦,新城挺好,我哥今天也回去了。”
夏竹猛地坐直身子,一脸懵逼:“沈二哥回去了?”
“你之前不是想让我跟她认识认识么,把她电话给我?”
沈妍抬了抬眼皮,掏出手机推到夏竹面前,示意她存电话。
夏竹没多想,直接给了电话。
姜玫挂断电话没取耳机,打开手机自备的音乐软件,随便放了首歌。
挺巧,放的是谢安琪的《喜帖街》。
“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
姜玫只能勉强听懂这两句。
她平时不听粤语歌,知道这首歌还是跟沈行一起去ktv那次他在一众好友的起哄声里随便挑了一首唱。
选的就是这首喜帖街,沈行的粤语并不标准,可那时的他一个人坐在点歌台旁边,周边人一片黑,唯独他一个人头顶上有束光打下来。
一时间,人海浮沉,万千世界里唯他一人耀眼夺目。
中途走调了,可他那自信的神情配上他那副低沉性感的嗓音硬生生让人相信他是对的。
唱完沈行没搭理旁人的殷勤,自顾自地走到她身边,弯腰凑她身边吊儿郎当地打趣:“怎么?唱得太好听,入神了? ”
“别这么迷恋我,我爱的就是你不爱我的样。乖,别学其他女孩。”
沈行说这话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姜玫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不过后来姜玫明白了一点。
沈行瞧不起主动贴上来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