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吴王恪远在江南。而此时此刻高阳又只能在红色的帷幄前打量着站在那里的房遗爱。
她觉得这个年轻的男人既不像淑儿紧皱的眉头暗示给她的那么差,也没有她心目中的那个吴王恪般的男人形象那么好。她想她怕是不能把什么人都去和吴:正比。但是,在这个晚上,她想不管这个房遗爱是好是坏,在这样的一个让她满怀着柔情的夜晚,她是绝不能和这个壮实的满脸蠢笨的男人睡在一起的。
高阳公主这样想着她便高高地昂起了头,拿出了一副十足的皇家大公主的派头。她用很轻蔑很冷酷的语调对房遗爱说,我不认识你。我刚刚才第一次见到你。我想我还不习惯和你同床共枕。我已让淑儿她们在西院为你安排了房子。你过去吧,我累了。
高阳公主说罢就背转了身。她心里想,她幸好有大公主的身分帮助她拒绝这个她实在不想要的男人。
房遗爱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脸憋得通红。他想不到在他的新婚之夜竟是这样的结局。他刚刚在来见公主之前还特意喝了酒。但不论酒给他壮了多大的胆子他依然不敢反抗半句。他张开了他的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怎么说。情急之中,他的眼泪竟流了下来。
高阳公主依然背对着他。她可能是猜到了他还想说什么,于是她又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要睡了。淑儿,你领二公子去西院。
公主说过之后,就吹熄了她身边的那两盏灯。公主陷在了黑暗中,并缓缓地走向那暗影中的红色的帷帐。
那么美艳的女人。
恍若是天仙。
房遗爱在淑儿的引领下,悻悻地退出了高阳公主的寝室。他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他不知此时此刻该对谁诉说。他在被高阳拒绝的时候,刚刚二十一岁。他正年轻气壮,周身都充满了欲望。而他又刚刚亲眼目睹了高阳那绝世的美貌。他被这美貌惊呆了。他的那地方甚至已经勃起。其实他早就听说高阳在唐太宗的众多女儿中是最美的,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敢奢望这个最美的公主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一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驸马。他想他的家中即便是有人能当驸马,也该是他的哥哥房遗直,而不该是他这个粗蛮的武夫。然而,想不到命运竟使这艳福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何德何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他此生明媒正娶的那个女人竟会是皇室中最美的公主。他因此而很得意也很幸福。但同时在幸福与得意之中,又感到很紧张很自卑。他知道,对于高阳公主那样的女人来说,他是怎样的微不足道。即便是在他自己的家中,在兄弟们中间,他也不是最好的。他从小不能像哥哥遗直那样刻苦读书,而只是依仗父亲的名声终日里踢球打蛋,歪打正着地练出了一身武功和一身结实的肌肉。然后,这美梦般的现实从天而降。他福人福相,傻人傻命居然在这一天就成为了驸马都尉。当时的房遗爱对官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兴趣全在那个最美的十五岁的女人身上。在等待着结婚的那漫长的日子里,他把全部的欲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将与美艳的公主同床共枕的夜晚,并为这个夜晚苦熬着。他昼思夜想着这个晚上,想着他是怎样把那个赤裸的柔美的皇帝的女儿紧搂在自己的怀中……他为此甚至在哥哥遗直面前也不再有什么自卑感。他尽管崇拜遗直,但是他已经觉得他要比遗直尊贵了……但是,想不到,当他在这个他日夜盼望的夜晚兴冲冲地走进他本应与公主同眠的寝殿时,他竟被赶了出来……
他在淑儿的引领下摇摇晃晃地走着。
这时候酒的威力才滋生出来,慢慢地房遗爱站不住了。
后来,他摔倒在西院的石台阶上。淑儿想扶起他,他却挣脱了淑儿。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睡西院?
房遗爱坐在西院冰冷的台阶上。台阶上是晚露。湿淋淋的。淑儿远远地站着。房遗爱独自坐在那里。满脑子是高阳公主那美丽而冷酷的样子。她的轻蔑的目光和她那冰冷的语调。
她赶走了我,对吗?房遗爱对月夜中站得远远的淑儿说。是的,她赶走了我。她凭什么赶走我?这是我的家。她住的是我的房子。而她却把我赶走了!可我是驸马。你听见了吗?我是驸马。是当朝的皇帝、她的父亲把她给了我,让我操她,你说对吗?她有什么权利赶我走?我得回去。我得问问她这个理。
房遗爱这样说着。他想反抗,但是他却根本就没有勇气。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想往回走但被淑儿拦住了。他和淑儿撕打着。在撕打之间他吐了起来。
酒气熏天。
淑儿嫌弃地站在一边。
房遗爱难受极了。他不仅觉得委屈而且觉得屈辱。但是他却不知他究竟该怎么做。最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趴在冰冷的石墙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哭声很凄切。
在那新婚的月夜中。
大概是那凄切的男人的哭声使远远站在一边的淑儿动了恻隐之心。她轻轻地走过来,搀扶着房遗爱。淑儿说二公子,来,我扶你回西院歇息去吧,啊。
淑儿让房遗爱酒醉的沉重的身体靠在她的身上。淑儿的柔弱的肩上是房遗爱粗壮的手臂。
你是谁?你来干吗?房遗爱这样说着,但他还是乖乖地跟着淑儿进了西院。
就在淑儿将房遗爱安顿在床上,准备回去伺候高阳公主的时候,房遗爱突然坐起来抓住了淑儿的手。
二公子……
房遗爱上来就撕开了淑儿的外衣,露出了她丰满的秀丽的乳房。房遗爱抓着淑儿的乳房让她一点点地靠近他,然后把她狠狠地按倒在床上。淑儿在她绝望的疼痛中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惊异。
这样过了两天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高阳正在喝茶。她觉得她已经慢慢适应了房府中的生活。她想,只要是房遗爱不来打搅,这里的生活同后宫的生活就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更自由些。
淑儿走进来,她对公主说,房家大公子房遗直求见公主。
房家大公子?
一表人才的。
胡说什么,淑儿。他来做什么?高阳公主不解地问,这里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见。就说我不舒服。
公主何必如此呢?你可是要在房家呆一辈子的,你要搞好上下左右的关系才是。
我搞什么关系?我是大唐的公主。淑儿是不是你想见见他呢?你刚才不是说他一表人才吗?比吴王怎样?
你就知道吴王。难道天下只有吴王一个男人吗?见见他吧。
他真的是一表人才吗?比他的兄弟怎样?
你见见不就知道了。
那么好吧,我见他,你去请他进来吧。
高阳公主又高高地昂起了她那颗美丽而骄傲的头颅,凛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她时刻准备着用打量房遗爱的眼光去打量这个房家的一表人才的大公子。她始终记得自己是皇帝的女儿。她在房家是至高无上的。
房遗直翩然而至。
他矜持地站在门前。徽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向公主请安。
高阳公主看不见他的脸,但却朦胧觉得他比房遗爱清瘦了许多,也文雅了许多。但尽管如此,高阳还是高傲地问看他,大公子特意赶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这时候房遗直缓缓地抬起了头。他把他的目光坦诚地投向高阳。高阳顿时觉得她的心像被什么捏紧了。她从未见过房遗直这样的男人。他脸上棱角分明。他的目光深邃。他的唇边留着一圈黑色的胡子。高阳公主在这样的男人的直率的目光下,似乎再不能把她的头高高地昂着了。
他们四目相视。良久。
在这良久的注视中,高阳公主就像是被俘虏了一般,她说不清她当时的心情。
紧接着,房遗直坦率地说,公主确乎如人们传说的这般美丽。
面对房遗直如此率直的恭维,高阳公主反而无言以对了。她甚至有点惶惑。
我来是为了我的兄弟。公主你对他不公平。房遗直开始侃侃而谈。他在平静中蕴含着庄严。他的语调很低缓,仿佛山谷中低回的泉水在流响。房遗直说,公主,你是受皇帝的旨令来到我们房家。这是天赐的良缘。我们全家对皇帝给予我们的这荣幸无比感激,我们自然也会像对亲人一样地爱戴你,尊重你。但是,你却万万不可自恃如此,不能倚仗公主的身分就随便侮辱我的兄弟。房遗爱是你的丈夫,事到如此这一点是无可更改的了。尽管你们结婚之前素不相识素昧平生,但感情是可以慢慢建立的。你是皇帝的女儿自然无比尊贵,但遗爱虽不及你出身尊贵,但他也是个人,你该平等待他。这些天来遗爱非常痛苦。那样的痛苦怕是你这样的公主根本无从体验的。房遗爱是我的胞弟,我了解他,也十分珍爱他。他虽然从小不思文墨,但论及报效朝廷,他那一身超凡的武艺也是非他人所及的。遗爱是个很忠厚的人。日后他会对你很好的。所以还望公主能体察他的苦衷,念在皇上同我们父亲的友情上,念在你们夫妻的名分上,给胞弟遗爱一个机会吧。
房遗直说过之后便退后几步。他站在那里,低着头。沉默着。那沉默是不容置疑是不可逾越的。
高阳公主被那娓娓的话语惊呆了。她听着房遗直这坦率的大胆的充满了感情的肺腑之言,她觉得她被感动了。她甚至被说服了。她十分钦佩遗直对遗爱的这一份难得的手足之情,这在他们皇室的兄弟姊妹之间几乎是没有的,特别是那些皇兄皇弟们。为了王位,他们彼此伤害彼此残杀。不知有多少年轻有为的皇子就死在了这王权的争战中。于是,高阳便愈加地感动,她的内心里骤然又充满了柔情,就像她嫁到房家的第一个夜晚,她独自一人面对那红色帷帐时的那种心情。
高阳觉得她突然间矮了下来,她周身的肌肤也松弛柔软了下来,她用一种说不出的温婉的语调对房遗直说,大公子,你请坐下。淑儿,去给大公子泡茶。
房遗直没有坐下。他说,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要告辞了。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