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期末考的家长会一,距离大年已经连一周时都不剩了。
家长会那天自然是盛笙参加,盛喃不意外地没在学校看靳一或者他的父母。
尽管年级第一的面都没『露』,但成绩依旧荣登全校红榜榜首,而且是单独一行加粗的大号字体,一排好几的满分闪花了家长们的眼。盛喃路过时候还听见有几家长说,“这成绩是对得起这名”“爸妈很有先见之明啊”之类的话。
听见这些,盛喃突然就有点明白靳一为什么不了。
人没,卷子是惯常发教室桌上的。
盛喃想了想,就把靳一的有卷子和成绩条一收拢自己的背包里,不想留下给面的家长们分发参观。
盛喃原本是想等家长会结束以,今天找时去送给他,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盛笙战队那边临时有事,家长会刚开完,直接就把她带走了。
路上盛喃还在闷闷不乐:“我都说了,我可以在安城等你回嘛。”
“赵阿姨那边已经通知放假了,你忍心让她工作除夕?”
“我自己一人也没题啊。”
“上次在学校口堵你那伙人,你面一直隐瞒不报的账还没跟你算,你好别给我们找机会。”
盛喃心里偷偷哼他,面上还是亏,没敢反驳:“那,爸在家吗?”
“……”
开车的盛笙没有说话。
副驾驶上的盛喃扭过头去,看了没几秒就放弃了。她也不知道从几岁开始,盛笙这狗登西的表情和心思她就再也没看懂过了。
“已经走了也没事,”盛喃转回窗外,语气轻松,“正好我还不知道回去以要怎么面对殷阿姨呢。”
“嗯,”盛笙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句,“你先住我那儿吧,战队基地离家太远,我照顾你不方便。”
“??”盛喃惊扭头,“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群单狗男人住在一起?”
盛笙温和笑,重复了遍:“单狗男人?”
盛喃一顿,秉持人在车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改口:“单狗,男人,这属于名词连读。”
“既然这么讲究用词,那你也应该分得清,住得近不叫住在一起。”
盛喃试图挣扎:“还是算了吧,住得近也不安全啊,尤其你看你们队号称中国赛区男模队,我跟哪一不小心同框了,都得冒被你们战队粉丝追杀的风险……”
“少废话,”盛笙温柔而无情地碾灭了亲妹妹的希望,“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在肖一炀眼皮子底下,你选一。”
想起那辆『骚』包极限的明黄『色』跑车,和车里高喊“大声告诉哥哥,你想哥哥了吗”的抽风青年。
盛喃:“…………”
人活,可难啊。
就这样,可怜的盛小白菜被迫屈服于她亲哥的魔爪之下,连靳一的面都没见,就被“绑”去了首都。
·
盛笙那边的事直大年二十九才彻底结束。
他中午回家,穿过玄关,客厅几步,就对上不知道从哪角落里鬼似的飘出的盛喃哀怨的眼神。
盛笙意外:“上午一直自己在家?”
“不,然,呢。”
“怎么没找梨子一起出去?”
“我和梨哥已经是阶级敌人了。”
“?”盛笙一边放钥匙,一边意外回头,“你们两还分出什么阶级?”
盛喃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表情空白地微微磨牙:“单狗和小情侣不共戴天。”
盛笙一笑,脱下外套挂衣架上,淡定地走去厨房洗手做饭:“那你要习惯一下,你们以不共戴天的日子估计还长。”
“…哼。”
盛喃没得丝毫安慰还被落井下石,不爽地溜达回自己的临时房了。
没过几分钟,房又被拉开一条缝:“哥,你打通爸的电话吗?我怎么今天上午打电话给他都没人接啊。”
厨房里安静了会儿:“可和殷阿姨一起,没听吧。”
“不是,我这两天想就觉得奇怪。”盛喃快步溜出房,跑厨房口,扒边探头:“你说他那种工作狂,怎么会提这么多天就放年假出国啊?”
盛笙垂眼安静洗菜,笑意淡淡的:“奇怪什么。”
“难道,他不会是,”盛喃『露』出狐疑,“公司要破产了吧?”
盛笙:“……”
盛笙似乎被她的话噎住了,过了会儿才把青菜沥水,放回备菜的盘子里,转回:“他再过几年都该退休了,提放慢节奏,又有婚,不是很正常么。”
盛喃试图反驳。
盛笙已经转回去:“你这种单狗是不会懂的,别瞎猜了。”
“?”盛喃恼羞成怒,“说的好像你不是单一样!”
盛笙温和地背笑:“我是主动单,你也是么?”
“我……”
盛喃原本就恼得脸颊微红,盛笙的话刚落,她脑海里又飘过去某人的影,这顿时更给她的羞恼情绪火上浇油。
没等她想出狡辩言论,盛笙突然了:“今年过年,你想在哪儿过?”
“嗯?”话题换得太快,盛喃没跟上,下意识抬头。
盛笙仍是背对她:“反正爸也不在国内,我们两在哪儿都行,你是想回家里,还是在这边,还是……”
盛喃等他那还是等了半天,盛笙却都没再开口。
她只自己:“还是什么?”
盛笙却笑:“你不矜持一点。”
盛喃:“……”
兄妹多年默契,话不必挑明也心里清楚。
盛喃顶红彤彤的脸装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觉得首都这边太吵,家里嘛,每年都在那边,没意思。”
“嗯。”盛笙就是不肯递她台阶。
盛喃只偷偷瞪他一眼,自己假装随口地铺:“干脆就去安城好了,我们学校开学那么早,我早点回去还准备一下。”
盛笙停了几秒,还是笑了:“出息。”
盛喃木脸。
然厨房里的对话不知道销声匿迹了多久。
直等油入热锅,盛笙打开抽油烟机,号称“静音”但还是难免细微嗡鸣,安静的厨房里终于有人先开口了。
“离高考没多久了,我不再等了。”
“……”
盛笙翻炒锅底蒜末的手一停,他回头看向旁。
站在那儿的小姑娘像做错事了似的,蔫蔫地耷拉脑袋,说完那句话以就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了。
盛笙没什么情绪地转回去,仍是温声:“现在舍得了?”
“又不是我的,”盛喃低头,声音闷轻,“有什么舍不得的。”
“觉悟挺高。”
“…你这时候还说风凉话,简直泯灭人『性』。”
盛笙笑了笑:“你这时候还骂人,看这半年确实长大不少了。”
“他带的。”女孩低头说。
盛笙的手蓦地一停,锅里溅起一点热油碰他手背上,针扎似的痛转瞬即逝。
他眉都没皱,随手抹掉了,倒洗好的青菜:“挺好,那找机会我谢谢他吧。”
“?”盛喃警惕抬眸,“你想干嘛。”
“又不是你的人,你紧张什么。”
盛喃语塞。
盛笙:“你想好什么时候了?”
“干坏事么,当然要选吉利的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盛喃木脸,眼神都空白地说。
盛笙回头:“什么日子?”
“…………”
大年三十晚上。
安城这边的临时家里,清清冷冷,凄凄惨惨戚戚,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盛喃这会儿靠在窗台边上,夜空里礼花绽放,这倒是只有在节假日也不禁烟火的小城市才看的景象。
她拿在掌心的手机里,等待声大约有三五秒,对面就接通了。
“盛喃?”对面嗓音微哑,似乎意外。
“是我,”盛喃迟疑了下,“你在睡觉吗?”
昏黑的房里,少年从被子里撑起,靠床头。
他微微仰,头抵坚硬的墙壁上,修长的颈绷直了些,窗模糊的夜『色』描出喉结位置凌厉『性』的曲线,又随微微滚动压出清冷的嗓音:“嗯,睡了。”他偏了偏头,望向窗外,漆黑里灼破几点星『色』和灯火,“…现在几点了。”
“……”
这种让声控当场暴毙的慵懒沙哑的嗓音下,即便盛喃满心的正经事,也不由得思维堵车,语塞当场。
直对面又低声唤:“盛喃?”
“!”窗边站的小姑娘一激灵,醒回神,“九,九点半吧。”
靳一轻嗓音,笑:“你走什么神。”
“没有,我刚刚,有事。”盛喃心虚说。
“嗯,”靳一也没有与她计较的想法,“现在在家里?”
盛喃低了低头:“我回安城了。”
“?”靳一意外得一怔,微皱起眉,“你自己?”
“没有,我哥也陪我回了。”
靳一这才放松:“怎么跑这边过年?安城这边年初几天,礼花声鞭炮声都会很吵。”
“你还说哎,”盛喃直腰,“大年三十,才九点多,你怎么就睡了呀,也不嫌烟花声音吵?”
“家里就『奶』『奶』和我,没什么特殊的。”靳一笑笑,垂手『摸』开了床头灯,“昨晚睡晚了,本想今天补觉。”
“嗯?大年二十九还睡晚,你干嘛了?”
“……”
靳一的手从床头灯开关处落回,正扫过旁边一摞纸本。卷子类是他从网上下载打印的这几年的科各科高考题,大开本里则是他亲笔字迹像誊书似的各年考纲重点分部和比例变化分析。
这些是他放假以这几白天晚上的“工作成果”,自然是为盛喃准备的。
靳一将本子合上,声音散漫带笑地转回:“…你猜。”
电话里小姑娘呼吸微恼:“你不会,又去台球室了吧!”
“为什么不会?”靳一懒嗓音笑,故意逗她。
盛喃气得想挠窗:“裴朔都跟我说,乔娜娜就是在台球室缠上你的……以再遇上她,我肯定不会帮你挡了,你活该。”
“好,我活该,”靳一笑得难停,底还是没忍心把橘猫气成河豚,“我昨晚没去台球室。”
“那,去哪儿了?”
“网吧。”
“…哦,”盛喃刚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微微绷脸,“总是打游戏不好,影响成……影响视力,影响脊椎,还容易手残。”
她话刚说完,,职业电竞选手盛笙慢悠悠走过去,还瞥了她一眼。
盛喃心虚地往窗转了转。
两人又聊了会儿。
盛喃终于说重点,声音却轻下去:“你明天有时吗?”
“明天?”靳一瞥了眼床头柜上的纸本,预计今晚就整完,他转回去,“嗯,明天起我都没什么事情了。”
“那……”
“随你安排。”那人说。
“——”
窗站的女孩一怔。
几秒过去,她却把头低得更低了,声音闷闷的:“靳一,你不要对我这么……”
“什么?”靳一没听清,。
“…没事,”盛喃抽了抽鼻子,低声,“明天我们见面吧,上午10点,可以吗?”
“嗯。”
“那见面的地方,等我发给你。”
“好。”
盛喃没心情说话了,她不敢再听靳一的声音,她觉得再听一会儿、再多一秒,她可就要扛不住了,她就要彻底放弃了。
可是她不放弃。
就算全世界都放弃靳一,她也不会放弃的。
他会是她夜空里亮的那颗星星。
她一直这样坚信。
盛喃低头,在手机里编辑好的那条年祝福短信上,轻轻按下发送。
“明天几点送你过去?”盛笙的话声从客厅飘回,平静得接近无情。
盛喃抽了抽鼻子,低头:“9:45吧,那时候他应该出发了。”
“嗯。”
月光穿过烟火,落在城市的另一头。
手机在床头柜上轻震,刚从床上起的靳一停下,拿起,看见了自【胖橘】备注的短信。
-跨过漫长的极夜之。
-愿有你的星河长明。
-年快乐,靳一。
靳一靠在墙站了很久,眼睑垂,然慢慢染上笑『色』。他走去桌,俯,拉开抽屉,把里面藏了好久的天鹅绒盒子拿了出,然打开。
里面躺一只定制发夹,图案是星星绕太阳。
靳一合上它,在掌心攥了一会儿,像是紧张似的绷紧了眼睑,好几秒过去,他才回神,自嘲地笑了,重放松下。
“年快乐,盛喃,”他回复短信,“明天,我有礼物给你。”
“……”
一夜天明。
上午9:50。
“笃笃笃。”
老旧的楼道里,响起一阵敲声。
“了。”靳一『奶』『奶』听见自家响,『露』出明显的意外,她从客厅绕回,玄关拉开房。“谁啊?”
“『奶』『奶』,年快乐!”外,拎大包小包的小姑娘弯下腰,一大大的鞠躬。
“你是?”等她起,靳一『奶』『奶』才认出,惊讶,“你是盛喃吧?靳一不是出去找你了吗?”
“……”
小姑娘绷情绪,巴掌大的脸和尖尖的下颌都透细腻的白,唯独眼圈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
她停了好几秒,才终于鼓足力气轻声说:“对不起,『奶』『奶』,我是拜访您的。”她微微屏息,“我有话,想跟您说。”
老太太怔了怔,还是侧过:“那你快吧,外面冷,说。我打电话让靳一回。”
“…嗯。谢谢『奶』『奶』。”
房关合。
老楼房的窗外,冻在檐上垂的一条冰棱被震下。
咔嚓。冰棱掉水泥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凛冬里偷懒的太阳终于慢腾腾爬过墙头,被一架晾衣杆子斜斜撑在院里。
摔碎的冰棱化成一滩水,然被匆忙跑过的长腿踏过。
水滴四溅。
楼口。
差点撞一起的两人同时停下,一抬眸一落眼。
盛喃紧紧攥手,绷脸,她在骤然刹停下的靳一上,看见他因为一路跑而起伏的胸膛,还有被情绪『逼』得微微发红的眼尾点的那颗淡『色』小痣,还是很好看。
跟第一次见面一样。
只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比第一次见面更陌生、冰冷、压抑某种几欲爆发的戾意。
她以从没想过,有一天见他生气,不是护她,而是冲她的。
怪谁呢,自作自受,嘛。
盛喃在心底苦笑了下,嘴角却怎么也牵不起。
“这算什么?”她听见那人嗓音沙哑,嘲讽里透彻骨的寒意,“你送我的…礼物?”
盛喃眼神轻颤,张了张口,却像哑巴了似的,没发出声音。
“你是我第一说出这件事的人,”靳一低声笑起,然止住,“是我错了。我不该信你,也不该说。”
盛喃慌抬起头,僵涩的声音终于出口:“对不……”
“我或许就不该认识你。”
“——”
那人没给她说出第三字的机会。
他擦肩过去,冰冷的风裹起细碎的雪粒,凶狠地扑盛喃的怀里,迫得她一窒。
等再回神,盛喃扭头,楼道里早已空无一人。
然二楼传摔的声音。
盛喃一颤。
她在原地怔怔站了很久,只等死寂,她终于迈发僵的腿,慢慢朝楼外走去。
盛笙的车就停在这片区院的正外。
他看盛喃失魂落魄似的,空白表情,慢慢拉开车,慢慢坐上,慢慢系上安全带。
女孩低下头去,低得很低很低。
盛笙眼神一紧,某一秒他眼底怒意翻腾,但还是压回,他转回去,缓握上方向盘:“哭了吗?”
“没有。”女孩声音闷哑,但确实还算平和。
盛笙没松眉,反而皱得更紧:“悔了?”
这次沉默过,女孩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她抱紧安全带。
像小时候一人抱住那只脏兮兮的布偶熊。
“开车吧,哥,”她靠在车窗上,不敢去看窗外,“我想回家了。”
“……”
引擎暴躁地一轰。
车开了出去。
的一路,直家里,盛喃的表现都算正常,也平静。除了脸儿比平时要更白些,不说话,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说的是想回家,安城这儿其实算不得她的家,盛笙听得明白,就坐在客厅里等。他看见女孩收拾起背包,又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本,摞起抱客厅的桌上。
高三的课业繁重,书本多无穷。
盛喃其实也不记得自己拿了什么,没拿什么,就是想整好,寒假里还要复习呢,时候用。
摞得满满当当的,一高一矮两沓。
盛笙起,把矮的那些又拿了一部分摞高的上,然搬起高的那摞:“剩下的你自己拿。”
“嗯。”
盛喃安安静静地应声,点头,抱上那摞书本跟上去。
车就停在楼下,盛笙拉开座的车,躬,把怀里这摞放排的座椅里,然他转,接过盛喃手里的。
只是这边刚换手,放车里的那摞高书没稳住,顺柔软的座椅一歪,倒了下。绝大多数书本被接在车里,上面的那本掉地上了。
扑通。
大年夜下的雪还半干不干,盛喃蹲下,把本子捡起,伸手去扑夹上的尘土和雪粒。
本页被抖开,她的手刚拍了一下,突然僵住。
是很久她随手拿的练习本。
展开的那页她过傻兮兮的三行字——
《颜狗的自我修养》
(1)绝不动心。
谁先动心谁是狗!
而此时的小字下,不知何时起,多了一笔触张扬的、给她过无数册练习题以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汪”。
盛喃呆呆看了几秒。
啪嗒。
一颗水珠砸了那字上,晕开。
盛喃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抹,只抹了两下就僵在那儿。
几秒。
女孩突然蹲下去,哇的一声哭了出。
“盛笙……”她哽说,“我错了。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