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阿忆不知方炯在想些什么,她紧紧盯着远处的旗帜,唯只想加快进度。她对自己关于阵法的了解有绝对的自信,若猜的不错,旗帜就是阵眼。
不一会儿,云镜内。
拔下旗帜的同一息,飘雪滞于半空,水墙粼粼闪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如白昼,两眼抬合间,三人便被传到一处阁楼。
这楼阁说小也不小,就是看起来有些寒酸。
它既没有碧瓦朱檐,也没有绿柳周垂,仿若只是尺椽片瓦的产物,生生立于一片空白。
抬眼间,方炯便见横额上刻着“剑阁”二字,不知是谁写的的,那笔锋苍劲有力,倒是给这座阁楼平添了几分气势。
正定睛看文字,耳边突然嘭的一声,一霎阁门大开,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银光一闪,一把飞剑直取他来,好在方炯先前正眼观察剑这才侧身躲了过去,攻击不成,那剑便直直刺到地面上。
方炯望着近在咫尺的剑,通体呈现着铁锈色泽,剑柄刻着半磨损的符文,看起来十分怪异。
寻着人迹飞来,莫不是这剑阁的守护剑?
为什么这么锈?
方炯如是想着,俯下身子抬手去拿那剑,他力气不算小,可眼下这剑用了几分力气却纹丝不动,显然不能只靠蛮力拔下来。
等他虎口松开,识海里忽闻一声沉闷古老的声音,那话听着发聋振聩,引得他恍惚一瞬,而苍晚清和那无名氏却像是早有预料,整齐划一地朝后退了一步。
啧。
剑气的威压散开,方炯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垂头之际又隐隐觉得有两指点在他的百会穴。
“静心。”
他听见苍晚清说。
方炯眉心突突的疼,他点点头索性直接盘腿坐下,闭上双眼进入自己识海。灵苗乍现,突兀的是目光所及处有一道金光,里头裹的正是那柄古怪的剑。
金光一闪又一闪的,“来吧。”
“快来....”
“拿起我...”
诱哄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回绕在识海,没几息,方炯目光变得目然,呐呐地随着声音伸手。
紧接着,金光愈加灿烂,看起来兴奋极了。
“对,就是这样。”
“来你个大头鬼。”
方炯快要搭在剑上的手一停,转而收回。
他又不是傻子,从先前第一眼看到这剑就觉得奇怪,所以,他方才也只是想诈一下这柄剑的目的,现在看来,它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少,邪气得很。
锈迹斑斑的剑音戛然而止,死寂的沉了几息后,被贴上邪性标签的剑上下动了动,俨然是副被气到的模样。
没眼光。
它可是独一无二的,名剑!
只不过…上锈了。
云镜之外。云台之下。
“那是剑晨长老的剑?!”溪隆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定定又瞧一眼云镜里生锈的铁剑,再三确定道。
剑晨长老是梵尘山的名誉长老,自幼天赋异禀,是冠绝天下的剑修,当年以一剑平祸乱,自此后,提起他就会联想到他的随身佩剑。
也就是现在这把锈剑——丹赤。
至于为什么生锈,说起来倒是一桩哀事。
多年前剑晨长老同楚姚惜前辈双双身死,紫云峰的卜尊者痛心疾首亲自为他们敛尸体,丹赤剑自此就藏于梵尘山。
数年下来,名剑无主生尘,自然就成了把锈剑。
光尧蹙眉望去,“不是已经被封了好几年,现在怎么又重现于世了?”
“我也不知....”溪隆眼神略有缓和,又道:“剑晨长老殁了数年,名剑重新认主也很正常。”
听到这,光尧把视线投向盘腿而坐的少年,“那小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机缘不可得,你怕不是酸了吧。”溪隆打趣他。
酸他?怎么可能?溪隆这人妙语连珠,就好打趣他,光尧掉转视线瞧他,眉间小痣动了动,“我只是实话实说!”
闻者唇角微扬,“好好好,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然就在两人刚结束这个话题,光尧似是看到了什么拍了拍溪隆,“师尊笑了。”
“啊?”溪隆一个哆嗦,声音都不自觉地加大。
光尧料想到他的反应,因为他和溪隆来梵尘山也有二十余年,从内门弟子到提为掌门弟子只用了五年。他们两人跟着禾灵修习已久,算上今天,统共也没见师尊笑过几次。
总结两字:反常。
难不成,是因为那小子?
光尧不禁重新审视那小子两眼,忽的又听身旁压低声音,用手肘怼了怼他。
“止吟回来了。”
太阳隔着云彩直直地打在结界之上,仿若狼入虎口般旋即一弱,让人不见踪影。然后,光尧抬眸望去,云台之上果然有一白衣乌发,清冷出尘的女子。
是他们的师妹——姜止吟。
……
姜止吟回来时已经约莫正午,彼时云台下正人声鼎沸,亲眼所见时才知原来是一名新弟子得了丹赤剑的认可。
起初知道时,她确实有几分讶然。
因为她至今记得清楚,师尊曾经提起这把丹赤剑时的伤郁,最为清晰的是他最后叹一句:“剑晨,楚姚惜命苦矣”
为什么?
当时还是金钗之年的她不懂这话蕴含着什么,好奇支使下她问了很多人,可出乎意料的是门内众人就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样,闭口不谈。
印象里,她最后甚至不抱希望的问了禾灵,才终于得知其中事态内容。
禾灵起初听到问题时很是惊异,随后像是忆起了什么眼底漫上一层悲凉,她停顿了很久,声音苦涩至极。
「 “多年前,你师尊、徐剑晨、楚姚惜于秘境结成生死之交,三人志趣相投,除魔扬善,问剑四山,成了闻名天下的大英雄。
十多年前,楚姚山事变。为稳固仙门,徐剑晨和楚姚宣的独女楚姚惜结成仙侣,他们二人乃惊觉天下的翘楚,自是无人再敢生出事端。
自那以后,你师尊便来到了梵尘山。
三人分居两地,非但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情谊,联系反倒更加熟络。
然而,这样平静地日子没维持多久。四年前,两人双双暴毙而亡。
你师尊乍闻噩耗,自是不信。耗费了大量灵力用了搜魂术,可却什么也没查到。这才确信两人真的身死,心痛之余,只好亲自替他们敛尸盖棺。”
“自此之后,徐剑晨的丹赤剑藏于梵尘,楚姚惜的心剑藏于楚姚。”」
说完这句,禾灵微微颦眉,眉宇间的苦色尽显,终究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丹赤”原为心的雅称,取赤诚的心的意思。
这些年里,师尊也曾尝试让丹赤重新认主,但都不了了之。现在终于有人成功了,也算了却师尊一桩心事。
姜止吟不由地为他感到高兴,这种高兴发自内腑。
时辰已经过半,钟声敲起,大多数队伍或多或少到了第二关,更有甚者一气呵成闯到了末尾。
“吱呀”一声,楼阁大门被人推开,站在这里,一眼望去尽是黑暗。
“好黑啊。”方炯不由感慨,脚却是不自主先行迈了进去,不知想到什么,他忽停了下来回身一望,瞧的正是苍晚清的方向,他招了招手,“你们快来。”
方炯说这话时,一丝风,不知从哪里钻了过来,让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突然亮了几盏烛火。
方炯这会儿倒没被吓到,只忍不住发毛,幸而苍晚清和无名氏并未让他久等,一前一后迈入阁内。
有了几盏烛火,三人这才看清屋内设施。
——没有一桌一椅一窗,唯有一剑,可谓空寂至极。
魍楼停了下来,四面环顾,他的视线落到了眼前那座被烛火勾勒出清晰轮廓的剑。
很明显,这是一个机关。
剑,才是钥匙。
方炯同另一人似也注意到剑的怪异,却没什么动作。
“砰——”
不知何时,苍晚清竟已走到剑前打一掌力,力气似乎还不小,几乎是他打下的同一息,那剑逆时针转了圈,立马就停了下来。
至此,阁内场景一幕幕变幻着,到最后阁内亮若白昼,再现一门。
惊了,方炯眼前浮现苍晚清打出的那一掌,他方才可是亲耳听到“砰”的一声,听着都疼。
啧啧。
真厉害。
……
进了门后,方炯深深吸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剑阁!”
天啊。
周围亮若白昼,墙上挂了百副剑画,这可不是普通的画,而是寄着剑灵的画。
而且,都是稀世罕见的剑。
魍楼淡淡的回应,他眼中并无多少惊叹之色,他已经有了泰阿剑,远比这里的任何一把剑更有看头。
方炯对于苍晚清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那些剑画。
看了几副,方炯连连称赞,可正当他要换下一目标时就听有人叫他,方炯侧头看去,无名氏站在一副画前,仿佛驻了很久。
“这便是你方才得的剑吧。”她道。
方炯上前看了一眼,画里是一柄通体乌黑如墨,剑柄刻着繁复的云纹样式,看起来凌厉非常的剑。然他怎么都不能把他背的那把锈剑同此联系起来。
他们像吗?
说实话,很不像。
方炯摇头,实话实说,“不像。”
阿忆扬了扬眉,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把剑带给她极强的熟悉感,她甚至莫名觉得这把剑就是方炯背的那把,但这种感觉一瞬即逝,于是阿忆便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不足为信。
她道:“只是感觉罢了。”
“姑娘的回答倒是特别。”方炯并不奇怪她的回答。
末了,两人暂时无语相谈,阿忆就此寻剑去了。
等人走后,方炯愕然停息一处,默了会儿又将背后的剑取出,打量其余两人皆有事可做,这才抚了抚剑。
方炯小声道:“你真的叫丹赤啊?”
自从滴血认主后,他便能同正常人一样和剑交流,很是方便。
闻言,那剑动了动,虽然很是不明显但他还是看到了。
竖耳再一听:「是的!
你怎么才知道。」
方炯轻叹一口气,望向方才那幅画,墨剑在一群白剑的包围下很是亮眼,渐渐的,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初见画中剑时的情绪。
是激动,澎湃,热血。
思绪落,方炯再次压低声音:“你这混的不怎么样啊。”
话音落地,那剑抖了抖,似是气极。
「那是蛰伏。
蛰伏懂不懂!」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道理方炯还是懂得,连忙拍了拍它,“你放心,现在的主人是我,以后绝对让你名震天下!”
说了这话后,锈剑这下静地出奇。
「哦」
方炯反问,“你不会不信吧。”
短暂死寂后,剑再也不说话了。
方炯觉得无趣就将丹赤剑好生收回,再一抬眼就瞅见苍晚清站在前头楼阶处一副画前,手上握着一柄青色长剑。
这是成功了?!
方炯赶忙凑眼瞧过去,这才看清那剑的仔细模样。
原来那剑不是青色,而是通体呈着半透明的白色和蓝色,就仿若是一个冰雕变幻莫测,可谓奇特极了。
看完后,方炯面露微笑,“师兄这剑叫什么名字?”
见他不语,方炯唯心说着这把剑给他的第一观感:“看着倒是同止吟仙子的霜华剑有几分相像,真是好看极了。”
这话似乎让闻者一怔,苍晚清盯着剑身看了两秒,语调拉长而慢。
“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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