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其他公司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告诉老板,我要走了。我并不需要任何推荐信,也不需要未来工作计划书,没有人能够影响我的决定。可尽管如此,一想到我就要告诉老板这件事,我就有些害怕。
——本,软件公司副总裁
从外界的角度来看,本似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在这件事上,他占尽先机。尽管如此,本仍旧夜不能寐。
为此,他解释说我的父亲在一家公司里干了一辈子,他对公司的忠诚让我极为敬佩。我也很想像他那样,一生只效忠于一家公司,对我而言,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想忠实于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的父母,妻子,孩子以及我的同事。要向老板提出辞职,我首先需要面对的就是忠诚问题。一直以来,作为我事业上的‘导师’,老板对我的工作给予了极大的支持。正是因为这一切,我感到有些疑惑:我真的像自己所认为的那样,是一名忠实的士兵吗?还是只是一个为了个好价钱就不惜出卖任何人的贪婪的混蛋?”
为什么有些谈话会变得如此举步维艰?本的困境似乎为我们揭示了其中的奥妙。导致我们如此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得不面对他人,而是因为我们必须面对自己。即将进行的谈话很可能会颠覆我们之前对自己的认识,或者说,它会照亮我们心中对自己的期望,但同时也会让我们忧心忡忡:如果我们辜负了自己的期望,那该怎么办?谈话就好比唇枪舌剑,而受到威胁的对象就是我们的自我认知——从自己那儿听来的关于自己的故事——而自我认知受到威胁,这的确是一件让人烦不胜烦的事情。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地球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自我认知。不过,有三种认知似乎最常见,而且绝大多数高难度谈话都与它们有关:我称职吗?我是一个好人吗?我值得他人的关爱吗?
我称职吗?“我一直都在为是否应该向上司要求升职而苦恼。最后,在同事的怂恿下,我说了。结果,我还没开始陈述自己的理由,我的上司就开口了,‘你竟然会要求升职,这的确让我感到很惊讶。事实上,我对你今年的表现感到很失望。’这样的结果让我倍感失落。也许,我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聪明能干的药剂师。”
我是一个好人吗?“那晚,我本来打算和桑德拉分手。最初,我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可尽管如此,当她明白过来之后,立刻哭了起来。看到她如此伤心,我很难受。对我而言,最困难的事情莫过于伤害那些我关心的人。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感情上来说,眼前的一切都颠覆了我以往对自己的认识。我实在无法承受因为伤害他人而带来的种种痛苦。于是,不一会儿,我就放弃了原来的打算。我告诉她,我很爱她,我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我值得他人的关爱吗?“我和哥哥就他对待妻子的方式进行了一次对话。他和她说话时,总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为此,嫂子感到很烦恼。谈话时,我极其紧张,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好。结果,他听完我的话以后立刻冲着我嚷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竟敢来教训我该怎么做?到现在为止,你都还没有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听到这儿,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马上离开这里。”
突然之间,在谈话当中,我们之前对自己的认识就受到了质疑。
在我们的内心世界里,自我认知对话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也许是我太普通了。”“我怎么会成为那个伤害别人的人?”或“哥哥是对的。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女人爱上过我。”每一次谈话,我们的内心世界仿佛都遭遇了一场大地震,脚下的土地瞬间分崩离析,而引发地震的就是这些看似和我们有关的谈话。
地震使你失去了失衡;面对失衡,你的身体必然会做出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然而,让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的这些本能的反应竟会让本来就举步维艰的谈话彻底崩溃。自我形象和未来就好比你内心世界里的两根擎天柱,动摇它们将会对你的内心认知造成致命性的打击,而这必然也会让你愤怒,焦虑万分,或者,会让你在逃跑心理的驱使下慌不择路。内心的平静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希望变得渺茫,绝望却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你的力量逐渐消失殆尽,恐惧的心理油然而生。就在你的内心世界发生巨变的同时,你正在试图完成一项极其棘手的任务——清楚有效地与对方进行沟通——自始至终,从未放弃。你的上司说出了你没能升职的原因;而你却无暇顾及,因为你正疲于应付内心世界里的那场危及自我认知的大地震。
面对内心世界的大地震,你的自我认知束手无策,因为你没有为它配备任何防震设备。认知一旦动摇,我们的生活和成长经历也必然会随之受到致命的牵连。面对这一挑战,任何爱、成就以及技巧都只能望洋兴叹。因此,当你告诉丈夫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你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哭泣;当你和教练谈论训练队里区别对待学员问题时,你只能默默地接受教练的教训:“成熟一点!”每当这时,你都将面临严峻的考验,而考验的对象就是你对自我的认识和定位——在这些关系当中,以及在这个世界上。
并非所有面向认知的挑战都会让你的内心世界山崩地裂,可是,有的却的确威力无穷。一次高难度谈话结束之后,你可能会被迫放弃自我认知当中最宝贵的一部分内容,而这一损失将会让你真切地体会到一种切肤之痛,宛如失去了亲人或爱人一般。对此,你也许会安慰自己:很快,一切都会变好;或是给自己打气:经此一役,你的心理绝不会再度失衡;只要掌握了一些关键技巧,即使面对的挑战再艰巨,你也一样能够战胜它们!然而,事与愿违,这种做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白费力气。
不过,世事无绝对,好消息总还是有的。当自我认知遇到攻击时,你完全可以通过提高认知能力来化险为夷。你应当对自己做出明确而诚实的评估,在谈话当中,这一认知将会帮助你降低焦虑程度,并且为你后来的“绝地大反攻”奠定坚实的基础。
要想提高管理自我认知对话的能力,首先,我们需要了解自身的弱点——我们的心理为何,或者说,是如何失衡的。导致自我认知易受攻击的一大主要因素就是思考方式过于极端:我要么很称职,要么就根本不称职;我不是好人就是坏人;我要么值得人关心,要么就死不足惜。
极端的思考方式的最主要的危险就在于,它会让我们的认知时刻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对任何反馈都表现得极其敏感面对关于自身的否定信息,极端的思考方式只会为我们提供两种处理信息的方式:要么完全否定这些与自我认知相悖的信息,要么全盘接受,并将它们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奉若神明。谁都能看得出,采用这两种方式的任一种,都无异于自找麻烦。极端的认知就好比两条腿的凳子,看似无比稳固,可是如若只有一条腿,瞬间便会倒塌。
在极端的认知观念当中,积极认知和消极认知就好比一对冤家,根本无法共存。如果我认为自己能力超群,绝不会犯错,那么,一旦有反馈信息暗示我犯了错,问题也就随之应运而生。为了维护我的自我认知,惟一的方法就是否定反馈信息——挖掘一切信息和证据,证明为何它是错的,为何它无关紧要,为何我的行为不能算是错误。
就拿那个要求升职的药剂师来说吧。她的老板回应说你竟然会要求加薪,这让我感到很惊讶。而事实就是,我对你今年的表现感到很失望。”对此,药剂师必须当机立断,确认这对她的自我认知意味着什么,并且决定该如何消化和吸收这些信息。如果她选择了否定,她的回应可能是:“老板对经商的确很在行,可是他却并不了解化学。他并不知道我的工作究竟有多么重要。我真希望能找到一个懂得欣赏我这种好员工的伯乐老板。”在高难度谈话中,努力排除否定或消极信息的做法是不现实的,这就好比既想游泳又不想让身体被打湿。当我们打算进行高难度谈话,或是面对生活中的挑战时,我们就必须做好准备,迎接那些和我们有关却让我们感到不悦的信息。否定这些信息需要投入极大的精力,但迟早有一天,正在疲于应付否定信息的我们会发现,自己的故事已经岌岌可危了。面对这一切,我们希望自己的故事是真的,可与此同时,我们也很害怕那些信息是真的。随着希望与忧虑之间的差距逐渐加深,我们内心的平衡开始失守。
面对不利信息,如果你觉得否定它们太累且效果不佳,那不妨考虑它的对立面——带着放大镜看信息。在极端认知思想里,接受否定信息意味着你不仅需要不断地调整自我形象,而且还需要有技巧地超越它。在能力超群和完全没能力之间,我只能二选也许,我并不像我所认为的那么富有创造力,那么特殊。很有可能,我将一事无成。我甚至极有可能被解雇。”
我们任由他们的反馈信息来定义自己。当我们选择了放大信息,我们就会把他人的反馈意见当成有关自己的惟一信息。我们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并且任由他人的意见来左右我们对自己的认知。前100次,你也许都准时地完成了备忘录,但是在第101次,你没能及时完成,面对他人的批评,你会对自己说“我总是会把事情办砸”,于是,这条信息便主宰了你的自我认知。
这个例子看起来似乎有些荒谬,可是有时候,即使面对的是一些生活琐事,又或者我们并没有受到伤害,我们也依然会这样认为。当女服务员在收小费时流露出一种异样的表情时,你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吝啬了?当你没有帮助朋友粉刷房子时,你会认为自己太自私。当你的哥哥说你不常去探望他的孩子时,你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关心侄子的姑姑。不难看出,选择接受并放大关于自己的不利信息只会进一步削弱你的心理抵抗能力。
要想提升管理自我认知对话的能力,你可以分两步走。首先,你需要熟知那些对你很重要的认知问题,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谈话中迅速发现它们。其次,你需要学会用一种健康的方式吸纳新信息,并将它们融入到你的自我认知当中——在这一步当中,你必须放弃之前的极端的思考方式。
很多时候,在高难度谈话中,我们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谈话已经涉及到了我们的认知问题。我们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种种情绪——焦虑、害怕或试探他人;也能够察觉到我们的沟通能力尚有待加强,然而,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原本口齿伶俐的自己突然就变成了结巴;在本应该及时转移话题的时候,我们却突然失控,不仅总是打断对方,而且还据理力争,咄咄逼人;明明知道应该保持冷静,但是我们就是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熊熊怒火。面对这一切,我们自己都感到很纳闷,为什么会这样?话题与自我认知之间的联系通常都很隐蔽,不易察觉。因此,我们往往都会这样认为我和哥哥谈论的是他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这和我自己有什么关系?”
同一件事,对你而言,它可能会彻底动摇你的自我认知,但是,对他人而言,它也许不过是件芝麻小事。我们每个人的敏感度不同,敏感的对象也不同。为了更加熟悉自我认知,你不妨仔细观察,是否有某种方式或某件事会让你在高难度谈话中认知失衡,而后再问问你自己,这是为什么。什么样的行为会让你觉得认知受到了威胁?这对你又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的担忧成为了现实,你的感受又会如何呢?
这的确需要一定的“钻研”精神。就拿吉米来说。在成长的过程中,吉米逐渐形成了一种冷漠的性格。得益于这一性格的帮助,面对家庭生活中的诸多情绪炸弹,吉米总是能够全身而退。任何让其他人都“闻风丧胆”的难题,在吉米看来不过都是小菜一碟。面对问题,他总是能够保持理性的思考。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吉米变了。他开始注意到认可和分享情绪的重要性,并且意识到,了解朋友和同事的感受,和他们分享情绪会让他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他很想将自己的这一变化告知家人,但是他却不敢说。长期以来,他和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这种模式虽然不够完美,但是却能让大家和谐相处。他超然于一切的漠然虽然会让双方都有所损失,但是双方也都已经接受并习惯了他的漠然。
于是,他将这些担忧告诉了一位朋友,结果,朋友向他提出了几个让他很难回答的问题你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它的不利因素是什么?”对此,吉米的第一反应是,他担心他将不能再履行自己在家中的义务我们家需要一个理智的人。不然,一切就会陷入混乱。这就是我们家人间的相处之道,至少,这可以让一切都正常运转。”
吉米说的没错,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决定更进一步,继续深入地思考朋友提出的问题。最后,他发现了真正让自己感到害怕的原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它:“如果他们拒绝我呢?如果他们付之一笑呢?如果他们想,‘他究竟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办?”吉米知道,如果他的父母对此做出不好的回应,他的自我认知将会面临十分严峻的考验,而他却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冒此风险。
吉米对自我认知的了解加深了,可是故事却没有因此而结束。他决心在家人面前表达强烈的情绪。最初,事情的进展并不是很顺利。有时候,他的这种行为会让自己和家人都觉得很尴尬,而他的一些家人也对他的“怪异”表现感到很疑惑。不过,吉米坚持了下来,并最终用一种更加真诚的关系取代了之前他和家人相处的旧模式。
当你知道自我认知当中的哪一部分更加重要,或哪一部分更容易受到攻击之后,你就可以开始者手修改你的自我形象了。这一次,你不再需要在“我很完美”和“我毫无价值”之间二选一,你需要做的就是画一幅自我肖像,当然,越细致的肖像画才越逼真。对每个人而言,真实的自我其实都是一个复杂的混合体:好行为与坏行为并存,高雅与低俗同在,时而明智,时而愚蠢。
即使针对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抑或是心如菩萨的圣人,极端的认知观也无法帮助我们准确而真切地认识他/她。“我总是守在孩子身边。”“每逢约会,我的判断力就会下降。”“我一直都是一个善于聆听的人。”没有谁能够始终如一地保持一种状态。我们每个人都是各种品质和性格的综合体——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一面对生活所呈现出来的各种复杂情况,我们需要不断地做出回应,而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按照所设想的那样,“总是”表现得很称职,很有能力,又或是“一直”富有同情心,充满激情。
本找到了另一份工作,却不敢将此事告知现在的老板,他的恐惧心理就是最好的例证。本究竟是忠臣还是叛徒呢?事实上,本与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互动,仅用这两种结论来归纳他的生活无疑过于单一化,而且也没有把握住这些互动的复杂特质。他为自己的家庭和老板都做出了牺牲。他周末加班,拒绝了许多其他的工作邀请,同时,为了帮助公司吸纳更多精英,他一直兢兢业业。的确,能够体现本忠心的业绩真的有很多很多。
现在,为了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本马上就要离开了。对于他的老板而言,被抛弃的感觉难免会油然而生。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本就是一个坏人;也不意味着本是因为贪欲而做出了这个决定。毕竟,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读大学;而这么多年来,他的辛勤付出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可是他却从没有抱怨过。
那么,本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呢?对本而言,他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一方面,对于自己的很多决定和行为,本自我感觉很良好,另一方面,他会也为自己的某些选择和行为感到矛盾和懊恼。除此以外,在任何一个理智的人看来,生活实在是太复杂了。的确,面对如此复杂的生活,只有健康而精力充沛的自我才能游刃有余,因为只有这样的自我形象才是认知的最佳立足之地。
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对自己有所不满,于是,终其一生,许多人都在与自己所不满意的那一部分自我作斗争。当我们审视自己的内心时,见到的并不都是让我们喜闻乐见的“自我”,而且很快,我们就发现,接受那一部分我绝对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大工程。不过,随着我们的自我认知从极端转向一种更加复杂的角度,我们逐渐发现,接受之前曾给我们带来无尽麻烦的那部分自我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在高难度谈话中,有三个尤为重要的观点,只要接受了它们,你就能接受自我。事实上,你承认自己有错的态度越爽快,表明自己复杂的意图的决心越坚定,以及认可己方责任的姿态越高,在谈话中,你内心的平衡感就会越好,而谈话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几率就越大。
你会犯错误。在谈话中,如果你无法接受自己有时也会犯错的事实,你就很难理解和接受对方观点中的合理部分。
让我们来看看丽塔和以赛亚之间发生的故事吧。“对我而言,我是否值得信赖——我是否是一个朋友愿意与之倾诉的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耐塔解释说,“而这也是好朋友关系的构成要素之一。以赛亚是我的同事,他向我吐露了他酗酒的秘密,并且告诉我,他正在努力地戒酒。对此,我向他保证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曾经有过和以赛亚同样的遭遇,于是,我就把以赛亚的事情告诉了她,希望能够从她那儿获得一些述议来帮助以赛亚。”
“结果,这件事被以赛亚知道了,他十分生气。起初,我不断地向他解释,希望他能明 白我这样做是为了帮助他,而我的朋友将会为他提供许多宝贵的经验,可我的解释无济于事。最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如此费力地辩解,完全是因为一个简单而直白的原因:我无法承认自己做错了。我没有信守诺言。当我接受了自己做错了的事实后,我和以赛亚的谈话立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当你用极端的认知作为衡量标准时,即使是一个小错误,在你看来,都是灾难性的,因此,你几乎不可能会主动承认错误。如果你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无错,无瑕疵”的认知观是正确的,你就永远无法真正投入到有意义的学习型谈话中。而这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你很可能会再次犯同样的错误。
人们不愿承认错误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害怕会因此而背上“意志薄弱”或“没能力”的恶名。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人们往往会给那些主动承担错误责任的“能人”们冠以自信,可靠的美名,并美其名曰:“人无完人”;至于那些死不认错的人,在人们看来,他们一点都不可靠,并且缺乏信心。正所谓,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你的意图是复杂的。有时候,我们之所以会为即将到来的谈话感到紧张,完全是因为我们“心里有数”:我们过去的有些行为并不都是出于好意。
萨利和她的男朋友埃文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萨利想和埃文分手,可是她却担心,埃文会指责她利用自己来度过心理上的孤独期。在此之前,萨利一直都说,自己完全是出于感情才和埃文在一起的,而她也应该诚实地考虑他们俩现在的状态和将来。尽管萨利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埃文,并且也从来没有过任何这方面的行为,但是,萨利很清楚,她的行为动机里至少存在着些许的自私。
在行为动机的复杂性这个问题上,萨利决心诚实以对,于是,在双方的谈话中,她便占据了一个更加有利的位置,即使对方指责她意图不良,她也能够从容应对。她完全可以用一种真诚的方式来面对来自对方的指责:“当我想到这个问题时,我发现,你说的有些话的确很有道理。我的确感到孤单,不过在你的引导下,我发现,那并不是我选择和你在一起的惟一原因。我真的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结束孤单。我会做出这样的抉择,真的是很多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问题发生了,你也有责任。为了捍卫自己的认知,你需要完成的第三个关键的步骤就是评估并承担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应负的责任。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差事。最近,沃克得知女儿安妮·梅的饮食出现了失调。学院的老师给沃克打电话,告诉他安妮·梅已经住进了校医院。于是,沃克给女儿打电话,想了解她的病情,并示以关心,然而,谈话的最终结果却并没能突破日常问候的界限,双方在说了些“你最近怎样啊?”“我会好的,爸爸。”之类的话后,谈话便草草结束了。
沃克想要的是一种更深层次更加真挚的谈话,可同时他也感到有些心虚。他怀疑,在安妮·梅正在处理的一些事情当中,至少有部分是与他们的关系有关的。他猜测,安妮可能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好爸爸,而他担心谈话一旦深入,她很有可能会第一次向他挑明这一点。一想到这儿,心存顾虑的他就退缩了。
直到现在,沃克也没能弄清楚女儿的确切想法,而他则继续生活在自己的希望当中——他是一个好爸爸。此时此刻,他最想听到的就是女儿也如是认为。可是,理智也告诉他,事实可能会更加复杂。毕竟,他陪伴在女儿身边的时间并不多,而他也没有像一名好爸爸那样随时给予女儿支持,尽管他曾向女儿做出过承诺,可始终都没有兑现。
摆在沃克面前的是两种选择。他可以小心翼翼地和女儿谈话,并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希望她不会提及他在处理父女关系上的失职,更不会告诉他,她的病其实也和他的失职有关。或者,他可以事先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认知观,然后从心底里接受自己在双方矛盾关系中所应承担的责任。
这其实很难。事实上,这很有可能会是沃克做过的最困难的事情。不过,如果他最终能够如实地接受自己和自己的行为,并真心实意地承担相应的责任,随着时间的流逝,当他再和安妮谈话时,他会发现一切都变简单了,而更重要的是,沃克发现,他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想法。当他和安妮谈话时,他不再会因为“自己究竟是或不是个好爸爸”而纠结不已。他可以对女儿说,“我真希望自己过去能多陪陪你。对不起,我没能做到这一点,为此,我也感到很伤心,”然后坦然地接近女儿,向她表达自己的关爱之情,而无需再心虚,再心存忧虑了。
合气道的创始人植芝盛平正在与一名技艺娴熟的拳击手进行搏击。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一名年轻的学生向这位大师请教您似乎从来都不会失去平衡。您永葆平衡的秘诀是什么?”
“你错了!” 植芝盛平回答说,“我会不断地失去平衡,而我的技巧就在于我能够不断地重获平衡。”
大师的这一道理也同样适用于高难度谈话。围绕自我认知所展开的思考将会让你受益匪浅。不过,谈话总是充满了意外,而与此同时,它还会以一种出乎你意料的方式来考验你对自己的认知。因此,问题的关键并不是你是否会被这些考验所击倒,而在于你是否能够像不倒翁那样,迅速找回平衡,并引导谈话继续朝着有成效的方向发展。
在高难度谈话开始之前以及进行中,你可以通过四件事来保持或重获平衡:放弃想要控制对方反应的想法;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回应;畅想未来从而获得关键的视角;以及如果你失去了平衡,不妨稍作停顿。
在谈话中,尤其是在那些涉及重要认知问题的谈话当中,你很有可能会感到进退两难或羞愧不已,于是,你便会很自然地生出一种逃避的欲望,想回避由对方的不佳反应所造成的额外的压力。“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想,“我都不想让他们为此而感到烦恼,更不想让他们因为我而烦恼。”你的自我感觉已经糟糕透了,而此时,如果他们有任何不佳反应,那无疑是火上浇油,只会让你彻底崩溃。于是,阻止对方在谈话中做出任何不佳反应就成了你主要的谈话目标之一。
你不想伤害他人,或在传达了坏消息之后,你仍然希望对方能够继续喜欢你,这样的想法本身并没有错(而且相当正确)。但是,在谈话中,如果你将这一想法当成自己的目标,那么,它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就像你无法控制其他人一样,你也无法控制他们的反应——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当你告诉孩子们,你和他们的妈妈正在办理离婚,他们很可能会感到很伤心,并为此而烦恼不已。他们怎么可能不伤心,不烦恼呢?你很关心他们,所以,你自然希望能够将离婚给他们带来的伤害降低到最小程度。可是,即便如此,你的这一愿望也难免会受到自我保护意识的影响:“我只是希望听到消息后,他们不会哭,不会生气,也不会逃避或争吵。”你之所以会这样想,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的这些反应会影响你的自我感觉也许,我是一个很没用的爸爸,同时也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们似乎认为一旦控制了他人的反应,就可以无需面对并接受自己在这一问题上的责任——同时也就无需顾虑由此对自我认知所造成的冲击及其所带来的痛苦感受。
然而,试图掩饰或压制对方反应的做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你希望给孩子们造成一种感觉:离婚也并不完全就是件坏事;你希望能够说服员工,对她而言,解雇也当做是一种机会,她完全可以借机找到一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坦白说,你的这些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也能够为人所接受。但是,哪怕你的这些希望在不久之后真的成为了现实,此时此刻,你都必须顾及到对方的感受,不然,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也许,你的本意是想让对方明白“一切都会好的”,可是,这一信息到了对方那儿,很可能就变成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或更糟,“你决不能因此而感到沮丧”。
当你向他人传递坏消息时——的确,在任何高难度谈话中都如此——你应当放弃控制对方反应的想法,转而采纳“和”姿态。你可以通过谈话告诉孩子们离婚的消息,并让他们知道你是多么地爱他们,关心他们;用你的真诚让他们明白为何你相信一切都会变好;同时,给他们以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自己去感受整件事,并且比他们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感受并没有任何不妥,而你也很重视他们的感受。如此一来,你就能控制好你所能控制的一切(你自己),同时也给对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使他们能够诚实以对。
这一方式也同样适用于在工作中宣布坏消息。当你解雇某人时,对方很有可能会表现得很沮丧,而且也很有可能会把怨气撒在你身上。不要将对方是否沮丧当做衡量此次谈话是否成功的标准。他们完全有权利沮丧,烦恼,这是他们的正常反应。这时,更好的谈话方式是,转变谈话目的,由最初地告知坏消息,变为主动承担你在这件事上的责任(仅此而已,无需更多),向对方表达你对他们感受的关切之情,以及愿意帮助他们走出困境的意愿。
当你明白了自己无法控制他人的反应,以及这样做的可怕后果之后,你将会感到如释重负。这不仅为对方提供了做出反应所需的空间,而且也让你的压力大减。从对方的反应当中,你将会获得许多关于自己的信息,不过,如果你真的做好了“学习”的准备,你就不会再迫不及待,千方百计地压制他人的反应,也无需再煞费苦心地钻牛角尖了。
我们不应该试图控制他人的反应,相反,我们应该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回应,在谈话开始之前,你不妨花一点时间设想一下谈话的情景。不过,想象的焦点应该是你能从对方的反应中获得什么信息,而不是专注于对方究竟会做出多么坏的反应——当你在深夜思索这一问题,考虑是否应当将问题提出来的时候,这很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噩梦”。他们会哭吗?还是会生气,或退缩?我是不是该假装一切正常呢?他们是会采取反击,还是拒绝我呢?
在此之后,你应当思考,这些反应的影响是否会波及到你的自我认知呢?如果答案是皆定的,你可以为他们设想一种最极端的表达方式,然后问自己我会怎样看待他们的话呢?”如此一来,你就能事先为自我认知穿上一件防弹衣:“如果我把某人惹哭了,我能接受吗?我会作何反应呢?如果他们就此攻击我的性格或动机,我又该如何应对?”在面对他人可能做出的种种反应时,你的准备越充分,你就会越镇定。如果在对方的反应波及到你的自我认知之前,你早已经考虑到并做好了准备,届时,你就不会因为自我认知而失去平衡了。
当世界变得阴暗,而你又被困惑、沮丧、失恋,或失业所包围时,审视自我也会随之而变得困难起来。这时候,你不妨畅想未来,想象一下那时的你,当你发觉对于未来而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原本灰暗的心情马上就会被未来照亮,而你的自我感觉也将慢慢恢复。
此外,畅想未来——以一种未来的眼光回顾现在——还有指点迷津的作用。如果现在的你正身陷困境,痛不欲生,那么,你不妨想象一下:30年后,当你回想现在的“惨景”时,你会作何感想呢?你能从这次经历中汲取怎样的教训呢?你认为自己的处理方式合适,或者说正确吗?如果可以的话,30年后的你能够给现在正沉浸在痛苦中的你哪些建议和意见呢?
有时候,你可能会发现,当自己与问题的接触过于频繁,距离内心认知“麻中”太近时,强烈的震撼将会使你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继续谈话。由于所处位置的不利,你已经很难再收集信息,或表达思想。于是,你与对方的交流陷入停滞,而这样的情景对任何一方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这时,你可以向对方要求,暂时停止交流,思考一下你刚刚听到的话语:“你的反应着实让我感到吃惊,我想我会花时间思考一下你的话。”哪怕只有十分钟,短暂的停顿也会对你有莫大的帮助你可以站起来,四处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借此机会,你可以反思自己刚才是否曲解了对方的意思,与此同时,你也可以充分利用这段安静的时间,仔细权衡他们对你的观点所进行的攻击,以及在面对有关你的信息时所采取的傲慢而专横的态度。回顾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思考:换一个角度,也许他们的话也是正确的呢?此外,你不妨将事实放大,如果那样,最坏的情况又会怎样呢?你现在又可以做些什么扭转这一不利局面呢?
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种“中场暂停”的谈话方式会让双方都感到尴尬。可是,如果不暂停谈话,失去平衡的你很可能会需要面对更加糟糕的局面,假如此时的尴尬可以化解之后的困境,那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我们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的自我认知对话穿上防弹衣的时候,很难会想到与此同时,对方其实也正在因为自我认知问题而纠结不已。当沃克一心只想和女儿谈话,了解她的病况时,安妮也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她的认知。住院接受治疗本来只是因为身体有恙,可是,对安妮而言,她心中最大的恐惧却因此而得到了证实——她总是不够好,或者说,总是无法达到父亲的要求。
对此,沃克能够为女儿做的就是帮助她摒弃这种极端的思维方式。他可以让女儿知道:其实每个人都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并以此帮助她重新找回自我平衡。同时,他还可以通过提醒的方式,帮助安妮意识到她的闪光点以及其对自己的重要意义:他完全可以对安妮说“你会向我求助,这让我感到很自豪”。除此以外,他还可以告诉女儿,他之所以爱她,并不是因为她总是能在考试中拿“A”,而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而这是一个恒久不变的事实。
有时候,你认为很重要的认知问题其实与对方——或你们之间的关系——并无太大关联。新来的一名同事让你想起了你的前男友,以及你和他之间那段糟糕的性经历,可是,你却无需将这一切告之这位新同事。意识到认知问题的存在的确能够助你一臂之力,可是,开诚布公地将它说出来却不一定会让你们的谈话走得更远。从意识到认知问题的存在,到最后找到解决方法,你完全可以静静地在心里完成这一思索过程。
有时候,揭开自我认知对话的面纱却能够帮助你们直接切入谈话的核心问题:“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我到底是不是一位合格的丈夫。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就是因为没有在父亲的葬礼上说点什么,一直以来,我都很懊恼。这也是为何我坚持要在母亲的葬礼上发言的原因,因为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对于批评我写作风格的评论,我向来都很敏感。我知道我需要反馈,可是,在完成这些备忘录的同时,我们双方都必须意识到,这是我们共同的工作。”
巧谈话涉及到自己时,人们往往会不遗余力地反复地对谈话内容进行包装,尽可能不让对方触及到自己的软肋。
有时候,生活也会给我们出难题,要想解决难题,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与此同时,每个人所面对的难题又都是不同的。也许,它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如同战争;又或是一件破坏力极大的事情,比如强奸案;也许,它是一场生理或心理疾病,譬如染上毒瘾,或遭受巨大损失;也许,它只是一件小事,小到不会烦扰任何人,除了你。
我们常常会将勇士的称号授予那些默默承受伤痛的人。但是,当伤痛延续,或阻碍了我们的生活目标时,面对这样的伤痛,也许就连勇气也只能望洋兴叹。无论是什么伤痛,当你发觉自己费尽心力却仍然无法战胜时,我们的建议是:求助。求助对象可以是你的朋友,同事,家人,甚至于专业的咨询人员总而言之,你可以向任何能够帮助你的人求助。
对许多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自我认知对话中,“我”会大声并清楚地告诫我们:不能求助——那只会使我们蒙羞,只有弱者才会选择求助,成为他人的负担。这种想法无疑具备很强大的震慑力,可是扪心自问:如果某个你爱的人——你的叔叔或女儿,你最要好的同事——身陷困境,你难道觉得他们不应该求助吗?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择一套完全不同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呢?
如果你的部分认知告诉你,你不需要帮助,对你而言,向他人求助就会变得无比困难。而当你真的向他人寻求帮助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向你伸出援手,于是,你便不得不面对这一痛苦的事实。可是,你也应当看到,仍然有很多人向你伸出了援手。基于信任,你向他人求助,与此同时,对方也得到了一个特别的机会,一个能为他们所关爱的人付出的机会。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一个这样的机会,一个去回报那份关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