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
“祖母,”薛凝宁吸了口气,把事先打好的腹稿有条不紊地说出来,“我听相公说,芳儿做了错事,祖母罚她不能出门。”
安老夫人蹙眉:“你要给她求情?”
“祖母会罚她,定然是她做错了事,只是昨日我去她院里坐了坐,瞧她绣活儿做得不错,想着我平时也要做,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到我院里来,好跟我搭个伴儿。”
安老夫人思忖片刻,“芳儿肆意妄为,需要严加管教。如今你既有这想法,正好省了我一桩事。”
省事?
祖母本来想亲自管教徐芳吗?
听着祖母的语气,薛凝宁暗暗感到有些不妙。
她想的是搭伴儿,可不是管教。
只听安老夫人又道:“你二婶事务繁忙,三婶又不理事,府里几个姑娘都是野大的,没个人管,往后她们每日便去你那里,跟着你做做绣活儿、读读书。”
几个姑娘?
薛凝宁忙道:“祖母,我这绣工,恐怕教导不了几位姑娘。”
“有绣娘在,你只看着她们就行。你们年纪相仿,说起话来比我这老婆子便利许多。明儿起,芳儿和芙儿去你院里,等蓉儿回来,你们四人一处玩耍,慢慢熟悉了便会减少龃龉。”
安老夫人说得在理,薛凝宁根本无从反驳。
“你正筹备着乞巧宴,姑娘们喜欢怎么玩,她们最清楚,你有什么不懂的,也能问问她们。”
这倒是。
“是。”薛凝宁点头称是。
暖阁中的段语芙,很快从贴身丫鬟那里知道了老太太的决定。
她微微蹙眉。
老太太让薛凝宁教导自己?
薛凝宁恐怕只识得几个字,《四书》《五经》都未必看过,凭什么来教导自己?
丫鬟见她忧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凝宁已经嫁到徐家,是徐宴名正言顺的妻子,教导府中的姑娘亦是无可厚非。
老太太一向视段语芙为亲孙女,跟府里姑娘待遇一样。
徐蓉、徐芳都要去却了斋,段语芙若是落单不去,那才奇怪。
不过丫鬟知道段语芙心事,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段语芙在暖阁里蹙眉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二夫人那边坐坐,若是老太太问起,就说我往园子里去了。”
“是。”
薛凝宁回到却了斋,一时唉声叹气。
寻烟见状,劝道:“夫人不必着急,这府里既有女先生,又有绣娘、乐师,夫人只要在旁边看着点就是。”
“我既不会乐器,也不会女红,到底心虚。”
“不心虚,”寻烟笑道,“这世上哪有人什么都会的,夫人是长嫂,姑娘们有什么不对的,只管说就是。”
“嗯。”
薛凝宁不是打退堂鼓的性子,既然要做,就得好好做。
彩笺凑过来说:“管两位姑娘也就罢了,怎么还要管那段姑娘?”
“老太太一向对段姑娘一视同仁的,两位姑娘都来,自不会落下她。”
“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做派,眼高于顶的模样,她再怎么厉害还能越过夫人去?”
见彩笺说得过了,薛凝宁道:“这些话往后不要说了,她是祖母的亲人,自有祖母管束,咱们做好自己的事,不必在意她。”
“知道了。”
既然要做,薛凝宁就决定做好,她让寻烟把府中教导姑娘的女先生、绣娘和厨娘请过来,仔细询问了三位姑娘学习的进度,三位姑娘并不亲近,所以平常都是分开教导的,进度差别很大。
现下要合在一处教习,如何安排是个大问题。
薛凝宁冥思苦想了一下午,到底安排妥了。
等到徐宴晚上回来,看到薛凝宁拟的这份安排表,不由刮目相看。
“二婶若是看到这张单子,怕是再睡不好觉了。”
“相公觉得好?”
徐宴颔首,顿了顿,又道:“不过即便二婶看不到这张单子,今晚怕是也睡不好觉。”
“怎么了?”薛凝宁好奇地问。
“江南传来消息,说徐源私自蓄妓,被书院除名,被送回京城了。”
“啊?”薛凝宁大吃一惊。
徐源是二房长子,跟薛凝宁年纪相仿,正是读书的年纪,居然蓄妓?
“祖母知道这事吗?”
“书院山长跟祖父祖母是故交,他的亲笔信一个时辰前刚送到公府。”
“那徐源人呢?”
“应该是被二婶藏在某个别院里罢。”徐宴神情轻蔑,漫不经心道,“这种腌臜玩意儿,留在外头更好。”
薛凝宁鼓起腮帮子,没有说话。
以她对定国公府的认知,府中称得上的门清风正。
徐源小小年纪竟然蓄妓,不知道祖母会有多生气。
“老爷,源儿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等二爷徐穆之一进门,陈夫人便忍不住抹眼泪。
徐穆之亦是刚得知此事,满面怒容,抬手狠狠给了陈夫人一巴掌。
“无知蠢妇,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着我?”
陈夫人哭道:“若老爷知道,岂不是要打死源儿?”
“这种混账东西,打死又如何?我恨不得没这么儿子。”
陈夫人一边捶胸口,一边哭诉:“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你平素那么忙,跟你说了你也烦心,我把他安置在别院,专门请了先生教他,这些日子他一直闭门苦读,我想等着源儿过了乡试,再跟家里说,也就无妨了。”
徐源今年就要参加乡试,若能顺利通过,考取功名,被书院除名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见徐穆之默然,陈夫人道:“我哪里知道书院山长如此刻薄,都把源儿撵了,还要写信给母亲告状。老爷,你去跟母亲求求情吧。”
徐穆之是安老夫人唯一的儿子,他的话在安老夫人跟前分量极重。
徐源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陈夫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徐穆之能说上话。
“源儿当真在闭门苦读?”
“老爷,我不敢骗你。”
“你骗我的事还少吗?”
陈夫人捂着心口道:“源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差点半条命都没,我比谁都盼着他成才。当初我不愿意他去江南读书,就是怕他在外没了管束,如今果然出了事。”
“你这意思,还怪母亲了?”徐穆之怒道,“若不是你每月给他那么多银子,他哪儿有钱喝花酒养妓子?”
徐源、徐骋手里头每月可支配的银子足有百两之余。
“我、我还不是怕他们在外头手里窘迫,遭人瞧不起。”
徐穆之“哼”了一声,“明儿一早,我会去正院给母亲请安,你莫要说是你把徐源藏起来的,只说是他偷偷溜回京城。”
陈夫人见徐穆之要出面,立时大喜。
徐穆之神情冷肃,声音中含着怒气:“母亲原是信得过你,才让你继续掌家,你倒好,捅出这么大篓子,白白把掌家之权往别人手里送。”
“我知道了,该怎么回话我会跟源儿说清楚的。至于大房那边,我已经有盘算了,就等着乞巧宴了。”
“可得仔细些,他们夫妻都不简单。”
“老爷放心,我不会动手的。就算事发,也牵连不到我们二房。”
徐穆之满意颔首,“时辰不早了,我去歇了。”
如今二房没有妾室,但徐穆之新近瞧上了一个叫水芸的丫鬟,提了做通房,夜夜都宿在水芸屋里。
“是,老爷早些安歇。”
陈夫人心里有怨,面上不敢表露。
区区一个通房,等徐穆之厌了,就卖去勾栏。
薛凝宁本以为,徐源被书院除名撵回来的事会在府里闹出风风雨雨。
然而几日过去,府中风平浪静。
徐宴告诉薛凝宁,祖母已经将徐源接回公府,拘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读书,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厮伺候。
说是等过了乡试再行处置,若是考中举人,就不行处罚,若是没有考中,便逐出家门。
薛凝宁有些惊讶。
陈夫人宠溺子女,压下此事并不奇怪。
但是祖母……她居然也听之任之吗?说是考不中举人就逐出家门,眼下正在气头上都未曾行家法,何况是再过几月?
薛凝宁心中不是滋味。
她以为,徐宴是祖母一手养大的孩子,徐宴这样好,祖母定然也是极好的人。
祖母这样纵容徐源,让祖母在薛凝宁心中的形象矮了一截。
但不管薛凝宁怎么想,日子还是照旧要过。
徐芳和段语芙每天都来却了斋呆半日,或习女红,或读诗词,或做厨艺,段语芙跟薛凝宁依旧淡淡的,薛凝宁也不在意。
毕竟是不相干的人。
一个月过去,徐蓉从清虚观回来,也依着祖母吩咐每日都到却了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道观生活改了徐蓉性子,她跟薛凝宁依旧不亲近,到底客客气气的。
很快便到了乞巧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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