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倏地被人推开,众人一齐朝着门口看过去。
这帮人刚受完训脸色都不好。
但刚刚训过他们此刻又被打断听报告的盛浔脸色更为难看。
却见时佳急匆匆地朝他走过去,俯身压低了声音:“总裁,分公司的盛总来了。”
分公司……他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大哥盛齐安。
盛浔眉头紧锁,刚欲开口让她去叫保安便又听到时佳更加紧张地接着说道:“他提着酒瓶直接去了您的办公室,温小姐还……”
在场的各位从来没见过老板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时佳跟他说了什么,脸色“唰”地一白,立马起身出了会议室,几乎是用跑的。
老板中途离场,会议看来暂时是进行不下去了。
众人心里虽然都松了口气,却更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可惜时佳紧紧跟在盛浔身后,他们都没来得及把人拦住问一问。
“这就……走了,会还开吗?”
“发生什么了?”
“你们刚刚没听到‘砰’的一声吗,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会议室不是用了最好的隔音材料吗,你是怎么听到的。”
“要不要去看看?”
……
会议室里的人还在去一线吃个瓜和立刻修改方案以免再次被骂两个选项中犹豫不决,总裁办公室门外却已经围了一圈人。
盛齐安,被调去分公司的盛总,是早就被董事长踢出继承人名单的大儿子。
整栋楼里几乎没人不认识他,因为他动不动就要来闹一次,而每次他一来,就到了公司花重金请的安保人员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刻。
但温乔冉并不知道这些。
此刻她被吓得躲到角落里,看着男人发了疯似的要将所有东西都砸碎,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时候,上门找温峥仁讨债的那些人也是这样拿起东西就砸。
眼前这个疯子的身影冷不丁就与她记忆里的片段重合起来……
温乔冉有些喘不上气,嘴唇发白。
人在耍酒疯的时候根本顾不得旁边有谁,但此时此刻,在盛齐安举起电脑显示屏准备扔到地上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角落里瑟缩着的女人。
即便是她几乎把自己团成了个球,抖得像个筛子,他也能凭着混迹风月场所十几年的老色批本质一眼看出温乔冉优越的身材条件。
“好啊盛浔,在老爷子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结果还玩这么刺激的!金屋藏娇?”
他话都说不利索,却还踉跄着朝角落里的温乔冉走去。
“别、别过来……”
她慌张地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对上那人的视线,缩在原地紧紧攥着手机,指尖都快泛了青紫色——
“温乔冉!”
盛浔的声音冷不丁吓得她一激灵,走过来的男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狠狠扯了下肩膀,借着酒劲儿踉跄着摔倒在地,砸出一声闷响。
“操!”男人咒骂一声,却只听到门外的唏嘘,丝毫没有引起屋里另外两人的注意。
温乔冉抬眼见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有熟悉的淡香萦绕在鼻尖。
盛浔的大手轻轻捏住她的肩膀将人扶起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声音有些颤抖,眼底猩红,漆黑的眸子却十分慌乱地对上她茫然的目光。
“我……没事。”温乔冉怔怔摇头,却被人直接拦腰抱起。
那一瞬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环住盛浔的脖颈,冰凉的小手里冷汗涔涔,小心翼翼触碰着他温热的皮肤。
她把脸缩在他怀里,心有余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别怕,我带你回家。”他低声说着,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
盛齐安摔得酒醒了一半,这会儿揉着尾巴骨从地上爬起来拦住盛浔的脚步。
“嘶……盛浔你特么的还真是翅膀硬了,一个野种竟然连我都敢打?”
他说着又要拉扯盛浔怀里的温乔冉,却被人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滚。”
这一脚盛浔根本没压着力道,直接把人蹬在了地上。
又是一声结实的闷响,盛齐安顿时嘴里涌上一口腥甜。
“叫保安扔出去。”盛浔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目光淡淡瞥了跟进来的时佳一眼。
时佳看到他这难看到至极的脸色,和地板上那个嘴角淌着血也还在挣扎的男人,忙不迭点头,“好的总裁,还要向董事长那边申请吗?”
“不用。”盛浔脚步顿了一下,“叫魏鸣予来收拾。”
“好的,我这就联系魏先生。”
—
温乔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输液架就在床边,上面挂了一瓶药,冰凉的药液此刻正一点一点地流进她血管里。
好在有人在她手心里放了个暖宝宝,缓解了些许凉意。
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盖,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她怔然望着点滴片刻,才准备坐起身,就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熟悉的身影走进房间,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看到她半坐不坐的样子,不由皱了下眉。
“手上扎着针,别乱动。”
盛浔过来托住她的后背,慢慢扶着人坐起来。
他把粥放在一旁,停了点滴帮她拔针。
“医生说你醒了就可以拔掉。”
“恩。”温乔冉轻轻应了一声,倒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有些心慌,感觉心跳异常的快。
脑海中缓慢回想起在办公室的画面,她不由心头发紧,“今天那个人是……”
盛浔垂眼帮她吹着粥,淡淡道:“盛齐安。”
一听姓盛,温乔冉就大概能猜到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身为董事长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不被家里人接受是很正常的事,就连那些狗血小说和电视剧里一般都是大结局了才被承认呢。
所以她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心想着不知道盛浔什么时候才能被盛家真正接纳。
却忽然有一勺粥喂到了嘴边。
她下意识躲开,警惕地看过去,却见那人神情变得复杂。
盛浔皱眉看过来,耐着性子:“吃饭。”
“我……我不饿。”温乔冉委婉地拒绝。
可她话音还没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两声。
“……”
地缝在哪儿,地缝在哪儿!让她钻一下!
温乔冉悻悻瘪了下嘴,朝着盛浔摊开双手,“那个,我可以自己吃的。”
“你确定?”他挑眉,目光落在她还贴着输液贴的手背,希望她还记得自己刚刚昏迷了几个小时,才输完液。
奈何温乔冉根本不懂他的意思,直接把粥碗从他手里端了过来,“放心吧,我没那么柔弱。”
说着还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并向盛总表达了对他厨艺的夸赞。
“……”屋里静默了片刻。
“抱歉,不该让你自己在办公室等。”
温乔冉哽了一下,慢吞吞地把米粒嚼碎咽下去,怔怔看着他,却又说不出原谅的话。
之前没觉得怎样,可现在看来盛浔的态度真的太像在弥补什么了,无论是那时当着众人的面给她解围,还是现在的自责……她都不得不多想。
屋里又是沉默半晌,只有温乔冉小口小口缓慢喝粥的声音。
等到温乔冉吃得差不多了,盛浔才接过粥碗起身,“早点休息,我回公司一趟。”
她想也没想就要点头,却忽然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哎,等等!”
温乔冉一股脑下了床,在某人复杂的注视下走到他跟前。
盛浔目光扫过她光着的脚,这会儿正踩在地毯边缘,几乎快要碰到冰凉的地板。
他眉头蹙得更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衣袖就忽然被人扯住。
温乔冉刚刚犹豫片刻还是觉得这会儿不便打草惊蛇,于是软着语气问他,“你大概……多久能回来?”
盛浔没急着回答,反而定定望着她片刻,像是要看透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温乔冉本就长得漂亮,受了惊吓后小脸越发白皙,虽是不健康的表现却格外惹人怜爱,尤其这会儿刚刚苏醒眼睛还湿漉漉的,和平时那个倔强又故作坚强的温乔冉相去甚远。
“自己害怕?”他问。
温乔冉迟疑一瞬,又立马小鸡啄米般点头。
盛浔:“那我叫时佳过来陪你。”
时佳……今天接待她的那个女助理?
可她只是想从盛浔口中打探消息,又不是真的害怕自己在家。
温乔冉慌忙扯住盛浔要去打电话的手,“不用了!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说着她指尖还在那人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
半个小时后,听着楼下的两个人正商量着什么,温乔冉坐在床边一筹莫展。
之前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这人偏偏往她身边凑,这回需要“二人世界”他反而又身边总围着人。
她扒着门框竖起耳朵,听着那个陌生的男人跟盛浔讲着自己是怎么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把人胖揍一顿,又给人扔回了家门口。
“不过他都捣乱这么多趟了,你怎么才想到找我来收拾他?”
这人应该就是盛浔提到的魏鸣予,也是上次给盛浔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在母亲忌日买醉的那个。
温乔冉从楼梯栏杆的拐角探出头瞥了一眼,见那人正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他穿着件黑衬衫,领口大敞露出胸口处的小片纹身,翘着二郎腿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难道盛浔小时候就已经在跟这样的人一起玩了吗?
她悻悻想着,正准备缩回去,却刚好见魏鸣予旁边那人抬眼看过来。
温乔冉慌忙猫下腰溜回卧室,却没有看到一楼的盛浔身形顿了一下。
“怎么了?”魏鸣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嫂子在楼上呢?”
却并没有看到二楼有人。
盛浔收回视线,兀自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她被吓到了,在休息。”
“还真在啊。”魏鸣予立马坐直了身子,顺势拢了两下衣领,“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差点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的长相偏硬朗,正经起来也是人模狗样,身子一坐直气质立马就变了。
可盛浔只是冷笑着看他一眼,“晚了。”
“啊?”魏鸣予顿时又垮了下来,“那怎么办……等会儿,今天你们公司说得那个被盛齐安吓到的美女,不会就是嫂子吧?”
他这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实在有够滑稽,盛浔只漠然看着他,没说话。
魏鸣予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变换了一百次,“我靠,怪不得你终于要收拾他了!还得是我嫂子!”
“少攀亲戚。”盛浔绷着脸色把水杯往他面前一撂,“你跟盛琪初的事,老爷子不可能同意。”
魏鸣予嘿嘿一笑,“那老头子同不同意无所谓,到时候你一继承盛景,这个家就你说了算。好歹咱俩也是过命的交情,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头子也不会怎么样的。”
“不一定。”
“哎,你这……”他嘴刚张开就被塞了块酸得发苦的橙子。
好兄弟目光冷冷:“别吵到她。”
“哦……新人设?”魏鸣予悻悻嘀咕着,抬眼就被人一记眼刀,吓得赶紧做了个缝上嘴巴的手势以表忠心。
盛浔转手就把桌上的档案袋塞给了他,“有别的事需要你帮忙。”
—
温乔冉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投落在地板上,暖乎乎的。
她怔然望着窗帘,半晌才缓过神来。
昨晚做了个不好的梦,梦里爸爸还在叮嘱她好好生活,原本清亮的眸子都浑浊了,眼里含着泪花。
可她说什么都碰不到人,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把爸爸围住,拼命地殴打——
温乔冉打了个冷颤,深吸两口气,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和上次一样,她被子盖得好好的,床头的灯也已经被关上。
是盛浔来过?
温乔冉简单洗漱过后才下楼,可一楼客厅却并不是预料中的那般空荡荡。
远远便见沙发上躺着个身影,他侧着身头枕在手臂上,即便是闭着眼,眉头也依旧没有舒展开。
温乔冉脚步不由加快,等走到沙发边上看清那人的脸不由一愣。
盛浔身上的衬衣和裤子都是昨天的,只有衣领解开了两枚纽扣。这会儿他正微微弓着脊背,呼吸很浅,睡得并不沉。
怎么……昨晚就睡在这儿了?
温乔冉下意识想要去楼上给他拿条毯子,转身的瞬间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盛浔掌心微凉,大手顺着腕子滑落到她的指尖,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要甩开他的手。
“你醒了。”盛浔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些许疲惫。
温乔冉回神,轻轻抽回手,“恩……我去帮你拿个毯子吧。”
她说着又要走,却再次被他叫住。
“温乔冉。”
脚步猛地站定,尴尬莫名其妙地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她悻悻后悔回来,垂眼看着盛浔从沙发上坐起。
他躬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捏着眉心,似乎舒了口气,“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啊?”温乔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半晌,直到某人抬眼看过来,那几乎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审视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温乔冉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意图已经暴露了。
她讪讪,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愧是盛总,这都能猜到。”
盛浔脸色却更加难看,“你演技和心理素质都这么差,真的可以当好导演吗?”
“……”
温乔冉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干脆往他旁边的沙发上一坐。
“既然盛总知道我想问什么,就麻烦直接点告诉我。”
她两种状态切换自如的本事,盛浔已经领教过了,这会儿也只是见怪不怪。
他偏头看过去,见两人中间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心重重地往下坠着。
尽管已经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向她坦白的情景,可这一天来得还是比他想象中早了太多。
尤其是温乔冉昨天才受过惊吓,他明白盛齐安一定是让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知道昨晚还打算将事情瞒到婚后。
可盛浔也了解,以她的性子,一旦摸到了线索怕是会不顾一切去找证据。
她常年在国外,身边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人,独自行动实在太危险。
而他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她的安全,倒不如直接坦白一切,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关于温阳传媒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并不能排除是有人故意陷害。死在练习室里的艺人,也很可能并不是意外身亡。”
温乔冉不由紧张起来,手指紧紧攥住衣角,“为什么这么说?”
“当初站出来自称死者朋友的那位,事情过后他新开了账户,并被分批汇入了巨款。半年前他曾购入了盛景的股票,而且他本人之后也没在国内出现过。”
温乔冉沉吟片刻,“给他汇款的人,是李冕?”
盛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可我爸入狱的罪名与这件事无关,是……”她话说一半忽然哽住。
盛浔看出了她的迟疑,沉声:“正是因为这样才蹊跷。”
死者的家属当时只是来温乔冉家里闹过几回,并没选择上诉,事后也只是偶尔在网上卖卖惨。
短短一年间甚至连那些账号都已经消失了,就仿佛已经私下将事情解决了一般。
但事实上温乔冉和温母都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
温乔冉双手不住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色,“祁乐为什么会知道?”
“我以为你猜到他是谁了。”盛浔苦涩地扯了下嘴角,“他是盛齐安的亲弟弟,盛琪初的双胞胎哥哥,盛齐乐。祁乐只是他的艺名。”
“也就是……你弟弟?怪不得。”
怪不得即便赔钱盛浔也要一直把钱投在祁乐身上。
祁乐……齐乐……她但凡动动脑子也该猜到了。
温乔冉再一次确切地认识到自己的迟钝,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
临近中午,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了满室。
明明享受着秋日里难得的温暖,她掌心却在不住地冒冷汗。
温乔冉定定望向身旁那人,眸中映出他的侧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已经默许自己为这张脸而心动了,于是她开始疯狂地想要逃避最后这个问题。
但凌驾于所有之上的羞耻心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脑海中不断地重现着一年前的场景,反复鞭笞着她妄图存有一丝侥幸的心,直到她避无可避。
温乔冉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这般恐惧过了。
她甚至不自觉地在往沙发的另一边挪动,企图用保持距离的方法来压制住自己疯狂想要偏向某人的心。
他不会的……应该,不会吧?
她悻悻想着,还是看向了别处。
屋里静默良久,几乎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
温乔冉眼底泛起浅淡的红色,她张了张嘴,终于颤抖地开口:“那你呢?”
盛浔有些迟疑:“什么。”
她稳了稳心神,沉声,“你有没有参与其中,又或者说,你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什么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