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第一天,她又重新用上了自己的手机。
她本来不想再碰这些东西,但是爸妈执意让她带上,因为现在家里没有车再接送她,怕她女孩子一个人遇到了什么事,方便跟家里联系。
考虑到她的抵触,爸妈特意重新给她办了新的电话卡,通讯录里干干净净,从前的同学朋友都不在里面。
安全起见,爸妈还特意把付峤礼一家的电话也给她存上了,远亲不如近邻,凡事好照应。
于是她的新的通讯录里,第一个同龄人的手机号码居然是付峤礼。
这趟车时间太早,还没到上学上班的高峰期,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上班族和学生,但都是生面孔,谁也不认识谁。
于诗遥没跟付峤礼坐在一起,她坐下后,付峤礼很懂分寸的坐在了她的身后,而不是坐在她的旁边。
他像是沉默跟随的影子,她不主动搭理他,他绝对不会跳到她的面前惹她心烦。
不过保险起见,在下车之前,于诗遥还是跟他嘱咐好了,“下了车就别跟着我,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我,我的手机号码,你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有,总之就是,人前我们不认识,懂吗。”
她说一句,他嗯一声。
听起来好说话极了。
他答应得太理所应当,反倒让她觉得有一丝好笑,“你怎么什么都嗯。”
他看着她,语气平静,“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她转回了身体,继续看着窗外。
起得太早,暑假的生物钟还没有调回来,静下来就会感到一点困倦,她身体放松下来养神。
其实她是清醒着的,没有让自己真的睡着,因为睡过头就会坐过站,她没对别人有指望,但是快要到站的时候,付峤礼从身后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肩膀,提醒她到站。
等她转过头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走到了门前等待下车。
车停靠后,他在下车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已经从座位上起来,才走下了车。
从车站到学校门口的这一段路,他走在前面,跟她之间隔着不远不近几个人的距离。
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学的高峰期了,学校门口的这一截路上几乎都是上学的学生,他瘦高修长,往同龄人的人堆里一站仍然高得显眼。
暮夏的光线依旧刺眼,即使是早上,已经有缕缕阳光穿过树桠落在他的背影上。
从下车后,他没有回过头一次,只有下车前回头那一眼确定她已经站了起来要下车,然后就真的遵守约定当做不认识她这个人。
这么听话。
她慢悠悠在后面看着付峤礼的背影,冷冷淡淡的,即使身在人堆里也有着一种和世界保持距离的疏离。
但是老实听话的样子怎么这么乖呢。
她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玩,直到进了校门,分道扬镳,各自走向各自的教学楼。
这一路上没有遇到认识她的人,但她一张脸长得漂亮,即使现在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这一路上也惹得新生频频回头。
进了班级,也大多都是陌生面孔。
老师还没来,座位都是随便坐,她挑了个前排的空座位坐了下来,只有不多的几个学生,个个都安静老实,没什么人搭话闲聊,教室里静得呼吸都不由放轻。
后来班上来的人陆续多了,也渐渐哄闹起来。
尤其是在曾凯那几个鼎鼎有名的问题少年进来时,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来去自如像在初中一样,大嗓门嚷嚷着还在聊昨晚通宵打游戏的事。
“靠边儿去,老子困得要死。”
曾凯刚进来,教室里的人都听到他拽到不行的话,惹人侧目。
旁边另外两个男生也是初中的同学,狗腿起来还很捧场,“等会儿不是要开新生大会吗,听那些官方鸡汤多无聊,到时候睡会儿呗。”
几个男生旁若无人,直截了当地预定了后排的位置,坐下后继续聊着昨晚的通宵打游戏,偶尔飚几个脏话。
本来静得快要用尴尬来形容的教室,这几粒火星子一炸开,渐渐也有人开始互相聊天。
于诗遥旁边几个女生也开始搭话,互相问彼此的名字。但是那几个男生旁若无人的拽,在整个教室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其中一个女生小声打听道:“他们是谁啊,看起来不太好惹。”
有个知道点门道的女生认出了他们,小声说道:“那几个男生在初中很出名的,抽烟打架逃课什么都干,家里有点钱,老师都不好管。”
几个女生借着聊天的回头偷偷看着他们,看清楚他们的长相之后,有个女生略微脸红地说道:“中间那个长得蛮帅的,气质也好痞。”
“那个我知道,其他人都是跟他混的,他很有名,长得确实蛮帅,校园墙表白墙很多说他是校草,不过他浪得很,光是我知道的都谈过好几个女朋友。”
“他叫什么啊?”
“曾凯。”那个女生回想着,“别想啦,浪子没有几个回头,就算真有浪子回头,对象也肯定是那位——”
这语气一听就有八卦,几个女生小声催促着:“真有人让他浪子回头啊?谁啊?”
“我也想不起来了,去年听我同学说的,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有个女生被他追了很久都没答应他,他因此到毕业都没有找新女朋友。”
几个女生都不由的哇了一声。
于诗遥她百无聊赖按着自动笔的笔帽,心思却没有怎么在听,再后面的话题,几乎都是围绕曾凯,那个知道点门道的女生讲起来头头是道。
容易天真的年龄很简单就被这种戏码吸引。
直到老师姗姗来迟,班里的闲聊才暂停。
老师组织大家讲了班规,选了暂时的班干部,然后等着年级上统一集合去运动场开新生大会,开完就原地集合准备军训。
在等集合的时间里,老师安排大家各自起来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整个流程的气氛都比较轻松,后排的几个男生愈发闹腾过头,有几个女生长相好看站起来的时候,他们的掌声就会格外暴.动,惹得女孩子脸皮薄着红脸,说话时都变得不好意思。
直到于诗遥站了起来。
刚才还如雷的掌声,随着那几个带头男生的戛然而止,其他人也渐渐消停下来。
曾凯的表情随着掌声冷下来,盯着于诗遥的背影,听着她简短冷冰冰的自我介绍。
旁边的小弟也哑了火,看看于诗遥,再看看旁边脸色变得难看的曾凯。
直到下一个人起来自我介绍,他们才佯装无事的继续热场子,捅了捅曾凯的胳膊,岔开注意力:“凯哥你看,这个女的好看。”
曾凯的脸色仍然难看,几个男生也低声骂道:“昨天报道也没注意咱们班上还有这号人,真是晦气。”
“谁说不是啊。”有个男生痞里痞气地说,“没事凯哥,现在咱们跟她一个班,有得是法子,迟早让她跟你低头。”
自我介绍结束的时候,新生大会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班主任安排大家下楼集合。
到了集合的场地,身边有人用力撞过她的肩膀,她转头,曾凯那几个男生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有说有笑。
跟她一同下楼的唐依依正在跟她说话,注意到她这一秒的分神,问她怎么了。
她揉了揉肩膀,说没事。
正是上午太阳刺眼的时间,开新生大会的运动场空旷,光线从天际直直照射下来,毒辣得让人眼睛刺痛。
她放下手后抬起头,迎着刺眼的光线抬头看了看主席台上面,上面已经安排好了话筒,等会儿要讲话的人也已经候着,校长过后是老师和优秀学生代表。
阳光刺眼,她微眯着眼睛。
高高的主席台上,她看到了付峤礼。
他穿着校服,轮廓清俊,在听旁边的老师说话,他低着头安静地听,谦逊得恰到好处,一点都不抢眼。
但是从他出现起,下面运动场上的新生的目光都陆陆续续在看他。
暗涌的轰动越来越多,唐依依也认了出来,抓着她和身边的另一个女生,格外激动地说:“那个那个,你们看前面那个——”
唐依依压低的声音难掩兴奋,“那个男生真的好帅。”
陈念多看几眼之后也认了出来,“我想起来了,他就是付峤礼,去年的中考状元。我去年暑假刷到过他的很多照片和视频,没想到真人比视频里还好看啊。”
“隔得那么远都看不清脸,你怎么就说比视频好看。”唐依依笑她。
“你不觉得他往那一站就跟其他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吗?”说完,还不忘拉拢一下于诗遥,问她:“你说是吧?”
于诗遥眯着眼,点了下头,“确实。”
不只是她们在聊,四周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几乎都能听到付峤礼的名字。
今年的新生代表也在,但是远远不如付峤礼这个去年的状元来得有话题。
去年的付峤礼随着成绩公布的一张寸照,在整个南苔市凡是家里有孩子在读书的家庭里家喻户晓,尤其是近两届。
南苔市本就不大,有什么轰动就会传得很快,特别是中考高考这种重大节点相关。
当时成绩一出来,新闻附上了付峤礼的一张照片,方方寸寸的一张证件照,但是少年清俊的面孔让人过目难忘。
由一张证件照引发,那个暑假几乎个个平台都在有人问付峤礼,他在学校的活动照片和参加竞赛的照片也相继被人找了出来,他成绩优异,获奖无数,各项课余活动也游刃有余,他为人好,人缘也好,凡是问起有关他的帖子下面无一不是夸奖。
最让他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因为他的长相。
跟大家刻板印象里学霸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形象完全不同,他眉目清秀,好看到让人觉得做明星都不在话下,那张寸照极为简单,普通的校服和背景也难掩五官优越,偏偏有种干净冷冽的书卷气,是家长老师都会喜欢的好看。
发他照片的视频下面连许多上网的学生家长都夸他,他几乎是那一届的中学生所有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人人都听过一句看看人家付峤礼。
整个新生大会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刺眼的太阳光加重了困倦,她无聊出神的时候,盯着主席台上安静坐着的付峤礼看。
与其说是看他,不如说是重新打量他。
这个在开学前就以邻居的身份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男生,现在又以另一面出现在她面前。
总觉得他不太一样,跟她印象里不太一样,起码,跟昨晚那个在书店的台阶前陪她吹晚风的少年不太一样。
隔得远,只能看个模糊的轮廓。
但他坐得端正,身姿清瘦挺直,整个人干净又疏离,最让老师喜欢和骄傲的那种好学生。
在场的女生应该也在看他,到他发言的时候,主持人念出付峤礼的名字,场下的掌声比之前都要猛烈,个个都精神许多,伸着脖子往前看,完全不是之前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整个过程他都平静从容,没有一点波动,走到发言的话筒前调了调位置。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强烈的日光勾勒的轮廓,但是随着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说着:“我是高二一班的付峤礼。”
场下再次暗自骚动起来,各自向身边的人小声兴奋着:“真的是付峤礼,他就是付峤礼。”
演讲的内容依然老套,跟前面讲话的老师同样的论调。
冷淡的声音,正经的台词。
甚至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长相,连轮廓都因为逆光而稍显模糊。
可偏偏,付峤礼的脸在她的面前那么清晰,清晰到能够想得起来他低垂着视线看她时,细密黑长的眼睫。
她在昨晚推开书店的门,果然在那里见到了付峤礼。
明明没有跟他约过在这里见面,也没有说过有空就会来这里的话,但是听到他这么晚了还不在家,只能想到他会在这里。
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她问了那句他陪她报道完回家时说的话,“我的名字,你很早就听过了?”
他没有回避地看着她,只有一个字,“是。”
再往前,是上午陪她去报道的学校门口,她玩笑说他这样的人像是只活在别人的聊天里,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即的人。
他说,他只是普通人。
他有多普通,在她跟他立下规矩,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他每个字都答应,听话得连一句为什么都不多问。
他的分寸感让人莫名有愧,所以在他回答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之后,她主动说:“付峤礼,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老师眼里重点培养的好学生,也是你爸妈的希望,所以最好别管我的闲事。”
这一次,他没再说话。
没有乖乖的嗯,也没有反驳,他面容的平静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沉默是在想什么。
但她也没再纠缠,转回身靠着椅子养神,等待着公交车到站。
开始她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