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诗遥拿到书后就坐下来,迫不及待翻开自己昨天没能看完的后半页。
到了中午,又是店主来提醒她时间。
她抬头回神的这一秒,看着只有她和店主的书店,“又是付峤礼?”
店主也笑:“是啊,也许你现在出门走快点还能追上他。”
她伸了伸懒腰,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懒洋洋的的语调不怎么在意,“算了,他不爱搭理我,我也别去给人添堵。”
接下来的好几天,几乎是每一天,她都会在书店见到付峤礼。
除了进书店之后打个照面,跟他没有什么交集,他冷冷淡淡,跟她不怎么熟悉的样子,像是想跟她划清界限。
倒是店主见她天天来,店里也没别人,闲着也跟她聊几句,一听开学才上高一,“哪个学校啊?”
“一中。”
“呦。”店主有意看付峤礼笑话似的,微微歪脖子看向书架后面的付峤礼,“跟付峤礼一个学校啊。”
她闲闲道:“他还住我家楼下呢。”
店主更乐了,“怪不得天天让我提醒你回家吃饭,我说呢,真要一点不熟,哪爱管这种闲事。现在的小男孩啊,脸皮子就是薄,明明关心人家——”
“孟哥。”后面的话被付峤礼给打断了。
他站在书架后面,缝隙里影影绰绰,他的神情也不真切。
他的语气依然平平淡淡,听不出心绪,好像只是听不得店主胡说八道下去而已。
店主扯着嗓子笑:“得得得,我不说了,说不高兴了,我这儿得少一个客人。”
他继续低头擦着玻璃杯,刚刚那是句玩笑话,她好奇一问:“他是你这里的常客吗?”
“是啊,你也看到了,我这书店没什么客人,常来的也就只有他。”玻璃杯擦到一半,他又添了句:“现在还多了个你,你俩倒是凑得巧。”
巧是巧,只是不太好相处。
她现在已经不爱做强求的事,别人不爱搭理她,她也没什么非要搭理的欲望。
只不过付峤礼这样划清界限的冷淡,让人偶尔想冒犯一下。
她拿了没看完的书经过付峤礼身后时,她探头看向他,扯着笑故意说道:“谢谢你啊,每天都提醒我回家,今天也麻烦你了。”
不等付峤礼做什么反应,她摇晃着马尾从他身后走开,径直去了阅读区,迫不及待打开了没有看完的下半本。
暑假已经过了大半,开学恐怕妈妈就不会同意她这么频繁的看书了,她得珍惜时间。偶尔逗一下冷若冰霜的付峤礼,也没有花她多少心思,他不爱搭理她,她只当他们确实不熟,他对谁都冷冷淡淡。
到了回家吃饭的时间,店主依然来叫她,用不着自己抽出精力注意时间,她当做是个免费闹钟,享受得很自在。
她和付峤礼之间在那一段时间里,保持着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两家偶尔会见面,上下楼碰见了会将就着狭窄的楼道聊几句家常。
几乎碰面的都是付峤礼的妈妈,临近开学,她忙着准备开学,没有再去过书店,所以也没有再见过付峤礼。
跟她妈妈碰着面的时候问几句习不习惯梧桐巷的生活,只是话题聊不了几句,最终总会聊到“这地方确实不是人住的,等你们家周转得开,也早点搬走吧”。
几句闲聊寒暄结束,上了楼。
进了家门,她把买回来的菜放下,抱怨道:“妈,你干嘛跟她聊这么久啊,我手都提酸了。”
“你爸爸跟付叔叔同事那么多年,关系好,现在做了楼上楼下的邻居,碰了面当然得聊几句。”
“那也不用聊这么久吧。”
“你杜阿姨健谈,总不能扫了人的兴,你这孩子,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她撇了撇嘴,不以为意:“什么健谈,我看她是成心在你面前炫耀,回回都提他们家买的江景房有多好多好,明知道我们家没什么钱了才不得已搬到这里来,还说什么——”
她捏着嗓子,学着杜阿姨的强调,“这老房子又潮湿又多蚊虫,住久了对身体不好,我看你们也早点搬了吧。”
“他们家不也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没有早点搬走是因为不想吗?”她说得很是不满。
妈妈换了鞋,听着她这一腔不忿,生怕她出了门也这样,惹了人家不快,连忙教育道:“话不要乱说,咱们家搬过来这房子还是你付叔叔介绍的,人家也没有什么坏心。成年人哪有那么纯粹的相处,你以为跟你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样,喜欢就玩不喜欢就不玩?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不来往的事。”
她本来还想辩驳,妈妈又说道:“现在家里大不如前,你也要早点懂事,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妈妈的话说中她的软处,冷不丁唤起了她的记忆。
家里搬进梧桐巷以后,她几乎没有碰过手机电脑,跟以往认识的人都没有联系,在这个老旧居民区里,好好地过着现在的生活。
但家里的落魄后遭遇的冷言冷语,一刀又一刀割在心上的伤口,从来没有被抹消过,只是为了好好生活而当做这些都不存在。
她撇过头应下:“行吧。”
“你跟付峤礼也要好好相处,知道不?”
回想起付峤礼那冷淡的样子,她耸了耸肩,“我尽量。”
妈妈一边收拾着买回来的菜,一边还在跟她交代:“我跟你杜阿姨商量过,开学报道那天我要陪你爸爸去医院复查,到时候让付峤礼陪你去。”
她一听顿时转回头来,有些难以置信:“谁陪我去?”
妈妈见她这么大反应,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一遍:“付峤礼啊。”
“……”
她不太喜欢贴人冷脸,不过到时候进了校门还不是可以各走各的,她没反驳,不想妈妈又念叨。
但妈妈还是往下又念叨了几句:“你也多向人家付峤礼学学。”
“知道啦知道啦,他懂事他学习好他什么都好他从来不让爸妈操心。”
“你这孩子,说你你还不乐意。”
“我没有不乐意,你和爸爸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饿了妈妈,中午我们吃鲫鱼豆腐汤——”
妈妈被她推着进了厨房,一脸的没辙,最后只能嗔骂一句就是你爸把你给惯的。要是爸爸在旁边,估计得回一句你也没少惯着。
所剩无几的暑假过得很快,开学报道那天,付峤礼如约等在楼下。
真应妈妈说的,陪她去开学报道。
她还在检查书包里带的资料,妈妈已经望着楼下的付峤礼催她了,“付峤礼都已经在楼下了,你别让人家等太久。”
在妈妈一声声的催促中,她头发都没来得及扎起来,匆忙拿了根皮筋套进手腕就拎着书包出了门,一路小跑下楼。
付峤礼站在单元门前,听见脚步声回头,于诗遥正反手梳束着马尾,小步跑着下来。
从楼道的晦暗到明亮的光线前,她的马尾也扎好,发梢随着跑动小幅度的摇晃,最后一个小台阶跳下来,正好到他面前。
她站得笔直,随便笑一下就好看,“走吧。”
今天是开学报道,她没像这个暑假的每次见面那样,一身宽松随便的短袖拖鞋就出门。
她穿了掐腰的裙子,迎风一吹,裙摆像花朵一样在风里烂漫。脚下的凉鞋露出的脚趾白嫩得像花蕾,手腕细细,指甲莹润整齐,攥着书包的带子,往透明灿烂的风里一站,从小养尊处优着长大的娇气特别明显。
那应该是一朵精心娇惯着养大的花,这里的脏乱老旧变得与她格格不入,贫瘠腐烂的土壤养不出这样的花,即使移植过来也会让花慢慢枯萎。
可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与他并肩走出楼道时,还回头看了看楼上家里的方向,看到妈妈果然趴在窗户上看她,她笑着跟妈妈挥了挥手。
她回过头,注意到付峤礼刚刚的目光在看自己。
目睹他挪回去的视线,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刚刚在看我吗?”
她问得直接,本想着这人冷冰冰的,应该不会理她。
但他嗯了一声。
她有些意外,随即得寸进尺,朝他呲牙咧了个笑,很不要脸地问:“我好看吗?”
他这次是真的不说话了,大概是真的无语。
付峤礼的反应让她觉得好玩,她继续道:“你们好学生都这么冷漠吗,一两句话就没下文了。”
他还是没说话。
她弯腰歪过头去看他的脸,没有预兆的四目相对让他怔了一下,而她毫无察觉地笑着,觉得好玩:“你明明人也不错嘛,搬家过来那天帮我搬行李,在书店还提醒我回家,最近这几天你还有去书店吗,我忙着准备开学的东西,这几天都没空去了。”
他淡淡回避开她的对视,回答她:“去了。”
他一回应就招惹人想要得寸进尺,毕竟能得到点回应可真不容易。
她正要又说些不要脸的话没心没肺地逗他玩,他垂睫的目光看过来,主动问她:“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她怔了一下,他头一次主动问起她,居然是这么一句土掉渣的话,为什么说土得掉渣,因为这句话从她搬过来已经被问过无数遍了。
她只愣了一下就没忍住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了笑,反问他:“你怎么也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无聊吗。”
“当然无聊啊,这个问题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他又不说话了。
她转头观察了一眼这个对她冷冰冰但是人还算不错的男生。
他的冷淡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看人的眼神没有温度,但是没有攻击性,比起冰山,他更像一幅温淡清秀的水墨画。
好吧。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她回答。
她转过来跟他面对面,倒退着往前走,边走边继续回答他:“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我应该不习惯,过惯了锦衣玉食,怎么能忍受清贫的生活,但其实那是别人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风吹着她的马尾,她倒退着走得每一步慢慢,她的眼睛映着金色的光线,没有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渡过她眼睛的光线也漫漫。
付峤礼不小心就望进了那双动人的眼睛,不由问道:“你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啊,爸爸妈妈都好好的在我身边。”
她坦然的笑,轻弯的眼皮,好温柔。
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因为那是太过朴实的一句话,这个夏天见她像隔雾看花,她说的每个字都半真半假,唯独这个时候才觉得她在说真话,但是突然觉得更不了解她。
在下一刻,他看到于诗遥下一步就要踩空在身后的台阶,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提醒,已经下意识伸出拉住了她。
用力的,抓住了那只差点就要坠落的手腕。
风吹散的热灌满领口,漂亮的裙摆在风里是绚烂的花。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到身后的台阶。
“好学生,谢谢你啊。”她咧嘴一笑,极致好看。
隔雾看花,那一瞬柔软的真切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评论哇!因为写得太临时了,很多东西都是边写边想,写到后面觉得逻辑不对,又要回前面修改,所以在存稿多一点点之前都不敢放出来更新,不然改来改去的很影响剧情观感TAT
等我再存一存!谢谢大家能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