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死尸一路前行,往北,往北,再往北。
一路顺畅,不觉已过晃州,进入沅州芷江县境内,沿着芷江和贵州的边境日夜兼程,我们来到了一个叫米公山的地方。
米公山人迹罕至,行至山腰,阴雾笼罩,一路落叶,更是增添了几分萧杀。
我提醒田古道小心。田古道笑我神经过敏。
话音未落,突然路中央塌陷,田古道马失前蹄,叫了声“不好”,一个趔趄,掉了下去。
我正要声张,突然被身后一股弹力抛往前方,我也掉入了一个深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恢复视觉。这时,我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坑足有三个人高,呈倒漏斗形,洞口小,洞底大。这样的形状,要爬是爬不出去的。
“哪个狗日的挖的陷阱,我们这下成为猎物了……”田古道骂骂咧咧。
田古道还没骂过瘾,咕咚一声,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也掉了下来。我们掉下来之后,因为慌乱,没有来得及念止符,那死尸便一直往前,也跌落陷阱。
我们马上向洞外大喊,提醒鬼崽妖注意避开陷阱。鬼崽妖见我们都掉入了陷阱,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叫声,显然是为我们焦急。
“这挖坑的真他妈的缺德,居然挖出如此歹毒的陷阱了。秀才,我们爬是爬不上去了,得想个办法,在这里面呆久了怕是有危险。”
“嗷——呜——”突然,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哀鸣,让田古道停住叫骂。
我的天哪!我突然发现在洞底的一个角落里,不知道是什么大东西在泛着绿光,那绿光居然时亮时闭。
“是狼!”田古道发出恐惧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瞪着眼睛,借着微光一看,果然是头狼。
我下意识将死尸扯过来,避在我身后,生怕那狼咬着死尸。然后仔细观察,发现那狼已经奄奄一息,眼睛一张一合,似乎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师弟,这狼怕是掉下来很多天了,是一头饿狼,注意它拿我们当美食!”我提醒田古道。
突然那狼站了起来,底气不足地发出一声哀鸣,与我们对峙着,显然,它也担心我们侵害它。没站多久,那家伙还是躺了下去,似乎是力气不支。
此时,我与田古道,还有那头奄奄一息的狼,以及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就这样保持着静止的状态。这时,我还是担心那饿狼突然发起进攻。
“师弟,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狼掉进陷阱已经有些时日,设置陷阱的人没有将它捉擒上去,反而将陷阱重新盖上。这说明什么?”我对田古道说。
“你的意思,这挖坑的人不是猎人?其目的不是打猎而是别的目的?”田古道猜测。
“应该是这样,是为了对付山贼?还是别有用途?”我也没有把握。
这时,我扶着墙壁,感觉那墙壁还有些粘手,拿到眼前,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一看,好像还是新鲜的黄土。
“这个洞挖的时间没多久,那土还是新鲜的。”我把发现告诉田古道。
“秀才,我们搭人梯出去吧。”
田古道蹲在下面,我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田古道站起来,我朝上一顿摸索,却摸不到洞外的边沿,显然,我们两个人叠起来还不够洞高。
“秀才,你快点呀,这狼要是趁机咬老子的屁股就惨了。”田古道催促着。
我摸索了一阵,无果,重新落地。
“秀才,干脆让死尸垫底,我们三人搭人梯再试一次。”
“亏你想得出,要是那狼将死尸咬了咋办?”我没有同意他的建议,保护死尸是赶尸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绳子,绳子!”这时,鬼崽妖从洞口伸下一根长藤,田古道抓住长藤,使劲往上爬,却因为洞子口小底大,脚用不上力,只好作罢。我让他站在我的肩膀上,重新试一次,还是无功而返。
于是,田古道大声往外嚷嚷:“鬼崽,想办法再多弄些长藤棍棒之类的东西来,将我们吊上去!”
我制止了田古道:“这个办法是不可行的。因为所有的办法里,必须保证死尸先上去,否则万一被那饿狼撕咬就麻烦了,不好向丧家交差。”
接着,我们想向外挖地道,通过地道进行自救。但是,这个洞穴口小底大的形状,不适宜挖地道,万一稍有不慎,就会震动洞口的土壤,然后掉落下来,将我们掩埋。
“奶奶个泡菜,左不行,右不行,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者等死吗?”田古道有些躁动起来。
我一边安抚田古道,一边继续猜测:“这挖洞的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山上的强盗为了掠财而布的陷阱?”
“强盗直接拦路抢劫就是,还用得着挖坑吗?岂不是脱裤子打屁——多此一举!”田古道不同意我的猜测。
我与田古道默立无语,与闪烁着绿光的饿狼相互保持着警惕。
突然闻得鬼崽妖发出一阵尖叫声。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突然从洞口传来女人的娇喝声。
“果然是山贼!”田古道低声对我说,“奶奶个泡菜,这年头连女人也落草为寇啦!”
“哈哈,哈哈……”洞外响起笑声。
我突然想起鬼崽妖还在洞外,他会不会有危险?
“秀才,这笑声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田古道向我宣布了发现。
“记性不错,姑奶奶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凤凰厅黄丝桥王二丫是也!”那女人发出得意的声音。
原来是这对冤家!我叫苦不迭。栽在她们手里,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真是见鬼了,难道这两名女子一直跟踪着我们?
“秀才,你们到底交不交还我家少主?”王二丫以胁迫的口吻问道。
“哪来的你家少主啊?”我们装糊涂,死活不承认。
“哇哇……”洞外传来鬼崽妖挣扎的声音。
“你个死丫头片子,为难小孩算甚本事!”我呵斥道。
“你们老实交代,这小孩是不是我们家少主?”
“不是!”
“你们今天不说清楚的话,我们就将这孩子带走了!”
“那谢谢两位好心的大姐啊,带走吧。刚好我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嫌累赘。鬼崽妖,你跟两位姐姐回去吧!”我欲擒故纵。
只见洞外一下没有了声音,估计这招奏效了,显然,她们也没有把握认定鬼崽妖就是他们家的少主。
沉默,洞外没有了声响。我与田古道很是纳闷。
“你们还要嘴硬,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只见王二丫手里捏着一条蛇,作势要往下扔。
最毒妇人心,这娘们怕是要玩真的,田古道心里有些发虚,我也冒出冷汗。
见我们顽固不语,王二丫手一松,一条两尺来长的蛇掉入了洞穴。田古道早有准备,扬起事先握在手里的棍子一挡,将蛇甩到了对面的饿狼身上。那原本体力不支的狼,发出一声恐怖的叫声,站了起来,伸出两只前爪与蛇搏斗。
本来就不大的洞穴里顿时乱了方寸,我们也不知所措,一阵乱动,生怕被蛇咬了。突然,只闻得“咔嚓”一声,洞穴又恢复了寂静。原来那狼一口将蛇咬在嘴巴里,大概自己也被蛇咬着了,最后鱼死网破两败俱亡。
“田小妹,你就这样任凭你的丫鬟如此害人吗!”我朝外喊了一声。
“冷公子,你们将我家侄子还与我,我们马上将你们拉上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田小妹终于发出声音,那声音听似温柔,却透着杀气,让人发麻。
好汉不吃眼前亏:“罢了,罢了,不和你们纠缠。实话告诉你们吧,上面的鬼崽妖就是你家侄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你发毒誓!”
“我发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秀才,你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啊,不是说好了打死也不说的吗。”田古道嚷嚷。
“哈哈,早知如此,何不早说,免得受罪呢!”王二丫透着胜利者的喜悦。
王二丫与田小妹指挥着两个男人支起一个轱辘架,放下一个可以坐人的大竹篮子。原来这两娘们早有准备。没容多想,我们赶紧将死尸架了,他们绞动绳索拉了上去。听得那两男子发出惊叫的声音,估计没有料想到拉上去的是一具死尸。被王二丫斥骂了一声胆小鬼。
接着,又将我们拉了上去。
大概是在同一条战壕了呆过,同是落难者,田古道说要将下面的饿狼拉上来,王二丫说要拉你自己下去拉,田古道只好作罢。
我们朝洞穴里的困狼行了个注目礼,算是歉疚的意思,却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待我们上来后,王二丫付了些银子给那两男人。原来田小妹知道我们外出赶尸,就与丫鬟王二丫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知道我们回来必定经过米公山,因为这是赶尸人经常行走的一条路线。就事先在当地雇了人挖好深坑,等待我们入瓮就范。
不过田小妹没有料想,我如此爽快地将真相告诉他们,其背后自然有着玄机。
“田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如此不辞路途迢迢来寻亲,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我故意问道。
王二丫心直口快:“寻到我们家少主人,当然是为田家续香火啊。”
“原来如此!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卖起了关子。
“姓冷的,难道你诓我不成?”田小妹有些急了。
“本人虽然入行赶尸,职业卑微,但毕竟也算是读书之人,怎会诓你!”
“那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王二丫迫不及待。
田古道一头雾水,不知道我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如果真要是指望着鬼崽妖给田家添丁续代,只怕要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哦。”
“有屁放屁,有话说话,别卖关子!”王小丫沉不住气。
“你们自己脱掉鬼崽妖的裤子,看看他胯下之物吧。”
“你个死秀才,明明知道我们还是黄花闺女,为何出此下流之言语?”王二丫语气有些不自在,田小妹脸上也泛起红晕。
“你们想哪里去了!这鬼崽妖非男非女,压根就不能生育!”我提醒她们。
“瞎说什么呀!我从来没有听说这等事情!我只知道非男即女,非女即男,哪有不男不女的!休要讹我们!”王二丫死活不信,以为我骗她们。
于是,我一把抱过鬼崽妖,将其裤子脱了,露出下面那怪东西。田小妹与王二丫顾不了害羞,蹲下去察看起来,看着看着,脸上充满迷惑。
“姓冷的,你一定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我看这鬼崽妖未必就是我田家的骨肉……”田小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糊涂了,一口咬定是我讹她。继而似乎醍醐灌顶:“姓冷的,你真是枉为读书人!我这才想起,一个月大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高大,这个小家伙至少也有五六岁啦……”
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过鬼崽妖的反常之处倒是帮了我们的忙,虚虚实实,便于我们以退为守。
于是,我们商定待我们将死尸重新作法后,找个僻静的地方用餐后再细说,两女子也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