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并不隔音,护士出去的时候怕出事,留了门缝,温兆宇的嘶吼声太大,护士推门冲进来,身侧还站着几名男护士,温子良启唇:
“他没事。”
男人声线沉冷,那抹不容置疑的强横叫人莫名紧张。
“六爷,温先生目前不适合太激动。”护士提醒道,温子良默然不语,温兆宇急忙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让开。”温兆宇见护士不肯让路,语气连着些狠意,温子良出人意料地默许了温兆宇的小动作,温兆宇一秒钟也不想再逗留。
“不好意思温先生,您的卡被冻结了,这钱......”说罢,护士将温兆宇事前给她的那张卡又递了回去,温兆宇有些手足无措,这张卡虽不能超额消费,但看病钱还是有的。
“你们弄错了。”温兆宇嘴唇颤抖着,护士面露难色。
“很抱歉温先生,您的这张卡的确不能用了。”话音未落,门外的几名护士同时看向一言未发的温子良,男人靠在桌边,举止泰然。
“打扰一下,温兆宇的账单在哪里结算?”雷哲适时出现,众人松了口气,护士正准备带着雷哲去付款。
“站住。”温兆宇高抬声调。
“刷这个。”
见温兆宇拿出一张金卡,护士一时拿不定主意,雷哲勾唇。
“看来二少用不上我了。”雷哲收回脚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护士接过温兆宇手中的金卡,温兆宇曾是港城大学教学医院的“常客”,作为整座城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温氏是这里最大的股东。
温兆宇作为制霸港城纨绔圈多年的公子哥,卡被冻结这事会很丢脸面,更何况这家医院基本上人人都认识他那张脸,今天的看病钱如果让温子良垫付,温兆宇的脸就不用要了。
这种金卡必须由本人持卡才能使用,最后跟着护士付款的人居然是雷哲。
护士无意间瞄到金卡右下角的标志,心中大惊。
那是新一版的温氏财团标识,温子良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从前的财团标志。
新版标志代表着温氏的新一位主人,那这金卡......护士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不是说老温氏总裁是温六爷亲手送进去的么,做儿子的还能毫无芥蒂地用仇人给的金卡?
病房内,房门大敞,温兆宇眼睁睁看着雷哲手持金卡熟练付款,心头呕血。
金卡是他的,却更是温子良给他的。
这么一闹,谁还不明白他需要趴在仇人脚下才能吃一口饱饭?
“你凭什么冻结我的卡?!”温兆宇气急,他明明不用动那张金卡,都是温子良逼的!
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抓住温子良的领带,温兆宇双目凛然,温兆宇不过183左右,差了温子良太多,温子良没兴趣与他动手,两人对峙全靠温兆宇一个人调动气氛,温兆宇怒火攻心,脸色涨红。
“你以为用自己拖宁璃下水,就能毁了温氏与扶野的合作?”温子良眼底藏笑,近乎病态的狷狂与偏执压迫着温兆宇的神经末梢,他似是被踩中尾巴的野犬,心跳没由来漏跳一拍。
“少血口喷人,纪云庭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既然敢截了他的人,就要咬牙认下后果,你能用手段逼着宁璃点头,纪云庭为什么不行?”温兆宇唯有借着纪云庭的名号才能拥有一丝底气。
闻言,男人捕捉到他的人三个字的那瞬,心中戾气横生。
这股邪火来得突然,温子良抿唇。
半晌,温兆宇见温子良不说话,心底的爽意更盛,哪知下瞬温子良便握住了他的拳头,狠狠一收。
年少时常常握刀卸石,温子良的虎口处生出许多硬茧,粗粝磨人,温兆宇的拳头居然被他牢牢握住,让温兆宇动弹不得。
皮肉与男人虎口的茧子重重摩擦,温兆宇冷不丁记起高二那年他去抢温子良的东西,结果看见的是温子良动手卸开玉石的冷淡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温兆宇觉得温子良的刀下可能不是玉石。
温子良那一手精湛的雕工是从他父亲那里学的,他父亲是港城第一批登上国际舞台的玉雕师,曾获奖无数。
他继承了父亲的手艺,港城人人断定温子良必走其父旧路,直到温子良三岁那年,父母突然离世,温氏彻底改朝换代,温子良成了寄人篱下的养子。
玉雕这一行太浮躁做不下去,温国笙带着温兆宇入驻温家后,温子良基本失去了自由,尤其是生活费方面。
既为玉雕师,若无心仪好玉,雕工再惟妙惟肖最终雕出来的作品总少了一份独属于润玉的底蕴。
好料子自然也有着漂亮的价格,囊中羞涩,温子良果断放弃了玉雕,温兆宇当年还曾用这件事笑他太弱、太怂。
“温子良,这里是医院。”温兆宇见男人的眼神蒙上了一层郁色,顿时心慌,温子良每一次动怒之前都是这副表情。
良久,温子良似是听进去了,缓声沉吟:“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乖?”
闻言,温兆宇心脏猛跳,以往,港城所有人都知道温子良是谦逊君子,唯独他看过温子良的阴郁偏激。
为了劈开一块玉石,温子良能耗上整日,甚至不惜磨破手掌,玉石劈开的那瞬,温子良的掌心亦遍布血痕,温兆宇见过他最暴戾的一面。
松开钳住温兆宇的手掌,温子良手指相互捻揉,似乎意犹未尽,温兆宇眉目抽动,满是悚然。
“啪。”将手机丢在温兆宇眼前,温子良眉梢染着寒意。
手机屏幕赫然显示着温兆宇围堵宁璃时的照片,温兆宇吞吐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会让媒体把照片......”
“闭嘴。”温子良轻声低喃。
“下一次动手前藏好尾巴,不要再被我抓住。”男人的声线低醇舒缓,亦裹挟着猫捉老鼠的恶劣,温兆宇听了个一清二楚。
出事前,温子良早已命雷哲处理好了照片问题,温兆宇意图将生米煮成熟饭,没料到温子良轻而易举地截下了照片,这照片若是传开了,温氏董事会必定会立刻对宁璃发难,谁不知道温兆宇背后站着纪云庭,宁璃如果真敢背着温子良与纪云庭不清不楚,温氏董事会都不用现找弄她的理由。
招数很蠢,但就是有用。
“温、子、良!”温兆宇恼恨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衬得他总像是入戏太深的小丑。
“你放了宁璃,我暂时不会让董事会找你麻烦。”见温子良要走,温兆宇上前阻拦,纪云庭这座靠山他不能轻易失去,就算宁璃最后没能成为纪家的人,也绝不能认下温氏做金主!
扶野与温氏官宣的发布会结束不过半日,温氏董事会对温子良的不满便已攀至顶峰,温子良为了宁璃同董事会杠上,如果后续扶野不能为温氏带来可观收益,温子良要么亲手踢宁璃出局,要么跟着宁璃一起滚出温氏。
闻言,温子良垂眸一笑,手中的药单被他捏得声声作响。
半晌,温兆宇没能等来他的回答,心弦再度绷紧,可能是太激动,导致温兆宇脸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血液凝结成珠,浸湿了下颚。
见状,温子良顺手拿起桌边的医用清洁布,将白布按在他的下颚,温兆宇下意识一躲,暗红色的血液瞬间将白布浸透。
“把话咽回去,我不喜欢。”温子良言辞淡淡,有一滴血流到了温兆宇嘴角,温子良认真替他擦拭着血痕。
指尖隔着布料仍能拨人心弦,温兆宇顿时跌坐在病床上,温子良的手指越发接近他的齿关,温兆宇心神难定。
待到他回神,温子良已经离开。
拿着药回到病房,宁璃正安静地坐着,医生是位阿婶,细心叮嘱了宁璃许久。
“唔该晒。”宁璃笑着答。
“怎么样?”身后,男人沉迷的嗓音穿透力极强,宁璃脊背微僵。
“诶呀,伤口有点深,位置又唔好包扎,以后要多注意点。”
“但我睇和你一起进医院嘅果个男孩子,伤得好像比你重哦。”医生说得无心,宁璃眼神一压,背后那道炽热的体温近了一寸。
“嘶。”医生包扎的手法重了些,惹得宁璃低呼,温子良的注意力被引走,宁璃察觉那抹逼迫感淡了淡。
好容易包扎完,医生使唤温子良扶着点宁璃。
“我自己可以。”宁璃挑眉道,温子良搀扶的动作果然听了下来,宁璃松了口气,然后......
她就见眉目冷峭的男人用眼神询问医生。
“可以乜呀。”医生没好气地说道。
宁璃:“......”
环视四周,宁璃没发现娜琳的身影,眼皮一跳,温子良抬起手臂微微护在宁璃身后,宁璃整个人被他圈进怀中。
“她不在,有问题和我说。”
“六爷。”宁璃轻笑,女人唇齿间流出的戏谑,叫温子良心跳加快。
“辛苦你把人支走,想说什么就说。”宁璃如此直接,倒是让温子良稍显弱势。
不等温子良回答,宁璃转身去看男人的瞬间,脚下突然一崴,温子良环住她的腰,宁璃的唇擦着男人的心口而过。
关键是......
温子良的衬衫没系紧。
今晚走得匆忙,温子良大衣里面只穿了件黑衬衫。
布料单薄,领口处的那抹暗红分外乍眼。
而且,男人胸前的沟壑同样被红色侵染,宁璃换了仅有一点高度的靴子,将将能到温子良的心口,小麦色的肤色似被烈焰般的红狠狠碾过,宁璃微愣,唇间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炽烈浓稠的体温。
顺着宁璃的视线看去,温子良不动声色地系好纽扣,无关半点风月,寡欲淡凉,隐忍克制,偏偏那双青筋暴起的手毁了这份寡淡。
“我确实有事问你。”
闻言,宁璃眯眸,温子良系完最后一颗扣子的那瞬,压低身体靠在宁璃的耳畔缓缓道:
“能把温兆宇手臂废了,证明你原本不该受伤,对么?”
湿热的温度沿着后颈的弧度迅速蔓延,宁璃轻轻偏过头。
“回答我。”温子良步步迫近。
“可事实是我真的伤了。”宁璃神色悠然,唇边勾起浅弧,扫过那处被黑衫罩住的红痕,宁璃不自觉地抿了抿红唇。
“你知道我是掐准时间报了警,凭你的能力,对付温兆宇绰绰有余。”温子良不接受宁璃所谓的说辞,两人的磁场有些碰撞,硝烟味弥漫开来。
“那又怎么样?”宁璃扬眉反问,侧过身正对着温子良那张脸,动作来得突然,温子良拧眉。
“所以你是想......秋后算账?”说着,宁璃更近一步,眼底带着浓烈的求知欲,温子良顿时被压了一头。
今晚这事一出,宁璃不想私了,明日温兆宇必在娱乐版块拿下C位,到时候温兆宇的脸算是丢尽了。
再者,温兆宇那身伤温子良一看便知是宁璃的杰作,宁璃下手的时候必然是怎么狠怎么来,温兆宇欠打,她一样不好惹。
“如果我说是呢?”温子良起了兴致,话落,宁璃面色渐凉。
若真如此,宁璃最初就不会考虑与温子良联手,温兆宇不止一次像条疯狗朝向宁璃狂吠,宁璃早就烦了。
正巧温子良具备镇压温兆宇的资本,宁璃直接断掉与纪云庭合作的念头。
“我想,纪总应该很乐意帮助扶野垫付违约金,六爷不如试试?”宁璃说得无辜,怎知,温子良突然扬唇,宁璃有些不明所以。
对上女人的那双眼,温子良眼眸微弯,他向来对表里如一的东西无感。
下一秒,宁璃看着温子良后退一步的动作,心底戾气被慢慢抚平。
“宁小姐的喜好和我差不多,喜欢看拳赛的人一向容不下挑衅,只是再有下次......”
“最好不要故意激怒别人。”温子良直言挑明,宁璃没反驳,她就是蓄意激怒温兆宇,唯有让温兆宇吃到苦头,才能明白不惹她天下太平。
良久,宁璃敛去眼中的情绪,简单应了一句,温子良眉间的晦涩散开些许。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想看到宁璃受伤。
肩头还挂着外套,宁璃没注意让外套滑了下去,温子良及时接住,宁璃的视线绕过他的指尖,猛地顿住。
上面有血。
她记得,温兆宇的病房与取药窗口在同一层。
温子良迅速换了一只手去拿她的外套,宁璃听到温子良淡淡说了声:“不小心划伤了。”
腔调缓和轻柔,仿佛那瞬的血腥仅仅是错觉。
“倒是你。”温子良接着说道。
“擦擦。”言罢,温子良递给宁璃纸巾,宁璃的手不方便,温子良眼角暗挑,语调缓慢:
“嘴角被蹭到了。”
话刺入耳中,宁璃呼吸微窒,难得看上去纠结,刚刚擦过温子良的胸膛,口红难保不会被蹭花,温子良声线沉沉:“抬头。”
配合着宁璃的高度,温子良低头,纸巾覆在唇间,奇痒无比,宁璃心中恼怒自己竟鬼使神差地应了温子良的话。
猝然,宁璃唇瓣微张,啵的一声,引得温子良眼神凝结,他不由自主地滚了下喉结。
空气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瞬时击中了温子良的心脏,两人同时停下,周围只剩下了一声比一声失控的呼吸。
宁璃清楚地看到男人眼底的淡然被暗欲瞬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