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的夜风里,霍星来被沈颜卿一双猩红的瞳眸凄怨地盯着,女孩子质问的声音尖利又绝望。
尾调被寒风呛到后,嘶哑似心碎。
显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但他和沈满慈相识多年,当初能达成合作绝非仅靠利益。
入伍多年的惯性侦查思维,他会在每次执行任务前,先对可疑人员进行犯罪侧写,再制定周密的解决计划。
而商场如战场,利益所能驱动的力量更为恐怖。
和一个人长期深度合作,就像同一个战壕内并肩作战的战友,需要彼此将后背无条件信任地交给对方。
所以,早在确定和沈满慈达成合作关系前,霍家海上情报网就已将她这个人的处世品性打探得一清二楚。
至于面前的小姑娘,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盛满了倔强,尽力克制的泪珠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显然,就是个单纯到可被一眼看透的白纸。
自然并非真的有意冒犯他,但也不是真的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正面解释。
被宠惯长大的天真千金,只会执拗地想要听到她心里的答案。
霍星来给不了她想听的,也没有向她解释的耐心。
但还是念及与沈满慈的交情,没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异乡寒夜里。
只是面色沉冷肃穆的,融身于沉夜中看着她。
而霍星来周身的气场实在过于狞戾,暗色的月夜自凉风拂过,他眉眼内的冷峭都散着寒气。
驻足回头时,沈颜卿全身的血液有瞬间凝固发寒。
失去的理智,也在这瞬快速归位。
但任由她如何揣度,都猜不出霍星来此刻在想些什么。
谁知下一秒,霍星来声音沉冷道:“永远不要通过第三个人,去了解你想知道的真相。”
沈颜卿愣坐在冰凉的石子路上,喉间还有隐隐啜泣声。
“自己起来,和我走。”冷冰冰的声音,不掺丝毫柔软。满是上位者压迫感的祈使句,吓得沈颜卿连忙起身。
亦步亦趋地跟在霍星来身后,直到被他领至艺术中心的一间房门外。
沈颜卿脚步定在门前,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总统套房格局的休息室。
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飞快,脑海中却闪过许多诸如“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等具有暧昧意味的词汇。
且霍星来此刻在她心中的形象,还无法用黑白善恶来定义。
于是沈颜卿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进也不是逃也不是,唯有愈发加速的心跳,像要冲出她的胸膛。
“自己进去洗把脸。”就在沈颜卿还沉浸在各种受害者心理的浮想联翩中,霍星来已扔下一句话离开。
独留她一人的房间,沈颜卿这才终于放心地塌下肩脊。
刚刚痛哭一场,她眼睛又酸又涩,脸颊更是紧绷得生疼,现下确实最需要先洗把脸。
但直到她站在盥洗台的化妆镜前,才突然明白了霍星来刚刚给她递纸巾后,又另外掏出丝帕的行为动机。
镜子里的她,舞台妆尽数被眼泪晕糊。
一双眼睛也不知何时抹成了黑白斑驳的熊猫眼,左边脸颊甚至还沾着她掉落的假睫毛。
回忆刚刚,她便是顶着这张脸,气恼愤然地和霍星来对峙。
亏得他,还能情绪稳定地指导她如何辨别解决此类困境。
想到此,沈颜卿心头泛起阵阵后知后觉的尴尬。
捧着凉水,不住地往脸上泼。
却将原本就糟糕的妆容,浇得更加不堪入目。
而在此时,门外又传来门铃声。
沈颜卿紧张的背脊紧贴墙面,问道:“谁?”
“您好,我是霍生安排的化妆师。”清甜的女声,柔柔传来。
沈颜卿透过猫眼确定只有化妆师一人,才开了门。
看着她的模样,化妆师明显愣了下,随后很快恢复专业态度,“我先为您卸妆。”
半个小时后,沈颜卿终于恢复明艳富贵的天仙面孔。
连带着,她心情也放晴许多。
但送化妆师离开时,一推门,又见一位陌生男人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外。
“沈小姐您好,我是霍总的总裁助理余墨。”余墨一板一眼说道,然后向她递出一个印有苹果logo图标的购物袋,“这是...霍总给您准备的手机。”
现下就算再无法辨别霍星来是非好坏,单就他接二连三给予的帮助,沈颜卿一时间也难以再对他产生畏惧或是讨厌的情绪。
“谢谢霍总,也谢谢余总助。”沈颜卿乖觉道。
余墨笑着点头, “沈小姐不用客气,演出马上结束,您可以先回去准备谢幕了。”
看着她翩然离开的背影,余墨扯了扯嘴角。
心想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还真是不成熟。身处陌生异乡,居然敢做出丢掉通讯工具如此冒险的举动。
也就是沾了她姐姐的光,不然以霍星来的脾气,压根不会这么惯着、任着她。
沈颜卿回到后台,邬苡宸刚好演出结束,拉住她满脸期待问道:“和你爸爸聊得如何?”
沈颜卿眼眶当即通红,但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梁婉婉,还是强忍住泪意,将整件事情的详细过程讲给邬苡宸。
“我努力了三年又三年,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沈颜卿的叹气声哀默又悲戚。
邬苡宸:“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吗?”
沈颜卿摇头,“按照我爸的说法,我猜是我姐回家撺掇了这件事。我准备明日回京,当面找他们聊。”
三年前,她已经因为绑架案束缚在国内,还又被捆绑上一个花花公子作为联姻对象。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邬苡宸点头,“那我们先上台谢幕,一会儿还有庆功宴。”
沈颜卿原本想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但因为她是首席,老师拒绝了她。
整场晚会,她都显得心不在焉。
下半场,索性直接躲在休息区思考如何扭转当下困顿局势。
而与此同时,宴会主厅引发一阵喧哗。
原来是梁婉婉挽着不知何时跑来港岛的花花大少景铭珂,高调出场。
她没在大厅找到沈颜卿,正准备全场巡视时,却被一群壹京名媛拉住奉承闲聊。
眼看女生都想往景铭珂身边贴,梁婉婉赶紧撒着娇支他离开。
景铭珂倒是不在意眼前这群女孩的想法,包括梁婉婉的虚荣炫耀。
既然不需要他再陪着,花蝴蝶一般的人,吊儿郎当地朝酒水区飘去。
“未婚妻?”
沈颜卿正愁云不展时,一道轻佻慵懒的男声从她头顶落下。
一仰头,就见景铭珂挑着多情勾人的桃花眼,半倚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刺鼻的男士浓香袭来,沈颜卿皱眉不悦,“这门亲事是我爸答应的,建议你去管他叫未婚妻。”
景铭珂笑出声来,身上那股浪荡公子的痞气便显得更加放浪形骸,“这么大火气,因为梁婉婉?”
说着,还想伸手去勾挑她束发用的步摇。
沈颜卿懒得理他,厉声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我不知道和她抢首席的人是你。”景铭珂得寸进尺地弓着后背,单手撑到她沙发扶手上,直勾勾平视着她眼睛,噙着抹坏笑说道:“但这也怪你。如果你肯主动和我勤联系,咱们小夫妻间肯定不会有这种误会。”
“我不会嫁给你的!”沈颜卿心口本就堵着一口气,现下只更加厌烦。
景铭珂却像是完全没看出她气恼的脸色,依旧拖着懒散的语调,说道:“咱们这个圈子你也知道,我无论白天睡到谁的床上,但晚上肯定躺在我亲媳妇儿你的身边。颜卿,大度一点,我和别人都是假玩。”
沈颜卿顿时火冒三丈,抬臂肘击至景铭珂胸口,“我再说一遍,这桩婚事我不认。”
景铭珂踉跄一下,脚步虚浮地后退半步。
看着沈颜卿恼羞成怒的模样,他丝毫不生气,反而唇角笑意更具玩味。
正如他所说,他们这个圈子玩世不恭的浪子、海后多的是,但一个比一个清醒。
景铭珂知晓自己作为一个无法继承家业的二少爷,沈颜卿已是他所有选项中最优质的。
漂亮,家世不高,性格里带着些高傲劲。可以完美调剂他过于糜烂的私生活。
当然最关键的是,沈颜卿足够干净。
他知道男人不可能做一辈子的风流浪子,能陪他安度晚年的,只能是一位温婉贤惠,肯与他相夫教子的老婆。
但比起那些主动巴结他的,景铭珂更想追求刺激,比如亲自调教一位匹配自己的太太。
“沈颜卿,你还真是不要脸。趁我不在,立刻就来勾引铭珂。”就在沈颜卿准备离开休息室,以来摆脱景铭珂的骚扰时,梁婉婉突然冲了进来。
沈颜卿更觉晦气,“拜托你睁开眼看清楚,到底是谁缠着谁。”
梁婉婉哪里会听她的话,就连景铭珂都突然恶劣倒戈,转身站到梁婉婉身边朝她猛泼一盆脏水道:“沈小姐,刚刚你不还说只要可以嫁给我,就愿意容忍我在外面有女人。怎么转眼间,就出尔反尔了。”
此情此景,沈颜卿又气又恼,但又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梁婉婉便变得更加疯魔,恨不得指着她鼻子骂道:“沈颜卿,你还真是水性杨花,勾引完霍星来,又来勾引铭珂。”
听到霍星来的名字,景铭珂面色凝滞一下,突然语气正经问道:“谁,你说霍星来?”
梁婉婉:“对呀!好手段到,让霍星来心甘情愿为她买下全港岛的LED广告屏。”
于是,景铭珂笑意中的玩味更浓了,微微眯着眼睛说了句,“有点意思。”
“梁婉婉,你敢不敢再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沈颜卿脸色铁青地攥紧了拳头,瞳眸内满是寒意肃杀。
而梁婉婉丝毫没有因为她怒不可遏的模样收敛分毫,反而故意嘹扬着嗓音道:“狐狸精,你既然那么有本事,就继续去勾引霍星来呀!”
就在梁婉婉话音刚刚落下时,休息室后方传来一声男人的轻咳。
梁婉婉和景铭珂齐齐回头,正见霍星来站在入门处。
男人过于强大的气场,衬得他们像在玩小孩子过家家。
但一切又不言而喻,刚才是沈颜卿故意用激将法让她对着霍星来口出狂言的。
再看霍星来,本就阴鸷沉冷的人,面色更似隆冬寒潭。
只是漠然地盯着梁婉婉打量,她便感到头顶似有一座山压下。
“霍...霍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梁婉婉急忙解释,却再没得到霍星来半个眼神。
上位者的不怒自威,让整个休息室都宛如冰窖。
“我休息一下很快就回去,你怎么还来找我了?”空气静默流动,四下满布森冷的肃杀气氛。
却见沈颜卿迈着轻快的步伐,踩碎一室幽寒,站定至霍星来身边。
又在梁婉婉和景铭珂错愕的神情里,格外亲昵地挽住霍星来的手臂,仰头用满含爱意的眼神注视着他。
但在霍星来的视角里,沈颜卿看向他的眼神,用祈求形容更为合适。
微微颦蹙起的柳叶弯眉,分明心底是怕他的,但又硬要装出一副亲密模样,利用他去打对面两人的脸。
霍星来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冷冷回看向她,却是长久地一言不发。
就在沈颜卿脸上的笑容马上僵硬到消失时,霍星来终于无言朝她轻点了下头。
随后还格外配合地,将他搭在手腕上的西装外套,披到她单薄消瘦的肩上。
顿时,沈颜卿被男人身上清冷俊烈的沉木檀香气味缭绕包裹。
沈颜卿这才扬眉吐气地瞥了一眼满脸惊恐的梁婉婉,似是在说她看中的人,在自己眼中属于摆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
梁婉婉又气又惧,看着站在她身边宛如座山般的霍星来,连怒意都不敢表露出来。
“走吧。”霍星来沉冷开口。
没再给对面两人施舍半分眼神,直接单手揽住沈颜卿肩膀,迈步离开休息室。
而留在原地的梁婉婉,双腿在裙摆内抑制不住地颤抖。
倒是景铭珂面不改色,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背影,轻笑道:“更有意思了。”
沈颜卿直到被霍星来带出庆功宴酒店,站在他银灰色迈巴赫车旁,才感觉到肩膀上那只沉重的手臂挪开。
“谢谢!还有...刚刚我不是有意拿您做挡箭牌的。”实在是梁婉婉的话太过刻薄,她被气到顾不得矜持。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着实有点不顾后果的冲动。
霍星来双手插兜,站到她的对立面,话音仍旧淡漠,“现在冷静下来了?”
沈颜卿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对于沈满慈那件事是否冷静下来。
沈颜卿紧咬住下唇,脸上是一眼就能被看透的抗拒情绪。
显然,被羞辱和斩断她未来前途是两件无法相提并论的事。
可沈颜卿现在对霍星来有了丁点的信任,她神情真挚问道:“那您觉得,我能信任她吗?”
“我说可以信任,你就愿意信任吗?”霍星来反问道。
“...”沈颜卿沉默颔首,显然她还是无法通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关卡。
“我确实不知道你姐姐的目的。但我的建议是,无论面对误会还是被恶意中伤,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面对面要一个答案。”霍星来语调郑重,斟字酌句说道。
沈颜卿看着霍星来,更加确定虽与他接触的次数不过寥寥,但他本人绝对不像他外表所呈现的那般冰冷。
瞧着余墨下车为他打开车门,沈颜卿问道:“您要走了?”
霍星来稍后还有一个会议需要参加,冷冷“嗯”了一声,迈步上车。
沈颜卿立刻想到自己肩上还披着他的衣服,连忙边脱边说道:“您的衣服!”
霍星来坐进迈巴赫后座,透过半降的车窗,脸色喜怒不明,“穿着吧,保证今晚不会再有人敢去骚扰你。”
然后,银灰色的车驾,一骑绝尘消失在夜色里。
而沈颜卿的心脏,却因少有的被尊重和善意指引,跳动起难以言喻的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霍大佬今日小课堂:
①永远不要通过第三个人,去了解你想知道的真相。
②身处陌生异乡,切忌做冒险举动。(例如丢掉你的通讯设备)
③无论面对误会还是被恶意中伤,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面对面要一个答案。
我理解的年上魅力是,爹系但不爹味,指引但不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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