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排练室的路上,沈颜卿才从惊喜中慢慢解脱出来。
后知后觉,是对入选首席的困惑。
粱婉婉的自信炫耀,说明了景铭珂确实利用手段,暗箱操作首席人选。
沈君御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明显也是知晓了内情,有意视而不见。
只不过这一切,都十分符合他们的动机。
唯有霍星来为支持她成为首席,包下整个港岛的户外广告屏,显得突兀且不合逻辑。
“为了上位,连自己姐姐的朋友都勾引,真不要脸。”突然,一股横冲直撞的力量从沈颜卿侧后方袭来,她没防住,踉跄趔趄几步,险些摔倒。
“粱婉婉,你有病吧!”邬苡宸及时扶住沈颜卿。
粱婉婉:“说真话就听不得了?如果不是沈颜卿勾引霍星来,就凭她根本不可能竞选上首席。”
邬苡宸:“粱婉婉,你少又当又立。全世界都知道霍先生不可能帮颜卿,倒是你上赶着勾引别人准备要订婚的未婚夫。”
粱婉婉被戳中软肋,气冲冲道:“我和铭珂是自由恋爱,可不是被亲生父亲卖己求荣的。”
沈颜卿拉住邬苡宸,走到粱婉婉面前,用极其不屑的眼神自上而下轻蔑打量。
“怎么,拆穿你假清高的伪装了吗?”粱婉婉高傲仰着脖颈,仍旧嚣张。
沈颜卿冷哼,“那我祝你和景铭珂,百年好合,白头到老。”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邬苡宸跟在她身侧忿忿不平。
“现在还没搞清楚霍星来到底什么目的,当着这么多人,提到他名字还是低调为好。”沈颜卿轻轻拍抚邬苡宸后背安抚,“而且为了景铭珂和粱婉婉大动肝火,实在不值得。”
邬苡宸点头:“有道理!现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以首席身份顺利演出。”
沈颜卿挽住邬苡宸手腕,豁达道:“对!”
邬苡宸:“不提那个神经病,你留学资料准备好了吗?”
听到留学,沈颜卿勾起唇角,漂亮的眸子满是希冀亮光,“早就准备好了,等今天排练结束就发给我爸,提醒他不要忘了对赌协议。”
邬苡宸又问:“还是要选择金融,放弃古筝吗?”
沈颜卿神情多了几分坚定,说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古筝。”
古筝一直都是沈君御为她选择的道路,目的也不过是将她培养成一个略有才艺的花瓶。
为了反抗,她不知砸了多少筝,赶走多少老师。
直到沈君御承诺,只要她能在毕业友好交流音乐会以首席身份演出,就可以离京留学,沈颜卿这才每日勤奋练琴。
“我姐当初就是靠着考进斯坦福商学院,才有了现在独当一面的实力。”虽然她们姐妹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沈颜卿还是不免钦佩沈满慈对于自我价值提升的能力。所以高中三年,她除了完成音乐特长生所要学习的内容,还偷偷考了申请商科所需的科目成绩,“我如果想彻底摆脱沈家,就不能是一个只会弹琴的花瓶。”
邬苡宸满眼疼惜地握住她的手,“卿卿,我会永远做你的后盾。”
得到安慰,沈颜卿鼻腔一酸,“宸宸,你能再帮我一件事吗?”
邬苡宸坚定点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你尽管说。”
沈颜卿:“拜托你小叔,帮我查一下关于霍星来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许久没听到那人的名字,邬苡宸愣怔一瞬,点头道:“好!我晚上就给孟琮越发消息。”
霍氏总部,寰球商厦。
晴日的维多利亚港海面碧波荡漾,浮光跃金的耀眼光芒被防弹玻璃滤上一层柔缕。
霍星来孑然立于巨幅落地窗前,自374米的总裁办公室俯视远眺,错落有致的摩天大楼身后巍峨耸立着雄伟的太平山。
正对着他办公室的,就是一面巨型LED广告屏,此刻刚好轮播到沈颜卿的单人海报。
与首席合照不同,女孩子穿着一件水绿色旗袍,乌发由玉簪束了一个低发髻。
一张素净的古典贵气鹅蛋脸明艳清冷,明澈的瞳眸宜嗔宜喜。樱唇琼鼻,出尘绝俗。
“我已经见到了Luciano(卢奇亚诺),关于Mateen(马丁)的资料,稍后发送到你的邮箱。”霍希甯疲倦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传出。
霍星来淡淡收回视线,回道:“好,知道了。”
“妈咪那边,暂时没有异常吧?”
“雇佣兵守在家附近,婚姻登记处也有线人监控,目前一切顺利。”
姐弟俩又寒暄几句,霍希甯才突然问道:“友好交流演出仅是为港大音乐系输送部分人才,并不需要大肆宣传。你这是为何?”
霍希甯此次并非受邀出国学习,而是秘密调查一件关于霍嘉祖恋情的私人行程。
她远在文莱,一觉醒来,手机满是未接来电和短讯。
所为,无非两件事。
一是霍星来贸然插手首席评定名单,二是凌晨动用各种人脉签下全港岛的户外广告牌为之宣传。
两者关联起来,正够港娱连夜编出一段:霍家太子爷豪掷巨资,全港LED广告屏闪耀示爱大陆学生妹!
“是我自作主张。”霍星来也没解释,承认得坦荡。
霍希甯不免发笑,“所以,你真的恋爱了?”
霍星来咋舌,冷腔道:“你觉得可能吗?”
刚从高中毕业的十八岁女学生,与霍星来相差足有九岁之多。
除了长相漂亮外,素净典雅如温玉一般的女孩子,和他这种阴鸷沉郁的家族话事人,风格实在格格不入。
霍希甯思忖片刻,回道:“像妈咪那样精明强干的女爷,都突然要和一个与你同龄的衰仔结婚,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
“事出反常,我总要过问一下。”
在霍希甯眼里,霍星来十几岁便当兵入伍,后又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到反恐特警队。
和那些自小浸淫在富贵窝,名利场长大的公子哥相比,他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是被严苛的军事化训练磨砺得铁骨铮铮,情、欲不沾。
时至今日,即便退伍从商,也仍旧保持着严格的自我管控意识。
她不信弟弟真的情陷学生妹,但对于这件闹得满城风雨的八卦总要追根溯源,寻求一个合理解释。
“她是满慈的妹妹。”霍星来感受到姐姐沉默中的浮想联翩,不由解释道。
霍希甯舒一口气的同时,又抓住另一个重点,追问道:“你和满慈也相识三年了,是为了她?”
霍星来话音寡淡,“我们仅是彼此扶持,在家族产业争得一席之地的战友。”
霍希甯了解他向来对男女感情之事淡漠,可作为姐姐,还是不免劝道:“可你确实到了该考虑成家的年龄。听慧敏讲,沈家小妹也很优秀。”
霍星来朝着电话的方向挪步,话音又沉冷几分,“姐,霍家这块毒淬的泥沢地,不适合娇养玫瑰。”
鲜为人知的,是霍家沾染港岛黄金时代的璀璨星光,承载狮山、兰桂的霓虹灯影,纸醉金迷。
但新与旧的时代交替,优雅背后也潜藏着刀锋舔血的惊心动魄。
那是资本圈弱肉强食的黑暗法则,是传奇可瞬间被颠覆隐没最真实的郁叹。
“你该休息了。”霍星来说道,直接挂断了电话。
恰时,窗外的LED广告屏熄灭。
取而代之,是港岛夜色渐浓。
排练室的日子总是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演出当天。
此时侧幕台正在滚动播报节目单——星港民乐团《十面埋伏》,下一个:壹京民乐团《霸王别姬》。
沈颜卿换好演出服,由邬苡宸陪着到侧幕候场。
“婉婉,你留学申请准备填哪所大学?”沈颜卿刚掀开门帘,就看到有人贴着粱婉婉聊天。
两人对上视线,粱婉婉直接不屑剜了她一眼回道:“铭珂要去港大,我当然跟着他。万一遇到些不要脸的人...我总得防着。”
沈颜卿装作没有听到,直接坐到一旁的连椅上。
邬苡宸低声,“她是不是忘了,景家选的儿媳妇是你?”
恰时星港民乐团演奏结束,主持人上台报幕。
沈颜卿边脱下开衫外套,边漫不经心道:“那个烂黄瓜,她喜欢就搬回家好了。我可不稀罕。”
伴着掌声,沈颜卿轻提裙摆上台。
鞠躬落座后,她才发现和竞演那日不同。今天的观众席虽是一片漆黑,却给人座无虚席的压迫感。
直到她头顶的镁光灯洒下一束炬光,沈颜卿才借着微弱的亮,看到了台下坐在最前排中央席位的男人。
他依旧面容冷峭,散发着清远疏离,不怒自威的天赐杀气。
可莫名地,沈颜卿刚还紧张忐忑的心,却因他安定下来。
十几分钟的演奏,沈颜卿的筝音和各组配合交相辉映。
随着最后的高音曲调渐落,整个音乐厅都沉浸在余音缭绕的琴声中。
沈颜卿深吸口气,偷瞥向霍星来的位置。
只见他身边坐着的男人不知侧身同他说了什么,然后霍星来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视线也同时望向了她。
沈颜卿赶紧慌乱地移开视线,随着乐团起身行礼下台。
一到侧幕,她就立刻扑进邬苡宸怀中。
“现在可以放心了吧?”邬苡宸抱住她,两个小姑娘原地开怀地蹦跳起来,“超常发挥!”
沈颜卿激动地点头,“但我还是要先给我爸爸打一通电话,才能彻底安心。”
邬苡宸从包里递出她的手机,“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过于兴奋,沈颜卿连开衫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
直到她站在夜色洒下的香江海岸,波光粼粼的舒月倒影随凉风泛起涟漪,她才感到手臂一阵寒凉。
可电话已经拨通,她搓了搓手臂,靠拢在一处树后。
原本以为沈君御又要找各种理由拒接电话,没想到铃声只哼唱两秒便显示已接通。
沈颜卿紧张地握紧手机,乖甜道:“爸爸,我刚刚演出结束。”
沈君御:“恭喜宝贝女儿!”
听着他温柔亲昵的声音,沈颜卿刚还忐忑的心情得到纾解,开始大胆撒娇,“谢谢爸爸,那您答应我留学的承诺,是不是可以兑现了。”
沈君御爽朗应声,“那是当然,爸爸收到你的资料后,第一时间便安排提交。不出意外,下周就能收到港大音乐系的录取offer。”
一霎,沈颜卿全身血液凝固发寒,急切解释道:“爸爸,您是不是搞错了!我要去麻省理工的商学院。”
隔着电话,她看不到沈君御的表情。
但他的语气,满满都是长辈慈爱的疼惜,“颜卿,你还小,才觉得经济金融风光,但其实那是非常辛苦的。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心疼你。”
沈颜卿欲哭无泪,可无论她怎么解释,沈君御都一副慈父语气,温柔劝慰。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有多么无助。
“爸爸,您怎么能出尔反尔!明明是您答应的,只要我能以首席身份顺利演出,就许我留学。”
沈君御轻笑一声,还装着伪善的慈父面孔,语重心长地同她讲着人生道理。
但其实从始至终,也只有沈君御知道,那不过是他为了让女儿心甘情愿地练琴,日后为他所用的缓兵之计。
原本他已经和校方达成一致,推粱婉婉担任首席,只是没想到霍星来会横插一脚。
他畏惧霍家的实力,也忌惮如今羽翼丰满的长女。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允许二女儿走向不受他约束的道路。
起初,他还以为是沈满慈在背后悄悄帮沈颜卿,直到他旁敲侧击确定霍星来无权干涉首席名单一事,才半信半疑地启动Plan B。
“港大也是要走正规的申请手续,当然也算留学。”他语气温慢,狡诈伪善。最后又说道:“港大还是你满慈姐姐推荐的。与她交好的霍生家姐,正是港大音乐系的特聘老师,你过去也有人关照。”
沈颜卿的心脏顿时有种被揉成一团纸球的感觉,又憋又闷,本还激动的心情瓦解坍塌,“为什么?她为什么!”
沈君御依旧款语温言,“你姐姐就是学金融的,她当然是心疼你,为你好。”
这用来挑拨姐妹关系的话术,十几年来,沈君御熟练地愈发炉火纯青。
而不明真相的沈颜卿简直气愤到极点,声泪俱下质问道:“是不是因为景铭珂要去港大,她才要爸爸送我过去?”
沈君御柔声细语,“你姐姐这也是为了你的长远考虑。跟在铭珂身边,好好培养感情。本科毕业后就可以直接结婚。”
“我不要!”江岸边回荡着她悲戚的声音,“爸爸,景铭珂他就是个花花公子,您把我嫁给他,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当然知道景铭珂是个怎样的公子哥,但这也是他设计女儿的一环。
沈满慈已经借着霍家羽翼丰满,他不希望沈颜卿再和霍星来那个桀骜难驯的野狼扯上关系。他不需要女儿拥有助力,他要永远佩戴枷锁,仰仗他扶持的牵丝木偶。
沈君御:“颜卿,不可以这么揣度姐姐。你也要相信铭珂,没有会一直走弯路的人,你好好陪在他身边,他总会浪子回头的。”
沈颜卿还想再争辩些什么,沈君御就已语气急切道:“宝贝,爸爸这边还有一个临时会议。学校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你不用更改。庆祝礼物稍晚会送到你酒店房间。”
不等她回应,电话再度深陷寂静的漆黑。
沈颜卿气恼地紧咬住嘴唇,一瞬口腔中尽是腥咸血味。
她抽泣着,又不甘心地给沈满慈打电话,却只收到冷冰冰的“在忙”二字。
她气的理智全无,直接发送一条悲愤交加的语音消息。
【沈颜卿:我到底还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才能放过我。非要毁掉我的一生,才可以赎净我妈妈在你心里的罪过吗?】
【沈满慈:?】
看着沈满慈回复的冷漠问号,沈颜卿气得将手机甩进翻腾的香江内。
随后,她背脊倚着栏杆缓缓滑坐到冰凉的石子路上,哭的泣不成声。
心想:她三年的努力,再一次付诸东流。
她想要自救的绳索,也再一次被无形的劫匪砍断。
悲戚痛哭时,世界宛如陷入到独余她一人的宁寂结界。
直到,突然有一双漆黑锃亮的男士皮鞋驻足至她身前。
沈颜卿抽泣着抬眸,视线顺着无有一丝褶皱的西裤向上仰望。
只见霍星来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一张似是融杂雪意的清冷面容正居高俯视盯着她看。
路灯逆光洒在他背后,那种强大的置身事外的压迫感便随着他魁壮的身影,像一座傲然的山压来。
沈颜卿猜不透霍星来的来意,但原本此时,他应该坐在音乐厅观看表演。
本能的联想,沈颜卿断定他是替沈满慈来看一眼落魄的自己。
她含着一汪泪仰头,风一吹,泪腺决堤似断线珍珠,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于是霍星来单手摸进西服口袋,从中拿出一张纸巾。正是她前几日,踩脏他鞋子用来道歉的粉色玲娜贝儿。
现下,原封不动的完璧归赵。
后,他的视线又在她脸颊打量一番,随之抽出胸袋内折叠精致的条纹丝帕。
一并,递交到她手心。
“看够了吧?”沈颜卿委屈地啜泣着,单薄的肩胛在夜色微微颤动,“你可以回去告诉她了。”
霍星来回以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直接漠然地转身离开。
这也彻底激怒沈颜卿,她失去理智的,幽怨盯着他背影高声质问,“所以你之前选我,也是我姐报复我的手段吗?”
霍星来约是从没被人用这样恶劣的语气唤叫,挺峻的后背愣怔一下,脚步也缓慢停住,转身看她。
沈颜卿红着眼瞳,继续说道:“先给我机会,再无情地掐灭它。”
作者有话要说:媳妇儿哭了,众筹帮霍大佬想一个哄老婆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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