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京,沈宅。
中式游廊正对湖景,夏雨初霁,楠木雕栏还散发着漆漉感。
纪月半依偎在沈君御身侧,放下手机后小意柔情地缩进他怀中,“又拿满慈骗颜卿,她们姐妹又要徒增误会了。”
沈君御唇角勾着一抹笑意,指腹摩挲在她肩头,不发一言。
纪月明白,这是沈君御惯用来牵制两姐妹的手段。
她是沈君御的第三任妻子,却和长女沈满慈同岁。
老夫少妻的强弱组合,母凭子贵才进了沈家门。
奈何幼子不过六岁,要想自己的孩子未来继承华满集团,必然要配合沈君御提防两姐妹。
“刚刚学校那边来电话,老师们对颜卿的表现评价很高。”纪月笑着,声音婉转温柔,但眼眸流转间尽是试探,“老公,你真的要送颜卿去留学?”
沈君御只笑着,却是不达眼底的玩味。
纪月明显沉不住气来,“老公,满慈已经不由你控制了。万一颜卿再效仿着她姐姐留学读商,那沈家最后一个能帮你的女儿都没了。”
“...”沈君御盯着她瞳底警惕打量,仍旧不语。
纪月知晓沈君御是个自负,又多疑的男人。
第一任妻子满珈出身政商权贵,第二任妻子颜令昭少年成名,都令他光泽黯淡。
功成名就后,才属意像她这类年轻无势,只想攀附他生活的丝萝。
感受到压迫的窥探,纪月话锋一转,满是疼惜语气,“都怪我没早点遇到你,不然咱们的纪泽就不会只有6岁。我是真恨不得他快点长大,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美艳娇妻温柔地伏小奉承,沈君御明显受用,手指抚摸上纪月光嫩的脸蛋儿,终于开口,“颜卿做不了首席。”
笃定的祈使句,显然是沈君御早就做好了安排。
但纪月还是假模假式,装作吃惊,“是哦。我听说,满慈一上午都在联系霍生。”
沈君御单挑眉峰,对于纪月的配合满意至极。
当然,这已经不知是他们夫妻第多少次,利用姐妹俩之间的矛盾,从中挑拨得利。
纪月得意,然后话不过脑地说了句,“她们姐妹俩要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得恼死自己吧。”
沈君御倏地微眯眼睫,带着阴鸷威压,警告道:“管好你的嘴。”
“我肯定是向着老公你的。”纪月心头一凝,连忙圆话。又说:“对了,今天老师还提到景家掺和首席的事。我现在就回复校方,不让老师们为难。”
“满慈?”沈满慈站在堂屋的入户花园半晌,看着夫妻二人亲热的背影,又转身出了门。唯一发现她回来的,是保姆阿姨,“怎么又走了?”
凉风吹起沈满慈冷棕色的法式卷发,一双丹凤吊梢眼透着些许失落和凌厉,“公司临时有点急事,不用告诉爸爸我回来过。”
回去的路上,沈满慈车窗半降,傍晚的风携卷雾气,朦胧看不清她面容,空气中唯有她凌乱的心跳。
但从前一直被包裹在迷雾中的真相,最近似乎被她撕开了一角。
这时车载蓝牙响起手机来电,接通后,音响内传出低沉冷冽的声音,“有事找我?”
车子停在一处红绿灯前,沈满慈看着斑马线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内心同样斑驳黑白昧明,“我妹妹沈颜卿...”
“...”那边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她思忖清楚。
“帮我,让她担任此次的首席。”半晌,沈满慈又补充道:“不用让她知道是我。”
霍星来没有好奇他人隐私的习惯,直接答应道:“好,我来安排。”
挂断电话,霍星来拨通总裁办座机,不多时余墨便敲门进入。
“首席名单确定好了吗?”他视线还停留在工作文件上,严肃沉冷,话音却显得漫不经心。
“...”余墨一时微怔,显然没想到霍星来会过问这件事
毕竟友好交流演出的工作,一向是由霍家二姐霍希甯负责。
但今年她受邀出国学习,星港大学却同时和京港中学签订了定向扶持计划。
涉及两岸友好政.治教育,霍家不放心交给外人,才安排了不懂音乐的霍星来负责把控整体流程,专业事宜则由港大音乐系的老师负责。
余墨:“管弦乐团和民乐团会从两校区中各选两位首席,壹京管弦是邬苡宸,港...”
“壹京民乐团是谁?”霍星来直接打断。
余墨:“粱婉婉。”
霍星来目光下敛,薄唇抿平,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余墨立刻会意,这是霍星来不见波澜的否定。
余墨:“我现在就给学校打电话,通知他们换人。”
“...”霍星来沉默以对,房间唯有他翻看文件的纸张声响。
作为心腹,余墨当然明白这是他家大老板不满意的反应。
然后余墨才想起,今天下午隐约听到评委老师反映,壹京校区初定的首席人选本是沈颜卿,但因为收到了不少幕后资本的施压,才不得已换人。
想来,霍星来肯定也知晓了。
若他直接通知校方,不过是多一个资本势力出面,为难纠结的只会是底层做事的老师们。
余墨眼观鼻鼻观心,突然灵光一闪,开口说道:“那我让广宣部出面。”
霍星来这才眉宇舒展,眸底冷意骤融,话音温慢沉敛,“嗯,加班费走我私账。”
余墨舒了口气,拍着心口从办公室离开。
心想,这么安排,霍氏以为是老板私事,学校认为是霍氏公事。
总对总,公对公。无论哪方势力再来掺和,都有一个靠山做借口推拒。
然后,再次感叹他家大老板的行事手段。
翌日。
不到早上八点,酒店会议室便聚满了学生。
一张张青涩稚嫩的面孔上,全都是期待又紧张的表情。
沈颜卿和邬苡宸坐在窗边,昨晚她又给沈君御打了两通电话,不是占线便是无人接听。
一整晚,她焦虑地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此刻困得心跳如擂鼓。
粱婉婉就故意坐到她对面,旁边还围着一圈女生,像是确定了首席名单,正对着粱婉婉逢迎巴结。
“提前恭喜婉婉,拿下首席位。”
“老师还没宣布,恭喜的有点早啦!”
“提前恭喜嘛!婉婉实至名归,我们都替你高兴。”
粱婉婉得意地剜了一眼沈颜卿,一字一顿,“等演出结束回壹京,我和铭珂请大家吃饭。”
邬苡宸没好气地阴阳道:“某些人,一大早就带着信徒开始许愿呢?”
粱婉婉不以为然,仍旧沾沾自喜,更加得意地回怼,“某些人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几个围绕在粱婉婉身边的女生,也纷纷帮忙搭腔,“首席位不过就是景少爷一句话的事,某些人如果有点眼色,就该知道不要妄图觊觎别人的东西。”
沈颜卿歪着身子,一只手掌撑着困顿的脑袋,一只手及时拉住邬苡宸。
柔和光缕下,姿态慵懒又高傲,不屑说道:“宸宸,相信我。某些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只能捡我不要的东西。”
粱婉婉冷呵一声,“等着瞧吧。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对于粱婉婉得意忘形的挑衅,沈颜卿只冷漠地觑了她一眼,自始至终都是淡然平静,气定熟稳,更衬得粱婉婉小人得志,尖酸刻薄。
粱婉婉拳头打在棉花上,胸膛没来由灌了口凉风。
从小到大,她无论是样貌、成绩,还是古筝天赋都被沈颜卿力压一头。偏偏两家还是竞争关系,父母次次都要拿她俩做比较。
所以只要是沈颜卿想要的东西,她都要不择手段抢到手。
现在她只迫不及待等老师宣布竞演结果,好真正地扬眉吐气一番,
这时老师推门进来,会议室一秒鸦雀无声。
“同学们都来这么早呀?”方慧敏是港大音乐系的老师,负责此次首席竞选。
站定后先是暗自打量坐在第一排的两个小姑娘,昨天便是为了她两个,整个评审组的老师争论不休。
两定两改,甚至引得京城资本进驻。
谁知早上天还没亮,就又时局巨变,争论一宿的成果轻飘飘捻页换名。
察觉到老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沈颜卿心脏再度跳如擂鼓,刚刚强行伪装出的镇定自若,也终于快要掩不住紧张。
紧握成拳的掌心,尽是细密的汗粒。
成败,自由与束缚,仅此一举。
“管弦乐团,壹京校区钢琴首席邬苡宸,星港校区邓佳欣。”方慧敏轻慢宣布,“民乐团,壹京校区古筝首席沈颜卿,星港校区邝子晴。”
“半个小时后,准时到音乐厅开始排练。”
话音掷地有声,有人惊喜尖叫,有人不可置信地将方慧敏拦在门前。
“老师,不可能,明明是我。”粱婉婉红着眼眶,胡搅蛮缠道。
方慧敏微笑着,温柔安抚,“梁同学,下次继续努力。”
邬苡宸挽着还沉浸在后知后觉惊喜中的沈颜卿,朝着粱婉婉得意嘲讽一句,“还真是,有某人哭的时候。”
粱婉婉声音都在颤抖,又冲到沈颜卿面前,“这不可能,你一定是串通了老师!”
“这和老师没关系。”星港校区的同学看着她们争吵多时,说道:“昨晚霍氏集团就在港岛各大户外LED广告屏,投放官宣了四位首席的宣传海报。”
“你们不知道吗?”说完,才想起来他们都是内地人,老师只允许大家在酒店范围内活动。
而他们常用的社交软件又都是微博和小红书,连资讯消息都因地域限制滞后,“你们登陆推特,趋势榜排第二。”
粱婉婉最先急不可耐地跑到多媒体控制台前,打开推特首页,就见霍氏集团发布的宣传视频。
朝阳自一片碧色的维多利亚港初升,香江载着长焦镜头漫掠而过港岛每一条街衢。
繁荣如中环大厦、铜锣湾、尖沙咀;浪漫如旺角、弥敦道、维港;飞跃穿梭在各条地铁线路、旅游巴士的每一块LED广告屏,都可见青春俏丽的港风.格调宣传海报。
四位首席一字并肩,沈颜卿占据C位,着一身珠白色中式旗袍,乌色卷发半绾半散,纤长天鹅颈佩戴澳白项链。
那是她15岁生日当天,受邀担任京港中学宣传大使。看着镜头盈盈一笑,脸颊稍许稚嫩的婴儿肥,也未能掩盖她超脱年龄的俏丽妩媚,如珠似玉。
“艳压”一词,展现淋漓,却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粱婉婉恨不得咬断牙根,刚刚还簇拥着她的女生们,已经倒戈围绕在沈颜卿周围。
被隔绝在外的她,胸腔冷得发痛。
“颜卿,我可太羡慕你了,长得漂亮就算了,筝还弹得那么好。”
“我们港岛的同学昨天都在问,C位的小刘亦菲是谁。”
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和簇拥,沈颜卿只盯着投影大屏久久愣怔。
毕竟霍氏所投的宣传海报,全部都是星港地标性的LED广告屏。
不单需要提前一个季度预定,还有个别归属于政.署单位,则需要连同图片文案一并层层递交审核。但这显然是临时起意,那么能在背后推动运作的人,沈颜卿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一位天赐杀气的冷面神佛。
“发什么愣呀!”邬苡宸激动地抱住沈颜卿,将她从愣怔中拽出,“宝贝,我们能一起去美国留学啦!”
沈颜卿鼻腔一酸,压在她心底多时的无望黑暗,终有亮光破隙而生。
她也紧紧回抱住邬苡宸,两个小姑娘激动地跳跃,哽咽,“宸宸,我能留学,我能离开沈家,离开我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好,这就开始宠了!
造谣:霍星来肯定不是为了友情,而是存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