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我体验真理的故事 第二十二章 各种宗教的比较研究

如果我发觉自己完全浸沉于为印度侨团服务,那么,它背后的理由是我的自我实现的愿望。我把服务当作我自己的宗教,因为我觉得只有通过服务,才能认识上帝。所谓服务,在我便是为印度服务,因为这是无需寻求而自然到来的,而我也很愿意去做。我到南非去,是为了旅行,为了逃避卡提亚华的政治纷争,也为了谋自己的生活。然而正如我所说过的,我却发现自己在寻求上帝,并致力于自我实现。基督教的朋友们引起了我追求知识的欲望,这种欲望几乎是无法满足的,而且即使我想淡然置之,他们也不会让我安然度过。南非传道总会的会长斯宾塞·华尔顿先生在杜尔班看上了我,我几乎变成了他家里的一员。我所以能够认识他,自然是由于我在比勒托里亚和基督教徒的往来。华尔顿先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做法。就我记忆所及,他从来不曾请我改信基督教。然而他却把他的生活象一本摊开的书摆在我的面前,让我观察他的全部行动。华尔顿夫人是一位极其温柔而能干的妇女。我很喜欢这两口子的态度。我们了解彼此之间根本不同的地方,无论怎样讨论,也不能消除这种差异。不过只要彼此能够互相容忍、并抱着博爱和追求真理的态度,这种见解上的不同,也有它的好处。我喜欢华尔顿夫妇的谦逊、耐心和对于工作的热爱,我们常常见面。

这种友谊使我对于宗教的兴趣勃然不衰。现在我已不能象在比勒托里亚那样有空闲的时间从事宗教研究了。不过只要我有一小点空闲,我总要很好的利用。我的有关宗教问题的通讯,一直在继续着。赖昌德巴伊是我的导师。有一位朋友送给我一本纳玛达·尚卡所写的《达摩维伽》。这本书的序言对我很有帮助。我曾听说过这位诗人所过的豪放不羁的生活,序言中谈到他怎样因为研究宗教而发生的生活的变革,使我为之神往。我逐渐爱上了这本书,从头到尾地专心研读。麦克思·缪勒写的《印度——它能教给我们什么?》和通神学会所出版的英译本《奥义书》我都喜欢读。这些书使我越发尊重印度教,并使我逐渐认识了它的优美。虽然,这并不使我对其他的宗教抱有偏见。我读过华盛顿·伊尔文的《穆罕默德的生平和他的继承者》和卡莱尔对于这位先知的颂词。这些书提高了我对穆罕默德的敬仰。

我还读过一本书,叫做《查拉图斯特拉语录》。就这样,我获得了更多的有关各种宗教的知识。这种研究促进了我的自我反省的能力,还使我养成了一种有所启发即见诸实行的习惯。因此,从研究印度教的典籍所了解的一些瑜伽法,我便拿来实行。但是我的进度很有限,我决定回到印度以后,要找专家指导。然而这个意愿,始终未见实现。

对于托尔斯泰的著作,我还进行过一次紧张的研究。《圣经简要,》《做什么?》和其他的几本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开始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实现博爱的无限的可能性。大约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另一个基督教徒的家庭。我接受了他们的提议,每个星期日都到卫斯理教堂去做礼拜;每篷这一天,他们总是请我去吃饭。那个教堂给我的印象并不佳,讲道的人所讲的似乎是淡而无味,会众似乎不怎么虔诚,没有特别浓的宗教气氛。他们似乎都是一些世俗的人,他们所以上教堂做礼拜,无非是为了消遣和习惯。我在那里,有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打起瞌睡来,我觉得惭愧,但是在我身边的人也是这样,我才稍感自慰。这样做终非永久之计,所以不久我就不去了。

我和那个每星期日我都去的家庭的关系,后来突然破裂了。其实这可以说是我受到了警告:不要再到他们家里去了。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女主人是一个善良而单纯的妇人,但是心胸狭小。我们时常讨论宗教问题。我当时正在重读着安诺德的《亚洲之光》。有一次我们把耶稣和佛陀的生平作了比较。我说:“看看乔达摩是多么慈悲吧!他的慈悲并不限于对人类,而是推广到一切生物身上。我们一想到那快乐地蜷伏在他肩上的羔羊,心里能不洋溢着怜爱之情吗?可是人们在耶稣的生平之中,却看不出有这种对于一切生物的爱。”这个对比使得那位善良的夫人感到伤心。她的感情我是可以理解的。我把这个话题打断了,和她一齐去进餐室。她的儿子——一个不到五岁的天使般的小孩,也同我们一起吃饭。和小孩子们在一起,最快乐不过了,而这个孩子早就和我交上朋友了。我对于他盘子里的那块肉加以讪诮,对于我自己的苹果则尽情赞美。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被我说服了,和我一齐称赞水果的鲜美。然而作母亲的呢?她却惶然不安了。

我受到了警告。我克制住自己,改变了话题。第二个星期日我仍旧到她家里去,但是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我不晓得我不应该再去了,我觉得不去也不好。可是这个善良的夫人却把我的问题解决了。

“甘地先生”,她说道:“请你不要见怪,如果我说几句不得已的话。我的儿子和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处。他每天总是迟疑着不肯吃肉,要吃水果,还拿你的道理来对付我。这就太过分了。如果他不吃肉,他一定会瘦弱下来,要是不害病的话。这样我怎么受得了?今后你只能和我们大人讨论这些问题;和小孩子谈论,一定会产生不良的影响。”

“××太太”,我回答道:“很对不起。我明白你们做父母的心情,因为我自己也有儿女。我们很容易结束这种不愉快的情况。我对于饮食的选择当然比我所说的话更能影响这个孩子。所以我看最好的办法是以后不再来打扰你们了,自然,这不必影响到我们的友谊。”

“谢谢你”,她说道,显然得到了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