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是好计,但也要叫人入套才行,董文炳送密信与朝中后,果然又有运粮车驶往襄阳,随车的又是几千人马,董文炳派人前去接应,回城之后,此人向董文炳禀报:“大人所料不差,果然又在途中发现贼人踪迹。想来他们人数至多不过五百人,因而不敢上前来犯。”
董文炳问道:“既发现了踪迹,可有派人去追?”
这人面露尴尬:“属下派人去了,不过这伙子人马骑射功夫极好,属下……属下没能追上。”他没说的是,这群人不仅个个弓马娴熟,为首之人更是功夫了得,箭如流星,每矢必中,他差点就被她一箭射下马,若非身边亲信替他挡了挡,现在死得就是他了。
董文炳原还想着趁机追踪这群人,闻言面露失望之色,只得对人道:“小心看守粮仓,务必不失贼人之手。”
可是粮仓还是烧起来了。
董文炳大发雷霆:“不是叫你们小心守着了吗,难道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烧起来?!”
还真是在眼皮子底下烧起来的!
负责此事的将官也觉得冤枉:“确实是小心守着,三班一倒,日夜警醒。”
董文炳紧皱眉头:“那怎么就叫人得手了!”
不夸张地说,襄阳五分之一的兵力都被用在粮仓上了,甚至襄阳内的粮库都不设在一处,可分散在城内的粮库相继起火,唯有距离第一个起火的粮库最远的那一个得以幸免。
“属下已经审问过当日值班的人,都说是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还是被人拉出来才醒过来的,这分明是中了迷药了,大人,宋人的诡谲手段防不胜防啊!”
这叫他们如何不觉得冤枉,再是神武匹敌,和中原的武林高手对上那也是不够看的。
将官道:“若是法王还在世……”
金轮法王早就化作尘埃了,金刚宗的和尚一连折了两位,便是再请也是请不到了。
董文炳郁闷不已,追也追不到,防也防不了,为今之计,只能伪装运粮予以反击了。
到了咸淳十一年正月十四这日,一支运粮队由大元境内的郑州出发,领队的是札剌儿·阿剌罕,他本是跟随伯颜攻打郢州的将官之一,后来郢州战败,主帅被杀,他被召回中枢,上官爱惜其才能,此番去襄阳,便给了他一个掌军的机会。
郢州大败,阿剌罕当然想要一雪前耻,他知道此番亚运粮草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是要借运粮铲除前来偷袭的人。阿剌罕颇为郁闷,不过一个最多五百人的队伍,如何需要三千人马,未免小题大做。
他对襄阳主将也有几分不满,往日多听闻董文炳如何足智多谋善于用兵,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连一小贼也不能压制,徒增笑料。
运粮车上放的不是粮食,而是一车车的石头,车队放慢脚步在路上行了半月,终于从郑州走到邓州附近,再往南就是淮水,越过淮水就到了樊城。此时阿剌罕终于觉出不对,人呢?传说中的贼人到哪儿去了?
阿剌罕也是知道内情的,那群人定是宿在荒野之中,按上次抢走的粮食算,他们的粮也快耗尽了,这一次必是要冒险来抢粮的,因而才有董文炳秘密上书,难不成被人察觉了意图?可是那也不对,此次行事隐秘,随行军官之中除了他之外只有两个亲信知道此次的目的为何,其余人等皆是以为前来运粮。还是说那群贼人准备放弃,不来抢粮了?
阿刺罕满是烦躁,又行了百里忽有斥候来报,言说前方发现大队人马。这大队人马自樊城出,两相撞见各自不解。
阿刺罕忍不住道:“可有发现汉人兵马踪迹?”
来人道:“不曾。”他本是来接应阿刺罕,最好来个前后夹击,谁料夹击没夹击到,反倒是撞上对面的人了,忍不住道:“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是不是错过了?”
阿剌罕瞪他一眼:“你当那宋人是来和我们做买卖的,他们是劫粮的,劫粮的!只听过劫匪打听被劫的路径,哪有被劫的主动去找劫匪的。”再说也找不着啊,能找到他们还费这个劲干嘛。
别管走得快慢,只有被人盯上,哪有错过的道理!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想来抢粮!
不抢粮这一次岂不是白来了?
阿刺罕颇为郁闷,又喃喃道:“不抢粮,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不抢粮,这群人去哪儿了……”
“坏了!”
阿刺罕面色一变:“如今襄阳城内还有多少人?”
来人道:“襄樊两城有士卒两万,我领了两千人马,樊城内有五千,周边各堡拢共有一万,襄阳还余三千左右。”
阿刺罕道:“为何樊城有这么多人驻守?”
来人道:“之前在襄阳的粮仓总是最先被人烧毁,两城之中唯有樊城的粮库因为距离太远得以保存,大人便派人常驻樊城,日夜巡逻看守,若非樊城还有粮,我们也扛不住这一年了。”
阿刺罕顿时脊骨发冷:“不好!这是中计了!”
他立时命令全军抛去辎重,快马去往樊城。
可怕是快马加鞭也已经晚了。
……
鹿门山在襄阳东南,此处离襄阳城只有十里,当日蒙古为进攻襄阳,以建立榷场为名在襄阳东南、东北两处建立堡垒,以达到围困襄阳的目的,其中一处堡垒就设立在鹿门山。此后蒙古人又在襄阳周边相继设立十堡,这十堡相互连接,又有刘整训练水军,再加上朝中支援无力,最终襄阳成为一座孤城被蒙古人拿下。
此时已是戌时,正是鹿门堡守卫换班之时,几声“嘚嘚”轻响丝毫不引人注意。黑夜之中,只见数十道人影揉身而上,落地轻巧无声,几十丈的高墙也不过是在几个眨眼间。
钟芙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各自散开。鹿门堡此处的情况早就被他们摸清,此夜无月,正好办事。
鹿门堡此处有约一千士卒,钟芙只带了五十个好手,此刻二十人去城门处,二十人去营房,其余人等去各处的将官住所。这几十人里都怀揣着钟芙调配的各式各样的迷药,尽数杀了或许不可能,但想要让其丧失行动能力还是可以的。
钟芙自来的行事作风就是擒贼先擒王,当下便奔去堡内最豪华的宅院去,果然在其中找到鹿门堡守将。
不到半个时辰,堡内便四处起火,各处开始惊叫,等到亲信去往千户住所,只看到一具死尸。此时外间已响起喊杀声,亲信奔出宅院站在高处一看,不知何时,宋兵已然杀了过来,堡内血光飞溅,蒙古士卒有的东倒西歪,有的躺在地上喊叫,能拿起兵器抵挡的十不存一,竟是一副大败的趋势。
亲信当机立断脱下身上衣服,随手扒了一个普通士卒的盔甲换上,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便要奔出堡外报信。
还不等他奔出堡外,一只羽箭忽从背后飞来,一箭穿透他心口。
钟芙放下弓箭对身边人道:“一个也别放过。”
……
鹿门山在汉江东岸,这是襄阳以南唯一一个在汉江的堡垒。钟芙带人先从堡内控制,再开门迎后至的人马进来。
张世杰自郢州大捷之后便又上书朝廷求军,汪立信遣兵部加派三万人马。
钟芙领一万人马,过汉江后从东侧逼近鹿门山。又有一万人马由副都统赵文义掌军沿水路溯游而上。此时钟芙已占领鹿门山,立刻在汉江东岸向北搭建浮桥接应赵文义部,又遣五千人攻向汉江以西楚山方向。
两座堡垒处有索桥相连,钟芙迅速占领鹿门山时丝毫未惊动楚山守将,五千人马攻向楚山立时杀了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楚山也只有一千人马,丝毫无法抵挡宋军来袭。楚山往北是百丈山与新城两处堡垒,钟芙行动迅速,自占据楚山,便将两处堡垒与北面堡垒隔开,又有赵文义部从南面进攻,不多时已将两处拿下。当此之时,宋军已有三万人马集结在楚山以南,夺取襄阳之战便在此时轰然打响。
而此时的襄阳,左丞董文炳丝毫不知南面发生何事。
他正在房内看书,外间亲兵忽来禀报:“吕文焕将军说有要事求见。”
董文炳颇觉诧异,要知道这吕文焕自来是沉默居多,因着降将身份,与襄阳内的将领相交并不密切,除了他刚来襄阳时作为下属要拜见主官,从来没有单独来见过他。又是深夜,又是单独,董文炳忽然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他向亲兵问道:“吕将军是孤身一人?可带兵器?”
亲兵道:“跟随的还有一个老仆,不曾带兵器。”
董文炳几分犹豫,有心想不去,思及吕文焕平日轻易不开口,便将外衣穿上,叫人请吕文焕先去侧厅。
董文炳步入侧厅,见吕文焕一身布衣,未带兵器,心下更是一松,便笑道:“常山如何夤夜来此呀。”
吕文焕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见董文炳进来便恭谨地站起行礼,董文炳道不必如此,吕文焕才坐下道:“大人,属下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定……”
他这时面上才带出几分忐忑,董文炳好奇道:“因何心神不定?”
吕文焕道:“日前大人与众丞相所商议之事,属下回去思来想去,总觉似有不妥,可一时竟也找不到哪里不妥,因而心中难安……”
董文炳听这车轱辘一般的话心里便有几分不耐,面上却是不显:“常山觉得哪里不妥啊。”
吕文焕面带愁容,起身在厅中踱步,语带犹疑:“怕说出来叫大人觉得属下是杞人忧天……”
董文炳心内呵呵:别不是“不妥”有假,觉得自己被冷落才是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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