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说是你的?”
宋冥缓缓抬眸,扭头向旁边的林燕看去:“为什么中间少了一本?”
她的眼瞳比一般人颜色更深,直视人时,如剧毒的银环蛇般幽冷。林燕僵硬地低下头去,强硬地将缺口左右的书本并拢:“买了以后发现不喜欢。看不下去,就扔了。”
真的这么简单吗?
宋冥眼看着那道空缺在挤压中消失,却没有多追问一句话。
她不打算将林燕逼得太紧。
于是,宋冥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林燕身上。最初进宿舍时,她只注意到林燕那双红肿得明显的眼睛。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林燕竟也留着齐刘海,跟那个悄然出现在她教室里的学生一样。
只不过林燕额前的刘海,都被用色彩斑斓的发卡高高夹起。
完全变了个发型。
察觉到这一点,宋冥的眉毛略微下压。如果没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一般人很可能会误以为林燕并无刘海。
宋冥的心微微一沉。
这是巧合?还是特意为之?
与此同时,齐昭海等人也将符苗苗带走进行讯问。
“……如果我记得没错,昨天晚上七点,你跟林燕因为一起在校内散步,所以互相做了时间证明。那你们的关系一定很要好吧?”例行的问话过后,齐昭海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他的语气并不十分严肃。
甚至因为骨子里轻狂的少年气,以及相差不多的岁数,让人连戒备心都消弭了一些。
“对,我跟她是很好的朋友。”符苗苗稍稍低下头,从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可能因为是舍友吧,我们每天接触的时间比较长。一来二去的,我和她就成为朋友了。”
这个原因十分常见。
无可指摘。
简尧只点点头,便在桌上摊开一张云程大学的地图,贴心地在旁边附上了一根黑色签字笔:“你们当晚七点左右都走过哪里,可以帮我们大概画一下吗?这应该不难吧?”
他微笑文雅,意图却昭然若揭。
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核验符苗苗她们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
电光火石间——
一丝慌乱,掠过符苗苗眼底。
她勉强撑起一个微笑,企图蒙混过关:“不好意思啊,我……我可能记不得多少了,所以……”
但齐昭海堵死了她的退路:
“记得多少,就画多少。”
顷刻间,他方才那股子不羁“哐”一声收回了剑鞘,直显出刀锋似的凛冽来:“跟好朋友一起散步,应该很令人印象深刻才是。现在距离11月13号的案发才刚过一天,别告诉我,你连这都忘干净了吧?”
他斜挑的剑眉带着讽刺。
像是断刃,猛然在符苗苗的心上割了一刀。
所有自以为良好的伪装被层层破开,符苗苗内里的心虚袒/露无遗。莫大的压迫感下,她只得硬着头皮拿起了签字笔。
一笔,再一笔……
地图上墨痕蜿蜒曲折。
“我们先走过宿舍后面的小路,然后……然后……”没过多久,符苗苗额前便有汗珠滚滚淌下,打湿了精致的羊毛卷。
等路线图画完,她已经彻底脱力。最终呈现在那张校园地图上的,几乎是一条能够闪避开所有摄像头的路线。
但,也仅限于“几乎”。
因为齐昭海只随意地瞥了一眼,就发现其中一段路恰巧会经过一个隐蔽的私人监控。那个监控的内容,他在今晚来之前刚好看过——
那个监控里,完全没拍到她们的身影。
“把你撒的谎收一收吧。老实说说,你们两个人昨天晚上究竟干什么去了?”齐昭海不紧不慢地开口,审视的目光凌厉得恐怖:
“是出去散步,还是出去杀人?”
谎言显形后,符苗苗跟林燕的不在场证明不攻自破。
与之一起崩溃的,还有符苗苗的心理防线。在齐昭海和简尧的审讯下,符苗苗毕竟涉世未深,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下还是有几句说漏了嘴,透露出林燕当晚曾经独自出门了很长时间,而且案发前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举动。
但很可惜,这次审讯挖到的信息很有限。
因为符苗苗在发现自己说漏嘴以后,就抿起嘴坚决拒绝开口了,哪怕在后续的高压审问下,都没有说出更多。
等齐昭海出审讯室时,调查也取得了不少新的进展。
“齐队,林燕近期的网购记录里有一盒饮料泡腾片,成分和我们在包裹断手的画袋发现的基本相同。”
“凶手分尸的工具可能找到了。云程大学的社区说,他们丢失了一把锯子,当时林燕刚好请假不在。”
……
种种证据表明,林燕的嫌疑似乎更大。
符苗苗之所以不肯开口,有没有可能是在为她的朋友保守秘密呢?
齐昭海的眉头越皱越紧:“现在看来,林燕很可能是符苗苗的同谋,甚至是房仁延被害案的主犯。和符苗苗一样,林燕也是房仁延□□案的受害者,符合宋冥的大部分侧写——说到这个,宋冥呢?她还没有回来吗?”
他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纷纷摇头。
迟迟没能看到宋冥的身影,齐昭海内心忽然感到一阵焦躁。
就在这时,樊甜恬指了指他刚才进审讯室的时候,放在外面的手机:“齐队,你手机不久前好像振动了几下,可能是收到了新的信息。你要不要看一看?”
她话音未落,齐昭海已拿起手机。
才刚解锁手机屏幕,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蹦。其中,包括宋冥发来的一条短信,以及两张照片——一张拍的是书架上的小说,另一张则是盆貌不惊人的小花。
樊甜恬一眼就认出了小说:
“这些小说跟被撕碎的那本是同一个系列,林燕很可能是到宋冥班上旁听的人。但是这盆花……”
宋冥为什么要特地发一盆花来呢?
“这盆花应该很关键。”齐昭海说:“宋冥在短信里说,她发现林燕对这盆花很重视。”
照片里,是宿舍窗边一盆常见的观赏花卉。可能是因为主人照料不周,它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叶片和枝条显得格外孱弱,花盆里的杂草却格外葳蕤茂盛。这样的花,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呢?
下一刻,毒物化验的结果答疑解惑。
“队长,毒物的鉴别结果出来了。”石延传话道,“房仁延死于植物碱中毒。这种毒,可能来自狼毒草。”
刹那间,齐昭海猛然惊觉。
花盆里的那些或许根本不是杂草,而是狼毒草!
互生的叶子、长圆型的叶片形状、下半部分呈鳞片状的草茎……狼毒草的种种特征,一应俱全。更糟糕的是,宋冥此刻仍然只身留在女生宿舍里,身边就是身负凶手嫌疑的林燕。
这样的状况,何其危险!
齐昭海眉心狠狠一跳:“樊甜恬,马上把照片送去鉴定,看盆里的杂草能否确定是狼毒草。简尧,去申请搜查令。剩下的人,收拾收拾跟我去云程大学!”
“记住,速度要快!”
宋冥本以为,和林燕的谈话将会很快终止。
没成想,林燕居然请假了晚上的课程。她揉了揉浮肿的眼睛,对即将出门的舍友道:“我刚才可能哭狠了,感觉不太舒服。你们能帮我跟老师说一下吗,我回头再补假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舍友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
只不过她们走得太急,没能看见宿舍门关上的瞬间,林燕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
“老师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您应该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吧?”林燕兀自举步走到窗边,低头修剪花盆里依旧繁茂翠绿的狼毒草。伴随着剪刀合拢的“咔嚓”脆响,草茎中溢出的毒汁,顷刻间沾湿了两片银白锋利的刀刃。
她唇角的微笑,比毒液更为瘆人。
宋冥没接话,算是默认下来。从她所站立的这个角度看去,宿舍窗口处一条条规整冷硬的围栏,把外面的树荫切割得四分五裂。像是囚鸟的牢笼,或者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纠缠的钢铁线条里面,困着林燕。
林燕察觉到她的目光,从花叶中抬头,向那些纵横交错的钢铁栏杆瞥了一眼,很快却又埋下头去:
“您知道,为什么我们学校会安这个东西吗?”
不等宋冥说话,林燕就幽幽地自问自答:“其实我们刚入学的时候,宿舍还没有这些栏杆,但打从一个学姐因为压力太大跳窗后,便紧急安了这些铁玩意儿。就连自杀,他们都想拦住我们,拦住我们自杀的念头……”
她语速飞快,语气也越发怨愤。
那手中的剪刀狂乱地挥舞着,“咔嚓”的声音几乎连成一片。
所过之处,草叶断裂倒伏,残花凋零坠落。剪下最后一刀时,甚至因为林燕用力过猛,飞溅出星星点点的浅绿色毒汁:“……我们这群学生,甚至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
她恨!她好恨!
她恨房仁延、恨学校,恨与自己悲剧有关的一切事物!
林燕“啪”一声将剪刀甩在墙上。满腔强烈的仇恨在她胸口翻腾不止,源源不断、宣泄不尽,把眼眸生生涨成了火燎似的猩红:“再也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猛然瞪向宋冥:
“你们早就发现什么了,对不对?”
林燕敏锐地瞟了眼手表。在此之前,符苗苗从来没被警方带走过这么长时间。除非——
她们离暴露不远了。
这个想法,极大地刺激到了林燕脆弱的神经。霎那间,她骤地探头向宿舍楼下看去。那些关闭的警灯悄然接近的车辆,顿时一览无遗。
林燕的智商并不匮乏。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通了所有。
“宋老师,原来是因为你拍的那些照片。”林燕想起方才听见的微弱快门声,忍不住心头火起。沾满毒汁的剪刀已经掉落,她顾不得捡拾,便磨着牙一把抓过旁边的水果刀。
刀刃锐利,冷光凛冽。
这把刀切瓜果的时候从来不费吹灰之力,拿来割人的大动脉也一样好用。
“其实,我本来还是很尊敬您的。”林燕将刀刃抵上宋冥的脖颈,敛去微笑的面容越发森冷:“但既然您不打算要这份尊敬,那不如用您的命,来帮我解决眼前的难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林燕:“宋老师,想要我的尊敬吗?栽赃嫁祸让你顶罪蹲监狱的那种?”
宋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