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未等到郝春玲前来招呼吃饭,褚振元就已经从镇上回来了。
他回来时,禇行正抱着那本《千字文》和褚璨说说笑笑的比划着,显然一个上午的相处,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庭庭!”褚振元喊了一声,褚行立马回头,颇为惊喜的看着褚振元道:“小叔,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外面阳光正盛,褚振元抬头,还能看见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他拎着一个大包裹,一边往屋内走一边给褚璨也打了一个招呼。
褚璨看见褚振元则显得很紧张,讷讷的说了一声“好”,就跟在了禇行身后。
“镇上的工作不太好,一天只有一百文还没有中饭。”褚振元笑着对禇行解释:“回报率太低了,我就回来了。”
“一百文?”褚璨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即使是他父亲在镇上做泥瓦匠,一天的工钱也不过七八十文,而且还不是能经常有活干的。
褚行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想了想问道:“那小叔不就没有工作了么?”
“倒也不是。”褚振元打开了带过来的包裹,里面一些糕点果子和几个线装的书本混在一起。
褚振元把果子掏出来递给褚行让他去分了吃,然后才拿出线装的书本道:“他们书店也可以帮着抄书,不过对字体有要求,像写的好的,可以拿去县里售卖,普通的一本就能有六七百文,写的不好的,像一些红楼话本,也不过一二十文一本。”
褚行听后眼睛亮晶晶的:“那小叔的字多少钱?”
“可以帮着写一些幼童的启蒙读物,写完也有一百文一本,不过我一天就能写上三本。”褚振元说完逗弄着禇行道:“庭庭以后不用担心小叔养不活你了。”
“嘿嘿”,褚行笑了笑,其实他也不懂这个世界的货币,不过是比对褚振元在书店工作的价钱而来,觉得还不错。
褚振元说完,就站起了身,这次从镇上回来,除了糕饼果子,他还买了一些猪肉和小鸡,正准备好好的做一顿给禇行解馋,见赐福和褚璨也在,便招呼着让他们留下。
“我中午还是回家好了,就不留了!”褚璨在一侧手足无措的连忙道。
“一顿饭而已,这次买的多,我和庭庭也吃不完,你就留下吧!”褚振元劝说一句后就往厨房走去。
褚璨站在房间内,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褚璨叔你不用客气了,本来不是在振元叔家吃也是去我家吃,都一样啦!”相较于褚璨,赐福就要随意很多,“而且你不是和我明远小叔一样很喜欢振元叔嘛,一起吃饭不好吗?”
“啊这……”褚璨被点中心思脸瞬间变的通红,“我是很喜欢振元,但是无缘无故的,怎么好留在这吃饭……”
褚行在边上看了一会,也算看懂了,这褚璨和褚明远一样也是褚振元的一个小迷弟。
他笑了笑:“怎么算无缘无故呢,你不是照顾了我们一个上午,再说下午不是还准备让你带我们去北桥放羊?”
听到放羊,褚璨才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个留下来的借口,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那我下午放牛的时候,就带上你和赐福一起。”
确定留下来吃饭后,三个就坐在了正堂的木桩前,褚行拿着褚振元买的糕点给了两人一人一块,三个人一边吃一边等待褚振元的午饭。
吃饭的时候,褚行把下午要去北桥放羊的事情给褚振元汇报了一下。
褚振元抬头看了看褚璨,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夹了一些菜放进褚璨的碗里,感谢他对禇行的照顾。
褚璨听后立马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只得埋头在碗里扒饭。
北桥在漠河村的北面,因有一座石桥横跨在漠河之上而得名,在石桥的下沿,杂草肥美,是牧牛牧羊的好地方。
而离北桥不远处,就是杨夫子的私塾,褚璨经常在北桥牧牛,除了因为北桥杂草肥美外,能够偷偷的听杨夫子讲课,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吃完饭,褚振元给褚行绑了一个拴着绳子的小竹竿,禇行就像模像样的赶着家里的三个小羊出门了。
路上,在去北桥的路口,褚行和赐福遇到了骑着黄牛的褚璨,褚行看了看手里的竹竿,又看了看自己小小的三只小羊,立马露出了羡慕的眼光。
而褚璨仿佛也察觉到了,他从黄牛上跳了下来,然后伸手把褚行和赐福抱了上去,而自己则牵着牛绳走在了一边。
“阿黄很温和的。”褚璨对褚行和赐福笑了笑,“它走的很慢,你们不用害怕。”
“褚璨叔经常骑它们吗?”禇行问道。
“非农忙的时候才骑一骑,农忙的时候,它们也累咧。”褚璨摸了摸阿黄的大脑袋,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老朋友,“不过阿黄年龄也大了,干不了几年了。”
“哦”,褚行对着身后瞅了瞅,那边两个半大的小牛犊正跟在阿黄的后面:“所以又养了新的小牛么?”
“对。”褚璨点点头,拉着阿黄在前面沉默走着。
褚行摸着身下的黄牛,感觉有一点点新奇,这黄牛坐着没有汽车舒服也没有汽车速度快,但很奇异的,他坐在黄牛背上,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动,黄牛的每一次迈步,每一次脊背上的肌肉收缩,都能带给禇行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到了!”又走了一会,几人来到了一处河沿,褚璨把两人抱下了牛,几只小牛和小羊就自己往河边上去觅食了。
褚行在河边拿着小竹竿挥舞了两下,惹的褚璨哼笑了几声。
“褚璨叔,你说杨夫子的学堂在哪?”
“在那边。”褚璨伸手指了指,禇行这才发现,褚璨说的不远,其实也有一公里多的距离。
“那你平时去学堂便听课的时候,这些小牛怎么办?就放在这里吗?”
褚璨摇摇头:“以前我都是和明远一起的,我们轮流着去。”
“哦。”褚行点点头,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太合适的问题。
“是放牛那小子!”就在禇行和褚璨说话的时候,在石桥上站了几个七八岁到十一二岁的少年,他们对着褚璨喊道:”怎么今天就你自己,放羊的那小子呢!”
褚璨看到那几人,脸色一变,看样是经常遇到的,他强忍着对褚行道:“今天这边不好,我们去另一边放羊吧。”
褚行抬头看了看石桥上的几个少年,又看了看褚璨的脸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褚璨拿起禇行的小竹竿,对着阿黄和小羊挥舞了两下,小羊羔蹦蹦跳跳的都往前跑开了。
那边桥上少年见褚璨要走,全都呜呜喳喳的跑了过来。
“我们让你走了吗,放羊那小子呢!”一个少年声音霸道的说道。
“对,今天怎么就你自己?”
“不去杨夫子那偷听了?怕是没人帮你看牛了吧!”
“哈哈哈哈。”几个少年嘻嘻哈哈的嘲讽道。
“我和你们毫无过节!”褚璨涨红了脸:“你们为何老抓着我和明远不放!”
“切!你和那个叫褚明远的,不交束脩,天天白听杨夫子的课,你们还有理了?”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少年道:“若不是杨夫子交代对于你们这样的不好随意驱赶,你们还以为都没人知道呢?”
“就是。”其他少年也纷纷附和,“我们交了束脩才能去上课,你们凭什么也能偷听?即使看不到杨夫子写的字,也不该便宜了你们!”
几个少年同仇敌忾,褚璨一时间被嘲讽的眼眶都红了,但他却毫无回怼的勇气,因为对方说的就是事实,他和褚明远家里确实交不起束脩,他们确实偷听了杨夫子的课,而现在,褚明远已经可以去上课了,偷听的人以后只剩下了他自己……
那几个少年见褚璨不回话,气焰更嚣张了几分,他们看着褚行和赐福笑道:“怎么,今天放羊的没来,你又要再培养两个小放牛的和小放羊的,好将来接替你们继续偷听吗?”
“哈哈哈哈!”少年们无情的嬉闹着。
褚璨红着脸出声维护道:“他们不是,他们只是想跟着我过来看看!”
“看看?看什么,看你两年了还背不会一篇《千字文》吗?”
众少年又是一阵大笑。
“我已经会背了!”褚璨有些底气不足的喊道。
“两年背会一篇《千字文》你还很骄傲啊!那云腾致雨,结露为霜的腾字你会不会写?海咸河淡,鳞潜羽翔的鳞字你会不会写?”
“我……”褚璨呐呐了两句,千字文他虽然已经会背,但也只是今天上午刚刚摸到课本,里面大半的字他都还没有搞懂。
少年见褚璨卡了壳,眼底的鄙夷更甚。
“这有什么难的。”褚行抬眼瞥了几个少年一眼,施施然走到了前面,淡定的拿着他的小竹竿在地上勾勾画画了几笔,然后问道:“我写的可对?”
少年们对着字迹看了看,颇有些意外,但还是嘴硬道:“写对了两个字又如何,不过是凑巧罢了!”
他立马又想了两个较难的字问道:“临深履薄,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的履和馨你可会写?”
褚行撇撇嘴,三下五除二的又在地面上划了两个字:”怎么,你们不会让我把千字文都默写一遍吧?”
几个少年互相看了看,安静了下来。
“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一个少年出声喊道。
“我是谁不重要!”褚行撇了撇嘴:“你们一个个不知道才学了几个字,仗着家里有点钱,便在别人这耀武扬威的,我小叔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县试府试都过了,也没见你们这么狂傲。我看你们还不如多回去读点书来的实在。”
听到褚行说通过了县试府试,对方一个少年开口问道:“你小叔是谁?”
褚行仰着下巴看着几个少年,“是褚振元。”
几个少年听后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只对着褚璨狠狠的亮了一下拳头,才一个个不太情愿的离开。
而这时只有河边的褚璨处于石化状态:“庭庭,你说上午是你第一次看《千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