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堂堂武将还怕一个纤弱美...)

桃溪的景色还不足以令华容公主流连忘返,日上中天时,华容公主简单用些糕点,就要回去了。

山路不平,微云像来时那般,轻轻扶着华容公主的左臂。

冯圆圆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跟在主仆身后。

溪边的景色她已经看了五六天,这会儿不由地盯着公主的裙摆看,那衣料质地如云似雾,又轻又薄又顺滑。

可能看得太入神,脚底不小心踩进一处凹陷,差点摔个大跟头。

华容公主回头,看到冯圆圆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瘦瘦小小的一个,饿得脸上没有几两肉。

华容公主问,想她一个七岁孩子在山里风餐露宿这么久,就算刚刚饱餐了一顿,手脚大概也没能完全恢复力气。

冯圆圆确实腿软,可她怕美人公主嫌弃自己,摇摇头不肯承认。

华容公主终于给了侍卫长陈敬一个眼神。

他护卫公主这么多年,被公主正眼相看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

这么多的侍卫,公主却只想让他照顾那孩子,说明他在公主心里还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看在公主的份上,陈敬还算和气地对冯圆圆道。

冯圆圆刚想说自己还能走,华容公主开了口:“去吧,不要耽误时间。”

陈敬蹲下去,冯圆圆局促地爬到他背上。

三岁以前的事情冯圆圆都记不得了,这几年只有李奶奶背过她,常年的劳作压弯了李奶奶的脊背,瘦瘦小小的一个老太太,冯圆圆都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奶奶压垮。

可陈敬完全不一样,他长得像梅爷那么高,还比梅爷年轻,宽阔的肩膀结结实实,硬得像石头。

“趴下来吧,撑着做什么,脖子不累?”

陈敬也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僵硬,到底只是个孩子,他便多照顾了一下。

冯圆圆犹豫一会儿,慢慢将头靠上了他肩膀。

陈敬走在侍卫圈外侧,一边警惕周围,一边瞥了眼前方的华容公主,低声问冯圆圆:“你光梦见公主来这里接你,梦见我没?”

冯圆圆想,可能福星爷觉得陈敬这些侍卫不重要,才没有安排他们入梦。

怕被华容公主听见他多嘴,陈敬逗了冯圆圆两句很快就不说了,专心走路。

阳光透过树梢洒落下来,暖融融的,随着男人肩膀的规律晃动,疲倦多日的冯圆圆渐渐睡着了。

两辆马车停在树荫下,四个侍卫原地守护车马。

第一辆奢华气派的马车乃是公主车驾,另一辆寻常马车供随行嬷嬷们使用。

陈敬知道公主在吃穿用度上非常讲究,冯圆圆这会儿脏兮兮的,哪里有资格与公主同车。

他径直背着熟睡的孩子走向第二辆马车。

华容公主看眼冯圆圆红润的脸颊,朝微云使个眼色。

陈敬疑惑地走过来。

微云先扶公主上车,自己也上去后,示意陈敬把冯圆圆交给她。

陈敬瞪大了眼睛:“公主受得了?”

王爷每次去见公主都要先沐浴焚香一番,这丫头何德何能如此顺利地就进了公主的马车?

陈敬替自家王爷打抱不平!

微云轻斥道:“让你给我就给我,哪那么多废话。”

陈敬哼了哼,将背上的冯圆圆改成抱在怀里,再递给微云。

冯圆圆这几日瘦了不少,轻飘飘的,微云没费什么力气就抱她进了车厢。

公主的车驾就像一间小房子,最里面是一张铺着锦缎的香榻,外侧还有茶几橱柜。

华容公主姿态惫懒地倚靠在香榻一侧,旁边还剩很大一片地方。

微云收到主子的眼色,小心翼翼将冯圆圆放到榻上。

准备好了,马车出发,沿着此处清幽的山路,驶向那繁华的宁州府城。

.

前几晚冯圆圆都没有睡好。

山石硬邦邦的,硌得她小小的身子腰酸背痛,远不如陈敬的肩膀趴起来舒服。

可是现在,她躺在一处柔软顺滑的锦缎中,缓和了全身的酸痛,鼻尖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清香。

冯圆圆吸吸鼻子,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华容公主坐在对面,一手撑着雪白的下巴,一手拿着一本书。

是人间的公主,又像下凡的仙子!

见华容公主朝她看来,冯圆圆手脚并用地改成跪坐的恭敬姿势。

华容公主却垂下眼帘,继续看书了。

冯圆圆呆呆的。

微云笑着递了一方湿巾子过来,轻声道:“擦擦脸吧,咱们已经进了宁州城。”

冯圆圆这才注意到,车外熙熙攘攘,人语喧哗。

她想看又不敢看,低头接过那条巾子,这巾子也是绸缎,触手柔软,如果送给她,她肯定舍不得用来擦脸。

“来,我帮你梳头。”

冯圆圆听话地下了榻,坐到微云面前。

华容公主的梳头丫鬟另有其人,不过微云的手艺也很是了得,很快就给冯圆圆梳了一个精致可爱的女孩发髻,额前留一层薄薄的刘海儿。

“照照镜子吧。”

放下梳子,微云取出一把团扇大小的宝石镜子。

冯圆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黄金打造的镜子手柄,以及上面镶嵌的各色宝石翡翠。

等微云转过镜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面容的冯圆圆甚至吓了一跳,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习惯。

她沉浸在这些新鲜事物中,逗得微云直笑。

华容公主抬眸。

她眼中的冯圆圆,刚洗过的脸蛋白里透红,像最鲜嫩的枝头桃花,一双杏眸清澈潋滟,漂亮又灵动。

这样的美人胚子若流落青楼,将来必是一夜春宵值千金的头牌,难怪才七岁就被人惦记上了。

“公主觉得如何?”

见主子也在端详冯圆圆,微云笑着问道。

华容公主瞥眼冯圆圆空无一物的发髻,挑剔道:“太素了,回头添几样头饰。”

她现在用的,并不适合冯圆圆。

微云心中微动,公主到底准备如何安置这孩子呢?若是只当小丫鬟收留,可不用帮忙添置首饰,譬如她,从小服侍公主,得到过很多名贵的首饰赏赐,但那都是公主看厌了或是不喜欢的,没有一样是公主专门为她添的。

“你啊,果然是个有福的。”

捏了捏冯圆圆还有些茫然的小脸蛋,微云轻声感慨道。

冯圆圆待在贵人们身边,不敢多说什么。

外面的喧哗声渐渐淡去,马车又走了一刻来钟,终于停了。

微云先下车,跟着是华容公主。

轮到冯圆圆,她钻出车厢,一抬头,先看到一座气派无比的王府正门,门前的匾额上题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赫然是“镇南王府”。

王府门前站了八个侍卫,此时全部单膝跪地,恭迎公主回府。

冯圆圆被这样的阵仗震慑到了,被微云抱下车,她下意识地紧紧靠在微云身边。

微云牵起她的手,神态从容地跟在华容公主身后朝里走去。

华容公主要去王府后宅,陈敬留在了前院。

此时夕阳将落,华容公主先去沐浴,把冯圆圆丢给微云照顾。

微云牵着冯圆圆去了她那边,小丫鬟提来浴桶,伺候冯圆圆洗澡。

冯圆圆光溜溜地坐在浴桶中,小脸被水雾蒸得通红。

微云站在旁边,愁道:“这边可没有你能穿的衣裳,只能先穿你包袱里的布衣了。”

冯圆圆:“没关系,布衣也挺好的。”

微云严肃道:“往后你就是公主的人了,穿布衣是寒碜咱们公主。”

冯圆圆脸一红。

微雨打开她的小包袱,无视那把已经知道来历的匕首,在三套衣裳里挑了比较新的那一套。

收拾完毕,微云再牵着冯圆圆去见公主。

华容公主还没有沐浴结束,冯圆圆趁机打量公主的住处。

她没读过书,学问有限,只觉得这里处处富贵又雅致,神仙居住的天宫也不过如此吧。

少顷,华容公主出来了,沐浴过后的她换了一套衣裙,只有那清冷疏远的尊贵气度依然不变。

“传饭吧,她陪我一起吃。”

“是。”

冯圆圆乖乖地坐到了华容公主右下首,心里紧张,她眼观鼻鼻观心,哪也不敢乱看。

华容公主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皱皱眉,吩咐另一个大丫鬟盈月:“等会儿叫府里的绣娘过来。”

盈月屈膝领命,去外面交待小丫鬟。

冯圆圆想,公主是要给她做衣裳吧?

她是不在乎衣裳美丑新旧,可公主身边处处尊贵,大抵受不了她身上的穷酸。

另一波小丫鬟端了饭菜上来,只她们两个,桌面上整整摆了八道菜。

香气扑鼻,冯圆圆饥肠辘辘。

“吃吧,你若放不开,以后不必再来我面前。”

华容公主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道。

冯圆圆眼睫一颤,她喜欢这位美人公主,不想被她厌弃。

吃就吃,这差事一点都不难!

见华容公主已经开吃了,慢条斯理的,冯圆圆也拿好筷子,视线扫过眼前的几道菜,她先夹了一块儿红烧排骨。

排骨啊,她这辈子都没吃过几次,李奶奶去世后,她更是少沾荤腥。

肚子也是真的饿,冯圆圆一边吃菜一边吃饭,一碗饭见底,还请微云帮她再添了一碗。

别看她长得秀气漂亮,专心干饭的样子却像极了一只饿坏了的小狼崽儿,时不时还忐忑地偷窥公主几眼。

华容公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孩子。

陪她一起长大的皇子公主,与她一样,从小就被宫里的嬷嬷教导各种礼仪,光是拿筷子的姿势就要专门学上很久。

等她生了孩子,也习惯地让嬷嬷依样教导,才三岁,就已经有了小小贵公子的姿态。

如今都十岁了吧?

忽然没了胃口,华容公主放下筷子,盈月见了,熟练地端来茶水,服侍公主漱口。

冯圆圆下意识地停下来。

华容公主对微云道:“等她吃饱,带她去陶然堂就寝。”

说完,华容公主回了内室。

冯圆圆看向满桌菜肴,她吃了很多,公主基本没怎么动。

“公主胃口一直都不怎么好,跟你没关系,快吃吧。”微云柔声安抚道。

冯圆圆继续吃饭,心里却牵挂着公主,那么瘦,美虽美,长久了却容易生病的。

可惜现在还轮不到她去劝说什么。

吃好自己的,微云带她去了陶然堂。

陶然堂就位于公主的宅院后方,这个位置,通常是主人夫妻俩生了孩子后,安置幼儿之处。

“公主安排你住得这么近,说明她很喜欢你,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安心享福就是。”

绣娘为冯圆圆裁量尺寸时,微云细声提点道。

冯圆圆点头。

等她钻进被窝,微云就回公主身边伺候了。

冯圆圆抱着柔软干净的新被子,侧耳倾听院子里的脚步声消失。

镇南王府。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新家。

公主会一直收留她吗?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在患得患失的纷杂念头中,冯圆圆的眼皮越来越重。

窗外,夏日的夜幕才刚刚降临。

王府门前,镇南王周温、二爷周渡终于从兵营归来,前后跳下骏马。

陈敬早在这边等候多时。

周渡撇撇嘴,陈敬这几年只负责华容公主的事,肯定今日公主又做了什么,陈敬需要向大哥禀报。

“大哥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

弟弟走了,周温也回了房。

小厮们在西次间备水,他坐在东次间,一边饮着凉茶,一边听陈敬低声汇报华容公主今日的苍山之行。

他是武将藩王,却面容俊美,眉目端宁地坐在那里,儒雅如文人。

“王爷,要不要我派人去查一查那丫头的来历?”

“不必,她既然那么说了,李老头、梅爷肯定确有其人。”

“难道王爷也相信她能做梦预示吉凶?”

“公主信了?”

“公主只说,是真是假都没关系,话虽如此,万一这丫头是别人派来的,对公主或王爷图谋不轨……”

“堂堂王爷公主,还怕一个七岁女童不成?”

陈敬:……

他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对了,当年皇上应了老王爷的荒唐提亲,将华容公主送来宁州。洞房花烛之前,老王爷越想越不放心,觉得华容公主可能是老皇帝精心布置的美人计,要么准备在洞房时暗算他的宝贝世子,要么准备长时间给他的宝贝世子吹耳旁风,怂恿世子效忠朝廷。

当时还是世子的王爷怎么说的来着?

“我堂堂武将,还怕一个纤弱美人不成?”

话说得潇洒自信,结果呢?

镇南王府坐拥整个宁州府,既有二十万骁勇善战的周家军,又有天险屏障可抵御外邦朝廷。

华容公主到了宁州,本该只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却在王爷的纵容下,将天家公主的谱摆得淋漓尽致,无人敢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