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姜芜”,被淹没在林止的歌声中。其实她听到了,但是她没回应。
姜芜的眸色本是淡淡地落在灯光照耀的林止身上。在他偏头看她那一瞬,她余光不自觉地注意到,假意含笑地看着舞台。
姜芜面上神色不变,却暗暗扣己心房,自我质问。
姜芜啊姜芜,你为什么还要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刻意掩饰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受控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让她十分烦躁。
也掺杂着不安。
陈烬川未得到她的回应,同时也没忽视她看向林止的眼神,含笑的眼神。
心头一酸,像是一根细针猛然扎入——曾经她也会这样弯着笑眼看他,闹他。
如今不会了。
他在叫她的名字,可她充耳不闻,眼里心里都是别人。别的男人。
他以前最喜欢看她笑了。她那双皎洁的眼里总是带着满满的星光,一笑起来,娇柔明媚,温柔清澈,还带着淡淡的蛊惑意味。
让他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沉沦,难以自拔。
他看过Daydream和林止之间的传闻,虽然多数是一些不良媒体为了热度而编造。
报道都是夸大其词,有时也是无中生有。他是不信的。
可她的眼神和那些有的没的的报道一相联系,竟然也多了些可信度。
没由来的慌张,像是风吹过一片蒲公英,漫天遍地,白色的降落伞,没有目的地飘落,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凝着深切热烈的眸色,注视着姜芜。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塑,想望穿他身旁的人。看看她的心里,对自己还是否留有一分余地,供他反转,供他在她的心房起死回生。
她在看耀眼的舞台,他在看她。
就像高三那年,一场大雨洗刷天空,为之后的绚烂铺路。
于是落日毫不吝啬地在天空自由地弥漫橙红的光,肆意晕染西方。
在疲惫的学习中,有人喊了一句“看窗外!”,一整个班都从堆成山的试卷和练习中抬起头,望向窗外。低低的赞叹声不绝。
唯美的晚景瞬息万变,独一无二,像是所有为高考而奋斗的高三学子所追求的理想一样——美好烂漫,如画如锦。
姜芜拉了一下陈烬川的袖子,“陈烬川,你快看啊,好美。”
她在看落日黄昏,陈烬川却在看她。他眉梢含情,看着姜芜眼中的欣然。自身的疲惫,也松然卸下。
陈烬川知道,她是他的落日,是他的心之所往,无可相媲美。
如今,他还是在看她,只是彼时心境,不复存在。
他眼里的一抹星光,就此掩去,独剩失落。
一种破碎的遗憾,击垮他的心弦。
凝视许久,不得她回应,终是只好回头。
但他不知道,自己回过头去的一刻,姜芜眼光瞬间变冷,笑意片刻失散,不再假装。
呵。
他这么看自己,算什么回事。
无端的躁意渐渐从心底蔓生,如点点星火,借势而起,那团团簇簇的火舌,像是要吞噬她的思想。姜芜早就没有心思欣赏林止的歌了。
她不爱折磨自己,既然在这待着不爽,那就选择离开好了,何必为难自己。
她站起身,从他身前走过,踩着大方自然的步子离开。
舞台的灯光给了她大步离去的底气,不再如来时小心翼翼,带着慌张。
她也不曾将目光,施舍他一眼。就好似,他之于她,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陈烬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带恍惚,眼皮微微垂下,隐藏那一分失落。陈烬川这才意识到,他亲手把她推开,她也真的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形同陌路。
六年的空缺,不是说能补就能补的。
体育馆的后场,长长的廊道,一半通向热闹的演唱会现场,一半通向被寒凉湮没的夜色。
姜芜就这样站在明暗交织处,她一身米白色长裙,腰身微收,如堕入凡尘的仙子,在迷蒙的光线中显得不甚真切。
靠着立柱,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女士香烟,两道柳叶眉微微撇着,像是愁思缠绕,咬紧了眉,才致舒展不开。
朱唇微微将烟雾吐出,一双明媚璀璨的眸子,无所聚焦地睨视夜色,皎月当空,清冷,遥不可及。
她这般颓美,勾魂,就如这一弯月,遗世独立,不属于这繁杂人间。
星火明灭之间,一双大手突然覆了上来,陈烬川不知何时走近,他掌中热意,瞬间传至姜芜的指尖。
姜芜的指尖拧着夜色微凉,他触上那一刻,便感受到了。可他现在,没有资格给她暖手。
只是夺了她的烟,掐了星火,也不管有没有烫到自己。
“女孩子抽什么烟。”他的声音平淡而克制。
“和你有什么关系。谁规定烟只能男人抽了。”姜芜直起身,淡淡地回讽。她对陈烬川夺烟的举动感到不满。这样的行为对于如今的姜芜来说,有所侵犯。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女孩子不能抽烟,只是不想你抽。
她并未作声回答。
“夜里凉了,不要呆在这里,头疼了不好受。”陈烬川也不管她回不回答,只是对她提醒。她以前总是一受凉,就会头疼。
听到陈烬川的关心,姜芜的睫翼几不可见地一颤,他还记得。
她转而抹杀心里滋生的一分异样,勾唇一声冷笑,“陈烬川,你家住在海边吗。”
管得真宽。
还有,为什么要关心我。是因为我对你妹妹有用吗,还是你觉得后悔了。
她的眼角上挑,挑衅的眼神对上他深邃的眼。彼时两人再不发一言,只是这样看着对方,像是要就此僵持到老。
一阵风起,无声,无形,只是沁透夜的凉意,在他们之间流转,裹挟彼此的气息。
连鼻息也感受到风带着的那份凉意。
原来,又一年夏天要过去了啊。
终究还是电话铃打破了这无解的寂静,陈烬川接起电话。
“喂?”
“没事,我马上回来。”陈烬川和电话那头的人没说几句就挂了,他转而看向姜芜。
“姜芜,高考结束之后……”
我错了,大错特错。不该欺骗你,不该让你伤心,更不该推开你,对不起。可再来一次,我好像还是只有一个选项。
“陈烬川。你他妈有完没完?怎么跟一只癞皮狗一样,烦不烦?”姜芜没有等到陈烬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听到当年的任何事。尤其是和他有关的一切。
让她极度反感,也让她觉得自己,愚蠢可笑至极。
她的声音清脆有力,穿过深夜里夏蝉最后几声倔强的孤鸣,划破陈烬川的心房。
垂于两侧的手微微蜷起,胸腔一阵收缩,他高大的身形好似一下不再挺拔。她原来已经如此反感他了。
姜芜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准备离开。
她越过他身边,不带一丝犹豫。陈烬川可以看到风拂过她的发丝,轻轻飘扬,又在他视线的边缘彻底消失。
陈烬川伸手想握住她,却迟了一步,徒徒抓住,带有她气息的空气。
他转身,盯着她的背影,“姜芜,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姜芜的步子停下,连头都没回,“什么事?不记得了。还有——就算真有什么事,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还重要吗?陈烬川,你以为你是谁,一点屁事让我记那么多年。”
说完,她径自离开。
可他还站在原地,无声消化一腔的苦楚。
她一字,一字,像是往他心上一刀一刀地划,在最痛的地方。
字字诛心。
还重要吗?
或者对他还重要。
但对她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