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发源于陕西白河,绕襄阳东北而过,千里长流,蜿蜒如带。
溶溶月色下,悠悠江水,粼粼碧波,最易启人遐想。
一家酒楼,一个临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蓝衫挺秀少年。
他凭窗凭览江流,正回溯月来经过。
在这一个多月当中,他朝过嵩山,上过武当,得来的只是一片失望。
那天,他在少林献过香,礼过佛,被知客僧引到客舍里,殷勤款待。
他请求会见方丈。
也许是因为他捐献的香资丰厚,又不像武林中人,他的请求被接纳了。
方丈是一个清癯老僧,法号道本,禅理精深。
蓝衫少年谈锋很健,亦深通禅理,使道本方丈极为惊讶。
一僧一俗,一老一小,谈得很是投契。
忽然,蓝衫少年别转活师,询问道:“听说贵寺精通武功,武林尊为泰山北斗,此讯可真?”
道本方丈谦逊地答道:“小檀越谬赞了!出家人禅课之余,偶习拳棒,乃在强身固本传闻实不可凭信。”
蓝衫少年又道:“高僧不必过谦,此讯并非全出听闻,实缘小可亦属武林中人。”
道本方丈至此方意会到,蓝衫少年并非纯为朝山进香,此来实有所为,不由率然问道:“小檀越此来用意何在?”
“一路行来,耳闻目见,凶杀时起,小可此来,实为武林请命耳!”
蓝衫少年也据实将自己的用意说出。
“出家人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恐怕要教小檀越失望了。”
道本方丈立即婉辞拒绝了。
蓝衫少年似乎还不甘心,又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高僧难道忍见血流遍野,尸骨山积?”
适于这时,前殿传来钟声。
道本方丈推说午课时间已到,着小沙弥将蓝衫少年引出。
对他所请,竟未置答。
武当情形亦复类似。
蓝衫少年想到此处,不禁十分气恼。
他两眼望着南逝的江水,陷入沉思中。
“是了!”
他忽然自语出声,起身下楼而去。
这个蓝衫少年,正是无垢神僧的高徒翁如松。
原来他沉思半晌,恍然顿悟,暗道:“我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嘛!在武林中默默无闻,如想凭片言只语,说动两派掌门人出面主持正义,自非易事。
看来师父命我和妹妹先将佛令玉-找到,实早具卓见。
但要找到佛令玉-,必须先找到璇玑客,然后再从他身上着手才可。”
想到此处,他觉得自己少林、武当之行,实在太过孟浪。
还是遵照师父指示,先找到璇玑客,追问佛令玉-,才是正经。
但璇玑客无名无姓,没有确切行止,除去胸罗极博,武功特高,酷嗜珍玩以外,无垢神僧再没有其他指示。
找寻这样一个谜样的人物,何异大海捞针?
一个多月以来,他足迹所至,由豫而鄂,另一个目的,便是想从两派掌门口中,探询有关璇玑客的一切。
谁知两派掌门竟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他们是不是真不知道?
还是知道不肯实说?
他也冷静的想过,以后者的成份居多。
因为两派掌门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对于像璇玑客这样一个武功极高的人,不会也不应该不知道的。
知道而不肯告诉他。
正如请他们出面主持正义而被拒一样,是怀疑他的身分和真正用意。
想通了这一点,他明白再问别人,也会一样的被拒。
唯一的方法,只有自己耐心去找。
今夜,他俯览江流,悠悠江水,给了他一个启示。
像璇玑客这样的一个武林高人,不可能混身于红尘扰攘之中。
名山胜水之间,才是他隐居的所在。
以前自己只在通都大邑留意,无怪要徒劳跋涉了。
从这天起,他便变更了寻访的方法。
自大洪山,而巫山,而大巴山。
凡是风景幽美,或者形势险恶的地方,他都特别留意。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得到有关璇玑客的消息。
他开始感到焦灼。
就在这个时候,璇玑客还没有一点影子,他发现自己反被别人盯梢了。
跟踪他的人时多时少。
他暗中观察,这些人年龄不一,身分不同,但一望而知,全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全都不弱。
“他们为什么要跟踪我呢?”
他虽然这样想过,却并没有在意。
这一天,他正在一个幽谷面前停立徘徨,暗暗焦急。
像这样盲目的奔波,何时才得到结果,完成师命?
忽然,他又想到这个以前所不会介意的问题。
“我真粗心!”
他暗暗的责怪着自己。
这些人中,说不定就是璇玑客的手下。
可能也有少林、武当两派的人。
或者……
与其盲目乱闯,何不在这些人中,想想办法?
紧锁的眉峰舒展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就好像阴雨连绵很久,忽然射出一线阳光。
他虽然想到这么做。
可是这些人,并不接近他。
他行亦行,他止亦止,始终远远的跟在后面。
“哼!”他轻轻的暗哼一声,已经有了主意。
潇洒的身形又继续向前行去。
一座长岭,横亘在前进路上。
岭高百仞,一望无际,远远观察,似已无路。
他不相信这座横岭,便能拦得住他,脚下依然没有停歇。
到了岭前,他才发现山壁陡削,确是不易攀越,
不过横岭中间,却有一条狭长峡道。
他根据森寒刺骨的阴风,不断地自峡口吹出,判断这个峡道似可通过,便毅然的走了进去。
峡道甚狭,潮湿黝暗,两壁长满鲜苔之属,想是终年不见阳光所致。
自下上望,蓝天如线,形势端的险峻非常,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概。
翁如松深恐峡道中藏有蛇虫恶物,暴起伤人,是以在进入峡道之时,默运神功,以防不测。
转过几处曲折,愈见潮湿阴暗,所经估计怕不有十丈,尚无法窥知还有多远才能通过。
翁如松进去后约莫刻许工夫,峡口处又走进一个人来。
这个人削瘦矮小,鬓发已然斑白,想见年龄已经不小。
只见他脚步极轻,两只精光灼灼的小眼,边走边不住的左右上下察看,既像防备蛇虫侵袭,又像在找寻什么。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到了峡道的另一端。
峡道外豁然开朗,一眼可以看出很远,如果有人,绝难逃脱老者视线。
老者停立峡口,观察多时,稍微犹豫了一下,折转身形,又自循原路,退入峡道。
这次走得更慢,对于两壁观察得也更仔细。
不用说,他必是追踪翁如松人群中的一个。
依经过的时间判断,他不相信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走出这个峡道,故又折回,仔细找寻。
峡壁上似乎没有可供隐身的处所。
翁如松竟然神秘的失了踪。
转过一个弯,仍然没有翁如松踪迹。
迎面而来的,却是他所不愿意遇见的人。
这也是一个老者,须发全白,年龄,比他还要大。
峡道狭长避无可避,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理谁。
这个后出现的老者,想必也是心中有事,顾不得来找他的麻烦,使他长吁了一口气。
虬髯壮汉的修养显然不及先前那个老者,在和他擦肩而过之时,浓重的哼了一声。
他对于那个后出现的老者,多少还有点顾忌。
对这个虬髯壮汉,他可不怕。
只见他那绿豆似的小眼射怒光,厉喝一声:“站住!”
“想怎么样?”
壮汉闻声止步,不甘示弱也还以颜色。
“要你的命!”
“就凭你这副骨头架子?”
“不信就试试!”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又一再的被壮汉轻蔑的言语所激怒,更是怒发如狂。
“呼”的一声——
便向虬髯壮汉击了一掌。
这一掌是他含怒而发,强劲狠辣,恨不得立将壮汉毙于掌下。
虬髯壮汉既然向他挑斗,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砰!”
虬髯壮汉显然功逊一筹,“蹬蹬蹬”后退了三个大步。
他上身也自晃了两晃。
虬髯壮汉一退再进,抢先出手。
他一着占先,更不退让。
“砰!砰!”
又硬对硬对了两掌。
虬髯壮汉既然功逊一筹,这种打法实在不智之极。
三掌硬对下来,虬髯壮汉喷出一口鲜血,显已伤及内腑,退了几步,终于站立不稳,坐了下来。
他三掌奏功,已将虬髯壮汉击成重伤,似乎怒犹未出立又腾身而起,右掌抢圆,直向虬髯壮汉天灵盖压下。
这一掌如被击实,虬髯壮汉重伤之余,自无幸理。
适于这时,那个后出现的老者,也自去路折回,见状大怒,道:“裴玄,你这恶贼,敢在老夫面前行凶!”
边喝边已飞扑过来,意欲抢救。
他起步处,距离虬髯壮汉坐倒的地方,起码还有六七丈远。
裴玄跃起的身形,已临虬髯半汉的头顶,强烈的掌风,已呼啸而下。
老者眼看救援不及,愤怒中脱手两枚金丸,挟着刺耳的锐响,向裴玄打去。
老者现身,乃至喝阻,裴玄不但全都没有理会,反而加快前扑速度,希望在老者到达现场之前,将虬髯壮汉毙于掌下,心黑手狠于此可见。
他虽有置虬髯壮汉于必死之心,但暗器破风之声刺耳,他再也不能不有所顾虑了。
微一瞥掠,两缕金光,挟着光锐啸声,正迎着他着扑的势子,击向面门腕脉。
如果他不收势撤身,虬髯壮汉固是十九逃难活命,他自己也必为金丸击中,非落个头破肢残不可。
老者一掌金丸,手法独特,享誉江湖垂三十年,裴玄曾经吃过大亏,深知厉害。
今天老者情急救人,所发两丸,劲力之强,方位之准,更见威力,迫得这位夙以凶狠恶毒闻名的巨寇,也不得不临时收手。
但见他双臂一抬一振,头微上挺后仰,前扑的势子便已悬空停住。
虽然,这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那么一瞬,两粒金丸已从身下呼啸而过,任他艺高胆大,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虬髯壮汉虽然身受重伤,并未晕厥,裴玄如山掌力下压,自知无力与抗,生死关头,就着坐倒姿势,向侧一仆,翻滚出去一丈多远。
老者金丸出手,身形亦未停止,就这瞬间,人也飘落现场,停身处,恰将裴玄和虬髯壮汉隔开。
三方面动作都快,几乎是同时完成。
眼看仇人即将授首,无端被老者闯来破坏,如非应变得快,还险些伤在金丸之下,裴玄气极恨极,脸都变了颜色。
他恶毒的注定老者面上,恨恨说道:“李立,当年一指之仇,今天金丸之惠,新仇旧恨,正在这里一齐了断,动手吧!”
“裴玄,当年指下施仁,原望你能改恶向善,不想依然凶心不灭,还这样赶尽杀绝……”
裴玄自恃几年以来,练成一种毒掌,功力也有了进步,现在追踪的目标,既已失去,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先把个人恩怨了结清楚,李立的话又不中听,是以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抢先动手。
对付李立,可不像对付虬髯壮汉那么容易,一上手便把所练毒掌,以八成功力发出。
掌势甫发,宛如晴天起了一个霹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就这一掌,便把李立吓得飘身疾退,不敢硬接。
这并不是说,裴玄的功力果比李立高出许多,使李立自感不敌,不敢硬接。
而是裴玄的掌劲怪异,掌风带起的熏蒸恶臭,让李立有了警觉。
注意看时,裴玄扬起的右掌掌心赤红如火。
李立久经战阵,那还能看不出裴玄这掌有异,看虽然是看出来了,匆促间却无法判断,是一种什么毒功。
相隔既近,峡道又狭,除去后退暂退其锋,还能有什么办法?
裴玄一招得势再不放松,连续的跟踪而进,又是几掌,一掌比一掌强劲,一掌比一掌凌厉。
只几掌便把李立迫得狼狈不堪,险象环生,仅凭轻功提纵术,闪、展、腾、挪,在这狭长而宽不及三丈的狭道内,尽量躲避。
高手对招,尤其是功力只在伯仲间的两人对招,胜负之机全决于抢占先机。
李立虽落下风,犹不肯舍弃虬髯壮汉,抽身退走。
虬髯壮汉这时扶伤起立,将兵刃撤出。
那是一柄厚背砍山刀,显见他是以臂力见长,准备在李立遇险时,扶伤抢救。
闪避中,李立不由暗忖:“如果仅是闪避,终非毁在此地不可,势逼处此,只有与裴玄同归于尽了。”
决心既定,拼着挨裴玄一掌,略缓身形,掏出一掌金丸,抖手打出。
裴玄怕的就是他这一手,所以一动上手,便不肯让他缓过手来。
李立这种金丸是用黄铜合钢打造而成,约指盖大小,呈枣核形,中空,上有八孔,表面且有回旋纹路,故发出时能生慑人啸音,打中人身必洞肌伤骨。
现在李立情急拚命,大出裴玄意外,又由于追迫得过急过近,等到觉察,要想完全避过已不可能。
这个恶徒也真够狠,明知李立是想两败俱伤,他还是趁李立身形一缓时,狠毒的发出一掌,先将李立伤在掌下,再躲避他的暗器。
李立这掌金丸,拚着挨一毒掌,情急打出,手法、劲力都已发到极限,就算裴玄即时闪躲,也未必如愿,何况他还不忘伤人。
这样一来,那还能讨得好去?
“砰”的一声李立中掌倒退三步,只觉中掌处如遭火炙。
裴玄也因闪避过迟,中了两粒金丸,一中左肋,一中大腿。
左肋一粒,带出一片皮肉,大腿一粒,更是洞穿而过,痛得他出一身冷汗,血也自如泉涌出。
虬髯壮汉见了李立为救自己,挨了一掌,强忍伤痛,走了过去,查看伤势。
就这片刻工夫,李立已自如浴洪炉,面如异血,盘坐下来,运功抗毒。
只听他阴恻恻的一声冷笑,便向李立和虬髯壮汉的身前逼近,显然的,他是没怀好意。
虬髯壮汉也自怒目横刀,护卫在李立身前,必要时也只有放手一拼。
眼惨烈的拼斗又要再起。
蓦然传来一声叱喝:“都给我站好!”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无比的威严,震得三人耳鼓有被撕裂般的疼痛。
这个声音低沉苍劲,既像来自天上,又似发于四面八方。束气成丝,传音入密,已非功力通玄不能做到。
而发话这人的功力,似乎比传音入密还要高了一筹。
准备再度拼斗的裴玄和虬髯壮汉,立被这个声音震慑住了,再不敢妄自出手。
就连行动迫毒的李立,也微启双眸,查看究竟。
他们不约而同的,上下左右,四处打量。
峡道内除了自己三人之外,那有一丝人影?
三人人相顾骇然。
“注意听我问话!”
低沉苍劲的声音又起,仿佛就在三人耳边,依然闻声不见人影。
“前辈?”
李立毕竟有一点胆气,强忍着浑身痛苦,问了这么一句。
“此地名死亡峡,我即死亡之神!”
峡道内本极阴森昏暗,这句话更增加了几分恐怖气氛。
“可否……”
“不准多问!”
语气斩钉截决,严厉至极,三个人连一丝大气都不敢出。
“死亡峡,规则有三。”
死亡之神简短而有力的,自动宣布峡中规例,但他并没有立刻说明,这三条规例究竟是什么。
好像有意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沉思静虑,好听得一字不漏。
“第一,无故入峡者死。”
三个人听得浑身一颤,一股冷气,自脊骨升起。
“第二,言不由衷的,割舌残肢,而后处死。”
稍顿,续又宣布:“第三,心情恶念的,极刑处死,死状绝惨。”
三条规例没有一条不带“死”字。
听完了三条规则,三个人吓得半晌无言。
“死亡之神究竟是谁?功力如此之高,手段如此之辣。”
三个人的心里同有这种想法,但是没有一个敢于说出口来。
搜遍了他们的记忆,也想不出在成名的厉害人物中,有那一个行径近似。
“裴玄!”
死亡之神这一声指名叫喊,几乎把裴玄的魂灵儿吓出身来。
他那敢怠慢,忙不迭的应道:“是,前辈有什么训示?”
“第一条规便可还记得?”
听音是那么低沉、缓慢而有力,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千斤铁锤,敲击在裴玄的心头上。
他连声答道:“记得,记得。无故入峡者死。”
“好,一个字都没有记错,那你入峡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裴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知道只要一句话答错了,立刻便有性命之忧。
他入峡的目的,如果坦诚说出,将来被他的同党知道了,他是一场祸事。
他迟疑、恐惧,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但是,不说成吗?
死亡之神已感不耐,又喝问道:“莫非你是怀有恶意而来?”
“不!不!前辈千万不要误会!”
这次他答得极快。听得出来,声音还在嘶哑颤抖,内心的恐惧感已到达极点。
说实在的,谁不怕死?何况“极刑处死,死状绝惨”。
仿佛他已闻到血腥,看到挖眼、削异、残肢、洞腹,诸种惨象。
裴玄虽然凶狠毒辣,那只是他对付别人,轮到自己头上,他又怎能不怕?
“那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话?”
死亡之神紧盯着追问。
裴玄再没有迟疑的余地,嗫嚅答道:“追踪一个孩子到此。”
“他叫什么?多大年纪?为什么要追踪他?”
“姓名不知,约十六七岁,追踪他,只是为要了解他和身世来历。”
“他的身世来历,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必须要你了解?”
死亡之神的话,虽非疾言厉色,但说气已渐不善。
裴玄那敢把追踪翁如松的目的,坦白说出。
他踌躇至再,又没有立刻答出话来。
这种暖昧不明的态度,立即触怒死亡之神。
只听死亡之神冷冷的“哼”了一声,含怒说道:“不给你尝点厉害,想你也不会说得爽快,执刑何在?先取左耳!”
“前辈,我说……啊!”
痛呼声中,人影未见,声息未闻,裴玄左耳,无端失了踪迹,传说出去的岂不骇人听闻?
一个手下执行的,就有这么高的身手,那么死亡之神本人的武功,岂非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裴玄固然是又痛又怕。
李立和虬髯壮汉,也身不由主的哆嗦起来。
死亡之神可不管裴玄疼痛骇怕与否,立又威严无比的催促说道:“还不爽快说明来意,难道非要挖眼、削鼻、割舌、断臂……”
每句话都有千钧之重,愈说愈令人胆战心惊。
声势、威严,实比杀人还要厉害得多。
裴玄实在不敢再听下去,立刻颤抖着声音说道:“前辈,我说,我说!”
“快说!”
语声简短,却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裴玄不敢拖延贾祸,立时据实说道:“据闻这个孩子,名翁如松,在开封府杀伤本帮多人,逃脱以后到处游说,欲与本帮作对,帮主闻悉大为震怒,秘派多人追查此子幕后指使人物,务期一网打尽以杜后患,裴玄即系所派人中的一个。”
“什么帮?”
“天运帮。”
“帮主何人?”
“不知道。”
“你入帮多久?”
“七年。”
“胡说!入帮七年,岂能不知帮主姓名?”
“裴玄不敢欺瞒前辈!”
“总坛设在何处?”
“亦不知情。”
“你奉何人差遣?”
“六如居士。”
“他在帮中是什么身分?”
“中州分坛坛主。”
“住在什么地方?”
“汉阳。”
“派出追查翁姓娃儿的,共有多少人?”
“不大清楚,只中州分坛就有三人。”
“除你之外,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神行叟李彬、铁掌赵朔。”
“你还知道些什么?”
“由于翁如松到过少林、武当,本帮现已派有高手,严密监视着这两大门派的活动。”
“究竟是那些高手?”
“不得而知。”
“高手中最特出的,有那些人?”
“驻锡开封相国寺的番僧碎和,是一密宗高手。”
“还有呢?”
“别的就不知道了。”
死亡之神听罢裴玄的话,陡发一阵凄厉的长笑。
笑声中蕴含着无限的悲愤,只听得裴玄浑身颤抖,暗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不知道知是吉抑是凶?
笑声止后,死亡之神又复喝道:“规例不可废,念你还说了几句实话,给你盏茶时间,如能逃出峡口,饶你不死,滚!”
“谢前辈!”
裴玄如适大赦,谢声中疾掠身形,飞也似的向来路狂奔而去,两三个起落,已消失在转折之处。
裴玄去后,忽有两缕疾风射向李立和虬髯壮汉胸前。
二人大惊。
幸而同时传来死亡之神语声。
“快将伤药服下,调息片刻,听我问话。”
疾风到达二人胸前顿止,乃是两粒红色药丸,距离、劲力、准头,运用得恰到好处。
事出望外,二个转为惊喜,迅即接入手中,隐泛淡淡清香,闻之神清气爽。
忙即服下,调息运行,仅一周天,伤痛霍然而愈,且较受伤前,精力还要充沛。
死亡之神不仅人物神奇,武功高不可测,所赐药物尤具灵效,令二人惊服不止,忙即起立申致谢意。
“李立,轮到你了。”
死亡之神不理二人称谢之词,续按规例,迫讯李立来此目的。
“是,前辈。李立追踪翁姓少年,并无恶意……”
“话要说得简章扼要。”
死亡之神的话虽仍具威严,但李立的心情却已不若初时的紧张和恐惧。
原因是死亡之神动功虽高,话也说得凶狠,手段并不如想像中的毒辣,而且语气之中,表现得还是一个心存正义的有心人,自己既无恶行,又无恶念,是以心情也就坦荡许多。
闻言之后,立即扼要答道:
“李立此行,系奉派追查翁姓少年,言行是否一致。”
“奉何人命?”
“武当掌门。”
“你与武当有何渊源?”
“李立乃武当俗家弟子。”
“追踪多久?有何获得?”
“追踪经月,尚无所得。”
“虬髯壮汉可是与你同路。”
“不是一路。”
“为何出手救他?”
“李立虽不识虬髯壮汉,却深知裴玄无恶不做,虬髯壮汉既与裴玄为敌,以此例彼,谅非邪恶一派,是以出手相救。”
“你去吧!”
死亡之神的语气已转和缓。
李立忽发奇想,意欲探知死亡之神的来历,闻言并未移动一步,并试探着问道:“前辈,李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
“什么事?直截了当的说。”
“李立承前辈赐药疗伤之德,可否赐告名号?以便永铭心版。”
“赐药疗伤,乃为我便于问话,不必铭感,也不准再问,快去吧!”
李立碰了一个钉子,不敢再问,立即称谢而去。
李立身影消失后,虬髯壮汉不待死亡之神发问,便先自我介绍,说明来意。
只听他声音宏亮,朗朗说道:“前辈,弟子名徐振纲,因发现裴玄追踪翁姓少年,恐他不怀好意,是以紧跟下来,本身并无目的。”
“噢!”
“弟子向不虚言。”
死亡之神“噢”了一声,徐振纲误以为不信他所言是实,是以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只看他额上青筋暴露,脸也急得通红,便知他是个实在人,所说也定然不假。
死亡之神不置可否,转问道:“你的伤是否已经无碍?”
“谢谢前辈的关怀,弟子虽然伤得不轻,但前辈所赐灵药,功效神奇,现在已经完全康复。”
“你与裴玄似有宿怨,以前因何结仇?”
“有一夜,他侵入民宅,欲对少女强行非礼,被我惊吓,打了一场,那时他的武功似无今日之强。”
“你行走江湖有多久了?”
“快十年了。”
“璇玑客这个名号,可曾听人说过?”
徐振纳虽是个粗豪汉子,从问话中,他也能感觉出,死亡之神对待自己,似乎与对裴玄和李立都有不同,不由也对死亡之神生出好感。
闻问,略经寻思,忽被他想一个地方来。
谁知就在他欲答未答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遥遥传来。
“我知道。”
徐振纲循声查看,立即怔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