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有多好吃梅颂今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腿应当是断了。
许是经历了多次,他倒也没有惊慌,只是让羽川将他背到软榻上,再吩咐亦风去请大夫。
梅颂今眉眼生的景致,双眸墨黑,说话时嘴角总是挂着笑意,便是到了此刻也没显得有多狼狈,而是安慰一侧的羽川:“无碍。”
羽川立在一侧皱眉,他平时话不多,有一句却是说了许多遍:“公子该少往树上去才是。”
梅颂今无声失笑,看向院中的大树道:“在树上睡得沉。”
羽川:……
今日醒着都能摔下来,睡得沉了得摔成什么样儿?
他想罢心底满是自责,今日他若是能接住殿下,怕是就不会出这桩子事。
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似的,梅颂今抬手拍了拍他:“不关你的事。”
羽川抿唇没说话,听到脚步声连忙迎了出去。
一刻钟后,梅颂今看着自己的腿哭笑不得。
“怎得……”包扎的这般丑?
顶着老大夫的眼神,梅颂今终究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时辰不早,梅颂今不愿让羽川再跑一趟,便是丑也只得这般。
就这么将就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梅颂今便受不住了,越看自己的腿便越难受。
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他摇着纸扇时缓缓‘嘶’了一声,眉头及不可见地蹙起:“腿有些疼。”
“许是在长伤口。”亦风颔首,开口道:“属下去寻个厨子给公子回来?”
昨日的吃食是从酒楼带回来的,只是酒楼的饭菜带回来难免少了些热乎气儿,如今公子又伤着了脚,家里有个厨子倒是方便些。
若是手边时时有吃的,公子的心思不在腿上,应当就不会觉得疼了。
梅颂今颔首:“你看着办吧。”
隔壁苏眠趴在墙洞处听了好久,见亦风要出门,忙不迭的提着篮子抢在他前头。
昨晚她便觉得不对劲,那么晚了找大夫能有什么好事,她且等着那大夫出门后上前套话。
她听了那大夫的话有些想不通,难不成是吃了她的糕点,好吃得跳起来把腿摔断了?
苏眠:……
应当不会这么扯,只是好端端的,院里也是平坦的青石路,实在没道理。
怎么摔的倒是不重要,摔得狠不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远远看着从独自从酒楼出来的亦风勾起了嘴角。
酒楼的厨子都是签了契的,自然不会随意去给人当家厨。
且六皇子选了这么个小小的地方住,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他又在淮宁府呆不了多久,有人愿意毁了契给他做饭才怪。
她提着篮子悄步上前,似是刚瞧见亦风,浅笑道:“邻家小哥?你这是来做什么?”
亦风惜字如金道:“请厨子。”
苏眠闻言轻‘啊’了一声,随即问:“是去给你家公子做饭吗?”
亦风下意识问道:“姑娘可晓得哪里能请厨子?”
苏眠眨了眨眼:“你方才搬来应当不知晓,咱们淮宁府的厨子都是各家酒楼自小养着,亲自教的,不大好请呢。”
亦风闻言皱了皱眉头。
苏眠略带羞赧地笑了笑,浅声问:“昨日的糕点小哥尝过了么?大家都说我的手艺还不错,若是不嫌弃小哥请我吧?”
亦风瞬间警惕地看着她。
苏眠抬手摸了摸眼圈,眼角瞬间红了起来:“我、我父亲前阵子出了意外,如今家里就我一个人,今日出门本想是找份工做的,只是没寻到,如今小哥正好要寻厨子,我……”
亦风想起昨晚上的那碟子糕点,瞧着是好看的,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他回头看了看酒楼,叹了口气:“我家公子口味挑,姑娘的手艺怕是……”
怕是不能叫殿下满意。
苏眠见他松了口,忙走近一步道:“我现在便回去给你家公子做顿午饭,若是你家公子满意,便请我如何?”
被她直勾勾地盯着,亦风轻咳一声迟疑道:“若是我家公子不满意,那便对不住了。”
苏眠顿时喜笑颜开:“好!”
苏眠做饭的手艺,还是跟着柳怀英的父亲学的。
柳父原是做席面的厨子,小时候苏父教柳怀英读书,柳父便教她厨艺。
两个父辈还在一起说笑,说换一换正好。
苏眠当年还小,昂着头跟他爹说:“我不要学厨子!我要学枪、学剑,去杀蛮敌!”
她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一脸慈祥地哄她:“那先把厨艺学好,长大去当火头兵。”
苏眠:……
她想到这儿不由抬手按了按眼角,骂一声臭老头,他才要当火头兵!
像是算着时间似的,苏眠刚把午饭做好亦风便带着食盒来了。
亦风眼瞧着她装好了饭,伸手接过:“姑娘稍等,公子用过我再来给你信儿。”
苏眠:……
她看着亦风深吸一口气,怎么?还不准备让她上门?
好一个六皇子,倒不知长得有多丑,竟是这般羞于见人!
她心下骂个不停,面上却浅声:“里头这一小瓶果酒是自家酿的,不醉人。”
亦风下意识皱眉:“公子有伤,不能饮酒。”
苏眠大惊:“受伤了?可有碍?”
亦风:……
他提起食盒落荒而逃,像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苏眠瞧着他的背影笑出声,翘着二郎腿在院子里等,不过一眼她便能看出这小哥是个好套话的,就是可惜了她那一瓶子好酒。
隔壁院子里,羽川低声道:“公子,不若属下再去找找,一个农女怎好给您做饭?”
“吃饭又不是吃厨子,还要看身份?”
羽川:“公子吃的用的自然要精贵些。”
梅颂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眸色柔亮:“京城待久了,吃些乡野菜也好。”
他说罢侧头看向桌上的菜。
狮子头、炒菜心、烫千丝、香焖鱼再配上一道白玉汤,只是看菜色叫人蠢蠢欲动了。
梅颂今听闻淮宁府菜色偏甜,所以才未从京城带厨子来,如今瞧着面前的菜都是咸口不免有些兴致缺缺。
亦风先给他盛了一碗汤:“苏姑娘说这汤是本地人最爱的,公子尝尝看?”
梅颂今伸手接过,叹了口气:“瞧着与京中的没什……嗯?”
他疑惑一声,又喝了口白玉汤,不由失笑:“倒是巧。”
白玉汤瞧着与京中的白玉汤并无二致,只是与京中的咸口不同,而是入口清甜顺滑,倒像是……抿了口云朵似的。
亦风瞧着他忙问:“可有不对?”
梅颂今缓缓摇头。
身边人都不晓得他爱吃甜食,隔壁那姑娘应当是误打误撞。
其他菜色与京中府上厨子相比,中规中矩也就是了。
梅颂今吃完后擦了擦嘴角:“就她吧,既是孤女便多给些银子。”
见他满意,亦风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是。”
吃饱喝足,梅颂今再瞧见自己腿上包扎都觉得顺眼一些。
等亦风去隔壁送食盒时,苏眠正巧拿了几小瓶伤药出来。
两人迎面撞上,苏眠浅笑:“你家公子觉得如何?”
亦风点头:“不错,以后三餐便劳烦姑娘。”
苏眠喜笑颜开,最后两人定下每日一两银子,饭菜工钱都在里头。
苏眠将伤药递给亦风:“这是我爹留下的伤药,不知你家公子用不用得上?”
亦风摇头:“已请过大夫了。”
他说罢就要离开,突然脚步一顿鬼使神差道:“姑娘可会包扎么?”
苏眠颔首:“会的。”
“包的好看么?”
苏眠微怔,这是什么问法,包扎还分好看难看?
可等她瞧见了梅颂今的腿时罕见沉默,竟真有这么难看的包扎。
她昨晚碰到了那大夫便知不靠谱,送伤药就是想试一试,谁知竟真见到真人了。
她目光上移看了看梅颂今,不过一眼便收回目光。
想岔了,不丑,还俊的很。
亦风低声问:“能好看些么?”
苏眠无声失笑,就着亦风打来的水洗了手柔声道:“总要比如今好一些。”
梅颂今:……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苏眠,叹口气:“劳烦。”
苏眠颔首:“邻里之间,举手之劳罢了。”
梅颂今松了口气,原还想着亦风叫一个姑娘家给他包扎会不妥,可如今听她的意思像是邻里之间这般都是正常的?
自生下来便待在京城,没有过邻居的六皇子舒坦了,颇有些心安理得的靠在躺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苏眠坐在一旁的小木札上缓缓解开绸布,见他腿两侧夹着两条树枝,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断腿本该是这般包扎的,可这药不对,哪有朝着腿上贴狗皮膏药的?
若是一直这般,腿能长好才怪了。
她压下笑意,语含担忧:“不知公子去哪里请的大夫?”
羽川忙道:“巷子外,瞧见有个大夫正巧背着医箱回家便请了来。”
“可是身着灰衣,留着山羊胡,约莫五六十岁的那个?”
“对,就是他。”
苏眠看向亦风:“劳烦再打一盆温水来。”
她说罢侧头对着梅颂今一脸无奈:“那人是个骗子,不论什么病都用狗皮膏药治。”
怎么这倒霉事都叫他碰上了?
梅颂今:……
他瞬间觉得腿疼得厉害,侧头看向羽亦风,眉间难得带了丝火气。
亦风端着水吓得脸都白了:“公、公子,我想着尽快请大夫回来……”
梅颂今沉声道:“另去请!”
苏眠失笑:“请大夫还要许多银子,不若用我这个吧。”
她将刚才没送出去的伤药拿出来:“这是我父亲好不容易求来的,我之前断了手便是用这个治好的。”
梅颂今顿了顿:“还、还是寻个大夫比较好。”
他有些害怕,腿其实还是挺重要的。
苏眠见他不信,将衣袖稍稍往上拉了几寸,露出一道几不可见的疤:“确是好药,瞧我的伤,都好全了。”
她肤色白皙,那道疤像是雨天打雷时的一道细小闪电印了上去,不丑,更像是一道胎记。
梅颂今轻咳一声移开目光:“姑娘家还是少爬树。”
苏眠的目光缓缓移到院中的大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