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处一室

她默默跟着顾山,在黑暗中亦步亦趋的走着。

顾山人长的高大,腿也长,走起路来毫不费力。苏婉则从小养尊处优,从未走过远路,所以跟的特别吃力,没多久便气喘吁吁,越走越慢了。

顾山感觉到,默默的放慢脚步。这样走了大半时辰,才终于到家。

苏婉累的浑身散了架,却不敢说什么。

经过一路的相处,她发现顾山的性格和王婆子截然相反,总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全身笼罩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苏婉敏感的想,或许他并不想娶自己,只是迫于王婆子的压力,才不得不答应。

其实也能理解,以苏婉现在的样子,正常男人都是难以接受的吧。

这样一想,苏婉更加不敢招惹顾山。生怕惹的他不悦,突然把自己赶走。

她目前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又是三更半夜的,若是流落街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舅舅家的人已经熟睡,顾山领着苏婉直接来到主屋边上的一间破旧柴房。里面堆满了稻草、木材以及一些杂物,只在角落里搭了张简单的木板床。

苏婉瞧着床下放着双男式布鞋,墙尾拉了根绳子,绳子上担着一件男式外衫,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这里……不会是你的房间吧?”

顾山撇了眼她震惊的样子,淡淡道:“舅舅家人口多,屋子不够住。这里虽破旧,却也能遮风挡雨。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说着走到床边,将床铺稍稍整理了下。而后自顾自的拿起一捆稻草解开,平铺在地上。

苏婉奇怪的问:“你在做什么?”

“铺床。”顾山说着,又解开两捆稻草,将草铺的厚厚的,而后鞋也不脱,直接往上面一躺。

苏婉瞪大眼睛,“你就睡这里?”

“不然你睡,我睡床上?”顾山冷淡的说。

苏婉顿时噤声,让她睡在稻草上,她肯定睡不着。别说睡觉,光看着顾山躺在上面都觉得脏。

顾山见她不说话,倒也没勉强,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快点睡吧!睡前别忘了吹蜡烛,这里全是柴草,万一引发火灾很危险。”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婉不再搭理她。

苏婉却是一阵踌躇。

她还未成婚,怎能和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若是让人知道,这一生的名节岂不毁了?

可是,王婆子家是真的穷,再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若是不住这里,秋夜寒凉,又能去哪里?

她踌躇了半天,最终认命的跑到桌边将蜡烛吹灭。心里豁出去的想:妓馆都住过了,还怕什么名节被毁?也不在乎这一晚了。

她磨磨蹭蹭的爬上床,却发现这床上铺的也是稻草。只是多加了层床单而已。

好在床很干净,似乎新晒过,有阳光和干草混合起来的清香味。以及……顾山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

想到这张床原本是顾山睡的,苏婉的又是一阵别扭。心里却在想: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说都说不清。

不仅这件事,包括被卖到妓院的事,也不能让人知道。人言可畏,她被困将近一月,谁会相信她还是清白之身呢。

想到这些,苏婉的心情一阵沉重。

顾山倒是规矩,竟然心无杂念,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苏婉暗想:这人虽然看起来冷了点,倒是坦荡,没想占她便宜。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这张脸太过吓人,让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苏婉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没过多久,竟然也睡着了,还睡的特别沉。直到第二天,院子里的公鸡打鸣,这才醒过来。

苏婉困顿的睁开眼,一见周遭的环境,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小穿的是绫罗绸缎,盖得是云丝锦被,入睡前,闺房里还得点上安神香。生活大小,无一不细致讲究。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睡在如此破乱的柴房里。

这个时候,地上的顾山也被公鸡的打鸣声吵醒。

他一醒来,便本能的朝床上的苏婉看去。却见她正坐在床上,睁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看。

昨晚光线暗,顾山并没有将她看仔细。如今再看,却发现这个姑娘虽然毁了脸,一双眼睛却灵气极了,仿佛一对璀璨夺目的宝石。

而她安静坐着的样子,更是透着一种说不说的气质。

很文静,很安详,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变静谧了。

顾山一时间看出了神,半响才回过神来,从地上站起。

他熟练的将干草从新捆好,并放回原处,而后对苏婉道:“你起来洗漱一下,一会儿随我和舅舅和舅母打个招呼。”

苏婉其实不想去。

他和顾山共处一室,虽相敬如宾,但外人未必这么想。一会儿顾山的舅舅舅妈,还不知道怎么看她呢。

可顾山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话便出了柴房。

苏婉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出门。

穷人家大多起的早,顾山的舅妈已经在做早饭了,厨房里升起炊烟袅袅。院子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舀了半勺麦穗,正在喂鸡。

苏婉从柴房里出来,那女孩一见她,吓了一跳。防备的问:“你是谁?”

苏婉一阵尴尬,不知怎么回答。

这个时候,顾山的舅妈韦氏听见声音,站在厨房门口问:“你就是大山的媳妇?”

苏婉欠了欠身,礼貌的打招呼:“婶婶好。”

韦氏上下打量苏婉,待瞧见她一脸红疹,吓了一跳。

“你的脸怎么这个样子?这大清早的,吓死人了。”说着一副受惊的模样拍了拍心口,又对一旁的顾山抱怨:“大山你也真是的,把一个陌生人带回家,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昨天事发突然,回来已经很晚了。”顾山淡淡道。

韦氏一脸的不高兴,刻薄的嘀咕:“你娘这是上哪找的丑丫头?啧啧啧,她是怕你娶不到老婆打光棍,所以死活不论了啊!”

顾山蹙了蹙眉,“她只是脸上长了疹子,并非天生如此。”

韦氏依然口不饶人,鄙夷的说:“长成什么样倒还是其次,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品性。这还没成亲呢,就和男人共处一室。你们两不要脸也就算了,我家兰儿可是到了说亲嫁人的年纪,这要是传出去,岂不影响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王家家风不好呢。”

顾山知道她嘴皮子厉害,也不和她说辩,只道:“舅母可以让她同表妹住一块,我会再加100文钱的食宿费。待发了工钱,同我的食宿费一块结算。”

韦氏一听这话,上一秒还刻薄的嘴脸,顿时堆满假笑。

“大山你也真是的,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我主要是为你表妹的名声担忧,若是话说的重了,可别往心里去。你好不容易说了媳妇,其实舅妈也打心眼里替你高兴。”

说着却又为难,“只是……你平时只在家里吃两顿饭,不知这位姑娘是不是也一样?如果不是的话……近来物价飞涨,舅母家五口人五张嘴,却只有你舅舅一个人挣钱,实在是……”

顾山面无表情,“那就再加30文,这样可以了吗?”

韦氏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说着见苏婉还站在院中,又虚情假意的招呼。

“姑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苏婉刚听了她和顾山的对话,对韦氏毫无好感,当下不复之前的礼貌,只冷淡的说了句:“你可以叫我芙蓉。”

韦氏又是一阵假笑,“这名字可真好听,以后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吧。不过舅妈家条件不好,你可别嫌弃。”说着吆喝:“大山啊,去打点水,让芙蓉姑娘洗把脸,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顾山便拿了个脸盆,去水缸里舀水。谁知韦氏的大女儿王大兰忽然冲过来,一把夺过脸盆说:“表哥,别拿我家的盆。她的脸好恶心,会把脸盆弄脏的。”

这话一出,顾山顿时蹙眉,苏婉却是直接黑了脸,大怒的说:“你的脸才恶心呢!塌鼻子长雀斑还眯眯眼,长成这幅德行,还好意思嫌弃我。”

王大兰没想到苏婉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竟这么会骂人,专挑她的缺点羞辱她。

女孩子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这简直是攻心!

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苏婉大骂:“那也比你好!你的脸像猪头,还是一个流脓长疮的烂猪头。”

苏婉却慢条斯理的说:“我就算真的流脓长疮,也有人要。不像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连说亲的人都没有。到底谁丑,已经很明显了。我要是你呀,就赶快让家里人多塞点银子给媒婆,瞎的瘸的就不论了,有人要就行。免得再过两年成老姑婆,叫花子都不要。”

王大兰气得脸色发紫,偏偏一时间又说不过苏婉,便冲上去要打她,却被顾山一把拉住。

“表妹,你冷静点。”顾山劝道。

王大兰哪里冷静得了,怒瞪着一双小眼,咬牙切齿的大骂:“你这个贱人,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敢骂我。”

说着又气鼓鼓的对韦氏说:“娘,将她赶走,我不要她住在我们家。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韦氏这会儿也气着呢。

她本来就瞧不起这个不知哪里来的丑丫头,看在顾山给的食宿费的份上,才答应留下她。却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欺负到自己女儿的头上了。

韦氏一撸袖子,怒气冲冲的冲到苏婉跟前,正想破口大骂。却听苏婉鄙夷的说:“走就走,就你家这破地方,我才不稀罕呢。有钱上哪租不到房子。”

说着走到顾山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顾山,咱们别住你这黑心舅母家了。一个个的看不起人,连脸都不让人洗,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苛刻虐待我们呢。咱们看看隔壁邻居家有没有空余的房子。”

韦氏一听这话,顿时大急,忙换了一副讨好的脸色:“这住的好好的,做什么要换?别人家能有亲舅舅真心吗?你们两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当心让人给骗了。”

说着又佯装发怒的对王大兰一通斥:“还不快去给表嫂子打水?以后对表嫂子客气点,别一天到晚小肚鸡肠的瞎作妖。”

王大兰没想到母亲竟然帮着苏婉训斥自己,顿时委屈愤怒。

“我不!我才不要给这个丑八怪打水。让她走,让她滚蛋!有她没我!”王大兰撕声竭底的怒吼,却冷不丁的挨了韦氏一个耳光。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都是要说亲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不懂事。还不快去打水!”韦氏生气的说,心里恨女儿太不成熟。

王大兰好歹已经15岁,当着外人的面被母亲打,心里又是一阵屈辱。

她捂着被打的地方,哭着说:“你不就是舍不得表哥给的食宿费!要打水你去打,我死也不去。”

韦氏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挂不住,正要再次发怒。却见女儿又恨恨的看向苏婉,怨毒的说:“你别得意,就你这鬼样子,也就我表哥肯要你。可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你吗?因为他是个杀人犯,根本没人敢嫁。他是怕打光棍,才不得不娶你这样的女人的。跟着这样的人,你以为你会有好日子过?小心哪天小命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