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涵向陆经理请了半个星期的假。
她决定出门走走。这间房子应该又被“他”盯上了,留下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据,要是放着不管,很快她的住所就会被入侵。
她入职以后一直没有休年假,刚好能请几天缓一缓。
潜入者悄无声息地和她共享同一个空间。“他”大概有点强迫症,总是将掉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整齐叠好,掉出来的水果洗干净塞进果盘,就连冰箱里的鲜奶也要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整齐。
有时候她干脆将房间全部弄得乱七八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又出现在它该待的地方。
听起来有点像田螺姑娘。
但伊涵知道,“他”并不是贤惠又无私的仙女,而是催人性命的恶魔。不小心在角落里留下的血污,偶尔掉落的不属于人类的碎片,都让她在害怕之余产生一种荒谬的震怒。
祂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容纳进她的空间,笨拙地留下专属于他的信号。玫瑰按约来访,她隐隐从含蓄的暗号上察觉出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这次“他”又弄脏了她的墙面,得稍微给点警醒,不然下次只会更加过分。
她麻利收拾完行李,准备出门。
除了洗护用品和衣物之外,她只带了一只玩偶。
粉色兔子的绒毛已经被洗得发灰,看上去旧旧的,缝线歪歪扭扭,跑出来的棉让整只玩偶蔫扁下去,手脚处还有黄色的痕迹。黑色的豆豆眼是水贴,塑料的质感很浓,常年累月清洁,像是尸体上突出的眼球一般掉下来半截。
伊涵非常喜欢它,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把它带上,晚上也要搂着睡觉。所以,哪怕它有半个伊涵那么大,她也要把它带走。
玩偶兔的年纪有些大了,用的也不是高档材质,就算再注意清洁,也有股浓浓的腐烂棉絮的味道,不算好闻。为了避免这股味道,伊涵还往上面喷了很多香水,味道越发奇怪了,像是被催熟的即将腐烂的果实,在香浓的甜味中渗出一点不适时宜的酸味。
她把兔子塞进了超大号行李箱中。
收拾完毕,她毫无留恋地关上了门。
一股脑将东西全都丢在酒店,伊涵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她很少请假,也很少休息,就算有空也不会出门玩,突如其来的假期让她伤透了脑筋。
陆经理关心休假的伊涵,特地给她发了一堆攻略,安慰她不用着急上班,先把事情处理好了再说。伊涵认真地翻看,目光停留在中心广场的演出上。
她决定去看看。
今天不是周末,广场上也人来人往。前方已经被粉丝和媒体占据了,伊涵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圈凑凑热闹。
可不管是外圈还是内圈都是一样的拥挤,小花一登台,姗姗来迟的狂热粉丝挥动着手幅和灯牌,嘶吼着冲过去。人群扭来扭去,身后的正在发传单的人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笔直地向伊涵撞来。
伊涵差点摔倒。
好在,她被人及时扶住。
视角中出现了一双干净修长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背青筋隆起,充满了力量感。金属袖口有着昂贵的质感,西装的面料看上去也不便宜。伊涵站稳身体,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
“多谢。”
她抬起头,目光中出现了一颗硕大的毛绒兔头。
穿着西装的兔子?
伊涵的目光从清醒到颓靡只用了一秒钟。
玩偶装就该好好穿全套啊!她在内心不甘心地喊着。
西装笔挺,肩宽腰窄,气质比她认识的好多明星还要出众。可除了兔子头套之外,他手中还攥着一把传单。
兔子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很沮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伊涵甩了下手,忍了忍:“你能先放开我吗?”
她的笑脸逐渐带上了怒气。
“对不起。”兔头小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伊涵看着他笨拙的样子,无奈地说:“知道了,所以能先放开我吗?”
兔头闪电般撒开手,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伊涵无语地看着他讨嫌的动作,“我又不会吃人。刚才多谢你扶住我。”
站直后她也有些害怕,在这里倒下,不是摔破脸就是被人踩扁。
“不客气。”兔头默不作声递给她一张传单。
传单上是一家刚开业的花店。
“如果对,上面的内容感兴趣的话。”青年身材高大修长,加上那颗兔头,整整比伊涵高出两个脑袋,像是一堵厚实的墙一样,充满了压迫感。声音闷闷地从头套中传来,在灼热的夏日中有些失真,“可以扫二维码关注一下。”
他的话术极其不自然流利,一句话卡了三遍才完整说完。
他盯着伊涵兴致缺缺的表情,声音是强装出的古井无波:“你不喜欢花吗?”
伊涵愣住了:“也没有……”
她身高恰好在兔子的肩膀附近,目光向前直视,恰好看到他的西装上要掉不掉的纽扣,光秃秃的线头僵硬地竖直,无声地模仿着他此刻紧绷的姿态。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快地提了一下嘴角。
但下一秒,她立马坚定:“但我很讨厌玫瑰,抱歉啊,我是看到玫瑰就会干呕那种体质。”
她象征性地捂住了嘴。
传单上用来宣传的花恰好是玫瑰。
兔子:“……”
喜欢的保质期,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短暂。
“那好吧。”兔子说道,“记得小心一点,这里人很多,不要被踩到了。”
“好的好的,谢谢你。”伊涵笑意盈盈,脚步却越走越快,差点走出残影,兔子一眨眼,刚才还在身前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就算兔子再迟钝,他也知道,用人类的话说,伊涵是“敷衍”他。
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劲,她甚至都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话。
兔子耷拉着肩膀,捏着传单的手松开,花花绿绿的传单纸一张一张从掌心逃走。
完蛋了,这下是真的被讨厌了。
直到跑出去好久,伊涵才松了口气。
幸好她机灵,不然要被奇怪的人缠上了。
回到酒店,她无所事事地玩了会手机,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和昨天相比,现在的她物资充裕,还没忘记带上一直陪着自己睡觉的兔子。
伊涵抱着玩偶兔,将它长长的耳朵垫在自己的脸下。黑色的房间充斥着陌生的气息,此刻她却无比安心。玩偶身上散发着一股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洗衣液的味道,她将脸埋在它的脑袋上,眼皮越来越沉,昏昏睡了过去。
凌晨,屋内的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停在她的床头。
兔子将自己灰扑扑的同类扔到一边,手指轻轻地蹭了一下伊涵的脸颊。
要是能面对面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就好了。
想到白天的冷遇,兔子委屈地蹲在地上,用力拉扯玩偶兔的耳朵。
可恶!凭什么他被嫌弃,这个冒牌货却在伊涵怀里睡得这么舒服!不公平!
玩偶兔的耳朵抖了抖,粗劣的玩偶一瞬间被赋予了活力,察觉到本体强烈的杀气,它短短的手脚在半空中晃荡挣扎。
兔子松手,它一下子摔趴在地上,扭着身子屁颠屁颠钻进他的影子。
兔子的影子像是一汪漆黑的潭水,玩偶兔如同灌了石头一样跌入其中,再也没有上浮。
不长眼的东西消失了。
兔子安静地靠在床头。
手指放在与伊涵无限接近的地方,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勾住她的手指,依恋地纠缠在一起。
少女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如同安静盛放的玫瑰。可就算是最名贵的玫瑰也抵不上伊涵半分美丽。
该工作了。
他如来时悄无声息退出房门。
监控对准他的脸,他却毫无顾忌,人类的影像留存不住他的身体,很快监控上出现了一片雪花。
他的声音冰冷,“不长眼睛的东西。”
酒店的走廊上停了不少黑色的影子,朦胧的暗影有着细而长的四肢,它们在柔软的地毯上留下了粘稠的黑色足迹。
兔子转了转手中的柴刀,一脚踹在快速朝他冲来的暗影之上,柴刀一挥,半月形的光线划过,漆黑的肉球咕噜噜滚到一边。他嫌弃地挑起肉球,柴刀的顶端重重一捣,像是切西瓜似的将它弄成一滩肉泥。
他还嫌不够,挑起一团喂给了生活在他的影子里的生物。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啸,肉泥被分食完毕,一点渣都没剩下。
蠢蠢欲动暗影被彻底激怒,一拥而上!
半晌之后,站着的身影只余兔子。他将柴刀上黑色的血迹在西装上蹭干净。
上次的伤已经痊愈了。毕竟他不是人类,疗养的方式也不太一样,只要不是致命伤,只要几个瞬息就能解决。
但每次添的新伤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伊涵的占有欲出乎意料强得惊人。哪怕只是看到门外一点不起眼的血污,都要闹脾气出走。
这时候,兔子就知道自己应该更加小心。比如不要做让伊涵不高兴的事情。
他认命清理起来。
他的影子能吞噬祂们的残骸,每次的清理都宛如在享用大餐,漆黑的影子是不是扭曲膨胀,冒出几声宛如野兽嘶吼的回声,直到所有四散的碎肉被吞没,房间恢复了原本整洁的样子。
兔子轻微勾了勾手,柴刀划开他的手指,从伤口渗出的血被他抹在了窗户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他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赠给了伊涵。
那是一把钥匙,用于打开一个无法评估价值的东西,在得到它的那一瞬间,伊涵在迫承受兔子所要承担的压力,也得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力量。
午夜时分,是祂们活动的时间,名为“因赛特”的怪物会四处寻找食物。祂们没有人性,杀害人类的方式残忍可怕,人类不仅是祂们的食物,更是祂们的玩具。
因赛特同样对钥匙垂涎欲滴,只要得到钥匙,压制祂们的禁锢就会被打开,彻底将世界变成因赛特的乐园。
原本这样的灾祸要有兔子承担,现在这份责任却转交到伊涵手中,哪怕她并不知情。
到底是他一念之私,被讨厌才是正常的。
但不管抗拒也好,嫌恶也罢,伊涵现在无法离开他,彻底被这份可能会丢了性命的责任捆绑在一起。他小心翼翼试探着伊涵的底线,扭曲而甜蜜地独占了她的世界。
但这样近距离还是头一次。
兔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强行按住某些蠢蠢欲动的念头。
兔子沉默地半跪在床头。
手指飞快碰了一下她露在外面的手指,没有被头套遮住的脖子迅速红了个彻底。
因为情绪的激动,藏进影子里的玩偶兔抱着柴刀的尾巴飘了出来,它被一把从柴刀上撕下,塞进伊涵怀里。
兔子阴气森森:“不能看的不要看,小心我把你眼睛挖掉。”
玩偶兔:“……”
尽管它并没有眼睛和性、欲,看在马上就要喷火和吐泡泡的主人,它还是点了点头。
短手费力地将被子拉上。
玩偶兔放在伊涵怀中,忽然感觉一阵疲惫。
恋爱脑真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ps:小标题跟同名电影没关系
(话说这部的片源好难找啊,找到的也画质奇差无比,还很不适合吃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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