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门动,隐隐狗吠,天灰夜散。
魏府,魏英南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母亲,开门啊,母亲大人,醒了没?”
魏子良背靠门板玩世不恭地敲门唤母,魏英南挣扎着坐起暗骂逆子。她满头银丝及腰垂散,九年后魏英南已是花甲之年苍老程度堪比比裴大国。
而魏子良还是体态微胖,作风散漫的鬼滑头。
“臭小子,大清早又作甚?”
魏子良吊儿郎当随意说道:“我今日本约了肖家妹妹(刑部侍郎的女儿)去城外进香,可守城的说昨夜陛下有令,城门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母亲大人,这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魏英南听了前半句鄙视儿子果然没正事,可后半句着实令她吃惊不已。
若非大事,城门不可能封闭。
魏英南顾不得更衣起身去将房门打开,然后唤下人替她更衣换好官服做好随时入宫的准备。
魏子良仍旧靠在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开玩笑说:“母亲,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弄得儿子以为您要大祸临头一般。”
魏英南更好官服挥退左右,瞪了一眼进来的魏子良有些痛心疾首道:“原本打算六十致仕(退休),奈何你如此不争气,这么多年在宫里待着也没见有长进,让陛下刮目相看委以重任。”
魏子良却无所谓道:“反正家里几位姐姐都争气,入了仕,不差我这个混球。”
魏英南摇头叹气,这自认混球竟然这么理直气壮,接着道:“今年注定不会太平。”
魏子良见母亲一副忧愁不安的模样,追问道:“为何会不太平?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危机存在?”
魏英南白了一眼没心没肺的儿子,耐心解释道:“公主去年已及笄,待五月初八是玉晏天的弱冠之礼。男女都到婚配之年自然会热闹起来,更何况……”
魏英南言语一顿,眼色深沉继续道:“七月裴大国七十大寿,我朝律令规定七十必须交权致仕(退休),裴大国必定会在此之前安排部署好一切,为他裴家巩固地位。”
魏子良仍旧一副不上心的模样:“那又怎样呢?公主喜欢玉晏天,那驸马必是玉晏天,这有什么好争的,再说那裴大国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为裴泫铭争个好前程不是很正常吗?”
魏英南简直要被气吐血,这朝里生死相斗到儿子嘴里怎就成儿戏了,于是怒气冲冲训道:“糊涂东西,你懂什么,他争个好前程,什么前程最好,在他眼里驸马便是最好的前程。”
魏子良似乎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有些难以置信道:“可是公主喜欢的是玉晏天啊?要是那样玉晏天不是有危险?”
魏英南拍了拍心口舒了口气,她这儿子还不算太蠢。
“你平日里在宫中都做什么了?为母不是交代你要与公主搞好关系,将自己的立场摆正。”
魏子良一脸认真回道:“我的立场很明确啊,完全支持公主与玉晏天在一起啊!公主还谢我呢。”
魏英南一听心火上头扶了扶有些头痛的额头,无奈死心道:“也是,就你这模样,我要是公主也看不上你。”
魏子良拉丧个脸委屈道:“母亲,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
魏英南懒得与儿子斗嘴,叹了口气正儿八经的说道:“你快些入宫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昨个我安插的眼线说,昨日公主与玉晏天出宫游玩,昨夜陛下又突然下旨封城,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魏子良心中忽然有不好的猜想,惴惴不安脱口而出:“莫非公主与玉晏天出事了?”
魏英南没有正面回答,可笃定十有八九是故而点头不言。
魏子良抬腿要走可恐惧令他的腿有些发软,一下子没迈过门槛踉跄翻了出去。
魏英南见儿子如此不经事,怕是这么多年圈养在宫里早已与几人之间有了牵绊。
魏子良这辈子从未跑过这么快过,他甚至觉得此刻身轻如燕,没多久便出了魏府门口,翻身上了方才出城用的马匹上。
马啼嘶鸣,挥鞭赶马声响彻静寂的街道,更惊起无数狗吠鸟叫。
良久过后,魏子良快到皇宫门口。看着门口守卫比平日里多了一倍,心慌意乱不禁冷汗淋淋。
魏子良下了马掏出出入令牌,可守卫却说:“陛下有令,有事会召,未召,任何人不得入宫。”
魏子良以为换了守卫对方不认识他,特意自报家门道:“我乃右尚书魏英南之子,魏子良……”
守卫却没好脾气打断道:“不管你是谁,别让兄弟们为难,没有御召任谁也不行。”
魏子良还想说什么,可守卫手握刀柄似要拔刀,私自闯宫可是死罪,魏子良也不敢再冒犯,悻悻然又上了马回魏府。
皇宫,太极殿宫门外哭哭喊喊好生热闹。
果然如惠安帝料想那般,皇后一早得到消息先去北宫被拒,又到皇帝寝宫来闹。
“陛下,你让我进去啊,陛下,呜呜呜……”皇后拍打着宫门,门外的守卫也不敢阻拦。
姚皇后身边的老嬷嬷,隔着门凶神恶煞冲里面的守卫吼道:“田公公呢?让他出来见皇后娘娘。”
里面的守卫应了一声去通报了,很快田公公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公主她平安无事。”
姚皇后收了哭声,训斥道:“还想瞒我,若无事为何不让我们母女相见。”
田公公十分无奈只好劝道:“玉侯爷遇刺受伤,眼下公主正忙着照顾侯爷呢。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不论陛下决定如何,您都要做出国母的表率。”
姚皇后明白,田公公这是在提点自己身为一国之后的本分。皇帝是君王,即便她是皇后也不能僭越。既然闹也闹了陛下避着不见,若再闹下去怕是脸面上都不好看。
姚皇后虽有不甘,但仍旧不得不离开。
老嬷嬷扶着皇后,恶眉恶眼说:“娘娘,您不是看不上那个玉侯爷吗?这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啊。”
姚皇后皱着眉烦躁道:“这个本宫当然知道,可是蓉儿那孩子像着了魔一样,本宫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你方才也听到了,陛下都允她去照顾玉晏天,本宫又能说什么。”
老嬷嬷恶毒咒道:“但愿他一病不起,省得旁人动手。”
姚皇后四下张望,心慌害怕训道:“奶娘莫要胡言乱语,当心惹祸上身。”
话音刚落,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吴贵妃与淑妃。
看这架势两人应当也在北宫吃了闭门羹,于是过来求皇帝。
“皇后娘娘万福……”
两姐妹脸上的忧愁藏也藏不住,姚皇后也不端架子,好心劝道:“回去吧,陛下连本宫都不见。”
淑妃张嘴想要说什么,吴贵妃拽了拽她的衣角阻拦她。
这一切都落在皇后眼里,皇后突然脸一沉故作玄虚可惜道:“哎,可惜啊,玉侯爷还这么年轻……”
说话又故意留一半,好让吴贵妃姐妹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不由自主往坏的猜测上想。
果然,淑妃吓得扑过来也不顾礼数扯着皇后的衣袖,战战兢兢结巴问道:“娘娘的意思是,是,侯爷,侯爷不好了……”
姚皇后装模作样拍拍淑妃的手,像是安慰实则继续打击道:“如此动静,莫说你们,本宫都第一次遇到,侯爷他自幼体弱挺不挺得过全靠老天爷了。”
原本强装镇定的吴贵妃,一下子身子一软,若非身旁的宫人相扶只怕要狼狈摔倒。
“哎呀,妹妹没事吧?”姚皇后假惺惺又关心起吴贵妃。
吴氏姐妹对视一眼稳定情绪也不多话,施礼告退了。
看着吴氏姐妹六神无主落寞的背影,皇后忍不住笑出声。
奶娘老嬷嬷有些诧异皇后今日的举动,与平日温婉平和判若两人。
姚皇后似乎看穿奶娘老嬷嬷的心思,不动声色到御花园一处凉亭小坐。
又命令宫人远远侯着即可,免得二人说的私密话被有心人听去。
姚皇后看着奶娘这把年纪还在宫中熬着,感慨叹气道:“奶娘,选个日子出宫颐养天年吧。”
老嬷嬷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急着要弯膝跪地,皇后起身阻拦硬拉着她入座。语重心长道:“舅父与你书信又说了什么?”
老嬷嬷神色有些慌张回道:“徐国舅让娘娘记住,您当初是如何当上太子妃的。”
姚皇后眼神阴沉,鄙夷质问道:“奶娘,你是我姚家的人还是他徐家的人?”
老嬷嬷听了又要跪,可这次姚皇后没有扶她,狠着心让老嬷嬷跪在冰凉的地石面上。
姚皇后将隐忍多年的不快一吐而出,疾言厉色道:“若非我弟弟早夭,我姚家无人,轮也轮不到他徐家来作威作福。”
原来姚皇后有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弟弟十岁那年不幸染上天花夭折。
她母亲郁郁寡欢没几年也跟着去了,唯一的老父亲前几年也去了。
老嬷嬷一把骨头平日里本来就腰酸腿疼,此刻跪在冰凉地有些吃不消。身子有些颤抖,咬着牙不死心劝道:“娘娘,徐国舅也是为了娘娘好……”
姚皇后听不得这话,冷哼打断又说道:“哼,为本宫好,我看他是野心太大,想让他的孙子做驸马,也不看看徐秉德那孩子什么德性,今日本宫将话撂在这里,你去回徐国舅让他死了这份心。”
老嬷嬷撑不住瘫坐到地上,皇后弯腰扶起老嬷嬷威胁道:“奶娘若是铁了心,明日本宫便将您送出宫养老,若您想明白不再与那些人有往来,本宫便继续留你在身边养老。”
老嬷嬷一时无言,眯着眼像是被风沙了眼。
春风得意掠过,翻卷着尘埃想要带走一丝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