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堂外,比昨日多了许多宫娥太监。
小宁子撂下几个人,上前与宫娥太监闲言客套几句。
很快折回来领着四人进入墨韵堂,暂时在堂院内侯着即将到来了的惠安帝与公主。
院正中摆放着红木长案,案上摆放着青铜香炉,以及各色祭奉点心香果。
一侧红烛旁,摆放着拇指粗细的姜黄色檀香。
长案两侧各摆放着一张太师椅,椅上放着绣工精美的褐色蒲团。
片刻后,田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众人屈膝跪拜,只见惠安帝被一群人簇拥着踏入墨韵堂。
惠安帝右边,紧跟着一位珠光华贵的年轻妇人。身着裁剪合体的桦色华服,一双眉眼含春,唇角微扬娇媚温顺。
左边是个儒雅的白胡子老头,一身黛色深衣身姿清瘦挺拔,一看便是饱学之士。
“平身吧。”
惠安帝挥手命众人起身,侧过身向白胡子老头恭敬言道:“庄太傅,公主即刻便来。”
这白胡子老头,是惠安帝太子时的老师。
年过花甲原本已还乡隐世,可皇帝金口相求便应允了做公主等人的老师。
庄太傅只是摇摇头轻笑道:“不急,不急。”
惠安帝又问身旁的华服妇人道:“皇后呢?”
原来这位妇人正是玉晏天的大表姐吴贵妃,吴贵妃轻柔答道:“回陛下,淑妃已经去请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了,想必也快到了。”
惠安帝下了早朝直接来的墨韵堂,而吴贵妃一早便等在半道上了。
惠安帝只是点了下头,随即请庄太傅先坐到事先准备好的太师椅上。
他则坐到另一侧,等待公主的到来。
吴贵妃东瞧西望打量着玉晏天这边,忽而眼眸泛光满是疼惜之色。
玉晏天避开了吴贵妃的目光,吴贵妃入宫时他尚在襁褓之中,这位贵妃表姐于他等同于陌生人。
“陛下……”
吴贵妃音色含哽,娇滴滴开口又欲言又止。
惠安帝见吴贵妃眼泪婆娑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可恩师在旁小声道:“贵妃这是怎么了?”
吴贵妃也自觉失态,掏出丝帕抹了抹眼角,低眉垂目小声恭顺道:“臣妾失态了,昨日便听闻玉表弟身子羸弱,可今日一见这身板,比臣妾想象中更加单薄,臣妾真真是心疼……”
吴贵妃说着竟有些声泪俱下,着实令人不免动容。
惠安帝急忙宽慰道:“贵妃也不必担忧,待今日事毕,朕便命太医署会诊,贵妃也不必太担忧了。”
吴贵妃听毕破涕为笑,煞有介事地弯腰行礼道:“臣妾先替表弟谢过陛下。”
惠安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抬头打量日头时辰,有些不耐烦道:“田公公命人去看看,公主到哪了?”
田公公应了一声,吩咐身旁的小太监速速前去察看。
这时,庄太傅忽而开口询问道:“陛下不知道哪位是裴尚书的孙子?”
惠安帝指了指裴泫铭,田公公识趣喊道:“裴泫铭还不快,出列上前。”
裴泫铭作揖恭恭敬敬,弯腰走上前屈膝跪地。
惠安帝略有严肃开口道:“抬起头来,让庄太傅看看。”
庄太傅打量一番,捋着下巴上的白胡子说道:“听学问堂的周夫子说,你是他学生里造诣最好的。不知孟子你可学完了吗?”
这学问堂的周夫子,也曾是庄太傅的学生。
裴泫铭铿锵有力答道:“回太傅,学生学到告子上篇,还不曾学全。”
庄太师闻后又问道:“孟子曰: 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裴泫铭脸色微变严谨答道:“说的是,现在的人修养天赐的爵位,其目的就在于得到人授的爵位;一旦得到人授的爵位,便抛弃了天赐的爵位。这可真是糊涂得很啊!最终连人授的爵位也必定会失去。”
庄太傅点头夸赞道:“说得好,希望你可牢记,他日成为国之栋梁之才。”
裴泫铭磕头一拜道:“学生谨记太傅教诲。”
庄太傅嗯了一声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田公公见惠安帝挥手,立刻吩咐道:“裴泫铭,退下吧。”
待裴泫铭回到原位,方才去打探公主消息的小太监,惊慌失措奔到田公公身边,气喘吁吁说道:“公主不见了……”
田公公原本微眯的眼睛,吓得愕然睁大惊慌不言而喻,极力稳住声音问道:“把话说清楚点?”
“回公公,说是一早便没了公主的身影,寝宫内外都找好几回了,皇后娘娘急得都哭好几回了……”
惠安帝见小太监回来与田公公窃窃私语,不悦道:“什么事不能直接禀报?”
田公公一弯膝盖跪地颤颤惊惊道:“回陛下,公主她,她不见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惠安帝大惊失色腾得起身,厉声喝道:“把话给朕说清楚,公主她怎么了?”
田公公如实回答方才小太监所言,惠安帝脸色难看命令道:“命,皇城守卫,各宫当值宫女太监全力在宫中寻找公主的下落。快去,去……”
惠安帝情绪激动径直抬脚往前走,吴贵妃花容失色紧随其后也不敢言语。
惠安帝走了两步又觉不对,回过身喊道:“庄太傅,朕先去看看皇后。”
庄太傅理解应道:“陛下请随意。”
众人紧随惠安帝身后簇拥而散,墨韵堂顷刻间恢复了平静。
墨韵堂只剩下玉晏天四人与庄太傅,就连小宁子也离开了墨韵堂。
庄太傅走到四人面前,指了指除了裴泫铭剩下三个人,吩咐道:“你们三个,自我介绍一下。”
姜栋不善言辞,心慌害怕不敢言语。
魏子良心里在盘算着,周夫子既然向庄太傅提了裴泫铭,必定也提了自己,故而也不主动开口。
玉晏天见二人都不开口,也不拖泥带水作揖不吭不卑道:“学生,玉晏天,东山人氏,天清日晏,便是学生名字的由来。”
庄太傅若有所思嗯了一声,其实玉晏天与庄太傅同为东山人氏。
庄太傅还乡隐世后,那些想与天子同门沾享荣耀的人大有人在。
不少当地的乡绅富豪,想将子女拜在庄太傅门下。
终日家中可谓是门庭若市,可庄太傅却说只收合眼缘之人全部拒之。
玉晏天自幼体弱长年在家,二人自然从未见过。
庄太傅略过玉晏天身旁,在姜栋面前停下。
既然姜栋与魏子良不开口,庄太傅直接指了指姜栋说道:“你叫何名?”
姜栋磕磕巴巴道:“学,学生,乃是,乃是京卫统领之子,姜栋……”
姜栋还在想自己名字的由来,庄太傅却笑道:“你便是姜栋啊,你的名字还是老夫取的。”
姜栋咧嘴傻笑,这下好了省得自己解释了。
只剩下魏子良了,自然是不能再躲藏了。
魏子良清了一下嗓子,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傲娇说道:“学生魏子良,右尚书魏英南之子。子良取意为,子孙善良优良之意。”
庄太傅语重心长道:“莫辜负了,你名字的含义。”
魏子良略有应付道:“学生谨记在心。”
庄太傅仰头看了看时辰,随即说道:“既然公主还未寻到,尔等四人先行拜师吧。”
“是,太傅。”
四人异口同声,待庄太傅上香敬过祖师天地,四人一一轮流磕头敬茶。
庄太傅训诫教育几人,要尊师敬道,勉励几人做人要清白,学业要刻苦。待训诫完,这拜师仪式便结束了。
庄太傅让四人入堂,默写一份千字文楷书及其译文最晚散学时交与他。
庄太傅想看看四人书法造诣如何,摸摸几人功底虚实。
学堂内讲台上放着太傅的堂桌,下面整齐摆放着六张书案。每张书案上都放着一个藤竹书箱子。
裴泫铭跳过第一排坐到了第二排,第一排不用想一定是公主的位置,裴泫铭深知宫规自然不会僭越。
玉晏天本想坐到最后面,可魏子良与姜栋竟不约而同冲向了最后一排。
玉晏天只好与裴泫铭并排而坐,庄太傅在讲台上说道:“书箱里有文房四宝,你们各自取来用吧。”
“是。”
见四人回答,庄太傅便拿起一本书坐到蒲团上专心阅读。
裴泫铭已经取出笔墨纸砚,奋笔疾书起来。
玉晏天不慌不忙取出文房四宝,仔细研了研墨方才开始书写。
他独自生活许多年,每一件小事他都会当成一件趣事来做,以此打发时光。
魏子良虽然不学无术,但这千字文乃是开蒙小孩学的东西他自然会,只是这字迹略有潦草。
姜栋也不慌不忙书写起来,这千字文他幼时背不出。
父亲罚他抄写了上百遍可算是吃尽了苦头。至于字迹嘛,比起魏子良还算端正。
中宫殿。
身着明黄华服头带凤冠的姚皇后,拿着绣帕掩面哭泣一时看不清模样。
而她身旁的绯色华服的女子与吴贵妃有几分相像,不用说定是吴淑妃了。
吴淑妃生得白皙娟秀,亦是娇俏动人的美人。
“娘娘莫哭了,当心着身子,公主肯定是一时调皮藏了起来。”
吴淑妃在一旁规劝着,姚皇后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皇后与惠安帝只差一岁,已近不惑之年。
虽然保养得体,可仍看得出比身旁的吴淑妃大上不少。添了年岁,姚皇后本就温婉越发大气端庄。
“公主这孩子,平日里都被咱们给宠坏了,今日拜师,这如何让本宫与陛下交代。”
姚皇后懊恼着擦了擦眼泪,责怪自己平日的娇纵。
吴淑妃连忙宽解道:“这宫里就公主一个孩子,何况公主长得又招人喜欢,臣妾们自然欢喜,莫说臣妾了,陛下那也是含在手心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姚皇后听了继续摇头叹气道:“本宫年纪大了,可淑妃与贵妃尚且年轻,入宫也有十年,为何也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姚皇后说到淑妃痛处,淑妃仍旧赔笑道:“是臣妾与贵妃姐姐福薄……”
“陛下驾到。”
淑妃还未言毕,被田公公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