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南临国,京城街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骑在马上领着一队皇宫金甲禁卫过来。

其中两个金甲禁卫,扛着一块楠木匾额。匾额红绸喜结加身,黑漆金字遒劲有力。

街上百姓纷纷驻足围观,待看清匾额上“驸马府”几个字。人声渐沸,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其中一人兴奋道:“被我猜中了,果然是去侯府的。”

另一人不解道:“不是说那玉侯爷身子孱弱,公主殿下厌恶了吗?”

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娘闻见,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说啊,我有个亲戚在公主府当差,听说啊,公主夜夜翻墙去侯府……”

那大娘笑得老脸含春,引人遐想非非。

又凑过来一个粗衣大汉,露出满口黄牙,粗鲁污言秽语道:“我侄儿在侯府当差,分明是那玉侯爷,夜夜翻墙去公主府……”

那大娘没了笑脸,挎着菜篮昂首阔步往前竟进了侯府。

有人错愕傻眼,想想在赌坊下注买驸马人选。如今选错旁人,那可是血本无归啊!

无论如何谁也想不到,京贵圈的公子们竟输给了一个偏僻之地的末流侯爷。

这个末流侯爷玉晏天之事,要从九年前入宫参选秀男说起。

这南临国已有近一百多年的历史,史上建国的是一位复姓南宫的女将军。

女帝驾崩只有一位独子继位称帝,此后皇帝若有长公主与皇子同样享有继位权。不过最后由谁继位都由皇帝一人说的算。

自古男子自以为天的心里作祟,便一直都是男子继位。尽管如此毕竟有国法在,南临国民风好武,女子们并不像其他国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位也可与男子并肩。甚至可以和男子一样上私塾,将来可以考取功名为官。

话说这南临国到了如今的皇帝惠安帝,这惠安帝后宫只有一后两妃。

除了皇后在皇帝登基十年之后好不容易生了个嫡出的公主,其他两位妃子更是无所出。

为此,其他男派大臣急坏了。为何呢,祖训明明白白规定皇帝若为男子,后宫嫔妃不得超过三位。也就是说,皇嗣只能是这三位娘娘所出。

惠安帝自己倒是不急,公主继位也不是不能。只是虽说建国是位女帝,可这么多年来又成了都是男子继位。那些迂腐的男派,难免有些不能接受女子为帝。

公主五岁那年,虽说有祖训可男派大臣们硬生生给惠安帝偷塞了个年轻女内官。只希望这个女内官可以为惠安帝,诞下子嗣承继大统。

天不遂人愿,这个女内官依旧没生下一儿半女。更可怕的是,女内官入宫后公主便接二连三的缠绵病榻。

这下,惠安帝诚惶诚恐深觉触怒了祖宗遗训。便下令大赦天下,以此为公主祈福。

自此后,不论男派大臣如何谏言惠安帝通通回绝。日子久了,男派大臣们便死了这份心。女帝就女帝吧,可是新的忧愁又开始了。

这次,可谓是君臣一心。朝堂内外全都为公主日后的驸马,操碎了心。

于是,为了皇室的未来。惠安帝决定举办一场选“秀男”为培养日后的驸马。

凡是有官品在身的官员,与其有血缘关系的家族至亲,年满十岁不能比公主大过五岁的男童皆可参加。

为何如此要求,公主毕竟不到六岁,将来驸马爷的年纪也不能太大了。况且是由司天监,根据公主的生辰八字推算而来。

惠安十六年正月过后,皇榜一出这场举国轰动的选“秀男”正式开始。

历经一年,第二年开春。全国总共选出来五十位男童,进京后又由三司会选最后留下十名男童面圣亲选。

乍暖还凉的初春,河水融冰柳树吐绿。朝阳慵懒,宫女太监脚步匆忙准备着殿选。

礼部侍郎阮修山,亲自带领十位男童进宫面圣。

这十位男童分别是,女右尚书魏英南(掌管吏部,刑部)的幼子魏子良,年十一岁。

礼部侍郎阮修山的长子阮齐明,年十一。

京卫统领姜宥之子姜栋,年十一。

户部侍郎熊大川之子熊清理,年十一。

左尚书(掌管户部,兵部)裴大国之孙裴泫铭,年十一。

大理寺卿女官云香玲之子云楚乔,年十一。

刑部侍郎女官肖金雁之子肖柏舟,年十一。

说是全国海选,只不过是面子功夫。如此光宗耀祖之事,更何况这驸马可是未来的皇夫算半个国君了。

京城六部男女两派,怎会让这等好事拱手让人。十位名额,六部瓜分了七个名额。

外地官员与普通百姓能有什么异意,除了怕引起无权的皇亲贵族的不满。于是避免闹出动静,又从有爵位的世家选出来三位。

这三位分别是,太后的娘家林国舅的孙子—林闻朝,年十一。

皇后的舅家徐国舅的孙子—徐秉德,年十一。

最后一位是宫里的两位姐妹花妃子的舅家,玉侯爷家的长子玉晏天,年十一。

这两位姐妹花妃子其实姓吴,吴贵妃与吴淑妃。娘家父母双亲早逝,其父是独子只生了姐妹二人。

幸而二人被亲舅舅收养,从小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惠安帝的姚氏皇后是左尚书利用兵权强加于他。好在二人婚后一见如故,琴瑟和谐。

可惠安帝心里终究忌惮皇后家是左尚书一派,故而在大婚后的第五年唯一一次的选秀中,刻意选了哪派都不是的吴家姐妹。所以在男女两派争斗中,二人渔翁得利成了选秀的赢家。

这玉侯爷的爵位也是三年前皇帝为给公主祈福,大赦天下而封。

吴家姐妹,姐姐封了贵妃,妹妹封了淑妃,这养舅家的脸面也不能太难看。

一个诰封没几年无权的侯爷之子,在这群官宦子弟中毫无存在感。

春寒料峭,少年们全部身着青豆色广袖月白交领深衣,腰束月白大带。

少年们朝气蓬勃这为这寒凉的春色,增添不少生机勃勃。

“教你们的规矩都记着点,待会在殿前莫要失仪。”

礼部侍郎阮修山瞪了一眼左顾右盼的儿子一眼,刻意提点儿子。

阮修山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交代了儿子要与左尚书的孙子交好。

可眼见着儿子整日与右尚书的儿子魏子良厮混,这逆子可成考虑过他老子的立场。

十名少年排成两排,为首两个必然是太后与皇后家的,怎么样也不能越过天家的颜面。

然后是左右尚书的儿子,这样谁也不得罪,剩下的人按父母辈的官职大小排列。于是工部女侍郎的儿子肖柏舟与最不入流的玉侯爷之子玉晏天,排在了末尾。

“皇上有旨,宣,秀男入殿。”

随着宣旨公公的传唤,阮修山领着众人恭恭敬敬踏入大殿。

惠安帝一身明黄帝袍,端坐在龙椅之上。

惠安帝已不惑之年,虽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可要坐稳皇位必然是殚精竭虑,两鬓已微微发白。

惠安帝有一双桃花眼,年轻时觉得俊美优柔,上了年纪添了成熟高雅。

只见惠安帝眼睛微眯着,看不出喜怒情绪。可身为天子,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场。

惠安帝打量一下殿内的少年,有些不满挥手命令道:“命尔等拍成一排,朕,好瞧得仔细。”

御前的公公田公公是自幼陪伴皇帝的太监,年纪甚至比惠安帝大上四五岁。

太监虽无胡子,头发却花白遍布。身材瘦削,个头微矮。

田公公连忙下去指挥,很快众人排成一行平行而立。

这种情况早就被预想到,所以训练有素并未有一丝混乱。

太后,皇后、左右尚书家的在中间,其他六位左右各三位。

惠安帝清了一下嗓子,像满意又像不满。

御前早就呈上了十位少年的画像,惠安帝瞟了一眼便明白为何如此排位。

田公公贴身伺候这么多年自然能察觉一二,弯腰小声询问道:“陛下,可有何不满?”

惠安帝一拍大腿,故意大声夸赞道:“这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朕着实怕挑花了眼啊。”

皇帝声落,大殿内雀鸦雀无声无人附和。

谁都不是傻子,殿里的少年不是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上官的儿子,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事无人愿意出头。

若是平日里左右尚书早就争个面红耳赤,此时却唯有怕避嫌不及。

田公公倒是识趣,急忙打圆场道:“陛下说的是,那么殿选是否开始?”

惠安帝挥挥手算回答,田公公扯着嗓子说道:“殿选第一关,开始。下面点到你们哪个人的名字,出列朗读自己手里拿到的试题。”

田公公并未将试题交给其他內侍,亲自下去分发试题,然后回到皇帝身边。

从一旁拿出一个竹筒以抽签的模式,决定先后顺序。

惠安帝看了一眼竹筒,随意抽出一根。御前公公急忙接过去,大声念道::“第一位,阮齐明。”

礼部侍郎阮修山有些吃惊,第一个竟然是自己儿子。

自己那儿子虽不能说是不学无术,可平日里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样,以这个岁数学问上的造诣略有不足。

阮修山不由替儿子捏把汗,神色紧张地盯着阮齐明。

阮齐明方脸宽腮,跟他爹阮修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只见阮齐明从队伍出列,展开手里的纸张。深吸了一口气,煞有介事的大声念了起来。

“阮齐明,年十一,礼部侍郎阮修山,山,之子……”

念道父亲的名字,阮齐明忍不住想笑出声。

可毕竟这是殿选,天子还在上面坐着呢。

于是强忍着笑意,嘴角抽抽挤动声色微变。不过很快调整,倒也是中气十足。

“子曰:“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

这是孝经中的天子之孝,阮修山松了一口气。这段话的意思,好在之前他教过儿子。

虽说暂时松了口气,阮修山不由自主与左尚书裴大国对视一眼随即撇开。

这试题与提前买通内侍官得到的试题,完全不一样。

左尚书自然心领神会,皇帝终究信不过任何人。虽只是换题,也明摆了皇帝的态度。

这天下是他南宫家的,还轮不到朝臣做主。

早前惠安帝看到十位候选名单,在宫中着实发了一顿火。

可皇榜已放圣令不好再改,即便有诸多不满可为了朝堂安稳只能忍了下来。

惠安帝早就对左尚书不满,谁让他是三朝老臣,其中一个儿子又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

他裴家从先帝开始便把持一半兵权,先帝也防着裴家。

从先帝开始京城便流传民谣,“裴家兵保天下,裴家人居京都,君臣臣君分不清,谋权篡位留不得,留不得……”

左尚书裴大国如果要抓散布流言者,更难自清。只能眼看着民谣传遍全国人人皆知,先帝这一招不出一兵一卒便压制住裴大国一族。

“下一位,裴泫铭。”

惠安帝拿捏着签子,仔细盯着出列的裴泫铭。

裴泫铭毕恭毕敬作揖,随后展开纸张。

“裴泫铭,年十一,左尚书裴大国之孙。子曰:“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

这裴泫铭别看只有十一岁,却是少年老成。满腹经纶堪比夫子,长相斯文一看便是忠厚之人。

裴泫铭字字有声,连惠安帝也满意微微颔首。

左尚书裴大国更是得意地直捋白胡子,要知道这裴泫铭是他最中意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