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扇在旋转,似惊鸟腾空,停在那里扑扇着翅膀,下面,音乐声声,正在播放慢狐步舞曲,枝形吊灯一看就是假的,镀在上面的金黄色也一样,很假,又假又空。有人在说:
“就是那个靠近酒台、棕色头发的男人。她怎么会邀请他的?”
这个加尔各答女人,她有心眼呢。没有人清楚她是如何打发时间的,她几乎总是在这儿接待人,绝少在她家里,在恒河边的那座宫脉里,当年法国在印度开设商行时,那座官邪也就有了。然而,她好像是忙着什么事儿。是否因为没有看见她做其他事儿,人们才以为,她是用读书来打发时间的?是的。那么,除了打网球和散步,她把自己关在家里,还会做什么呢?成包成包的书籍从法国寄来,都写着她的名字。到底还会做什么呢?据说,每天,她都和两个长得很像她的女儿在一起,度过几个小时。有一个年轻的英国女子,做两个女儿的家庭教师,人们都说,她们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非常关心两个女儿的教育。有时,在招待会上,两个女儿也出现几分钟——今晚她们也出来了——,但却站在较远的地方,好像是妈妈叮嘱过她们似的,有人出了大厅后窃窃议论:大女儿将来准会出落得和她一样漂亮,她们母女俩的扭力之处,已经显露在相同的地方。每天早晨,她们三人都着白色的运动短裤,一起穿过使馆的花园,而且每天早晨,她们穿过使馆的花园,便朝网球场走去,到那里去散步。
有人在说,有人在问:
“可他到底干了什么?我一直不清楚。”
“他干了最最糟糕的事,可怎么说呢?”
“最最糟糕的事?是杀人吗?”
“深夜里,他朝萨里玛的花园开枪,花园里有麻风病人和狗在那儿过夜。”
“可他杀的是麻风病人还是狗?到底是麻风病人还是狗呢?”
“而且,你知道吗?在拉合尔他的官邸,人家在碎玻璃里还找到了子弹。”
“那些麻风病人,你注意到吗?从远处看,很难把他们和周围的东西区分开,那么……”
刚刚来到加尔各答的人,并不知道,在恒河口的一座空气新鲜的岛屿上,有个非常有名的别墅。这个别墅归法国使馆成员享用。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的两个女儿独自穿过花园,人们便问,为何就她俩了,人们很快明白过来。这种现象,尤其发生在炎热得令人恐怖的夏季风期间。
“你听到叫声了吗?”
“是麻风病人在叫,还是狗在叫呢?”
“是狗在叫,或者是麻风病人在叫吧。”
“既然你知道,为何说:是狗在叫,或者是麻风病人在叫呢?”
“我从远处,就像现在透过这音乐,听不清楚是狗在叫,还是做梦的麻风病人在叫。”
“这样说来着,倒也是的。”
傍晚,加尔各答,人们看见她们三人一起,乘坐一辆轿车,车篷折叠在后面,驶过跟前,她们要乘车去转转。大使面含笑容,看着他的宝贝上了车出了大门:他的妻子和女儿要在通往尚德纳戈尔的路上,或者在通往恒河三角洲的路上,驱车兜风。
她的两个女儿,加尔各答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在恒河口的别墅里干什么。据说,她的情人都是英国人,外交圈内人土是不了解的。据说大使本人知道。她从来不在三角洲的别墅里多待几日。当她又回到加尔各答,她那机械的生活又重新开始:打网球,散步,有时,夜晚也去欧洲俱乐部,这些都是别人看得见的。除此之外呢?别人便不得而知。然而,这个加尔各答的女人,她还是忙着的。
人们在疑问:
“这叫人怎么说呢?”
“他干那事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意识到?是不是失去了自控?”
“你瞧,这很难说…她在拉合尔干的事,叫人怎么来说呢?如果他在拉合尔亲手干的事,他本人并不知道,别人又怎么来说呢?”
“深夜,他叫喊起来——站在阳台上。”
“在这里他叫喊吗?”
“从来没有。不过,这里更让人感到沉闷,为何在这里,他不叫喊?”
午夜已过。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朝年轻的随员夏尔·罗塞持走来。在他旁边,站着法国驻拉合尔的副领事。她对他俩说,应该跳跳舞,当然如果他们有兴致的话,说完走开了。她朝他俩走来,像是专为了夏尔·罗塞特,这个男人,他好像已受到邀请,不久将和她一道去岛上。假如这个女人脸上缺少微笑,那她就显得礼貌欠佳了,有人在一边这么说。在今晚要来的所有宾客中,还有几个没有到,都是她的密友。他们要等招待会临近尾声,才会到呢。
有人在问:
“他叫喊什么?”
“乱七八糟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在拉合尔,没有一个女人了解他,谁能说出点情况呢?”
“没有一个女人了解他,从来没有。”
“他的官邸,你知道吗?在拉合尔,从不曾有人去过他的官邸。”
“在到拉合尔之前,他的眼睛里流露过什么吗?比如流露出某一种迹象?或者某一种色彩?我呢,尤其会想到他的母亲。我能想象她坐在钢琴前,弹奏古典的小夜曲,就像在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尽是一些青春的主题,让他听呀,听呀,恐怕他是听得太多了。”
“她本来是可以让我们看不见他的,他在场让人多不舒服。”
既然被邀请来了,就应该请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跳舞,即便她不情愿。
她走过去,对丈夫说了几句关于谁的话:夏尔·罗塞特当即垂下眼睛。这很明显。副领事也发现了。他看着一棵娇藏,一只手触摸着黑色的茎。他刚刚注意到大使,他今后该向何处去,全看大使善良的意愿了,人家想到。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等召见,却迟迟等木到,夏尔·罗塞特忽然想到。
有人在说:
“斯特雷泰尔先生真大度,他居然同意了这样的事,同意今晚邀请他来。斯特雷泰尔先生人挺不错的。他的外交官生涯就要结束,我们为他感到遗憾。他比她年龄大多了,是的。别人是否都知道呢,他是在法属印度支那的老挝边境,在那里的一个偏远又很小的白人居住点里,从一个行政长官手上,把她夺过来的?是的,这事已经有十七年了。当斯特雷泰尔先生因公来到那里时,她才刚到那里几个星期。一周过后,她便跟着他走了,这一点,别人是否也知道?”
有人在说:
“瞧那个副领事,他多瘦,像个小伙子,不过面孔还是……有一天,他母亲走了,剩下他一个人,全加尔各答都知道。他对俱乐部经理说了他童年时的卧室,卧室散发着橡皮和吸墨纸的味道,从卧室的窗口,他可以看见林间那些悠闲的男人,多半是温存而可耻之徒,他说到了他父亲,每天晚上,父亲都呆在母亲身边,沉默不语。无聊的事情,说的尽是无聊的事情。”
有人在问:
“他说起拉合尔了吗?”
“没有。”
“从没有。”
“那么,说的是拉合尔以前的事吗?”
“是的。说起他在阿拉斯的童年。不过他这么做,是不是想欺骗别人?”
有人在说:
“那么,他是在法属印度支那的老挝,寻觅到她的?”
人们看见这样一个场面:老挝,沙湾拿吉,一条沿循公河伸展的马路,马路那一边是森林。几个卫兵持枪立正,在那里看着她,直等斯特雷泰尔先生到来。人家在七嘴八舌,像是说要把她送回法国去,她不习惯。有人在说:
“他在沙湾拿吉找到她时,她正处在痛苦和羞耻中,如今在加尔各答,不知她是否又被打入那样的冷宫。”
人们不知道,向来都不知道。
副领事木时地显露出非常快乐的样子。他一阵一阵地,仿佛幸福得不知什么似的。大家今晚不能躲开他了,是否就因为这一点?今晚,他的表情多么奇怪。他的脸色多么苍白……
仿佛他正激动得想说却说不出话来,憋在那里时的那种样子,怎么回事呢?
有人在说:
“海天晚上,他都和俱乐部经理在那里闲聊,也只有这个人跟他说点话。他谈到过的阿拉斯那个寄宿学校,纪律严明,仿佛出现在眼前。北方。十一月。苍蝇围着明亮的灯泡,栗色的亚麻油毡,始终在这种寄宿学校里面,仿佛他们现在还在里面……制服和栅栏组成的校园。加来海峡和冬季海峡上玫瑰色的雾,这是他的话,仿佛可怜的孩子们现在还在里面。不过,他这么说,是不是想欺骗别人?”
“跟我说说斯特雷泰尔夫人吧。”
“无可指责,并且待人亲切,当然你还能找到词儿来说她……而且她是慈善为怀。她做的事情,有的甚至是她前面的那些人从不曾想到的。你走到使馆的炊事房后面,就会看见那盆专为乞丐备下的凉水,她忘不了,每天在去网球场散步之前,她都能想到。”
“无可指责。唔!唔!”
“什么也没有被发现,在加尔各答,我认为这就是无可指责。”
“可他呢?他做了损害我们的事。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个子挺高,棕色的头发,如果要是…确直就是个美男子了,而且还年轻……可惜可惜!他的眼睛人家看不清楚,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这个拉合尔副领事,他有点儿惨死人一样……你没有发觉吗?我看他有点儿像死人一样。”
多数的白女人,都保持着足不出户那种女人白皙的皮肤。她们住在百叶窗紧闭的房子里,以躲避那射杀人的太阳,在印度,她们几乎什么不做,好好地保养,被人凝目,她们在今晚很快乐,走出了户外,在印度这里的法兰西活动。
“这是季风期来临前的最后一次招待会,你看见今早的天空吧,这下又完了,这种天,要过六个月呢……”
“假如没有岛屿,人们能做什么呢?夜晚岛屿很美吗?啊……将来离开印度,最让我们怀念的,莫过于那些岛屿了。”
“还是女人吧,”男人们说,“在这儿,就连最不出色的女人,换在法国,根本不愿去瞧的女人,男人也想与她再聚一聚,比如那边那位不引人注意的女士吧,啊!这简直神奇了……”
一个男人这时指着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
“几乎每天早上,我都看见她经过,朝网球场走去;女人的大腿,真美!在这里,在这严酷的天气里,那么一站。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那个拉合尔的副领事,不要再想他了。”
夏尔·罗塞特和其他人在偷偷察看副领事。副领事好像没有注意。他是否从来就感觉不到别人的目光?或者,今晚,他被什么东西分了神?没有人知道。他一直是那个快乐的样子,把别人弄得莫名其妙,究不知他的快乐到底从哪里来的,从什么角度而来,从什么思路而来。
停靠在网栅上的自行车,今天早晨还在那里。
大使曾对夏尔·罗塞特说:
“你跟他说说话吧,随便什么时候。”
夏尔·罗塞特跟他说了起来。
“戏不习惯,”夏尔·罗塞特说,“我得承认,我肯定是不习惯。”
他的脸上现出了微笑。脸上的线条舒展开来。他的上身微微倾斜,就像在小径上时那样。
“那是啊,确实很难习惯,不过对于你,究竟因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炎热的天气,”夏尔·罗塞特说,“也因为这种枯燥的生活,因为这种天光,一点儿色彩都木掺。还不知道最后我能不能习惯。”
“至于这么严重吗?”
“我是想说……”
“说什么?”
“也许是刚来这里,我缺乏信心。”夏尔·罗塞特说时,突然想起什么。“那你当初呢,恐怕你偏爱的,是这里的其他什么东西,而不是……这种大热天吧?”
他说完嘴巴张着,等在那里。
“没什么偏爱。”副领事简捷地说。
随后紧接着,他也走到那辆自行车旁,他看不见到领事了,副领事吹起那首古老的“印度之歌”曲子。那时,一夏尔·罗塞持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恐怖,他赶紧朝办公室走去。
夏尔·罗塞特说,他到了这里,就像一个大学生来旅行似的,可是,他眼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地衰老下去。他俩不禁笑了起来。有人在说:
“你瞧见了吗?他竟和别人笑了起来……最让人不能忍受的,就是他居然接受了这次邀请。这是不是恬不知耻呢?可他一点不以为然。”
这时,进来一位老气横秋的英国人,很高很瘦,眼睛像鸟眼似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透透的、这个人在印度已经待了很久。这显而易见,如同一眼就能看出,他属于另一个民族一样,你没有看出来吗?只见他摆出一个友好的手势,便引他俩往酒台那边去。
“我很乐意为你们效劳。我叫乔治·克莱恩,是安娜-玛丽的朋友。”
副领事不由得微微一怔。他愣在那儿。他看着乔治·克莱恩朝酒台走去,打量他好一刻。这时,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在他周围仿佛空空如也。他自个儿说道:
“一个密友。在印度一个拒绝他人的小圈子,这里大有文章。”
地哼地笑了笑。夏尔·罗塞特向他伸过手来,叫他也到酒台那边去。副领事脚踢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来吧。”夏尔·罗塞特说,“我保证你在这儿……你怕什么呢?”
副领事的眼睛在八角厅里闪过一圈,他还保持着微笑。“印度之歌”的曲子驱散记忆,那孤独、黑暗、可怕的一幕已经销声匿迹。
“不,没什么,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知道……我只是在等新的工作,仅此而已。可这事一直拖延着,当然,这事很麻烦…烟是,好像我比别人更难胜任那份工作似的。”他说时也在笑。“情况就是这样。”
副领事垂着目光,面带笑意,朝酒台踱去。那辆靠在冷冷清清的网球场边的自行车,已经被忘却。或者被避开不想了。不只是他的眼睛有问题,夏尔·罗塞特想,还有他的声音呢。大使曾对夏尔·罗塞特说:
“这人谁见了都本能地想躲开……他确是叫人怕得慌……不过也太孤寂了,你跟他说说话吧。”
“听说,你比较看中孟买。”
“那是说,如果他们不把我留在加尔各答,何不退而求其次呢?”
“孟买人口少一些,气候比较好,又在海边上,我看还是值得的。”
“想来也是。”他看着夏尔·罗塞特,“你会习惯这里的生活的、我想你是不会遭遇什么不幸的。”
夏尔·罗塞特笑了笑,说:
“谢谢你这么看。”
“我开始看出来了,谁是那些会遭遇不幸的人,”副领事继续说,“我已经能把这些人与其他人区分开来。你嘛,不在其内。”
夏尔·罗塞特想露出个笑来。
拉合尔的副领事注视着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看着她从面前经过。
夏尔·罗塞特没有特别在意他的目光。他用一种比较随便的语调说:
“你的材料上——请原谅我谈到你的材料——说你是个‘难说’的人,你知道吗?”
“我可没有请求你透露我的材料。我还以为会有‘脆弱’这个词儿呢,没有吗?”
“你知道,我呢,老实说,确切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再一次想露出个笑来,“真愚蠢……‘难说’这个词儿什么也不能说明。”
“人家还说什么?最糟的是什么?”
“拉合尔。”
“是不是因为在令人讨厌的拉合尔这一点上,人家找不到可以形容我的词儿呢?”
“人家又不能不去找…前原谅我对你说这些,但是,人家怎么也不能理解拉合尔,不管他们从什么角度。”
“那倒是的。”副领事说。
他离开夏尔。罗塞特,回到原来待的地方,靠近门口,站在一个攀附着娇破的柱子旁边。他站在那儿,站在众目度暖的地方。
众人的注意力渐渐地分散开去。
她从他旁边很近的地方走过,这回,他没有去看。简直怪了。
只是这时,夏尔·罗塞特才想起来,有时一大早儿,斯特雷泰尔夫人在使馆的花园里面骑自行车。如果近一段时间,别人看不到她骑车,可能是因为在夏季风期间,她不骑,就这么简单。
已是深夜十二点半。
在恒河边的一个灌木丛下,她醒了,伸了伸懒腰,看见那边高大的房子灯火通明:有食物。她笑了,爬起来。这回,她自然没有技人恒河里去游泳,而是径直朝那高大的房子走去。加尔各答的其他疯人早已经在那里。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睡在那个小栅栏门前,等着大厅里边撤下盘子后,倒出来的残羹剩饭,不过,他们还有着等呢。
副领事突然朝一位年轻的夫人走去,这位夫人在八角厅里,独个人站在一边,看着别人跳舞。
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她接受了邀请,行色之间,混合着刚才的不自在和突如其来的激动。他俩步入舞池。
“你看见了吧,他来跳舞了,他跳得和别人一样潇洒呢。”
“算了,别再想他了。”
“是啊,别再想他了,可是不可能不想啊,为什么不可以想他的事呢?不想他的事又想什么事呢?”
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走到酒台边,夏尔·罗塞特正独个人站在那里。她脸上燃着和蔼的笑,看着他。这下,他是木能不请她跳舞的。
这是第一回。有人在说:
“这是第一回,她会喜欢上他吗?”
两周前,夏尔·罗塞特和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曾见过一面,那是在一个小小的欢迎会上,在使馆一间典雅的客厅里——她总是在那儿见新来的人。当时,拉合尔的副领事就像今晚一样,也被请了去。一条沙发罩着玫瑰色的提花布套,她端坐中间。她的目光给人强烈的印象。她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坐姿,一样令人难忘。
欢迎会持续一个小时。两个女儿也在旁边。她一下也没有离开沙发,始终保持着端庄,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她的面孔在加尔各答的风吹日晒下,显得苍白,没有血色,就像所有的白人那样。她们三个的目光都看着两个新来的人。约翰一马克·H没有开口。人家只向夏尔·罗塞特提了些问题,但向另一位,却只字不提。没有一句话说到加尔各答,说到拉合尔。人家忘了副领事,副领事也默默接受了。他站在那里,没有开口。同样,也没有一句话说到印度。关于印度就像关于他,人家什么也没有说。那时,夏尔·罗塞特还不知道拉合尔的事。
她说她和女儿们打网球,然后说了其他类似的话,说游泳池很优雅。人家在想,以后可能再见不到这个客厅,再见不到她了,如果没有官方的招待会,没有欧洲俱乐部,人家还能再见到她吗?
“你习惯加尔各答吗?”
“不太习惯。”
“请原谅……你的名字是夏尔·罗塞特,对吧?”
“对的。”
他微微一笑。
她仰起面庞,也微微一笑。仅仅一个目光,加尔各答所有白人的大门便悄然开放。
她并不知道,夏尔·罗塞特想。他回想起来,当副领事默不做声地站在那儿,看着花园里的棕桐树和欧洲夹竹桃,看着远处的栅栏和卫兵,这期间,斯特雷泰尔先生正和一个路过的官员在谈北京。他注意到了吗?当副领事依然默不做声地站在那儿,她突然说道:
“我多么想变成你啊,平生第一次来到印度,尤其是在这个夏季风期间到来。”
他们可以再待一会儿的,但他们提早告辞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在加尔各答谁也不知道。也许使馆的园丁看见了什么,但木过是看见而已。他们绝不会乱说。她呢,恐怕已经忘了那辆自行车,在夏季风期间,她是不骑自行车的。
她一面跳着,问:
“你有没有感到烦恼?晚上,或者星期天,你做什么呢?”
“我读书……睡觉……我也不太清楚……”
“林知道嘛,烦恼这东西,纯属个人问题,人家是不太好劝说的。”
“我并不觉得烦恼。”
“那几包书,我得感谢你;多亏你,很快就收到了;如果你想看,跟我说一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