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空无一人。
除了白茯苓。
锁芯撞入锁槽的清脆声,伴着门框砸在门框上的沉闷声,一起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
白茯苓懵了一会儿。
甚至一瞬间忘了,自己左手还拎着手提袋,袋中是几罐凉茶和巧克力。
江琮门关得太过果断,这让她下意识怀疑地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打扮。
白色短袖上衣,杏色半身裙,低跟凉鞋。
很日常,不奇怪。
这看着……也不至于能让他看一眼,就嫌弃到关门的程度吧?
白茯苓想着,猜测更大的可能是他并不太想见她。
他一向是这样,对人对事,好恶分明。
在原地踯躅了一会儿,心底渐渐升起一股恼意,自己在这自讨没趣什么?礼物是送邻居,又不是为了送江琮,他既然不想见到自己,便没必要在这等着。
想清楚,便要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门却再度被人拉开。
江琮原本随意拿在手里的头巾不见了,似乎回去擦了擦头发,身上穿的也不是之前那套家居服。
而是简单的黑色短袖和同色半身裤。
一扫之前略微杂乱的印象,莫名添了几分井然。
?
关门就为了换身衣服?
就算是要出门,不能先说完再换吗。
这人什么习惯,让人白等这么久。
白茯苓忍了忍,没忍住,抬眼正要开口。
却发现江琮的脸色实在算不上愉快,眉宇冷凝,表情绷着,视线落到她头顶,都没正眼看她。
自重逢江琮以来,白茯苓还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神色。
要出口的话便直接憋在了嘴里。
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极其引人注意,江琮瞥了一眼,喉结滚了滚,扔出简短的两个字:
“有事?”
他的神情是端着的,乍看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细听又感觉语气平常,只是没有成年人社会中常见的轻佻的熟稔,或者出格的热情。
不好接近到,仿佛谁的面子都不买账。
这一刻,22岁的江琮,和白茯苓记忆里18岁的江琮重合在了一起。
她不禁恍惚,想起自己深爱过的少年。
但更多的,是今夕何夕的惘然。
白茯苓定定神,将之前的介绍重新讲了一遍:“也没什么事。我现在住在隔壁,之前也不知道你也住这里,碰巧成了邻居。”
将这些介绍完,突然感觉有点无话可说,不像和之前那对夫妻,还能氛围欢乐地闲聊一两句。
她以为江琮听了至多点头,没想到他莫名抓住了一个完全不是重点的信息:
他重复了一个词:“隔壁?”
尽管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问,但还是耐心解释:“就是1503。”
江琮默了默,问:“租的房?”
?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他今天的关注点真的很奇怪。
难道他接下来还要打听怎么租的,月租多少么?
白茯苓有些不满,态度不好地和他对着干:“买的。”
这下江琮没声了。
周围静得不像话,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都没说话,静得越久,气氛悄然变化,染上些孤男寡女的暧昧。
白茯苓不太自在地攥紧纸袋,纸袋发出的窸窣声音使她恍然想起来这的目的。
因为想要早点完事儿,便立刻提起纸袋,也没多想,一股脑递到江琮跟前,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是一些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江琮点头,没说什么,伸手接了过去。
她正要补充说袋里的凉茶可以放心饮用,却没想到,江琮接过纸袋时,一时没有注意,力道便使袋里有一小样东西摔了出来。
噼啪摔到地板上。
还滚了两圈。
白茯苓心里想,凉茶码得好好的,怎么就摔出来了。
低头一看,是块巧克力。
巧克力粉色的外包装无比少女心,上面广告语字体浪漫华丽,格外醒目:
“浓情白巧,送一生挚爱。”
“……”
白茯苓想起来,这是之前那对新婚夫妻给的喜糖,当时她们捧了一捧零散装,不好拿,白茯苓也就顺手放进了装凉茶的纸袋。
之前出了那些岔子,她都忘了这茬了。
刚抬头,想要回纸袋。
不料却看见江琮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的巧克力,无声读完那排广告语,然后语气突然玩味起来:
“你给每一个邻居,都送这个?”
“不是……”白茯苓赶紧摆手,想要解释始末。
江琮又笑了,点头附和:
“哦,意思是只给我一个人送……”
似乎有哪里不对味儿。
但又说不上来。
“没……”
白茯苓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见江琮懒懒地掂了掂手里的纸袋,沉吟出声:“还挺重。”
然后他突然俯身,凑到白茯苓面前,一男一女的脸庞隔着半个巴掌的距离,连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白茯苓下意识屏住呼吸,整个人微微后仰。
紧接着,男人戏谑的嗓音,于咫尺之处传入耳蜗。
似调侃,又似试探。
“单独送这么多,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嗓音实在太过得天独厚,带着慵懒,又像小猫挠人的爪儿,仿佛戏耍一般,引人误入深情。
曾经喜欢过的人,天然便占据了心上独特无匹的位置。
即使如今不再留恋,也仍然可以轻易勾起心尖上最细微的悸动。
白茯苓绷着脸,心里的感性情绪却宛如山间洪积扇一般,铺开、蔓延。
最后逆流而上,故作轻淡地回道:
“怎么可能。”
“你想多了。”
她神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看起来格外沉静。
江琮唇角的笑意不变,垂眼看见手里纸袋中的凉茶,说了句尺寸适宜的话:
“谢谢你的礼物。”
白茯苓松了一口气:“不客气。”
临走前,江琮随口问她要不要进去坐坐,白茯苓婉拒了,但视线却不经意地穿过打开的房门,晃眼看见了里面白、灰、黑三色的装潢。
心里冒出一个不相干的念头:这房子,是精装修到付的吗。
为什么内里装修都一个样。
……
回到家里。
刚踏进房子,满屋喷香的火锅香气便扑鼻而来。
饭桌上只有母亲一人,许禾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
两人显然是在等她。
看到白茯苓回来,许禾高兴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坐到桌边,中途嘟囔着:“怎么去了这么久……”
江琮就是1501的邻居这事,白茯苓不太想说。
毕竟说白了,也就是邻居是熟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实在没什么可说道的。
可虽然她瞒下了这个,但许禾显然对之前超市的事还念念不忘。
饭桌上,没吃几口,就按捺不住地向白茯苓打听:
“先前你为什么急着走?太奇怪了。”
她丁点儿也没想过白茯苓和江琮之间可能有什么,只是单纯出于好奇,因此说这话时也没避开白母。
注意到母亲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白茯苓含糊道:“就,想走。”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反感别人江琮?”
许禾不相信,挑眉问。
反感江琮?
原来她以为的不对劲是这个。
白茯苓不紧不慢吃了口菜,问:“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们俩的风格完全搭不到一起,完全两个世界,就好比,一个是钝角,一个像锐角。彼此看不顺眼很正常吧。“
许禾有些自得地说。
白茯苓还没说话,白母率先生气了:“江琮这孩子不错,茯苓你别对人有偏见。”
许禾马上接了句:“附议。”
白母接着说:“可惜不知道他住哪,不然可以邀请他过来做客。”
“……”
用过晚饭,白母和许禾一起离开,她们明天各自有各自的事做,不可能住在这里。
白茯苓收拾完餐桌,这才来得及仔细参观这套房子。
虽然装修极简,但该有的也都有。厨房和卫生间里配备的主卧和次卧装修一致,虽然色调偏冷,但总体而言还是舒适的。
次卧没有居住的痕迹,主卧以前白空青住过,虽然生活用品都已经腾出去了,也还需要全部清理一遍。
到衣柜下层的抽屉时,白茯苓发现,有一个竟然上了锁。
于是便拍了照,给白空青发信息询问:
【刚打扫房间看到这个,抽屉锁着,是放着贵重物品吗,需不需要送过来?】
过了几分钟,那边回:
【不知道。】
又过了几分钟。
【不是我的,房东的。】
之后发了一段话解释了前因后果。这抽屉一直就是锁着的,白空青也不在意,也没向房东提过,因此就这样封了好几年。
白茯苓想,里面的说不定是房东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租住期间,如果正巧遇到了家里来贼,丢了会很麻烦。
于是问白空青要了房东的微信。
很快,白空青把房东微信推送了过来。
白茯苓点进聊天框一看,微信名一片空白,微信头像是纯黑色。
看着非常眼熟。
白茯苓突然想起江琮之前莫名其妙的两个问题,他含着疑惑的声音仿佛再次在耳畔响起:
“隔壁?”
“租的房?”
迟疑着点进去,页面只有“发消息”和“音视频通话”,而不是“添加到通讯录”。这说明,两人已是好友。
——江琮就是她的房东。
她当时回他什么来着?
“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