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中医馆”虽然位于西一环和二环之间,但近二十年府都市发展迅猛,房价飞涨。附近的房子早已不是普通人家能住得起的。
三十年前,全国各处都掀起了经商下海风潮,正值茂年的白茯苓父亲并没能沉下心子承父业,而是选择去往外地做生意。后来中年经商失败,一蹶不振,至今是普普通通的小公司职工。
经济实力所限,十年前白家置换房子时,虽然用尽储蓄,但也只能买在东三环边上。
因此白茯苓每天上下班,都得跨越整个市区最繁华最核心的地段。
在杭江的四年,无论是实习或出游,所到之处,常常新奇而陌生。而府都,她生活了二十二年,可以说,这里的许多地方,都是熟悉的。
由于撞上晚高峰,出租车今日改换了线路,因此正好经过了市区一座富有盛名的高中。
府都七中。
白茯苓坐在后排右座,正好是靠向街边的位置,在经过一个红绿灯时,不经意间往外看了眼。
便看到了那所中学。
学校围墙有两米多高,但因为是镂空设计,仍然能透过一个个棱形孔洞看到里面的景色。升旗台不大,一个四四方方格外严肃的底座,上面立着比值的一根长杆,旁边另有两稍矮的旗杆。
此时已经接近六点半,国旗早已降下,上面校旗和徽旗还挂在上面,迎风招展。
周围有翁郁的芙蓉树,高高大大,遍布校内的大道两旁,甚至栽种在围墙里侧的一些,已经结了花苞。
这是白茯苓无比熟悉的一幕。
多少个细雨微湿的清晨,全校身穿校服,虔诚肃穆地站在台下,仰望国旗缓缓升起。
那也是白茯苓第一次见到江琮。
那时候刚开学不久,学校表白墙对高颜值新生讨论得热火朝天。府都自古多处俊男美女,因此不少人都被花式“海底捞”,话题主角或被偷拍或是自曝,很是热闹。
江琮便是其中的一位。
相比于其他受到关注的学霸学神校花校草,江琮作风极低调。
最初是社团招新活动上,某社团负责招新的学姐晒出了偷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江琮和一个高年级风云人物一并在这个招新摊位上填资料。
两人都超过了一米八,在一众高一新生中仿佛鹤立鸡群。
左侧的江琮一身冷白皮,夏天穿着短袖长裤,肩宽腿长,格外抓人眼球。他似乎发现被人抓拍,正淡淡瞥来一眼,因此照片里清晰地定格了一双冷淡桀骜的内双眼。
他瞳色漆黑,眉眼锐利,给人第一感是不好相处,但微微上挑的眼型却又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气质。
配上双手撑在资料桌上时懒散随意的姿态,整个来说,像是哪个豪门离家出走的叛逆大少爷。
而他旁边的人却含蓄内敛,天生微卷的短发下,双眼皮褶皱深刻,鼻梁高挺,唇边挂着笑,即使是随意一站,也是身姿笔挺。
两人一散一聚,一放一收,完全两个风格,但站在一起时,却分外和谐。
强强联合之下,即使没有任何炒作,这张角度刁钻,甚至画质有点模糊的偷拍照一跃成为当时讨论度最高的帖子。
众人纷纷在评论区留言求身份求社团名字,但最终只打听到右侧的那人是cos社的社长,高三年级的白空青。
但江琮自那次露面之后,便昙花一现般再也没了消息,令当时不少人都扼腕叹息。
白茯苓原本并不关注校园八卦,因为堂哥也身处话题之中,顺带留意到江琮。
但她那时喜欢温润如玉的男生,而照片里江琮个人气质太过外露,完全不符她的审美取向,因此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在意。
直到半年后的一次升旗仪式上,江琮再次出现。
七中有个国旗班传统,入选的无一不是全校外形最优越,学业品德皆佳的学生。
不拘年级,卓越者进。
在那次升旗仪式上,仪仗队四列九排,江琮位居旗手之后第一排,身穿整套白色仪仗队制服,腰间绑着黑色皮质腰带,神情冷肃,长腿绷直,动作标准有力,行进姿态甚至可以在全队中脱颖而出。
这副完全脱去懒散随意气的模样,让观礼的学生们不自觉严肃起来,异常专注地看完了整场升旗仪式。
当然也含白茯苓。
升旗结束后,仪仗队离开,全校班级原地解散,距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白茯苓被朋友拉着去校内小超市买饮料。
因为集合队伍刚解散,这时候超市里的人格外多,几乎到了人挤人的程度。
白茯苓和朋友手拉手,一前一后往里面挤,进了超市,总会碰见反方向而行的同学,于是两人为了给斗方让路,便时不时松开手,等人过去了,再牵上,继续往里挤。
反复几次之后,两人都已经熟门熟路了,白茯苓也就不会每次都回头确认。
白茯苓对饮料没什么特别偏好,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她常喝的是矿泉水。超市里矿泉水随处可见,很快便拿好了。
而她朋友要喝的则在更深处的冰柜里,白茯苓走在前面,率先抵达冰柜处,一眼便看到朋友先前说过的冰糖雪梨,便急忙说了句“你别动,我给你拿”,便先松了手,挤过去拿了一瓶。
左手握着带着凉意的冰糖雪梨,白茯苓一边回身,右手则像前几次一样,去牵朋友的手。
却没料到,拉住了一只干燥温热、骨节分明的手掌。
完全不同的手感让白茯苓一开始愣了一下,回身的动作也僵在原地。但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抢冰糖雪梨太投入了,或者周围人挤人的环境太过嘈杂,她的身体明明发射出陌生信号,但脑袋就跟短路一样,迟钝地发出指令。
她按照本能,试探地捏了捏那只手。
嗯,手感挺硬,捏不太动——大脑客观地作出判断。
一开始被她一把抓住时,那只手条件反射收紧,满是排斥。紧接着,在白茯苓一捏过后,倒好像认命一样,松懈开来,散漫地躺在白茯苓手心。
这副生无可恋、槽多无口的态度,让白茯苓一下子成功抽离出刚刚懵懂的的状态,意识开始运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发生概率极低的乌龙——
她牵错人了。
她迅速转头看去,一张几分钟前才专注注视过的俊颜便撞入视线,江琮原本锋芒毕露的眉目此时微微敛起,没什么情绪地盯着白茯苓,唇角毫无弧度,不快心情昭然若揭。
“……”
尴尬。
顾不得太多,白茯苓下意识开口道歉:“对不起。”
她说得又快又清晰,诚恳的态度全作用在语速上了,生怕晚一秒被人误会。
说完,低着头,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悄悄把手往回收。
试图尽量降低自己那只手掌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江琮低眸,看了一眼她悄咪咪往回缩的手,随后挑起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很好牵?”
嗯?
白茯苓抬眼看他,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她天生长着一双黑亮鹿眼,睫毛又长又翘,这会儿疑惑的表情里便平白添了几分无辜。
江琮看着,一时也拿不准,她到底是在装无辜,还是真的无意而为,他见过各式各样套近乎的,但这么大胆,上来就拉手的,还真是头一个。
他凝视着这个矮了一头的女孩的无辜眼眸,平静陈述:“你整整握了二十秒。”
“……”
白茯苓脸开始涨红,不是羞涩,是羞恼。
从小旁观爷爷诊治病人,从黄发孩童到耄耋老人,她都从没有见过这样,得饶人处不饶人的。
她这个人,平常看着温吞又好说话,但人都是会触底反弹的,尤其是理智被情绪覆盖时,一些不该说的话就会自动往外蹦。
随着脸越来越烫,江琮却一点没有显露出揭过此篇的意思。
白茯苓破罐子破摔,开始挽尊:“四舍五入,相当于没握吧……”
“……”
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江琮气笑了。
正要说话。
四周却传来别样动静。
他偏头看了看,因为他仍然穿着先前的仪仗队制服,在小超市里格外引人注目,这时已经有不少人往他这边投来刺探的眼神。
想起当初被人放上表白墙的事,心里升腾起有点烦躁,于是压下原本想说的话,转而指了指白茯苓背后不远处的货架,改口说:“把那个递给我。”
白茯苓一愣,沿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看到一瓶平平无奇的瓶装山泉水。
山泉水正好在她身后,要是江琮自己拿,可能手臂就要跨过她的头。
白茯苓依言取下,递给他。
“谢了。”
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完,江琮压根没再提起之前的事,兀自转身,扫码付账,走出了小超市。
这一刻,表白墙上懒散随意的照片,升旗仪式上端正严肃的场面,和他无所谓地往外走的一幕,在白茯苓的眼底,融合成一个复杂的江琮。
此后高一一年,白茯苓再也没遇见过他,直到高二文理分科,江琮再次以他一贯漫不经心的印象,闯进白茯苓的狭小世界。
但那时候,江琮早已对她全无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江琮(冷笑):很好牵?
白茯苓:?
江琮:那就多牵会。
新手新文,写得不好,请宝贝们多多包涵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