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烛到了方家之后,小芹带着她找到了位置。
她来的早,那一桌上没什么人,零星地坐着几个圈内人,说是同届的国戏的学生。
小芹坐下来,小声地嘟囔,“刚刚在外头,还说跟我们安排的是顶好的位置,说坐的都是圈内人,这都谁啊,一个个的这么陌生,定是混的不好,否则我怎么都不认识。”
小芹说的小声,兰烛也没阻止她,"我跟那方卉只见过几面,她不知道我是哪位,只当我是想要拉她入不入流的民间剧团的中间人,有了联系方式,估计请帖也都是随机发的。”
"随机发的"小芹转过头,"阿烛,我真替二爷的砚台不值。"
兰烛挑挑眉,“或许有意外的收获呢。”
小芹“收获,什么收获”
兰烛“你不是一直为了年后的那场演出找不到学院派的代表人物发愁嘛,今个来的,都是正统国戏出来的,有的是你挑的机会。”
小芹反应过来,她在民办剧团的人脉还可以,学院派的的确打交道不多,难怪阿烛要带她来,这张门票也算是花在了刀刃上,她啧啧嘴,“你这样子跟二爷,如出一辙。”
兰烛回头“什么样子。”
小芹“舍不着孩子套不到狼的样子。”
兰烛“你呀,等会多认识几个熟悉的角,平日里可没有什么能把他们都叫齐。”
“知道了,保证一个都不漏。”
小芹说完,刚站起来张望呢,突然发现迎面过来几个人,她面色一变,慌乱地坐下来。
兰烛眼见凳子被脚尖踢开又被拉扯回到原地,小芹跟见了鬼似的坐下来,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小芹拉了拉兰烛衣角,“阿烛,我跟管事的说一些,让他们给我们调一个位置吧。”
兰烛看了一眼被小芹攥的紧紧的衣角,抬头后见到来人,曜,这不是老冤家吗。
她差点忘了,国戏方卉那一届,他们可是有老熟人的。
三年不见,海唐一见到兰烛,手臂就扶上身边男人的手,神色得意得毫无掩盖,颇有气势地坐了下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兰青衣嘛。”她趾高气扬,就差没用鼻子跟人说话了。
小芹本能地就让兰烛走,当年海唐有多跋扈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任她在剧场跌摸滚打这么几年,多少难惹的人都对付过,也不想跟海唐面对面。
谁知兰烛却跟没听见似的,直直地坐在那儿,笑着回到∶“别来无恙啊海小姐。”
她轻飘飘地抛过一个眼神,落在海唐身上,“国外的生活,倒还是滋润。”
海唐近几年荒废练习,出国后没停地换了几个男朋友,一直享着福,身形走样了些,她一听这话,心里不爽阵阵,回呛到,“哪有兰青衣过的滋润,听说江家二爷冲冠一怒为红颜,硬是为了你把赵家的婚约都退了,兰青你,你这笼络男人的本事,可比你舞台上的本事强多了。”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圈坐的,都是国戏那一届的同学,其中三分之二的人都几乎不从事京剧有关了,还剩余的三分之一,听说过兰青衣的名气,却没有见过本人,本来还怀着崇拜,可偏偏听海唐这么说,好似她知道些陈年旧闻一样,崇拜变成了好奇和探究。
海唐说的话阴阳怪气的,小芹忍不了,起身到,“海小姐,真是辛苦你了,您当年作弊不成面子丢光灰溜溜地跑到国外颠沛流离,没想到对我们兰青衣的事情倒是上心,只不过怕是在国外呆久了,不知道中文怎么说了,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海唐一听小芹揭短,蹭的一声站起来,提高声音,“你说谁呢,我当年,是出国深造!”
"海小姐————"一直坐在那儿的兰烛出声到,"你还是坐下吧,你这样,怪难看的。"
她扫了一眼一直在她身边的男人,"这是你男朋友吧,我们那些陈年旧事,要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地给你回忆回忆吗”
海唐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此刻疑惑地看着他的未婚夫,她尴尬地给了一个表情,而后把脸上的戾气收了收,对着他介绍到, “Jason,不好意思, 跟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同学, 秦意、吴曲……”
介绍到兰烛的时候,她顿了顿,脸上换了个虚伪的表情,"这位是兰烛,之前在剧团演出,最近听说,自己出来做了个小剧团。总之,是一个特别有勇气的姑娘,不过也是命好,做什么事都有人帮衬着,要换了我啊,断没有你这样的勇气,能从剧团出来自己单干。哎,你那个剧团叫什么来着……”
海唐故意装作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依偎在自己男朋友的手臂上∶ “Jason,你搞传统艺术投资的,能帮到阿烛吗,人小姑娘一个人在槐京打拼不容易的,大家都是学京剧出身的,我现在成了投资人太太,生活过的还算不错,但是阿烛就难说了,自己创业总是有风险的,万一哪一天,身后的金主撤资或者拆伙了,咱们老相识一场,也不能不帮啊。哎,阿烛,你剧团名字叫啥,我让我老公多关注关注,他搞传统艺术投资的,最近对中国戏曲可是颇有研究呢,天使投资人哦~”
海唐越说越得意。小芹在那头都要听疯了,多大脸啊配她在这里丢。
她正要回怼,兰烛却转身对她说道,“小芹,你留张名片给这位Jason先生吧,咱们不是年后的国外展演正缺钱吗,既然这位天使———哦不,这位先生一心醉心国学艺术,咱们也就别客气,哦对了,电子版的投资协议有吧。"
小芹一听,悄摸地一拍大腿,忙从包里拿出电脑来,又翻出一摞资料来,“带了带了,不仅电子版有的,连纸质版我都有盖好章的呢!”
说完,她也不管婚宴开始前一桌子的围观了,啪的一声把纸笔都放在桌子上。
海唐这会倒是脸色为难了。她只想说个痛快, 图一时虚荣, 谁知道这兰烛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还真拿了协议出来让他们给钱啊。
小芹见她一脸为难,拿着协议再往前一步,换上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回头对众人说,“瞧瞧,瞧瞧这世道,这才叫菩萨心肠呢,你说我们一个小剧团,卑微到别人连名字都记不住,要什么没什么,还妄想去国外开演出。多少人嘲笑我们不自量力的梦想,嘲笑我们笨拙前行却止步不前的样子,唯有今天遇到了海小姐,遇到了她的白马王子,我们才有了生的希望,无偿赞演,白纸黑字,这是一个伟大的历史,应当被后人记载,被万人歌颂。Jason先生这里云淡风轻的一笔,将是我们踏出国门的一大步,天使投资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
小芹越嚷嚷越大声,那海唐的未婚夫,骑虎难下,一脸震惊地盯着海唐,海唐见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可不像他们一样,丢的起这个脸,她皱着眉头给未婚夫使眼色,让他无论如何都得把面子撑住了,未婚夫这才拿过协议,一狠心,在这无偿赞助商欠下自己的名字。
小芹在一旁拍手“活菩萨啊活菩萨啊。”
她朝兰烛挑剔眉,好似在说,开心吧,有傻逼送钱来了。
兰烛盖住自己近乎压不住的嘴角,瞧瞧给小芹竖了一个大拇指。
那头的那个Jason签完字,看了一眼协议,原先压着火的眉毛有一瞬间的凝固,而后凝视了一会, 翻过协议另一面, 再确认了一遍, 突然郑重其事地转过来, 问小芹∶ “是《精彩世界》的展演欧洲的五年一次,参赛资格审核尤其严格的那个”
小芹一嗤“你这天使,还挺有见识的。”
海唐见未婚夫一脸反常,甚至还有些慌张,上去挽住他手臂,晃了晃,“Jason~你问这个干什么"
Jason没理会海唐,脑子快速地转动着。
这展演举办以来就没有给中国人发过演出邀请,唯有今年,他听说破例了———
有个剧团竟然接收到了邀请。
他今年投资刚起步不久,知道这事后,早就打起了那剧团的主意。只要他和这剧团攀上关系,别说打开国学国艺的投资界大门,就连世界殿堂的展演他都参与过,这说出去,往后走到哪儿不都跟开了挂似的。这是这剧团也太低调了,资格审查资料完全保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屁都没打听到。
要不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呢,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机会送到嘴边了,他可不能拎不起啊!
他连忙甩开跟口香糖一样黏着他质问他怎么了的的海唐,几步走到兰烛面前,姿态放的要多低有多低,就差没把自己贴在地上,“想必这位,就是兰老板吧?幸会。”
兰烛眼神轻飘飘落在他伸出来握手的手上,唯有动静,慢条斯理地说“Jason是吧是个洋人"
Jason站直身体,挺正胸膛,“我是中国人,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应杰森。”
说吧之后他又微微弯腰,把协议递给他∶“单身一枚——正儿八经的钻石王老五。”
兰烛眼皮一掀,看了看后面张牙舞爪气得要死的海唐,“不是未婚夫嘛,这就单身了?”
“露水情缘,一遇到珍爱,就像一遇到朝阳一样,瞬间就化为乌有了。”
兰烛收了协议,见到他真签字了,把东西交给小芹,“谢了,王老五先生。”
王杰森继续穷追不舍,散发油光∶“我们可能在哪里见过。”
兰烛抬头,本想甩脸走人,只是在人影重叠中忽然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高大身影,她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略带危险地朝眼前的人笑“哪里见过”
她这一笑, 对面的人颠倒了半条命, 哪顶着住, 于是加打了“进攻”频率∶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忘川水岸,你是我忘不了的存在。”
兰烛强忍恶心,噗嗤一笑,看着他身后逐渐过来,脸色臭的找不到形容词的人,杏眼一眯,不知道在挑衅谁“这么说,你是刚从地府跑出来的”
“当然,恶鬼阎王都阻拦不住我来见你的心。”
兰烛朝他身后出现的江昱成,眯眼抬了抬下巴,可惜地摇了摇头∶
“那可真不巧,你前脚刚到,后脚,阎王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