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江昱成带着兰烛回了戏楼胡同尽头的浮京阁。

兰烛身上还有些擦伤,敷了药之后像一只离家许久的流浪猫,困倦地只剩舔舐自己伤口的力气,其余的时光,都是睡觉。

江昱成开着车,一路从南妄市出来,往北走。

他时不时看向缩在副驾驶上的人,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未有持续许久,又被一阵恐怕再失去她的不安所代替。

南妄到槐京,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他没有停下休息,直接把人接回了戏楼胡同的浮京阁。

林伯得到消息,早早地就带着人在门口等着。看到江昱成的车回来,连忙让人上去接。

江昱成开了驾驶室的门,阻止了林伯他们碰在副驾驶的兰烛,“我来吧。”

他一身狼狈,但开副驾驶的门的时候,依旧动作小心轻柔,他靠近兰烛,解开她的安全带,单手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到∶“阿烛,我们到家了。”

她眼皮动了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昱成轻轻抱起她,手上控制了力道,又怕自己的动作会略到她,于是让人拿了条毯子,包着她把她往房里抱。

他没有把她送回她从前住的那个小阁楼里,径直去了他的房间。

把人安置好后,他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柔声问道,“阿烛,饿吗,要吃点东西吗?”

被子里的人困倦出声“我想……我想睡一会。”

“好,你先睡一会儿,晚一点我们再起来吃饭好吗”

被子那头的人没了声响。

江昱成把窗帘拉上,把外头的天光隔绝,只留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

直到安静的屋子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从里屋出去。

他抓了一件浴袍,去了后院的温泉,把自己全部浸泡在水中,感受着水带来的失重感。

他闭上了酸胀的眼。

眼前开始一幕一幕地浮现他去南妄的所见所闻,当生死横亘在离别之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什么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沐浴完,换好清爽的着装,坐在客厅的长桌上。

林伯站在旁边,终于是送了一口气,他递着湿毛巾,“二爷,您终于是带回了阿烛姑娘。”

江昱成未说话,没有表情地吃着饭菜。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均匀的节奏突然一乱,玉筷被置放在桌边,他拿过湿毛巾,擦了擦手,“今天开始,让人把浮京阁的每个房间都装上窗帘,尤其是我那儿,原先的透光材质都换了,换上遮光性最好的。”

林伯想到兰烛困倦乏力又苍白的脸,应声∶“好,我这就让人去做。”

“还有——”江昱成出声阻止到,“浮京阁从今天开始,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四个院门连带着古戏楼台,也都关了”

“这…”林伯有些犹豫,“二爷,您外出的这段时间,老爷子几次差人来问过,若是您锁了浮京阁的大门,怕是……”

“有什么后果,我担着。”“是。”

“让阿诺把我后面的安排都推了吧。”“好。”

安排这一切,江昱成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整个人缓和下来,不再对着无味的饭菜咀嚼,这才抬头对林伯,像是接上他刚刚的话茬∶“是啊,她终于是回来了。”

“这次,我不会让她走了。”

兰烛是在半夜醒过来的,她觉得自己口舌干燥,起来想找点水喝,只是她刚醒,眼睛还不适应这昏暗的光线,不小心碰到窗边的柜子,差点摔倒在地上。

“小心——”幽暗的灯光下,她对上一双眼。

兰烛这才想起来,她跟他回了戏楼胡同。

眼前的陈设与她走时并无不同,但眼前的男人眼里却比从前更为复杂和难以洞察。

他扶着她坐会了床上,柔声问道,“阿烛,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兰烛麻木地点点头。

她像是一个宕机的处理器,失去了对于复杂感情的处理和判断,只会遵循本能去传递自己的感受。

“你一定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他说完后出了门,不一会儿,端来一晚热气腾腾的燕窝粥。

他舀了一勺,粗心地往兰烛嘴边送。

那燕窝的热气还未到嘴里就烫到了她,她不满地扭头过去。

“抱歉。”江昱成拿着勺子,笨拙地收了回去后,又仔细地对着勺子吹了吹,端送到兰烛嘴边。

兰烛这才尝试了。

见她吃了,他眼底不由地蔓延开一阵喜悦,“怎么样,算不上很难吃吧”

她摇摇头。

江昱成才安下心来。

他临睡前,本来拜托王婶小厨房里炖着燕窝粥,又怕王婶疏忽了,没有用小火仔细地熬着保温,半夜要是兰烛醒了,吃不上热乎的了。

他于是就走到厨房,打算自己来。

他往厨房一站,原先不大的后厨就变得有些拥挤。

王婶连连惊恐,摆手说那哪是二爷能来的地方啊,更别说他要洗手做羹汤,煨粥饭了。

她劝说着他回去休息,这点小事,交给她来做就好了。

即便如此,江昱成虽然最后虽然未脱离她的指导,但大部分步骤也是他自己完成的,时不时添火加料的,等到燕窝粥熬好了,他才回了兰烛的房间。

到底是第一次下厨,他没经验,心里也没谱,王婶说不难吃,但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敷衍着自己。

如今看阿烛喝完了大半碗,他的眉头才舒展开。

“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兰烛问道。“凌晨两点。”江昱成回到。

“明天,我不演出了,我想再休息几天。”她呆滞地看着江昱成。

江昱成抬头对上兰烛的眼,想到那天在南妄城的废墟里,见到她的场景。

她披着一件陈旧的衣物,在人群中茫然无措地叫他。

她失去了许多,此刻的内心一定伤痕累累。

他不由地心下一疼,用手拍着她的背,“好,你想休息几天就休息几天。”

他没说,兰家剧院一团乱,她哪还有什么演出。他不说,她想她也一定知道。

即便如此,那他们就心知肚明地假装不知道外面的天下大乱吧。

反正,浮京阁的大门,已经被他锁上了。

就让他们,在这深幽的巷子里,再做半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