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临的其中一个骨戒被女孩褪下,把在手里细细品玩。
可小孩子到底年龄幼小,手里力道没个控制。
女孩一松手的功夫,银色的骨戒落在地上,滚了几遭。
陈序临眼神第一次有了与往日不同的情绪,焦躁,急切,亦或是不安。
小女孩在他身边,他不能放她一人在这,现下又脱不开手,只能抱起女孩尽力快走几步想追上戒指。
戒指咕噜噜地转到了许舒言身前,被她的脚绊了一绊。
原本俯冲的速度,迅速归于平静。
许舒言把戒指拾起。
戒指已经有些发旧,边缘的地方甚至些许褪色,能看出一直被持有人戴着。
陈序临来到,对着这枚戒指宣示主权。
许舒言把戒指拈起,放在了陈序临手中,原物归还,手指退回,在这时许舒言的手不小心擦了他的手一下。
极轻,轻到几欲忽略,但对许舒言来说却如过电一般。
他总能轻易地把她搅得心绪不宁。
霎时,她的视线瞥到了银色的戒面内里,字迹的力道十足,许舒言清楚地看到一行小字刻在上面:2008.11.2,扎金索斯。
2008是他们上高一的时间。
许舒言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晓得这串数字对持有人来说应该意义非凡。
陈序临语气轻缓,没了平素的漫不经心,话里话外,掺了郑重的意味。
“谢谢。”
她忽然很想问问他,戒面上的数字是何意义。
毕竟她一个浪漫绝缘体都知道扎金索斯代表了什么。
哭天抢地的电视剧里,这个代词换言之便是爱情,而现在,它被记录在了他的戒指里,以一种近乎最无意,也是最残忍的方式让她知晓。
他的爱情或许从来和她没有关系。
她终归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什么身份也没有。
许舒言看他把骨戒重新戴回了手上。
心里异样的感觉氤氲升腾,身体如被抽空了,被置于不能呼吸的空间里。先前的欢快与愉悦从顶端坠落,被摔得七零八碎。
她忽然感觉到很累。
回程时,许舒言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视域延伸到极远。
远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以至于身边坐了谁,她也懒得去看。
“你喜欢他啊?”
许舒言闻声瞥了下视线,见身边坐着宋霓。
她惊异于宋霓如此开门见山,但并不想把心事说破,更不想此刻纠缠。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宋霓笑了一笑,明白许舒言不愿承认。
一路下来,宋霓自己的眼神就没从陈序临的身上拔下来,而陈序临的所到之处,不远之地必会有这个女孩。
她很安静,也很本分。倒不是说呆呆愣愣。反而是这沉静的性子更打动人,像白栀无欲无求却总能惹人注意。
宋霓见过无数对陈序临投怀送抱的女孩。
但独独这一个,让她产生了危机意识。
“你不用和我装傻。”宋霓右腿叠到另一条腿上,靠在椅背,颇有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陈序临这人,你觉得,你能招架得住吗?”
许舒言本来没想和她争执,甚至是懒得辩驳。
但她风头太盛,这句纠缠着酸味的挑衅,不免让许舒言有些厌烦。
“你觉得他喜欢你吗。”许舒言平静道。
“他可是一直在追我呢。”宋霓一提到这个事情,话便收不住,“去年生日,他来参加了我的party,还有这次联谊,他托人给我送了明信片,还有……”
“说到明信片,我也有一张,不过是他亲手给我的,那是不是我也可以说,他很喜欢我?”许舒言不急不慢,三言两语把宋霓的傲气浇灭了大半。
她的脾气如一根软刺隐匿在温雅的外表之下,需要的时候才会亮出来蜇人。
她是好脾气,但不是任人欺负。
宋霓被许舒言的话噎住了,话也不似方才一般盛气凌人。两人坐在一排,夹枪带棒之后便是良久无言。
之后,宋霓喃喃,“陈序临,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对他一见钟情,我相信他不会不喜欢我,可事实像我刻意编造谎言欺骗自己。没人能靠近他,深入他,他就像在云端触不可及,可我就爱这遥不可及的一切,我一直想抓他却抓不住,我宁愿去追求虚无缥缈,也不愿就此碌碌,把他拱手给别人。”
许舒言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把长发拂到脑后,眼神涣散盯着一辆辆远去的车辆,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应对宋霓的无奈。
“那我宁愿放他离开。”
宋霓一滞,就此真正泄了气,本带着敌意,现在却觉得自己庸俗。
她是真的被眼前这个如水的女孩给刺痛到了。
应经管学院要求,许舒言要给他们的一次社区活动拍照并撰报道。
原本许舒言这种大一新生,实在不适合担此任务,毕竟没有资历更没经验。
架不住老师的极力推荐,一众专业老师都认为她天生就是做记者的料。经管学院这才同意下来。
过程很简单,主题是敬老爱老,地点是一个尚还和谐的养老院。
由于多是带队老师和学生干部,许舒言把照片和撰稿交给老师后,也的确得到了连连夸赞。
不过报道在校报一经刊登,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在许舒言下了上午第一节课时,门外走进来了几个男生女生,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谁是许舒言?”
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走到讲台,吼了一嗓子。
教室内顿时寂静。
许舒言想着既然是冲自己来,就不要打扰教室的其他同学。
她举手示意:“我就是。”
“你就是许舒言?”一个女生重复了一句,像是再次确认她的身份。
事情来得太快,让许舒言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她就知晓了这些人的目的。
是那篇报道。
“你会不会写新闻,你看看清楚。”女生把那张校报摔到了许舒言面前,“带队的明明就是傅同泽,谁让你写另一个人的名字了?还有照片,你到底会不会拍照,知不知道要重点突出,你知道要给老师拍照片,怎么不知道给带队的傅同泽拍?”
许舒言拾起那张报纸扫了一眼,“我只是把我该记录的记录下来而已。”
“呵。”女生不屑一顾地嗤了下鼻息,随即转向“看看吧,各位,你们班的许舒言。”
她把手指指向许舒言,大言不惭,“就是个拍老师的马屁精而已,带队的同学竟然一个也没入镜,你们学新闻的就是这样学的吗?”
“你安静一下,不要打扰别人。”许舒言把报纸叠了一叠,面无表情,“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简单。”男生一屁股坐在许舒言面前,敲了敲桌子,暗含警告的意味,“把报道重新写一篇,照片也重新拍了,和老师说,报道错了重新拍。”
许舒言觉得好笑,这些人一点都不懂新闻的意义。
不说新闻需客观公正,这时效性就是必须要保证的一等一的大事。
他们只觉得凭自我的意识便随意矫造。
许舒言无语。
周遭已经有了笑声,这帮男女不知为何,仍硬着头皮犟着。许舒言本着科普的原则继续解释,“我那天随行,照片也都是客观公正,这个男生。”
许舒言指了指一张照片正中间的一名男生,“我记得带队老师说过,他是学生中的带队组长,出力最多,报道里也出现了,至于你们说的傅同泽。”
许舒言的脑海里闪过一丝茫然,“我真的不认识。”
“识相你就不要罗里吧嗦,你只需要知道,把傅同泽的名字加上就行!”
狂轰滥炸,许舒言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傅同泽的名字。
她在这帮人的避重就轻里大体明白了。
早先就听说过,有人为了赚取学分进入一些活动里混脸熟,但实际根本就不参加,到了加分拍照的时候却很起劲,为的就是踩着别人的努力论功行赏。
许舒言笑了一笑,对眼前张牙舞爪的男生道:“你是傅同泽?”
男生刚要开口,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男生。
许舒言定睛。
天生的好记性让她想起了这就是那天差点撞到自己的那位。
傅同泽脸上挂笑,慢慢走近,在来到人群中央时他也认出了许舒言。
这姑娘脸上的宁静和那天如出一辙。
如此混乱的局面,她都临危不乱,条理的阐述和解释面面俱到。
不俗。
当然,也很难搞定。
“傅哥,你来了。”男生指了指许舒言,“就她,怎么说都搞不懂我们说了什么,我……”
“抱歉。”傅同泽微微一笑,还是那有教养的温良做派,“这是个误会,给你造成困扰了。”
男生震惊,傅同泽没让他多说话,只是带了闹事的,迅速离开了教室。
这次事件过后,许舒言貌似得到了个道歉,实则傅同泽并没明确解释,事情始末依旧迷离。
渐渐的,流言却喧嚣四起,许舒言仿若真坐实了溜须拍马的骂名。
一时间,她成了舆论焦点。
不得不说在学生中间,背了这种“罪名”的会最被疏远。
许舒言也不例外。
她懒得解释,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时她也不甚在意。
只有在一个人时,才会偶尔愣神发呆。
她也不明白一篇清清白白的报道,怎么就让自己陷入了如此境地。
陈序临他们下了课列队去餐厅,走了一路吸引了一路目光。
沈渊明对穿着干净制服的陈序临啧啧两嘴,“序临,你这样的,以后你会便宜哪个姑娘?”
陈序临视线平直,他面无表情把手里的提包砸到沈渊明头上,“我先便宜便宜你。”
“我凑!”沈渊明惊恐地后退一步,突然的出列被辅导员骂了一声。
“沈渊明,你要去哪儿去!”
被吼了一嗓子,沈渊明迅速缩了回去,低声道,“你别吓我,我性别男,爱好女!”
队列到了餐厅就分散开来,陈序临感受到提包里手机的嗡嗡声,他掏出手机浏览了页面后,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沈渊明探了下脖子。
“怎么了。”沈渊明探了下脖子。
“这周团里又有活动。”
社团里的事说是有指导老师,但实际都是学生自己干。
“这简单,你找几个能干的帮帮你不就行了。”
陈序临思忖了一会。
他打开昨天柳琦发过来的邮件,想再一次确认有几人参与下次活动时,赫然发现。
许舒言不在名单之列。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看似遥不可及的一切,如高远的天空和月亮,我宁可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愿一辈子碌碌无为。——引自嘉柏丽尔·香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