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合力将渔网拉上来,梭子蟹、皮皮虾、黄鱼……全在船板上活蹦乱跳。
这一趟可谓是收获满满。
上岸后,船老大也就是徐逍的二哥,硬要拉着谢烬他们几个一块到家里吃饭。
盛情难却,四人只好接受。
徐家就在临海的第一条街上,房子统共三层,前年刚翻新过,算得上是这一带比较富裕的人家。
路上不经意瞥见徐逍通红的耳根,羽南星顺着他眼尾余光,看到晨曦中岑烟干净白皙的侧脸。
原来如此。
难怪这人今天看着比平时温柔了不少。
羽南星悄悄拽了下身旁那片白色衣角,嘴唇凑上去贴到谢烬耳边:“喂,徐逍有女朋友吗?”
少女呼吸温热,说话间某种香甜好闻的气息直往他鼻腔里钻,少年后背一僵。
是女人味。
那天牌桌上烟气缭绕,他们又一次提到睡女人的滋味,说什么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方芷欣在旁边咯咯笑。
在场就他一个雏,丧彪拍了下他肩膀感慨道:“等你闻过女人味就知道了,那种瘾戒不了的。”
真的戒不掉吗?
他的身体没来由的开始发烫。
“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
她靠得更近,饱满粉唇在他视线里一张一合:“我问徐逍他——”
“……闭嘴。”
谢烬手掌扣住她后颈,跟提起小奶猫似的将人带向自己怀里,低垂眉眼染上通宵过后的倦意,语气特差:“你给我离他远点。”
“神经病。”
羽南星仰头瞪他,“我又不喜欢这种类型。”
就徐逍那家伙——
板寸头,麦色肌肤,暴脾气,每一处都在她的雷点上好吧。
“那你喜欢谁?幺鸡?”
谢烬眸光冷冷凝在她脸上,“还是说,每个男的你都要勾引一遍?”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犯病了,羽南星难得的好心情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疯子,我懒得跟你说。”
她转身就要走,发尾一下被他大手拽住。
僵持间,头皮被扯出痛意。
“说完。”
在这个问题上,谢烬有种莫名的固执。
“管得着吗你?”
羽南星失去耐心,回过身来猛地推了下他,“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还用得着跟你打报告?”
话音落下,手腕一下被谢烬攥住,“你试试。”
他手劲太大,指腹上那层茧子磨得她有些疼。
前边不远处徐家妈妈围着围裙站在门口等着,羽南星压低声音:“我马上就走,不碍着你!”
而徐逍已经迫不及待跑上去跟他妈介绍起岑烟,“妈,这就是我常说的我们班班长,人学习成绩可好了。”
岑烟脸颊通红,赶紧求助似的看向羽南星——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烬松了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少女身上那件黑色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直接盖住她下半张脸。
羽南星头一低,鼻腔里尽是男生身上独有的冷冽薄荷香气。
他舌尖顶了下左脸颊,“顺眼多了。”
羽南星:“……”
莫名其妙!
搞得她好像成了他的所有物一般。
她鼓起腮帮子,水眸都在喷火,气呼呼掉头就走。
那天看完日出以后,神叶又开始下起暴雨了。
而离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就这么到了最后一个晚上。
对于几个年轻人而言,这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幺鸡和岑烟离开后,羽南星一个人靠在旅馆二楼的阳台边上吹冷风。
整座小城笼在雨雾里,灯火被拉成一道道朦胧的线,延长到远方。
她单手支着下颌,思绪万千,一会想着这段时间以来遇到的开心与不开心,一会想着开学又要在班里面对邹雪竹她们,心情越发低落。
“……还不睡?”
身后蓦地落下一道熟悉的嘶哑声线。
羽南星侧过头,谢烬已经走上来,双手撑在栏杆边上。
他刚洗完澡,身上氤氲着温热水汽,沐浴露的香味干净又清爽,像是晴朗星夜里漫步海边吹到的第一缕风。
许是离别的愁绪在作祟,她这会竟然一丁点都记不起他的那些坏了。
世界静悄悄。
视线往下停留在他手里的烟盒上,她轻声:“给我一根。”
谢烬斜她一眼,“会抽?”
羽南星倒是诚实,“没试过。”
活了十来年,她一向听话守规矩,唯一的一次叛逆便是一个月前瞒着所有人跑来了神叶。
“大小姐学什么抽烟?”
他轻嗤,手一抬,那包烟“嗖”一下以抛物线掉落在楼下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里。
这番操作看得她目瞪口呆。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谢烬漫不经心偏过头来,像是随口一问:“有钱人也有烦恼?”
羽南星怔了下,忽然想起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喂,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有钱人啊?”
“讨厌还需要理由?”
也是。
富人的存在,对于穷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了。
“有钱人当然也有烦恼了。”
羽南星把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就像我,不也常常被你气得要命却又无计可施。”
谢烬没说话了。
哄女孩这事,他本就不会。
夜已深,路灯全部熄灭,只剩他指间那点猩红不时跳跃一下。
“不行,我还是有点好奇——”
羽南星忽地抬起头来,拉过他的手臂,趁其不备就着那只手张嘴咬住烟头。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像是一把薄荷叶里裹了点烟草,淡淡的。
她很快拿开,“不好玩。”
谢烬喉结微动,伸手掠了过去。
那根烟快要燃完,差点烫到他的手指。
火苗越来越暗,白烟融进浓稠夜色里,无声无息钻进人的心脏,带来某种微痒酥麻的感受。
他眯了下眼,将它掐灭了。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抽烟都不会,光知道咬着。
蠢得要命。
少女似乎终于困了,随口说了声“晚安”后转身就走。
而少年仍站在原地,垂眸盯着那根烟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没扔。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阿婆就起来张罗了一桌子好吃的。
“回家也好,省得家里人总担心。”
老人家慈爱地抚着羽南星那一头顺滑的长发,“等放假了再过来,奶奶还给你做好吃的。”
她不自觉撒娇,要阿婆给自己编辫子,老人家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谢烬在桌子另外一边看着,竟也难得一次没有开口呛她。
用过早饭,目送着他们出门,阿婆忍不住红了眼眶,“妹崽,回去好好念书,想奶奶了就打个电话回来,奶奶都在的……”
在羽南星的一再要求下,幺鸡和岑烟没有过来。
她不喜欢道别。
她讨厌一切黏糊糊的情感。
羽南星没要那个行李箱。
虽然里边的东西完好无损,可只要一想到它被别人打开过触碰过,她就浑身不舒服,索性便把它留在了旅馆。
她就带一个小书包,里边装了充电宝和幺鸡送的贝壳风铃。
他们要去城西的客车站,开往附近机场的客车每天只有一班。
“……走吧。”谢烬递了头盔过来。
粉色的,看着还很新。
羽南星嫌弃地扁扁嘴,并不去接,“你女朋友的?什么审美啊,丑死了。”
他干脆直接上手帮她戴好,动作有些粗暴,压到她的头发,痛得她“啊啊”的叫了几声,嘴里低声骂道:“死暴力狂!”
谢烬跨坐到那台红色机车上,“自己上来?”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羽南星没敢再使性子,眼睛一闭跟着坐上后座。
一阵刺耳的声响中,机车发动。
惯性作用下她的上半身往前摔去,直直撞上男生宽阔的脊背。
他闷哼了声,似是很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
羽南星慌忙坐直了,手指攥住谢烬的一角衣服,并未留意到他迅速泛红的耳廓。
山路崎岖,两人一路无言。
他是生性沉闷,不善言谈,而她是因为昨晚失眠这会困意又上来了。
清早的海风犹带着冷意,吹得羽南星脖子发凉。
无意识的,双手已经自动往上环住谢烬的腰腹,脸也贴了上去。
他身上有种莫名的热,抱起来很舒服。
她惬意得阖上眼皮。
这段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对于谢烬而言格外难熬。
没人告诉过他,女孩原来会是这样的,身体跟棉花糖似的轻飘飘、软绵绵,没有一点重量,周身还有种甜腻的香气。
怪折磨人。
他眼眸渐深,忽然想起上回看完日出后披着外套去台球室时,老鼠跟柱子两人凑上来嗅了半天,硬是说他身上沾了股女人味。
明明后来抽了好几根烟的,那香气却是一点没散,以至于后半夜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快到客运站时,羽南星外套口袋里手机突兀响起铃声。
是岑烟打来的。
她笑着接起,“我还没走呢,你就已经开始想我了?”
电话那头,对方沉默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道:“南星,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你……”
“你说,我听着呢。”
“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了。”
羽南星心头一震,声音都在颤:“你说什么?”
“是谢烬。当年救了你的人,就是他。”
之后岑烟又说了什么,羽南星全都没能听进去。
就像突然被人重重砸了一棒,她的脑袋瞬间空白,根本无力思考,一路神情恍惚直到下车,跟在谢烬身后走进客运站。
“在这等着,别乱走。”
他撂下这话后便去排队买票了。
人来人往的售票大厅,少女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那个高瘦挺拔的身影。
他的肩头撑起落地窗外阴沉沉雾蒙蒙的天。
头顶白炽灯投射下来,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柔光,明亮得像一个梦。
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扬起,浮动,她听见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变暗了,然后时间静止,久远的记忆如潮水汹涌而来——
“啧,原来在这里。”
——是啊,我就在这里。
“笨蛋,我带你逃跑吧。”
——好啊。
上帝是不是总爱跟人开玩笑,找了那么久的梦里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羽南星想哭又想笑。
为什么没能第一眼认出他呢?
谢烬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但又好像,他原本就该如此。
这样一个人,分明是她最瞧不起的、没有未来的那种不良少年。
他身上有很多伤。
她没仔细数过,却一直记得第一次看见他腰腹上那些刀疤时的震撼。
他烟瘾很重。
身旁都是一些狐朋狗友,旷课斗殴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他还很缺钱。
听幺鸡说,他主要的收入是替丧彪和那些大老板打牌赢钱,同时也帮一个叫“欣姐”的女人看场子,谁来闹事打谁。
可——
母亲不是每年都会往阳光福利院的账户汇去一大笔钱吗?
谢烬为什么过得一点也不好?
羽南星越是想,越是气愤心疼。
如果自己早点找到了他,把他带走,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手握喇叭扯开嗓门喊起来:“要去克山机场的,搞快点,车子已经来了。”
思绪被骤然打断。
视线里,男生已经从人群中朝她走来,将车票和刚买的矿泉水给她。
羽南星神情怔怔的接过,跟上他的脚步。
大巴车外,一群人拖着行李箱争先恐后往上挤。
他们在队伍最后。
不多时便轮到了她。
谢烬单手托着她的书包,眼尾垂着没什么情绪,“上去吧。”
羽南星什么也来不及想,便这么被推上了车。
高度的变化,使她难得一次与他视线平直。
鸭舌帽檐下,那双狭长眼蕴着某种晦涩不明的情绪。
他只看着她,并不出声。
羽南星又一次想起来,谢烬患有脸盲。
也许这一转身,他便彻底不再记得她了。
光是想到这,她的脸不受控制地变得惨白。
司机大叔催促道:“都赶紧坐好,要关门了。”
说完按下开关,车门随即往左边滑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少女想也没想一把牵起男生垂在身侧青筋尽显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俺的老婆“专辑作乐曲”灌溉的营养液,抱住rua
专栏已签实体的完结暗恋文《夏日罐头》、《无人知晓》可戳!
下本写《黑色水母》,也球球大家戳一下专栏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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