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莉惴惴不安地坐在陆帆的对面,这么长时间了,风闻改制与七亿人民币的资金即将注入,但是事情的进展却远没有她想像的迅速,她安排强国军与方总工吃了饭,喝了茶,详细地谈了晶通电子的客户需求与企业的技术现状,看起来如果真的改制,这会是一笔无比巨大的业务,但是怎么把这个单子拿到手呢,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刘明达提醒她通过方卫军去晶通电子的总部走一走,见见晶通电子的总裁,但是方卫军说,以她的身份似乎还差了一些,最好是让她的老板出面,只怕还有些机会,本来她想请示一下陆帆,没想到老板主动找上她了。她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情况,陆帆听完后询问强国军:“你感觉客户需求是什么,有多大的盘子?”
“晶通电子一但决定技术改造,从软件到硬件都有可能更新换代,”强国军不急不慢地道:“比如他们的企业管理系统还是九十年代初的,如果上了最新的ERP系统,对于他们的管理与制度改革都会有很大帮助,这个盘子最小也有几百万美元,如果做得好,可能会有几千万美元。”
陆帆点点头,对乔莉道:“我陪你去趟晶通电子,你和方总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安排。”
“他们的总厂在石家庄,”乔莉看着陆帆,确定他是想去那儿后,高兴地道:“我和方总工商量一下,看看什么时候。”
陆帆鼓励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并没有指望乔莉能通过方总工顺藤摸瓜,打通各种关节,不过想借此锻练锻练她,也探一探她和方总工的关系是否像她自己说得这么近,而强国军的经验在此时是十分重要的,摸清客户的真正需求才好对症下药,开展业务工作,他正想就有关细节进一步询问,有人敲了敲门,陆帆坐正身体,道:“进来!”
门开了,一个眉眼有两分清秀,三分不耐烦地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阿玛尼的男装,乍一看倒像个时尚界人士,而非外企普通销售人员。陆帆虚了虚眼,自从上初中时有些假性近视后,他就养成了虚眼的毛病,这个毛病只有他心里清楚,这几乎是一种不自然的反应,只要遇见他本能地喜爱或者反感的人,他都会如此。这是销售部唯一一个没有和他谈过话的人,这个周祥,原来读得是机械专业,姐夫是河北省组织部副部长,得此关系,顺利地进入外企,做了几单业务,年纪只比乔莉大两岁,原来是销售部最年轻的人。
“老板,”周祥笑嘻嘻地道:“我陪客户去美国培训了,昨天刚回来,今天特地来向你报道!”
“我知道,”陆帆道:“你走了有一个月,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顺利,”周祥道:“那几个人哄得是服服贴贴,没有一点问题。”
陆帆微微一笑,心想你就是培训也用不了一个半月,只怕是自己借机又玩了两个星期,休了个长假,他刚想让周祥出去,等下再进来,周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乔莉道:“小前台,你还在销售部啊,可以嘛!”
乔莉的脸红了,她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周祥看了看强国军,又道:“怎么,还把我们老强派给你了,可以可以,后生可畏啊,美女就是占便宜。”
陆帆在心里皱了皱眉,表面上却像被周祥的“活泼”感染似地笑了,他对乔莉与强国军道:“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周祥聊几句。”
“别别别,”周祥道:“老板,你和他们谈,”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了,道:“我听说乔莉在打晶通电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老板尽管说话,我一定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
陆帆点了点头,目送他出去,接着,他沉默了几秒种,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的乔莉,她清澈的眼神让他有一丝不忍,但社会就是如此,她既然已在局中,就不由她的年龄与经验说话,所有的人都是棋子,所有的人也都是摆布棋局的人,这里没有孩子,就算是孩子,也和成人一视同仁。、
如果自己想调来的人能在十天内报道,那么乔莉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可以把她调回秘书岗位,有机会再让她回销售部,或者让她带几个实在没有人要的客户,暂时糊一段时间。依陆帆的感觉,这个女孩是有才能的,可惜现在的局面不可能有人去专门当她的老师,一切要靠她自己,如果自己的铁杆助手不能在预期时间内到达,那么还必须把乔莉放在晶通电子的最前沿,琳达已经蠢蠢欲动,再加上一个周祥,给谁都不好摆平,而且自己对他们也不了解,个人能力、社会关系、做事的方法与水平,都还没有完全把握,贸然给了其中任何一个,如果不妥,这个单子再想抽回来就不大可能了,就是有可能,也会惹出一堆麻烦,唯有乔莉,可以任意摆布,没有什么风险。
“你出去吧,”他对强国军道:“我和乔莉谈谈。”
强国军平静地退了出去,陆帆笑了笑:“怎么样,有信心吗?”
“有!”乔莉道。
陆帆感觉到这个回答还有几分底气,似乎还没有气馁,心想要么这女孩还算坚强,要么就是她头脑有些简单,这些天来,强国军对她不冷不热,琳达等人对她则冷嘲热讽,这位职场新人估计没少受气。乔莉担心陆帆不放心自己,连忙道:“老板,您放心吧,不管这件事情有多少困难,我都能克服,晶通电子原来是个业绩很差的国企,每年都靠银行贷款发工资,我听方总工说,他们以前去SK等地方买设备,都没有受到过太大的礼遇,只有我们赛思,对他们一直不错,只要我们拿出合理的产品报价配置和报价,通过技术部门交给他们的总裁,一定能把合同拿下来。”
陆帆真正想笑了,如果这姑娘觉得几百万美元乃至几千万美元的单子这样就能搞定,那真正是她的不幸,呵呵,也是她的幸运,否则,她怎么还有勇气坚持下去,糊里糊涂地勇往直前呢?
“有信心就好,”陆帆道:“去把周祥叫进来吧,我找他。”
乔莉愉快地走了出去,老板帮忙拜访晶通电子,加上方总工在中间美言,事情真是出奇地顺利啊。她连忙给方卫军打了电话,方卫军的态度还是那么和蔼:“你们总监能去是好事啊,下个星期我回石家庄,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
“好!”乔莉见方卫军也如此爽快,心情更加美好了,此时快到中午,她拿起饭卡下来五楼食堂,还未走到门口,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只见瑞贝卡穿着一身灰色套装站在后面,画得浓淡有致的脸虽谈不上美丽,倒也是典型的白领丽人。
“瑞贝卡,忙吗?”乔莉笑道。
“忙死了,”瑞贝卡轻轻皱起眉头:“我现在手上有八个项目,全部要我来做,你知道啦,我的老板经常要飞来飞去,一会儿美国、一会儿英国的,唉,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来做,那些公关公司和广告公司人也没有水准,什么事情都要我亲自指导,唉,我快要崩溃了!”
“八个项目?”乔莉道:“我一个项目都头晕了,你忙八个?”
瑞贝卡将身体稍稍朝左转,露出右领上夹着的一个非常别致可爱的小玩意。乔莉见了不禁问:“这是什么?”
“这是Apple(苹果公司)最新的MP3,一个公关公司送的,说实话,他们写的软文水平也太差了,看在这个MP3的份上,我也只得受累帮他们改改了。“
乔莉心想,谁这么倒霉撞在瑞贝卡的枪口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她微微一笑,沉默不语。“哎,”瑞贝卡道:“听说你老板是个未婚人士,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乔莉摇摇头:“他没有结婚吗?”
“这个人的背景很复杂的,”瑞贝卡道:“就连瑞恩的人也搞不清爽,听说何总发给全公司的信只是一部分,他还开过公司,你在销售部没有听说过什么?”
“我没有听说,”乔莉笑道:“他结没结婚管我什么事啊。”
听了这话,瑞贝卡哼了一声,心想你乔莉装什么纯情,我就不相信你对着钻石王老五一点都不动心。这时,陆帆和周祥肩并肩走了过来,瑞贝卡道:“嗨,陆总,Joe(周祥),吃午饭呀。”
“瑞贝卡呀,”周祥的嘴角一挑,笑道:“怎么,不陪你的戴老板(市场总监)吃饭了?”
“呸,”瑞贝卡道:“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同事嘛。”
“你是市场部的瑞贝卡,”陆帆道:“叫我弗兰克吧,现在是午休时间。”
“弗兰克呀,”瑞贝卡道:“听说你是红酒专家,什么时候给我们讲讲呀。”
“安妮,”周祥见瑞贝卡与陆帆双双走远,对乔莉道:“你也学着点儿,既然不想当前台,就得有点儿手腕嘛。”
乔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卡独自朝前走去,周祥有些尴尬,在心里骂道:不知好歹的蠢货,白白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蛋,将来有你后悔的。
乔莉打了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瑞贝卡与两个女孩与陆帆、周祥围坐在厅中的一张圆桌上,边吃边聊边笑着。乔莉吐了口气,一种孤独与惆怅从心中升起,此时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半,美国加州时间晚上九点半,她很快地吃完饭,快步走上楼,给远在大洋彼岸的书袋大熊发了封邮件:你在做什么,我刚刚吃完饭,有点郁闷。
这个在网上认识了快一年时间的网友,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很快回她的邮件,大约二十分钟后,吃完饭的同事陆续回来了,乔莉再次查看邮件系统,依然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音讯。
她心不在焉地坐着,突然,座位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接听了电话,刘明达关切地问:“你中午出去吃了?”
“没,”乔莉道:“吃的食堂。”
“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吃的快,早就上来了。”
“哦,晶通电子怎么样?”
“还行,”乔莉见问到这事,提起了精神:“方总工让我们下个星期去石家庄,见晶通的老总。”
“你们,”刘明达问:“你和谁?”
“我和老板,”乔莉道:“方总工觉得我一个人去份量太轻了,他不好让老总来见我们。”
刘明达阴阴地笑了几声:“他说的也对,你们星期几走?”
“时间还没有定,”乔莉道:“听他的通知。”
刘明达沉默了,挂上了电话,不一会儿,又打了过来,这次他的声音一下子又变得热情洋溢起来:“安妮,这是你第一次见大客户,服装准备好了吗?”
“服装,”乔莉如梦初醒:“我还没有准备呢,我正在做竞争分析报告。”
“这可不行啊,服装也是有说服力的,这样吧,周末如果有时间,我帮你参谋参谋。”
“不用了,”乔莉本来听他阴郁的声音有些不快,此时见他爽快起来,心情也顺了些:“服装我自己会安排,谢谢你提醒,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好啊,”刘明达道:“有饭吃当然好,我等你通知喽。”
晚上九点,乔莉完成了部分竞争分析报告,她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销售区的格段里空无一人,她觉得有些头痛,用力转了转脖子,真累啊,不过也真有挑战,晶通电子的改制即将引发几大外企销售之间的战争,而她正好处于战争的最前沿,这在几个月前,还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她就在阵地之上,前方似已硝烟弥漫、战火升腾,而她已准备就绪,只待机会一到,便投入战场,为自己打响胜利的第一枪。
嘀嘀,手机响了,是父亲老乔的:还好吗,方便电话吗?
乔莉赶紧给家里打了过去,这几天忙得乱七八糟,忘了和父母通电话了。老乔细细地问了她工作上的事情,她得意地说了晶通的如何如何,老乔虽然没有在外企工作过,但毕竟是老机关了,深知处事之不易,如果乔莉说此事进展的艰难,反倒符合人之常情,能让他安心,但乔莉一副志在必得、手到擒来的口气,反而让老乔担忧不已,他见女儿正在兴头上,也不好泼她凉水,只是静静地听着。
“爸爸,等这笔业务完成了,我给你和妈妈买个大液晶电视机,妈妈不是说原来的电视太小,配不上现在的大客厅么,”乔莉叽叽喳喳地道:“买个四十三,不,五十六的,我掏钱哟,再给你换一台新电笔记本,双核处理器的。”
“丫头啊,”老乔道:“都说事情成于密、败于泄,你的销售刚刚开始,不要多想成了怎么样,多想想事情过程中的细节,哪些是符合人之常情的,哪些是于世事不符的……”
“爸爸,”乔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就不要担心了嘛,要是事事都符合人之常情,世界上就没有奇迹了,凡事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靠人之常情有什么用嘛。”
老乔深知女儿的性格遇强则强,便不再理论,只是将她的上司、同事、晶通的总工等人详细地问了一遍,乔莉也一一告诉了父亲,老乔听罢,又思量了一会儿,在电话中道:“这件事情干成了是大功一件,你不可居功,要把它让给你的老板,只有这样,他才会让你坚持做完,如果这件事情干不成,他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你头上,所以,不管成败,你都要紧紧拉住他,这样到时候,就算是你错他也有部分责任,你才能躲过一劫。”
听到父亲这般说,乔莉不禁一愣,爸爸说得有道理啊,难怪琳达和周祥冷嘲热讽,陆帆都坚持让自己接手这个业务,她细想父亲话中的含义,觉得空调风正对着自己裸在衣袖外的手臂,凉凉地让人心颤,她握着听筒道:“爸爸你放心,我会紧紧依靠老板的。”
“记住,”老乔道:“凡人只可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刘明达对你不错,恐怕是另有他图,你现在又不愿意随便恋爱,要注意和人保持距离,若是让他误会了,只怕会对你不利,但也不可太远,不可小家子气,这样会伤了别人的自尊。”
“我明白的,”乔莉见父亲如此费神,一来不想让他再担心,二来也希望自己努力,便道:“你不用担心,多陪陪妈妈吧。”
“你妈要和你说话。”老乔说完,便把听筒递给了乔莉的母亲,乔莉的母亲在电话中细问她这几天忙不忙,为什么没给家里打电话,又说在家里如何想念她,不管多忙也要电话,或者发个短信之类,乔莉听了父亲的话,心中已有警觉,此时想仔细思量一下,又不便打断母亲的话,便和她聊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挂上了电话,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晚饭只吃了一碗泡面,她感觉有些饿了,忙收拾了东西,提着电脑走出公司大门,此时电梯口也空无一人,她按下下楼键,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与说话声,从楼梯口转出三个人,乔莉一看,忙打招呼道:“何总、老板,嗯……”她看着何乘风与陆帆身边的这个人,不知如何称谓。
“呵呵,你是销售部的安妮吧,中文名叫乔莉,”何乘风热情地笑道:“这位是欧阳先生,即将来我们赛思工作,你现在还可以称呼他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乔莉见此人戴着一顶外企人员鲜见的圆边帽,挡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任何表情,只觉得阴沉沉的有点吓人,但是看刚才何乘风与陆帆的表情,都似乎和他是老朋友,她笑着称呼了一声,那人哼了一声,算是答过了。
电梯来了,乔莉不得已和他们上了一个电梯,电梯呼呼地下落,她觉得有些尴尬,灵机一动笑道:“何总,过几天台风来了,您可要当心呀。”
“台风来了?”何乘风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你是怕我乘风归去啊。”
糟糕,什么乘风归去嘛,乔莉心道自己开错了玩笑,脸上一红,陆帆也笑了起来,望着乔莉道:“台风的名字叫沙丽,难不成是你的亲戚?”
乔莉心知陆帆为她解围,听他说得有趣,也不禁笑了起来,三个人在电梯里其乐融融,唯有那个欧阳先生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个机器人一般,透着冰冷的味道。
出了大楼,乔莉与他们别过,步行去地铁站。何乘风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转头问陆帆:“就是把她放在晶通?”
陆帆点点头,何乘风道:“SK和瑞恩都在忙着立项,我们已经晚了,不能再晚下去,”他又对欧阳道:“晶通在石家庄,有些事情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欧阳点点头,陆帆道:“下周我和安妮去晶通,那几个人能保证我见到吗?”
欧阳又点了点头,陆帆看看何乘风,两个人都感觉松了一口气。
这个周末对乔莉来说显得格外漫长,她准备好了两套出差的衣裳,都是典型的白领女性套装,一套黑色的长袖衬衫与米色长裤,另一套是套裙,感觉柔和一些。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去上战场了,要去晶通见最大的老板呢!如果能摸准老板的心思,离成功就近了好几步。而对陆帆来说,这个周末的时间永远都不够用,他点开了乔莉给他发的竞争分析报告,看了一眼便关上了,他反复研究自己亲自写的竞争分析报告,害怕有任何一点遗漏与疏忽。
SK从总裁到销售总监都曾是何乘风的手下,对他们,何乘风十分了解,也向陆帆做了详细的介绍,尤其是SK的销售风格偏向于集团做战,十分看重市场影响力与政府关系,销售前期舍得动用大量的财力物力,对于晶通电子这样的大国企,SK的竞争力十分强大,占尽了地利人和,而赛思由于内部调整,又错过了天时,如今已是步步落后了。而瑞恩,陆帆曾经亲自在那里做过销售总监,对他们的情况既熟悉又了解,现任的销售总监虽是陆帆走后调来的,但陆帆很清楚,瑞恩由于公司规模不大,手段十分灵活,只要能达成目标,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于管理混乱,已经多年亏损,又属于政府管辖范围内的晶通电子,自然有很多漏洞可以钻。这场大仗在外企范围内,可以说知己知彼,可是,他面对的人远远不止SK与瑞恩,晶通的情况由于介入太晚,现在还完全谈不上了解,而能在石家庄地区有所作为的代理商,他也没有完全摸清底细,除此之外还有政府关系,何乘风真有先见之明,请来了欧阳做赛思的副总,此人一到,政府关系与代理商这块,就会有一定的保障,可惜他要的人迟迟不能报道。陆帆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态,再次给狄云海发了邮件,邮件只有三个字:虎虎虎。
不一会儿,邮件有回复:十五后到京,十六日后准时上班,云海。
陆帆长叹一声,十五天,他还有十五天才能来到,谁知道这十五天会发生什么?
就在乔莉急急等待,陆帆不分昼夜地研究分析报告时,刘明达亦心神不宁地等待着,按照他的想法,乔莉不管怎么样,也应该在周末请他吃顿饭,一来感谢他的帮忙,二来也要请教请教他,去晶通怎么谈,见了老总怎么说话,衣服要穿那些,是不是得体……从周六早上到周日下午,他既想主动给她打电话,又觉得心中憋气,恨恨地不肯主动,好不容易熬到周日下午,他实在忍不住,给乔莉打了电话。乔莉倒很开心,和他说了些衣服如何准备的话,他心想怎么着你也得开口请我吃饭吧,谁知道乔莉只字没提,这下刘明达气得非同小可,心道你刚刚傍上了总监就翻脸不认人,理也不理我了,好啊,你不理我,将来总有求我的时候,当下应付了几句,挂断了电话。乔莉感觉他有些不快,却不明他不快在哪里,此时她的全部心神已扑入了晶通,满心期盼着顺利的晶通之行,到了晚上,乔莉再次确认收拾好的行装,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说过请刘明达吃饭的话。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乔莉想,这是自己做的不好,等回来吧,请他吃的顿好的,谢谢他这一段的帮忙。
她翻了身,感觉毫无困意,这可不行,明天要和老板去石家庄呢,她在心中命令自己,快点睡快点睡,明天早点起,说来也怪,越是明天有重大的事情,她在晚上越是能睡得好,不一会儿,她的“自我命令”起了作用,她逐渐沉入了梦乡。
……
“乔莉,快点,这就是我们的老总。”方卫军向她介绍道,乔莉伸出手,和他紧紧握着。“你就是乔莉,哈哈哈,长得像条鱼嘛,还是条会飞的鱼。”乔莉听到这话,不觉心中有气,怎么能这样形容人呢,还是一个国企的大老总,这时,她觉得面前的人越来越圆,越来越圆,最后圆成了一条胖头鱼,在空中飞了起来。乔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条鱼,突然发力追了起来,那鱼也灵活,顺着厂区的各种房子在空中窜来窜去,乔莉追着追着一拧头,忽然看见了陆帆,乔莉大叫:“老板,抓住那条鱼,它是晶通的总经理!”
“我来了!”陆帆大喝一声,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飞奔起来,眨眼功夫便追上了那条鱼,那鱼儿扭着胖胖的脑袋,滑溜溜的似乎很不好抓,乔莉不知怎的,手中便握了一根钢叉,一抬手便扔给了陆帆,陆帆反手接了,对准鱼便叉了下去,那大鱼登时老实了,在钢叉下扭头摆尾地道:“我签合同!我签合同!”
……
呵呵呵,乔莉在梦中又惊又喜,猛地一睁眼,四周黑暗一片,窗外已有淡淡有亮色,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离她开的闹钟只差十五分钟,她长吐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啊,她仔细回想了梦中的场境,不禁乐了起来,真是个好兆头,上来便把晶通的老总“叉”住了,她回想陆帆脚不沾地在空中飞奔的情景,觉得更加可笑,这下哪里还有睡意,再说时间也快到了,她爬起来,一边乐一边洗澡、吹头,将自己收拾妥当,拿着行李出了门。
七点四十五,她已经到了公司楼下,与陆帆约的是八点,她穿着一条黑裤子,上面是一件淡咖色衬衫,头发好好地束在脑后,十分清新干练,七点五十,陆帆到了,看见乔莉他点了点头,乔莉想起梦中的场景不禁暗自发笑,陆帆见她面露喜色,就像一条自以为即将咬到肉骨头的小狗,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两个人就这样带着各自的微笑上了车,七点五十五分,起程向石家庄而去。
这是乔莉第二次与陆帆同车,陆帆忙了整整一个周末,不免有些困倦,将头靠在靠垫上休息,乔莉回想起上次搭车,他也是这样,两人二次同车,依然无话,不过这 是乔莉第一次以销售的身份出差,虽然只是坐车,仍然觉得处处透着新鲜,她是杭州女孩,对北方并不熟悉,石家庄也是首次前往,陆帆的闭目养神正好给了她观望 窗外风景的机会,可惜沿途看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自己也困了起来,渐渐地合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车行得缓了,睁眼朝外看去,原来已经到了高速的收费站,陆帆还是那样,委顿地缩在座位上,她担心地问:“老板,你不舒服吗?”
陆帆唔了一声:“我睡一会儿。”
乔莉不吱声了,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将头发与妆容一丝不苟地整理完毕,继续看着窗外,车下了高速,向市区驶去,乔莉见石家庄有些街道槐树成荫、月季灿烂, 与她之前对北方城市的想象完全不同,车行不多远,便到了新华区,陆帆坐起身来,用手轻轻抹了抹脸,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他看了看乔莉,见她也是容光焕发的模 样,便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到了晶通电子的厂门口,方卫军已经满面微笑地站在那儿了,本来说好同路,他因为有事周末提前赶了回来,今天一大早便到厂里等他们。乔莉环顾厂门,见大门并不宽敞,甚至有些破败,厂内的道路还是水泥地,很像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景象。
方卫军挥手让门卫放他们进来,自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厂子里地方大,我们往前开吧。”
车往里开了一会儿,还没有到办公区,乔莉不由惊叹晶通电子占地面积之大,此时已是上班时间,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偶然有几个人工人路过,也穿着同样的衣 服,乔莉见那衣服从款式到颜色都还是十年前的模样,旧旧的泛着灰蓝,方卫军似乎感觉到了,呵呵笑道:“我们晶通是个老厂了,很多地方都很简陋,你们不要见 笑啊。”
“整个厂占地面积有多大?”陆帆问。
“也没有多大,”方卫军道:“整个厂区加起来九个平方公里。”
“九平方公里,”乔莉道:“都在市区吗?”
“是啊,”方卫军道:“工厂建设得早,都在市区。”
说话间,车在一幢旧旧的二层楼前停住了,方卫军领着他们下了车:“这是六十年代盖的办公楼,一直没有换过,几任厂长都在里面办公。”
陆帆与乔莉跟着方卫军走进长长的过道,这里所有的办公室都是两门对开,中间隔着两人宽的过道,楼里静悄悄的,也不见什么人,有几间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 的人不是看报便是喝茶,不见一丝繁忙。三个人上了二楼,走到最顶头的一间办公室,门没有关,方卫军领着他们走进去,一个矮胖的男人站起来迎接他们。方卫军 道:“这是我们的厂长,准确地说是我们晶通电子集团的总经理或者总裁,呵呵,怎么理解都成,就是我们的一把手,我们晶通电子所有员工的太阳,我们的王贵琳 王总。”
乔莉没想到方卫军拍起马屁来如此行云流水,在她的印象中,方卫军总是一本正经地用理想主义的语气谈论苏联文学,或者像个长者般和蔼可 亲,刚才这翻介绍,与以往的印象大不相同,真有点倒胃口。她再看王贵琳,见他圆圆胖胖的身体上顶着一个圆圆胖胖的脑袋,圆圆胖胖的脑袋上睁着一双圆圆胖胖 的眼睛,不知怎的,活像昨晚梦中那条飞奔而去的胖头鱼,乔莉死命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卫军介绍了陆帆与乔莉,陆帆与 王贵琳握手客套,他见乔莉只与王总握了个手,什么话也不说,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面露古怪的笑意,心下当即有些不满,这么大的一项业务,岂是孩童儿 戏,见了客户如此不专业,还想继续做销售吗?他不露痕迹地与王贵琳含暄,眼睛紧紧地盯了乔莉一眼。
乔莉察觉到陆帆的不满,心敛了心神,专心听 王贵琳介绍晶通电子的历史,他长篇大论地从五十年代建厂开始,一直讲到目前的改制,似乎对工厂很有感情,陆帆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或者微笑一下。 半个小时后,王贵琳结束了他的报告,对方卫军道:“方总工,你带他们下去参观一下我们的工厂,有个感性认识嘛。”
乔莉闻言一愣,难道只听你一 个人说话,连我们介绍产品,询问何时立项的机会都不给,她瞄着陆帆,意思是要不要主动出击,陆帆却不理会她的眼神,依言站起身,让乔莉把相关资料留给王 总,乔莉取出资料放在办公桌上,那里面还有一支礼物金笔,打着赛思的标志。乔莉心想,这资料是自己精心准备的,本来想在胖头鱼跟前大大的露一手,没想到就 这样偃旗息鼓了,她跟着陆帆客气地告辞后离开了厂长办公室,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王贵琳一眼,只见那人靠窗而坐,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光晕之中, 宛如一尊胖胖的塑像,看不出任何感情。
这趟工厂游,用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中午一点,方卫军才领着他们走进工厂食堂,本来陆帆要请他去外面吃, 他执意不肯,只说简便为好,陆帆也不坚持,跟着他进了食堂。食堂这时已过了高峰期,工人们懒懒散散地坐在长条桌前,有人看见方卫军,立即朝他点头微笑,甚 至站起身来打招呼,有人却恶狠狠地翻他一个白眼,甚至朝地上吐痰以示厌恶,乔莉见工人们对方卫军的好恶如此分明,不禁暗自奇怪,心想这方总工表面上看起来 是一套,估计背后又是一套,不然何以如此会拍马屁,工人们又为何对他如此态度鲜明呢?
方卫军对众人的态度浑然不觉,有人笑他就回应,有人白眼 他就像看不见一般,三个人穿过食堂大厅,走进一个小门,乔莉只觉眼前一亮,这儿和外面相比,干净整洁了许多,也增加了服务人员,方卫军介绍说,这儿是厂里 的小食堂。三个人找了张空饭桌坐下,点了四个菜一个汤,菜还没有上,只见隔壁饭桌站起来一个人,打着饱嗝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笑,人未到桌边就招呼道: “方总工,陆总,好啊。”
乔莉抬起头,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五官十分难看,但难看的十分有特点,几乎过目不忘。陆帆也朝他点头微笑,方总工笑道:“你们认识?”
“我以前是陆总的手下,”长相奇特的男人道:“可惜时间太短,只有两个月,没有学到什么本领。”
“这是顾海涛,我在瑞恩时候的同事,”陆帆介绍道:“这是乔莉,现在和我在赛思工作。”
顾海涛朝乔莉点点头,乔莉凭直觉,感到这个男人既灵活又油滑,但是十分自卑,或者说,他十分冷漠。女人的直觉是不可理喻的,但是往往女人们就是愿意相信 直觉,她们嫌理性分析太费脑子,不如动用从远古时期就遗传下来的第六根感轻松省事。果然,在顾海涛与方卫军与陆帆的攀谈中,乔莉发现,他与方卫军说话的时 候就带有石家庄口音,与陆帆说话的时候就是纯正的北京口音,而与自己说话的时候什么口音都不带,乔莉明白,自己只是赛思的小销售,他懒得动脑子去和乔莉套 关系。
一根舌头的发音也如此费尽心思,乔莉觉得这顾海涛真是个搞关系的能手,不一会儿,顾海涛就和方卫军聊起了苏联文学,方卫军的态度依然端 庄大方,自自然然地把和乔莉探讨过的话题又拿出来探讨了一番,乔莉越听越是懊丧,原来自以为自己打入了敌人的心脏,今天一听,原来打入敌人心脏的远不止自 己,或者说,敌人的心脏原来是敞开的大门,不管谁打,只要舍得时间功夫,就能打进去。
陆帆饶有兴趣地听着,这顿饭是方卫军请他和乔莉,最后却 变成了顾海涛与方卫军交流文学心得。陆帆暗自打量乔莉的神色,便知她的进度只会比顾海涛差,绝不会比顾海涛好,他见乔莉神情委顿,心道这小妞儿也太嫩了, 凡事也太容易流于表面,谈苏联文学有甚什么关系,他愿意谈就让他谈好了,正好省了他们的心力,得以洞察晶通本身的细微末节。
此时周围的人都差 不多用完了午饭,只有顾海涛坐的一桌人没有散去,陆帆猜想他们可能是瑞恩的技术支持人员,还有两个小桌上坐着几个工人,正在喝酒聊天,陆帆发现他们的眼神 也时不时向自己这边投来,有的很热情,有的很愤闷,爱恨一望便之,甚至不用望,你只需坐着,便能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善意与恶意。
方卫军也瞄见了那几个工人,见其中有人面露不满,他似乎有些担忧,几句话叉开了顾海涛的话题,邀他们去看看工会,四个人出了食堂,方卫军又不肯去工会了,说去看看图书室,陆帆道:“今天下午我们还有点事情,不如您先忙,空了再联系。”
方卫军一迭声地答应了,顾海涛却站着不动,那意思是跟定了方卫军,陆帆示意乔莉与了一同离开,乔莉等走远后悄声道:“老板,我们就把方总工留给顾海涛了?”
陆帆微一思量,悄声笑道:“方总工不是肥鱼,顾海涛也不是馋猫,你怕什么?”
“方总工不是,有人是。”乔莉嘀咕道。陆帆问她谁是,她把昨晚梦见胖头鱼的事情细细说了出来,陆帆这才明白她为何失态,真真是哭笑不得,边走边道:“回宾馆休息吧,你下午把上午的谈话、参观做个小结,我要出去一下,晚饭你等我电话。”
“您要见人吗?”乔莉问。
陆帆没有吱声,继续走路,乔莉猜想他有些事情可能不想让自己知道,也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走路。陆帆见她虽然还没有摸着门路,但挺乖觉,所思所想也都非常乐观,只是滑稽了些,但滑稽也比苦闷好,要知道销售的压力非常巨大,乐观会在无形中帮上大忙。
陆帆计划了下午的时间,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他要见四个人,这四个人都非常重要,其中有一个是代理商,暂时让乔莉认识一下也无妨,如果方便,就安排在 晚饭时间了,但饶是如此,陆帆还是把乔莉的时间推后了四十分钟,这样便有了单独与代理商谈话的机会。瑞恩目前还不足惧,SK的进程与晶通的真实意图就要从 这四个人的身上寻出端倪了。
乔莉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整理了与“胖头鱼”见面的诸多细节,还有中午与方卫军午饭以及顾海涛加入的所有场景,她仔仔细细地分析总结,先在一张信纸上反复记 录,最后一点点打入电脑的竞争分析报告中。从做前台开始,她就练出了从最有限的资源中挖掘最大内容的本领,上帝给了她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和超强的记忆能 力,只要是她见过一面的人,不管隔多长时间,她都能一口叫出名字,并且说出见面时的林林总总。
等表格填完,天已经黑了,她伸了个懒腰,倒在床 上休息了一会,陆帆会去哪儿呢,又见了什么人?乔莉满心好奇,“胖头鱼”的表现实在是出了她的意料,陆帆的表现也让她意外不已,乔莉觉得这很像小时候和父 亲下围棋,在父亲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棋局,到了自己这儿,不是当局者迷,就是旁观者不清,乔莉笑了笑,显然,她又当了一次糊涂虫,不过她一点儿也不 沮丧,只要她还在局中,她就有机会,她试着把自己放到陆帆的位置上,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带着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校卒,来到军前,会干什么呢?让小卒子冲 上前送死,那肯定不行,让小卒子老老实实地站着,那也太笨了,嗯,如果是自己,一定让小卒子向敌人认为最会去的地方冲锋,以吸引注意力,自己再出奇兵,向 关键点进攻,乔莉忽地想起了,为什么琳达和周祥对自己冷嘲热讽,陆帆仍然坚持让自己打晶通电子,看来,自己不过是个马前卒,陆帆是想亲自操刀来做这笔业 务,所以,自己的一切行为只要是围绕晶通的,陆帆一定会支持,而父亲说的没有错,有了自己当马前卒,只要晶通没有打下来,陆帆就可以说她经验不足、办事不 利,让她当一个整只的替罪羊。
事到如今,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乔莉继续盘算着,不,她不想有别的选择,陆帆到目前为止,还算一个称职的上司, 她宁愿继续这个赌局,只要她跟着陆帆把晶通打下来,她就是奇功一件,就算陆帆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她这个马前卒也要论功行赏,以安军心,否则,以 后谁还会给他卖命呢?如果赌输了,她不过是离开赛思,再去找别的工作,但是,她也在这场战争中学到了宝贵的经验,积累了做销售的知识,这些东西才是真正属 于自己的,是比钱更重要的吃饭的本钱。
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她甚至觉得自己是无比幸运的幸运儿,当销售不满三月,已经当上了这场大仗的马前卒,不管成与败,她都是收获者,而不是失败者。她微笑着闭上眼,想乘陆帆叫她吃饭前小睡一会儿,以养精神。
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陆帆通知她在酒店的中餐厅订一个三人位,一个小时之后去中餐厅等他。乔莉依言办理了,然后,她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三个人,一个是陆帆,一个是自己,还有一个是谁呢?
她突然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就像下棋,需要时常离棋盘远一些,以观大局,以总结前路、观察后路,分析之后的来来往往,而决定现在的人生。
反正不睡了,她干脆坐起来,用笔在纸上写下:代理商、政府官员、晶通电子。陆帆第一次到石家庄,不可能抛下公务去见什么亲戚,要见的人肯定是紧紧围绕晶 通电子的,现在围绕晶通的,除了晶通电子本身的人,就是代理商,而像晶通这样的大国企,政府也有相当的影响力,还会有第四种人是陆帆要见的吗?乔莉摇摇 头,感觉不太可能,那么,今天晚上会是什么人和自己一起吃饭呢?晶通电子的人?代理商?政府官员?乔莉思考着,政府官员最不可能,他们比较难约,除非有相 当的场合,或者不同一般的私交,否则不可能跟着初次见面的陆帆跑到宾馆来吃饭,晶通电子的人?胖头鱼不可能,方总工看样子一定是被瑞恩的人绊着,自己以前 总觉得他是学理工科的,特别严谨诚实,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应该不会这样跑出来吧,那么,剩下的人就是代理商喽,乔莉在代理商的上方画了一颗 五角星,嗯……她忽然想,何不把这件事情变成更有趣些,自己和自己赌一把,如果晚上来的人是代理商,就奖励自己一杯可乐,如果是其他人,就罚自己两个星期 不许喝可乐。乔莉计算已定,快活地笑了起来。为了保持身材,也为了不让自己对某件事物上瘾,她一直很克制自己喝可乐的习惯,这下好了,喝与不喝都有了合适 的理由。
陆帆就算做梦也想不到,他第一次带出来的小马前卒,会运用下棋的知识把他的行踪盘算了个十之五六,就在他给乔莉让她订餐的时候,他已 经到了酒店门口,在大堂等候石家庄最大代理公司恒星的总监张亚平。张亚平今年四十八岁,以前他当瑞恩销售总监的时候也打过一些交道,谈不上熟与不熟,不过 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老奸巨滑,用以前瑞恩销售们的原话说,这个张亚平如果没有好处,他连他叫张亚平的事实也会矢口否认。
今天一个下午,他马不停蹄地拜见了三个人,让乔莉猜中了两个,一个是政府官员,一个是晶通电子的副总,还有一个是无业游民,是欧阳在他来石家庄之前指名要他见的,最后一个,就是恒星的张亚平了。
六点十分,张亚平如约而至,他穿着合体的衬衫与长裤,显得十分儒雅,一见面就和陆帆紧紧地握手,叙说这两年没有和他见面,是如何地想念,又说起当年在瑞 恩合作时无关痛痒的细节,居然娓娓道来,分毫不差,陆帆心想,如果不是自己瑞恩当总监的时候,听手下人多次说如何吃了张亚平的亏,他真是要把当成那种没有 受到污染的单纯的知识分子了。
陆帆看了看表,示意他不要再多废话,张亚平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道:“你难得来石家庄,又兼了赛思销售总监的大任,一定是为了晶通电子吧。”
陆帆看了看他:“你已经知道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壁,晶通电子想要改制发展,技术就必须要更新,它现在已经一个香饽饽了,从SK到瑞恩,谁不盯着,赛思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你有什么好建议?”
“我跟你说,想要拿下晶通电子,就必须看清楚谁是晶通改制后的真正的领军人物,这很关键,晶通只要改制成功,七个亿的资金就会注入,签字付钱的是不是现任老板,恐怕还很难说。”
“哦,”陆帆的眼前跳出了下午于副总那张踌躇满志的脸,道:“你认为呢?”
“王贵琳这个人,在位多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而他的二把手于志德却是个厉害人物,这个人是工科出身,业务能力强,技术水平也不一般,他的老婆,”张 亚平压低声音,把头朝陆帆的位置抵过去,显得关系很铁地道:“是前任副省长的女儿,背景很够,现在又正当年,刚满四十七岁,从政界到商界,都很看好他。”
“方卫军呢?”陆帆问。
“他呀,是属墙头草的,”张亚平笑道:“早些年王贵琳不得志的时候,他也不怎么搭理他,后来王贵琳上了台,他又去巴结,好不容易当上了总工,不过他技术上还是可以的,在同年龄的人中比较难得,对业务很刻苦。”
陆帆点点头,心想这一趟石家庄没有白来,从下午那三个人嘴里探得的信息,和现在张亚平说的基本一致,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于志德的身上,这些消息他知道 了,SK与瑞恩也早就会知道,恐怕于志德那边,已经堆了不少SK与瑞恩的产品介绍了。他知道张亚平上来就把这些消息告诉他,是卖一个乖,因为这些消息他不 说,赛思也会有办法搞到手,何况这听起来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像张亚平这样的大代理商,如果没有切实的利益,说什么都是扯淡,你借重他越多,付出也就会越 多,他也肯定会在其中大挑事非,搅动SK与赛思开仗,这样他好混水摸鱼,多捞些好处。
他压住性子,不问SK的举动,张亚平也闭口不谈,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套裙的女孩走了过来,陆帆还是第一次看见乔莉穿粉色衣裳,她化着淡装,颈上系着一个粉色花朵型丝巾,虽然是套裙,却显得十分可爱与温柔。
张亚平顺着陆帆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乔莉。两个男人礼貌地站了起来,陆帆介绍道:“这是乔莉,负责晶通电子的销售,这位是恒星的总监张亚平,河北最有影响力的代理商。”
“呵呵,不敢当。”张亚平得体地伸出手,与乔莉握了握,乔莉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张亚平继续道:“乔小姐,到赛思几年了,我们以前见过吗?呵呵,我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记不住人,要是这么漂亮的小姐我没有记住,那真是老了,要退休回家了。”
“我到赛思一年半了,”乔莉道:“刚刚转做销售不久,以前您肯定没见过。”
这只老狐狸,上来就把话套清楚了,唉,这个乔莉,一点也没有脑子。陆帆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张亚平笑了笑,心道难怪陆帆对晶通这么上心,看来是想亲手打 这个单子,不过这个小销售长得挺漂亮,人也单纯,安在她的头上一定是指东不打西,指南不打北,但愿不要着了旁人的道儿,打到自己的头上。
三个人点了菜,等点饮料的时候,乔莉开心地道:“给我一杯可乐。”
“可乐,”张亚平道:“乔小姐不喝酒吗?”
“我不会喝酒,”乔莉道:“而且,我特别想喝可乐。”
“特别?”张亚平见她说的有趣,问:“为什么?”
“我知道晚上要见一个人,就告诉自己,如果这个人长得帅呢,我就不减肥了,痛痛快快地喝杯可乐,如果长得不帅呢,就随便喝什么,就是不喝可乐。”
被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用这么坦率的方式恭维自己“帅”,张亚平觉得像干了一大杯冰啤酒那么爽快,他不再强求乔莉喝酒,关心地问:“你喝冰的还是不冰的?”
“冰的,”乔莉看着张亚平笑道:“您喜欢喝冰的吧,啤酒?”
张亚平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帅哥都爱冰啤,”乔莉笑了,其实她是猜的,每次同事或者朋友聚会,她发现男同事们通常爱喝冰啤:“何况像您这样的大帅哥,服务员,给我们的张先生两瓶冰啤。”
张亚平笑着朝服务点头答应,陆帆坐在旁边,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乔莉,你说她没脑子,她的反应有时候真像铁板一块,你说她有脑子,她还真能超长发挥,陆帆 不禁想起一句话,大意是说天才和傻瓜只是一线之隔,想到这儿,他看着乔莉微笑起来,不管怎么样吧,她还挺开心的,她一来氛围就不同了,这也好,为饭局加点调料。
乔莉开始发挥了几句之后便沉闷了下去,她在观察张亚平,总结了与方卫军打交道的经验,她觉得自己需要多听多想,而不是急于表现。这使得席间的气氛并没有像 陆帆判断的那样,充满欢声与笑语。陆帆有些奇怪乔莉的沉默,但是也不以为意,而乔莉见陆帆没有暗示她调节气氛,也不做任何改变,倒是张亚平,说了不少IT 界的小故事,让氛围比较溶洽。
乔莉对张亚平的故事抱以甜美的微笑,心中却暗自猜疑,为什么他不提晶通的事情呢,他既然是石家庄的大代理商,对晶通、SK、瑞恩都会有一定的了解,找他了解情况最合适不过了,陆帆也奇怪,他不提他也不问,难道巴巴地来一趟就为了听笑话么。
她忽然明白了,这两个人一个想透露SK的消息,一个想打听SK的消息,但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这也好比下棋,你先开口未必有先机,而是让对方拿住了想 法,确定了你想要什么。乔莉看着陆帆闲闲夹菜,心中又想,他是真正坐阵的将军,对方的来头也不小,那我这个马前卒何不投石问路,我七七八八瞎问一气,张亚 平就算不想答,也得绕几个圈子,想到这儿,她张开嘴,却又停住了,如果张亚平以为这是陆帆指示我做的,岂不坏了老板的先机。
思来想去,她站起身,假装去洗手间,走到厅外的偏僻处,给陆帆发了条短信:老板,我想询问他SK的进展,可以吗?
陆帆感觉到手机一阵震动,打开来一看,心中愣了愣,让乔莉去问确实比他先开口要好,不过张亚平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指使的,他觉得乔莉有点抢节奏,虽然 SK的情况他从欧阳介绍的无业游民嘴里探听到一二,但是他很想再从张亚平的嘴里套出点什么,他实在觉得那个无业游民有些离谱,也很不习惯欧阳做事的那个套 路。
他简单地回了一个字:问。
乔莉不一会儿回来了,头发有些湿,似乎用水轻轻抹过了,陆帆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些滴水不漏的味道,如果刚才没有接到那个短信,仅从她抹湿的头发、精心整理过的丝巾上看,绝对不会怀疑她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站在某个地方发短消息。
乔莉又等了一会儿,上最后一道汤的时候,她给张亚平盛了一碗,张亚平感动地道:“谢谢,应该是我们为美女服务嘛。”
“您讲了那么多笑话,我来给您讲一个,”乔莉笑道:“您一边喝汤一边听,好不好?”
“好好好,”张亚平笑道:“我洗耳恭听。”
“我们公司楼下呢,有个小饭店,我们几个同事经常去吃饭,有一天中午,我们到了那儿一看,哎呀,原来的服务员不见了,换成了一个胖胖的小姑娘,一看就是 从老家刚来的样子,满脸通红地站在店里,也招呼客人,也不收拾碗筷,傻呼呼的,我们就喊,服务员,喊了两边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问:你们结点啥子 帐。”
乔莉把最后一句结点啥子帐,用半生不熟的四川话学出来,虽然一点不像,却自有一种滑稽,张亚平与陆帆都笑了起来,乔莉不慌不忙地道:“后来嘛,我们去吃饭,点菜的时候就喊:服务员结帐!买单的时候就喊:服务员点菜!”
张亚平呵呵乐着,陆帆却听出来了,这分明是要往正题上引了,他不禁惊讶地看着乔莉,乔莉轻叹一声,道:“张总,这个笑话虽然可笑,可是我却觉得,这是任 何入行的新人都会遇到的情况,职场新人不好做啊,老同事们在看着你,领导在看着你,客户在看着你,唉,其实自己何尝不是看着自己。”她这番话虽是有的放 矢,却也是由感而发,说得十分真诚,就连陆帆听了,也微微有些感动。张亚平听了这话,却觉得这女孩不简单了,这分明是要让自己提携了,自己怎么提携,无非 是多透露信息,方方面面多加照顾,他看了看陆帆,心道难怪你绝口不提SK,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乔莉也不知自己的故事讲得怎么样,事到如今,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微笑道:“张总,我能问问您SK在晶通电子方面的进展吗?”
“这我不太好说,”张亚平笑道:“你们和SK都是我的大主顾,我谁也得罪不起,呵呵,不过我听说SK和于副总的关系很好,估计进展的不慢吧。”
“好了好了,”陆帆对乔莉道:“我知道职场新人不容易,你也不用见着张总就喊苦吧,”他见张亚平不肯再多言,埋头吃起菜来,便阻止了乔莉,对张亚平道:“这个乔莉虽然年轻,却喜欢请教,是个有心人”
“强将手下无弱兵,”张亚平笑道:“有你这个名帅在旁指点,她一定会进步很快的。”
乔莉的脸红了,她估计自己又一次犯了错误,却不知错在哪里。这场饭局载笑载言地完成了,乔莉与陆帆把张亚平送走,两个人默默不语地往回走,快到房间时,陆帆道:“你进来坐坐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聊聊。”
乔莉依言进去,陆帆拿起茶壶要去烧水,乔莉忙抢过来,陆帆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碌,等她忙完,陆帆示意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微笑着问:“说说你今天错在哪儿了?”
“我不应该抢先发问,”乔莉叹了口气:“我又自作聪明了。”
陆帆哈哈笑了:“你常自作聪明吗?”
乔莉忽然觉得这时的气氛不像老板与下属了,她笑道:“是的,我常常犯这个错。”
“这也是好事,”陆帆道:“等到年纪大些,自然就能耐得住性子了。”
乔莉不说话,长长地睫毛挡在眼帘上,陆帆忽然问:“你喜欢做销售吗?”
乔莉点点头。
陆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
“有挑战性呀,”乔莉道:“就像下棋打仗,多有意思。”
“你觉得很有乐趣?”陆帆有些不能确定,这个看起来挺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喜欢这些呢。
“有乐趣,”乔莉飞快地回答:“毛主席说与人斗、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
“斗争的目的是什么呢?”陆帆慢慢地问。
“没有目的,”乔莉笑道:“比如下棋,今天输了明天赢,目的是什么?”
“哦,”陆帆微微一笑:“可是那句话是主席说的。”
“所以他是主席,我不是,”乔莉略一停顿,又道:“不过让我当主席嘛,我也不反对。”
陆帆盯住她,心想程轶群还是有眼光,这个女孩果然不是瑞贝卡之流,她还没有完全露出野心勃勃的面目,不过,在她的心中已经有这样的东西了,也许她不知 道,也许她只是装的,但是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永远都不能成为好士兵,他要再考考她,陆帆叹了口气,道:“如果张亚平始终不愿意说出SK的进展,我们怎么 办?”
乔莉眨了眨眼:“你说他为什么不能说?”
“没有好处。”
乔莉又眨了眨眼:“他的好处从哪儿来的?”
“我们或者SK给他的差价,或者客户那边的猫腻,渠道多种多样。”
“我们和SK一定要依靠他吗?”
“不一定,但是也不能和他成为敌人。”
“那也不能我们一直求着他,他总有求着我们的地方吧。”
“折扣,不过,那个条件不能随便开。”
乔莉一面在头脑中计算,一边嘟着嘴巴道:“他来应酬我们,就是为了做生意,嗯,现在嘛,SK、我们、瑞恩都有可能和晶通做生意,瑞恩比我们和SK规模都 小,嗯,他当然想拿下我们或者SK的,但是呢,现在不知道谁家能打下晶通,谁家给他的利益最大,嗯,所以他当然一家也不想得罪,”她忽然面有喜色:“他奇 货可居,我们也奇货可居啊,我们要么可以让SK觉得他是我们的死党,是百分之百和我们联系在一起的,要么呢,就装着认为他已经和SK溶为一体,不再信任他 了,去开发其他的代理商,哪怕是小代理,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要着急了,要么退而和我们结盟,要么就要出卖SK,换取信任。”
如果不是亲眼见 到、亲耳听到,陆帆永远不敢相信,这是坐在自己对面,穿着粉色套装,眨着眼睛微微笑着的乔莉说出来的话,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第一天在车上相遇时,又怎 么能说出那样天真善良的话呢?陆帆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痛,或者说,是一种轻微的痛苦,乔莉浑然不觉,开口又道:“孙子后法说有死间一说,这个张亚平 嘛,倒是可以试试。”
“什么叫死间?”陆帆问。
“怎么说呢,简单地说就是派出去要给敌人发现的间谍,让敌人发现后呢把他杀了,然后误信我们的假情报是真情报,总之,是一种被牺牲的间谍。”
“你喜欢?”陆帆面无表情的问。
“不喜欢,”乔莉笑道:“怎么,SK如果不再信任张亚平,会杀了他么,我们销售,又不是真的打仗。”
陆帆盯着她看了一会,慢慢地道:“我不管是谁教了你这些,我希望你都能忘记它,销售不是战争,商场也不是战场,战争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商场,是需要双生双赢的。”
乔莉皱起眉:“我不明白。”
“你没有敌人,”陆帆道:“也不需要消灭敌人,你要尊重对方,帮助对方获取利润,前题是,他必须和你合作。”
“恒星我能明白,”乔莉不解地道:“可是SK呢?瑞恩呢?”
“他们也是一样,”陆帆道:“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第一个问题?”乔莉赶紧想了想:“哦,是卖软件与冰棍。”
陆帆点点头。乔莉思考着陆帆刚才的话:“你是说,买冰棍是因为能解渴。”陆帆又点了点头,乔莉道:“如果旁边也有个人卖冰棍呢?”
“我们的价格公道、味道更好。”
乔莉想了想:“如果人家就是卖得便宜呢。”
陆帆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你的竞争对手卖得不仅便宜,而且还是客户的亲戚,如果不仅是亲戚,买一个冰棍还可以送一分钱的礼物,如果旁边还有几个人说,你的冰棍其实很差,不如别人的好呢?”
乔莉张口结舌:“那,那我还卖什么呀?”
陆帆结着问:“如果你还不能确定,站在你面前的几个人里面,到底是谁要买冰棍解渴?”
“我,我我”乔莉结巴了半天,道:“我找出那个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
“那你得快,”陆帆道:“不然就会买其他人家的冰棍。”
乔莉看着陆帆,问一句废话:“为什么?”
“因为口渴,”陆帆道:“因为客户有客户的想法与难处。”
乔莉闷闷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陆帆观察着她,经过这番对话,这女孩能悟出一点东西吗?如果时光倒退十年,不,也许只要五年,他今天也不需要跟她费这些 唇舌,商场如战场,她敢去拼去博斗,有手段够胆量,就一定能成功,但是人活着要与时俱进,在商业规范越来越明晰的今天,只用老办法是不能解决新问题的。乔 莉突然站了起来:“老板,我要回去了,我想好好考虑考虑。”
陆帆微笑了,她没有被打倒,也没有被搞糊涂,显然,她已经听懂了一些意思,开始试图理解与接受了。陆帆示意她离开,等她关上门,他不禁打开手机,看着她发给他的短消息,他第一次觉得,把晶通安在乔莉的头上,也许是正确的。
陆帆打开电脑,习惯地查看邮件,没有云海的回信,看来他还在忙碌。陆帆轻轻吐出一口气,瑞恩派出了一个能钻会打的销售,SK呢,耳闻SK把晶通给了一个名叫薄小宁的人,这人是个高干子弟,家庭很有背景,具体能力还不清楚,但晶通改制在即,陆帆觉得SK不可能把这样一单业务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足,背后操作一定另有其人。
他默默地查邮回邮,突然,一个新的邮件跳了进来,里面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陆帆眉头一紧,在他离开瑞恩之后,也和前妻结束了四年的婚姻,前妻闪电般地嫁给了她的同事,接着离开了职场,成为一个专职太太,可惜,她的新婚姻生活似乎也不能如意,总是突然冒出来,向他说一些伤感的话。陆帆每次都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既不想安慰她,又觉得不能不安慰她。当年的浓情蜜意早已是过往云烟,可是云走了烟散了,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这痕迹是什么,陆帆不知道,他已经无法燃烧爱情,或者说,他已经激情全无。
陆帆回了两个字:睡了!邮件一发出他就后悔了,既然睡了怎么还能看邮件、回邮件呢?过发良久,他盯着显示屏,几乎是凭着直觉,他感到她一定会回信,突然,屏幕一亮,邮件又跳动了出来,仍是三个字:我想你。
陆帆今天晚上第二次觉得疼痛,这感觉让他异常沮丧,他觉得自己的平静被打破了,被女人用她们的方式放肆地攻了进来,不过问他的意愿,不在乎他的感受。他愤闷地拍了一下桌子,盯住显示器,双手几乎是机械地,像在公司回复一些无关痛痒的邮件那样,回了极其客气地话:早些睡吧,保重身体,晚安。
他不想再看见第三封回信,直接关上了电脑。他觉得头疼,觉得自己被某种情绪包裹住了,那些东西像烧溶液了的糖蜜,尝一口是甜的,冷了之后是脆的,最后就缠的你遍身都是,无法清洁与归零。陆帆直接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这是个很好的解脱的方法,因为他时常困倦,只要闭上眼,他就会进入梦乡,进入没有烦恼的世界。
与此同时,乔莉却在另一间房间等候着回信,离开陆帆的房间后,她想了许久,她自从进入公司之后便梦想的销售竞争,火一般灸热与严酷的战场,被陆帆的这番话真正拉开了序幕,但是,她并没有想像中的兴奋,甚至没有想像中那种激动的感觉,她觉得有些沮丧,是的,卖软件和卖冰棍有什么区别呢,你要卖,别人也要卖,就算你的口味好,那你怎么告诉面前要买的人,你的最好最棒,关键是,最合适他。这些都还在其次,关键是,你怎么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最好的口味,最棒的服务,还是其他种种好处?
还有,陆帆的话她始终想不明白,都说商场如战场,怎么能说没有敌人的话呢?OK,代理商可以是朋友,客户可以是朋友,SK呢?瑞恩呢?
晶通电子到底要什么?陆帆说的没有错,要快,可是从何快起,张亚平说的于副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要什么,他真的能在最后的合同上拍板签字吗?她捧着茶杯,呆呆地面对着电脑,难道,今天下午陆帆出去,就是见这个于副总吗?他有没有见到这个人,为什么不向她透露一个字呢?如果陆帆不是她的上司,如果不是太晚了不好打扰,她恨不能立即敲开老板的门,询问出个一二。她实在按捺不住,为了稳住自己,她打开电脑,给大洋彼岸的树袋大熊写邮件,她和大熊认识的大半年里,她说了许多不能告诉身边朋友的话,两个人似乎挺有默契,但是都很忙,有时隔一两个星期才能在网上详聊一次,她在邮件中写了一句话:大熊,如不忙速上网,我很想找你聊聊,安妮。
邮件发出去许久,没有回音,突然,电脑一跳,她激动地一看,原来是刘明达的,刘明达问她在石家庄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又说公司来了个新的副总裁,看模样很不好说话,明天下午开大会,介绍给全体员工。新的副总裁,乔莉想起在电梯上遇到的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多半就是他了。她定了定心神,给刘明达回了个邮件,只说顺利,谢谢他的问候,但是树袋大熊的回信迟迟没有来,乔莉叹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不要急,站起身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又打开电脑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回信,看来今天晚上是等不到他了,乔莉只得关上电脑上了床,在黑暗中继续她的思维,也不知道为什么,晶通电子的总裁王贵林的形象突然跳入了脑海,那个模糊的影像在乔莉的心中划过一道忽明忽暗的光亮,她觉得这个人已经不重要了,便不再多想,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乔莉与陆帆踏上了回北京的路程,路上两个人还是没有什么交谈,陆帆靠在后面休息,乔莉望着窗外的风景。路过一个收费站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堵车,几十辆车堵在收费站前,生生堵住了十几条车道,横七竖八地乱排一气,不少司机赌气按着嗽叭,嘟嘟的笛声响成一片。
陆帆被笛声吵醒了,睁开眼四下看了看,突然,他看见旁边的一辆车的后座上并排坐着两个人,那车大约想抢道,所以与自己成四十度斜角,正好把里面人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那两个男人一个很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一个四十出头,是他在瑞恩时交过几次锋的老对手:SK的销售总监付国涛。陆帆朝后一缩,躲在了乔莉身后,听说SK负责晶通业务的是个年轻人,如果没有猜错,他也许就是薄小宁,那么在幕后操纵的,就是付国涛了。
正是冤家路窄,他操作这个案子也就算了,没想到,自己带着乔莉前往晶通,他也带着薄小宁在石家庄活动,他轻轻碰了碰乔莉,乔莉回过头,见他躲在自己身后,不禁一愣,陆帆轻声道:“记住你旁边车子里的两个人,他们是SK的销售。”
乔莉闻言一惊,赶紧转过头看去,恰好那两个人男人也在看她,彼此都看了一看,乔莉觉得那个年轻男人面容很和善,那个中年人看起来却十分斯文,眼神却很倨傲,似乎是个很不好讲话的人。陆帆继续道:“那个年轻人叫薄小宁,应该是负责晶通的销售,那个年纪长一些的叫付国涛,是SK的销售总监。”
乔莉回过头,轻声道:“他们也来石家庄了?”
“看样子像,”陆帆道:“挡住他们,我不想现在碰面。”
乔莉依言挡住,心道SK也派了个总监打晶通,这下是半斤遇到八两,洪七公遇到了欧阳锋,大家倒也旗鼓相当,只不过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年轻人比怎么样,她轻轻别过脸,又瞄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陆帆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闷声说道:“那个薄小宁很有政府背景,父母亲都是部级以上的干部。”
乔莉没有说话,心想高干子弟怎么了,高干子弟就要高人一等吗,他们靠的是父母,又不是自己,陆帆又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继续道:“每个人生来就有不同,有的人家庭背景好,有的人自身能力强,没有谁对谁错,谁高谁低,你不要介意。”
乔莉觉得这话听起来颇有父亲的风范,不由微微一笑:“我不在意。”
“不在意就好,”陆帆道:“你的经验不如他,家庭背景也不如他,比的是悟性与能力,你要是先在心里落下了病根,别别扭扭的不高不低,做起事来就会受影响,要有平常心,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还有前任总裁程轶群的眼光。”
乔莉没有想到,陆帆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不禁一阵发热,她低声道:“老板,我会努力的。”
陆帆伸手轻轻在她背后拍了拍,像大人对孩子鼓励时那样,这次面对面的相逢,他不能让乔莉输了信心与士气,他必须既提醒她又激励她,不过,另一层担忧在他心里涌了上来,如果SK派出薄小宁,周祥借此做文章,据理力争晶通的项目,他还真有点麻烦,但现在晶通电子在石家庄也成了一只炙手可热的烤山芋,谁闻了都觉得香,谁都想吃上一口,虽然周祥有政府背景,但在还不能确定到底哪块政府背景能决定晶通的生死攸关,急于派出有政府背景的销售,也许不是一件好事情。
前方的路通了,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了收费站,道路又恢复了有秩与条理的状态,陆帆与乔莉乘坐的车先SK一步通过了收费站,但是SK的车开得飞快,不久便超过了他们,飞一般朝北京驶去。陆帆笑了笑,既像对乔莉又像对自己道:“记住,这就付国涛的性格,永远争第一,永远不甘人后。”
乔莉默默地听着,半晌道:“先发制人未必制人,后发制人也许更好。”
陆帆闻言一笑,他就是欣赏她的这股灵性,凡事一点就通,不用说第二遍。
就在乔莉与陆帆赶回北京的当天下午,赛思召开了北京员工的全体大会,会上宣布了欧阳贵副总裁的任命,并请欧阳贵副总裁发表讲话。
欧阳贵仍然戴着一顶帽子,帽沿还是那么低,挡住了眉毛与小半股眼神,他的脸色十分严峻,不带一丝笑容,本来就有些长的脸显得更长,阴森森的架在台子上。
“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也都对外企的要求与管理模式十分熟悉,就不多罗嗦这些了,今天我们开门见山地说点话,我叫欧阳贵,负责管理销售,我最欣赏的员工只要有两条就够了,第一条忠心!第二条敬业!用通俗的话讲,就是又红又专!”
此言一出,所有台下的人都愣了,赛思进中国十多年,从没有听过这么带有“专制”色彩的话,乔莉觉得就是父亲的机关,现在也未必能听到这些了,她瞄了瞄身边的销售,琳达面无表情,周祥满脸不屑,刘明达正在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刘明达悄悄地做了个鬼脸,耸了耸肩。台上欧阳贵还在发言,他的语速十分缓慢,那声音像从喉咙里用力刮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刀片似的锋利:“又红又专的,我们重视,只红不专的,我们培养,只专不红的,我们影响,又不红又不专,就不要怪我欧阳某人不客气……”
乔莉看了看台上的何乘风,他双眼含笑,似乎一点也没有介意欧阳贵的言论,台下的不少员工都面上色变,周祥轻声哼道:“靠,难道他是竹联帮的。”
不一会儿,欧阳贵结束了讲话,何乘风带头鼓起掌来,其他的员工也纷纷鼓掌,何乘风也发表了演说,接着散会,何乘风与欧阳贵等几个大总管一同走出了会议室,他们还有一个小会,等他们一走出去,整个会议室便热闹了起来,不少人都在私下“探讨”欧阳贵的言论,瑞贝卡笑容可掬地对乔莉道:“安妮呀,恭喜你哟,有这样一位老板的老板。”
“我说瑞贝卡,”刘明达道:“你老板的老板还不一定是谁呢,没谁儿也是这样一位。”
“哼,”瑞贝卡冷冷地道:“我们再不济也得混一个美国人吧,我们可是市场部。”
“哟,”旁边的周祥听不下去了:“市场部了不起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瑞贝卡见周祥脸色不好看,立即笑道:“我是说市场部管花钱,事事都得受上面管,比不上销售部,都是精英嘛。”
周祥见她嘴上服软,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瑞贝卡受了周祥的气,回头见琳达与几个销售部的人还在,也不敢再对乔莉与刘明达说什么,跟着市场部的人走了,刘明达拉着乔莉,示意她也快走,忽然感到琳达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脸一红,便把手松开了。
乔莉并没有注意到刘明达的变化,她甚至没有在意瑞贝卡的嘲讽,这几个月来,对于嘲讽她已经习惯了,早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她就面对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那时候她刚刚十三岁,从一个普通小学考上了市重点中学,第一次摸底考试,她考了全班倒数第三,由于她所在小学英语教学水平很差,以至于她的英文成绩只有二十七分,她一下子成为班上的落后分子,同桌的女孩不愿意与这样的差生一起学习,申请调动座位,住在家附近的同学不愿意与她同路上学,而她每每有英语问题向老师请教时,老师也是一脸的不耐烦。这些打击对乔莉非比寻常,她还是一个孩子,不能理解人的势利与社会习俗,她十分痛苦,觉得活着是一种耻辱,甚至想到了死,最后老乔发现她情绪异常,悄悄翻动了她的日记,当在女儿的日记中看到,我不想活了的字眼时,老乔被女儿的脆弱吓坏了。他帮乔莉请了几天假,在家中与女儿进行了艰难的,类似于大人之间的谈话,老乔说,比如一个圆麦圈,悲观主义者说,天啊,一个麦圈中间还要有个洞,上帝太不公平了,而乐观主义者却说,啊!一个圆麦圈,中间还有个洞,方便拿取,还可以透过它看看世界,太棒啦!
乔莉第一次学会了与困难、与类似于社会中的某些东西、与自己作斗争,她拼命学习,不管同学与老师多么冷淡,她都报以微笑,一个学期之后,她以全班第三名,英语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震惊了所有人,当老师开始把她当成学习的典型,当同学们围拢过来,把友谊的花朵抛向她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人只有自强不息才是正确的,在自己没有强大之前,就没有理由计较别人的态度,或者说,乔莉明白了,她只有不停地努力,她也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努力,至于他人的态度,她根本无所谓。
这个在学生生涯中的小小的成功,帮助乔莉度过了大学岁月,乔莉常想,那件事情对自己的影响非常深远,以至于在职场之上,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瑞贝卡的闲言闲语,琳达与周祥的冷遇,刘明达的忽冷忽热,甚至今天这位类似黑手党老大似的发言,都不能阻挡她前进。除非她自己放弃,否则谁也不能够,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放弃呢?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拿下晶通电子……怎么拿下呢?现在晶通本身也越来越复杂,除了胖头鱼,还有一位于副总,也就是说,晶通到底由谁当家,还没有定论,如何针对这个局面做文章呢?乔莉呆呆地盯着电脑,心中盘算着,正想得出神,电话突然响了,她吓了一跳,拿起话筒,刘明达悄声道:“安妮,我刚才听说周祥去找陆帆了,你要当心啊,他想抢晶通。”
“知道了。”乔莉答了一句,心中更加烦恼,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周祥在石家庄有政府关系,经验也比她丰富,而SK派出去的也是这样一个人,如果陆帆改主意把晶通分给周祥,自己就不能参加这场战役了,不过,乔莉隐隐地觉得,陆帆不一定会把晶通派给周祥,她感觉陆帆是个深谋远虑的人,用周祥肯定有好处,但肯定也有不好的地方,凡事都没有十全十美,就像用她乔莉,只要有缺点就肯定有优点,二者必然统一。
刘明达说得没有错,周祥是在找陆帆,他不是不知道陆帆自己想打晶通电子,可是以他目前的业务成绩来看,只有分到晶通电子,他才可能名正言顺甚至得意洋洋地在赛思做下去,这个季度的业务量现在根本完不成了,如果陆帆不同意把晶通给他,他就要给自己找下一个东家了。
陆帆也知道周祥的心思,但是现在,他既不想把晶通给他,也不能让他出去另找工作,周祥在石家庄的政府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他离开赛思,在目前这个局面下,SK和瑞恩肯定会挖他,当下之计,只有稳住他了。陆帆笑了笑,对周祥道:“晶通这个单子,迟早是你的,你不用担心,再等一等。”
“我不明白,”周祥道:“晶通改制肯定会受到政府部门的影响,现在派我去,正是用人的时候,为什么还在等?”
“晶通的一把手王贵林和二把手于志德都在争改制后的位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派你去,你不同于普通的销售,你的姐夫是河北省的组织部长,手握重权,请问你到底站在哪一边?”陆帆真诚地道:“你姐夫虽然有权,却也不能滥用,万一你站错了队,帮错了忙,不仅对赛思有影响,对家里人也不好,我的意思是,你先让乔莉替你探路,一但晶通改制后的实权人物确定,我们再把晶通派给你,到时候,你才能真正的如鱼得水,一举拿下晶通。”
周祥想了想,觉得陆帆的想法也很周全,倒不像虚以应对,陆帆见他脸上的神色平和,知道说动了心,又道:“凭乔莉的能力,就算我再帮她,她一个刚刚进门的销售,怎么可能拿下晶通电子?何况,我在河北又没有什么政府资源,就算帮,也只能给点建议性的意见,出面去见见晶通的老板,具体的事情我也没有精力一步步筹划,现在晶通的事情刚刚起头,你什么都不要管,让乔莉先去忙,等她忙了一段一筹莫展,我再把晶通派给你,这样你也给了职场新人的机会,又帮了公司与职场新人的忙,既得利又得名,何乐而不为呢?”
周祥心头一亮,看着陆帆笑了,用心悦诚服地语气道:“老板,那这件事情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好,”陆帆道:“有空也联络联络你姐夫,问问晶通的情况,你现在不管这个业务,他对你说话就不一定谨慎,听听有什么消息。”
周祥这下不得不佩服陆帆的老辣沉稳,本来他还觉得陆帆把晶通交给乔莉,多少是因为自己是前任总监提拔上来的,是前朝臣子,不像乔莉是今朝新人,何况乔莉也算个美女,姓陆的未必不给点好处好下套尝鲜,现在看来,陆帆的心思全在业务上,而且心思周密布局清楚,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周祥带着诚悦的心情离开了陆帆的办公室,他前脚刚出门,后脚陆帆就给乔莉打了一个电话。
乔莉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便听见陆帆在电话中道:“安妮,你不要说话,是我,陆帆。”乔莉嗯了一声,陆帆接着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对所有人都封锁和晶通电子有关的消息,不管公司任何人向你询问,你都要推说不清楚,或者顾左右而言他,不管和晶通什么人见了面、吃了饭,甚至给了什么材料,你都要一律全部封口,我要所有人都不了解你在晶通上面的进展,你明白了吗?”
乔莉又嗯了一声,陆帆长叹一声,慢慢地道:“如果有一天,你自己不想再打晶通,就主动把消息透露出去,我相信就会有人很快来找我的。”
“您放心吧,”乔莉见琳达在旁边看了看自己,便道:“您要的东西我马上准备,我一定全部照办。”
陆帆挂上电话,感到事情暂时平稳了,他打开日程表,看看了周末的安排,上面是两个空格,他轻轻在空格上敲下晶通两个字,晶通晶通,现在目标不明,要怎么操作?突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铃声,这声音非常陌生,可是听起来十分接近,似乎就在自己的抽屉里,他忽然想起离开石家庄之前,那个无业游民给了他一个手机和号码,告诉他以后用这个联络,他连忙打开抽屉取出电话,果然,显示的是他的号码。
“喂。”陆帆接通了电话。
“陆总监,”那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李才厚。”
“李先生您好,有什么请说。”
“晶通的于志德这个周末去北京。”
陆帆只觉得精神一振:“什么时候?”
“星期六一早。”
“有人随行吗?”陆帆问。
“没有,”李才厚道:“他女儿在人大读书,他经常去看她。”
“他女儿叫什么名字?”
“于卓然,人大新闻系。”
“谢谢,”陆帆忽然道:“王贵林周末有什么安排?”
“他,”李才厚愣了愣:“他没有安排,这个人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业余活动。”
“明白了,”陆帆再次感谢后挂上了电话,他想了一会儿,把乔莉叫进了办公室,把于卓然、人大新闻系这两条资料交给她:“这是晶通副总于志德的女儿,在人大读书,我要你想办法查到她的宿舍,最好能去人大深入了解一下,看看她的情况。”
“于志德的女儿?”乔莉想了想:“是张亚平说的于副总的女儿吧,她和晶通有关系吗?”
“于志德周末去人大看她,”陆帆简单扼要地道:“你顺便也准备一点资料,周末我们和他碰面。”
“你已经说好了?”乔莉惊喜地道:“什么时候?”
“我没有说好,”陆帆干巴巴地道:“你先准备着。”他等乔莉走后也出了办公室,先到茶水间喝了杯咖啡,才慢慢地朝欧阳贵的办公室走去。
虽然陆帆和何乘风是校友,虽然何乘风与欧阳贵是老朋友,但在进入赛思之前,陆帆也只是耳闻了这样一个人,据说他曾经当过大学老师,89年因为某种原因在大西北做了三年牢,出狱后下海经商,发了一笔横财,后被一家外企聘为中国“买办”,不久又离开了,这是个神鬼莫测的江湖人物,陆帆没有想到,何乘风会把他请到赛思,而何乘风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故事,陆帆一无所知,陆帆不太喜欢欧阳贵身上的某种气味,但是他尽量隐忍着,在外企,尤其是赛思这样的大企业,员工们都是受各种文化影响长大的人,每个人的思维惯性与做事方式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唯一相同的,是对这个企业管理模式的服从,以及按照企业的工作流程工作。
陆帆敲了敲门,欧阳贵像刀片刮出的声音又刮了一下:“进来!”陆帆走进去,不由联想到李才厚尖利沙哑的喉咙,真是奇怪,这些所谓“道”上的人连声音都有某种类似之处。欧阳贵正俯在办公桌上,抬头见是陆帆,便示意他坐下,陆帆直截了当地道:“李才厚来电话了,于志德周六会去人大看女儿。”
“时间和名字告诉你了?”欧阳贵更直接地问。
陆帆点点头。欧阳微一沉吟:“王贵林呢?”
陆帆第一次感觉到两个人思维的一致,道:“他说这个人深居简出,周末几乎没有活动。”
欧阳贵笑了笑,这是陆帆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的下巴和脸颊都没有动,只有嘴角向上轻轻抽动了一下,而且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笑意,陆帆一下子领悟了为什么有人说笑得比哭还难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欧阳贵将长长的下巴微微上抬,一只手放在了办公桌上,这让他显得非常自信,甚至非常有权势,这种感受陆帆在何乘风的身上也曾经发觉过。欧阳贵问:“现在一个是红队,一个是蓝队,你站哪队?”
“我哪一队都不站,”陆帆冷冷地道,他不想自己的气场被欧阳贵压下去,调整了一下坐姿:“等一等吧。”
“坐山观虎斗?”欧阳贵嘎嘎地笑了一声:“不管哪队赢了都能喝口汤,可是站对了,就能吃上肉,你站哪队?”
陆帆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对,谁也不愿意先挪开,猛地,陆帆意识到这是在办公室,欧阳贵是他的上司,他微微低下头,用尊重地语气道:“我不知道。”
“你了解王贵林吗?”
“听说他上过战场,在对越南的战争中负过伤,复员后在机关呆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就去了晶通,在那儿呆了十几年,当厂长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只有两年半。”
“于志德呢?”
“他是正规大学毕业生,电子专业,家里有些关系,毕业后进了机关,然后下企业锻炼,这一炼也炼了七八年,去年被选上的副厂长,分管业务,”陆帆看了看欧阳贵:“他夫人是前任副省长的女儿,现在是河北省妇联主席,夫妇俩只有一女儿,现在在人大。”
“SK和瑞恩都瞄上了于志德,”欧阳贵地嘴角又向上抽了抽:“大家都要站蓝队,可是红队上过战场,杀过人、带过兵,”他看着陆帆:“你怎么看?”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陆帆了解欧阳贵想说什么,但是他不愿意完全认同:“何况改制牵涉面很广,也不是个人力量能够左右的。”
欧阳贵默默无语,他知道有一种生活一般人无法体会,只有拥有最强韧的神经的人才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成长,得以磨练,王贵林不是个松包,不然,他不可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现在的于志德风头太劲,王贵林也太过隐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很奇怪这些所谓的销售,从SK、瑞恩到面前的陆帆,为什么他们这么急于去打于志德的关系,而对另一个强手视而不见。
“蓝队要打,红队也要打,”欧阳贵道:“你带的那个小销售,叫乔莉的,她怎么样?”
“她很聪明。”
“聪明?”欧阳贵道:“我看是老实吧,让她留意一下红队。”
陆帆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压火,虽然他承认欧阳贵是个人物,可以后他事事插手,自己如何开展工作。欧阳贵又道:“稳住周祥,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赛思。”陆帆点点头:“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欧阳贵看着陆帆:“晶通是我们进入赛思后的第一个大客户,要是跑了单,我们都没有面子,也对不起老何。”
陆帆心头微微一震,没想到欧阳贵还是个重义气的人,不过坐在外企的办公室 ,讲着这样的话,总是有些奇怪。欧阳贵又道:“你推荐的人叫狄云海吧,他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还有十天,”陆帆道:“十天他就到了。”
“这个人简历我看了,教育是够了,能力怎么样?”欧阳贵问完立即又道:“你看上的人不会差,在用人问题上,我百分百支持你。依我看,你和乔莉两个分开,她站红你站蓝,你在明处吸引SK和瑞恩的注意力,与他们一道争取于志德,打个难解难分,让乔莉在暗处找王贵林,把赛思的产品详细地介绍给他,慢慢套取他的信任。”
“你是说……”陆帆若有所思:“可能最后王贵林会取胜?”
“派任何一个人去找王贵林,都会引起SK和瑞恩的警觉,唯有乔莉不会,”欧阳贵没有回答陆帆的问题:“她除了熟悉我们的产品,对石家庄的政府关系,企业改制详情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就算王贵林想借肋我们的力量,他也用不上,派乔莉是最安全、保险的一个。派你,琳达、周祥任何一个都不妥,而你去打于志德,一来他自己有政府资源,二来他风头正劲,不可能对我们多有借肋,这样即便是站队,也不会牵扯进官场,何况除了我们,SK与瑞恩都有相对的资源,他轻易地借助任何一家,就表示将来要加倍偿还,他不会这么傻,他现在一定是希望我们三家狗咬狗咬得起劲,他慢慢地挑选一家,能帮他捞到最大的好处,而你一去站蓝队,就表示了赛思的立场,这至少会混淆SK和瑞恩的注意力,乔莉那边正好得个空。”
好一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陆帆在心中思量,如果乔莉去打王贵林站错了队,大家只会取笑一个小销售没有眼光,但是如果她站对了,就给赛思留下一条后路。可是,既然欧阳贵想得到,那么SK与瑞恩?欧阳贵道:“我们派乔莉,他们也会派出小销售,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一员大将可以用。”
“一员大将,”陆帆狐疑地道:“您是说狄云海?”
“不,”欧阳贵指了指自己的长下巴:“我。”
陆帆又惊又喜,又有一丝怀疑:“您要亲自去打红队?”
“不,”欧阳贵道:“如果乔莉需要我,我就去几次,现在我配合你全力去打于志德,先把这场仗打得热闹起来。”
陆帆放心了,其实欧阳贵的想法也正是他的想法,只是他还没有思虑成熟,也担心把乔莉一个人放在王贵林线上会孤掌难鸣,缺少实力与经验,现在好了,有乔莉在前欧阳贵在后,不仅不用担心乔莉在外面会出差错,就连公司内部的问题也一并摆平了,看来欧阳贵是在百分之百的支持自己,不过,他觉得欧阳贵对乔莉的评价很有意思,一个老实的人,她能算吗?
后顾之忧一除,他只待和SK与瑞恩摆起阵仗,先他娘的打一番,他相信,以SK和瑞恩的习惯与做事方法,最多会派出人员兼顾王贵林,却不可能动用一个副总裁去支持这条线上的小销售,而以欧阳贵的经验与手段,红队这条线上只要有人竞争,一定会被他全部搞掉。这场仗明里是他和SK、瑞恩对垒蓝队,乔莉孤身犯险,与他们对垒红队,实际上,却是蓝队平手,红队以大欺小,不管怎么算,赛思就先胜了一盘。
乔莉接到陆帆的指示,就开始想办法联系人大新闻系,在网上搜索了几遍,无意中发现了一篇网络的新闻稿件,是写大学生就业实习的,属名恰好是于卓然,她灵机一动,给市场部的同事打电话,询问赛思是不是搞过一次叫做外企实习面面谈的活动,曾经在北大、人大、清华做过三次讲座,乔莉问他们下次活动是什么时间,他们说不知道,可能会是明年,乔莉觉得有个由头就够了,她开始给人大打电话,打着调查研究大学生实习就业的旗号寻找于卓然。一抗上学生就业实习的旗号,她找起人来方便了许多,但是校方不愿告诉她于卓然的地址与电话,只说可以把帮她把于卓然约到人大新闻系的办公室,让她们两个人谈谈。
乔莉表示了感谢,请他们约好时间通知自己,然后向陆帆作了简短的汇报,陆帆只说约好了你就去见见,你是女孩,了解女孩比较方便。
果然,人大那边又来了电话,约了周四的下午两点。乔莉依约而去,为了防止迟到,她特意提早了半个小时,一点半便坐进了人大新闻系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老师,乔莉和他们打了招呼,这两个人对学生实习就业倒是很感兴趣,和乔莉攀谈起来,乔莉幸好做前台的时候对实习生还比较熟悉,这才一一地应对。
一直等到两点二十分,一个剪着一道弯,留着厚厚的流海的女孩才走进了办公室,她将一叠资料紧紧地抱在胸前,戒备地看着乔莉。乔莉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说了在网上看到她的文章,赛思集团每年都会有实习生来实习,也很想知道大学生们对这件事情的反应,所以特意来找她聊聊。
于卓然一声不吭地听着,表情没有一丝松动,还不如旁边的老师有兴趣,最后她突然打断了乔莉:“那篇文章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个同学写的,我当时正好要交作业,就抄了抄,顺便发到了网上。”说完,她斜起眼睛瞄着乔莉,满脸的不屑与不耐烦。
乔莉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局面,旁边的老师觉得有些不妥,道:“于卓然,赛思集团既然有需要,你也可以谈谈你的想法嘛。”
“我没有想法,”于卓然一下子站起身,将乔莉的名片扔还给她,那名片终究是一张纸,摇摇晃晃地裁到了地上,于卓然忿闷地道:“你们这帮销售,不就是想卖东西吗,想卖东西你们找我爸爸去,跑到我这儿废什么话呀!”
乔莉的脸腾地就红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如果不是乔莉身着职业装,她穿着学生装,两个人看起来只差着两三岁,应该是一同玩耍的朋友,乔莉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刺伤了,她进入职场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什么东西这样刺伤过她,但是这个刚刚年满二十岁,还在大学在读的女学生的不屑与羞侮深深地伤害了她。她慢慢弯下腰,拣起名片,轻声道:“我是在销售部分,但是也在配合市场部分做这个调查,如果让你有什么误会的,请你原谅。”
于卓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朝两个老师点了点头,似乎是想打个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乔莉看见两个老师尴尬的表情,迅速调整好自己,笑道:“愤怒青年嘛,我当年比她还厉害。”
两个老师闻言连忙配合地笑了,乔莉不好再逗留,连忙让了出来。她觉得有些头痛,真是出师不利,只是想接触了解一下,没想到碰了这么大的钉子,不过,她转了转念头想,也不能怪于卓然,她还是个孩子,却因为父亲的关系要受“这些销售”的打扰,乔莉苦笑着,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个销售,现在,乔莉担心于卓然会不会因此表示对赛思的不满,等到周末的时候告诉于志德,看来,她不得不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陆帆了。
乔莉拔通了陆帆的电话,陆帆听她说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我等你。”
乔莉有些不安,担心自己破坏了周末和于志德的接洽,她一路赶回公司,风风火火地在茶水间喝了杯咖啡,准备往陆帆的办公室走,还没出门就遇上了刘明达,刘明达问:“你去哪儿了,一个下午都不在?”
“我去银行了,”乔莉略一迟疑,撒了个谎道:“有事儿?”
“没事儿,”刘明达见四下无人,问:“晶通的事情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准备资料呗。”
“给谁?”
“不知道,只是叫准备资料,”乔莉见刘明达的脸上浮起狐疑的神色,叹口气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归费兰克管,我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
刘明达嘿嘿一笑:“你们石家庄之行怎么样啊,你说请我吃饭,也一直没有动静。”
“就那个样子,”乔莉露出一筹莫展的表情:“吃饭好啊,今天晚上?”
刘明达又笑了笑,点点头。乔莉这才得以赶到陆帆的办公室,一进门她吓了一跳,屋子里不仅坐着陆帆,还坐着何乘风,她想出去,陆帆指指空位子,示意她坐下。
“人大的情况你再讲一遍。”陆帆道。
“弗兰克。”乔莉为难地看着陆帆,心想这下惨了,在全公司的总裁面前出丑。陆帆面无表情:“你说得详细一些。”
乔莉只得讲了一遍,何乘风微微笑着,身体向前略略倾斜,听得很入神,陆帆等她讲完道:“你和强国军准备一下资料,我要你想办法接近王贵林。”
“胖头鱼?!”乔莉讶然道,说完便后悔了,陆帆低下头假装没有在意,乔莉道:“他周末也来北京吗?”
“不来,”陆帆道:“你最好周末去一趟石家庄,周六去周日回,想办法见见他,但是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行踪,公司里的人也不要讲。”
乔莉站起来,犹豫地看着陆帆,陆帆道:“还有什么事情?”
“嗯,”乔莉道:“他算肥鱼吗?”
陆帆一愣,猛地想起和乔莉在晶通食堂门口打的那个“方总工不是肥鱼,顾海涛也不是馋猫”的比喻,他觉得乔莉这个提问非常有趣,也还算切中主题,笑了笑道:“他算不算肥鱼还不知道,但我要你当一只馋猫。”
乔莉也笑了,转身走了出去。何乘风呵呵笑道:“什么馋猫和肥鱼?”
陆帆把这个典故讲了,何乘风笑道:“看来你这个老师当的不错。”陆帆笑而不语,何乘风道:“云海什么时候能来?”
“还有七天,如果把今天也去掉,还有六天。”
“下个星期我们可能会有一位新的市场总监,你负责销售部,要和他多沟通,争取工作上合作愉快。”
“市场总监,”陆帆道:“什么人?”
“从香港公司调过来的。”
“香港人?”陆帆问。
“香港人。”何乘风答。
两个人彼此看着,突然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乔莉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一封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打开邮件,一朵漂亮的雪莲花从碧蓝的水中冉冉升起,在屏幕上逐渐打开,变成一朵盛开的花朵,突然,无数的烟花从海水中喷涌而出,电脑随之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烟花过后,一只懒懒地树袋大熊躺在花心中,手里捧着一束玫瑰,玫瑰花上写着几个字:祝你快乐!
乔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种暖洋洋的幸福感随着大熊闪动的黑乎乎的眼珠传遍了全身,这个树袋大熊,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总是出其不意地给她鼓励与欢乐。
“笑什么呢?”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脑后响了起来,她想挡,已经来不及了,陆帆站在她的背后,瞄着她的电脑屏。
“没,没什么,”乔莉嘿嘿一笑:“祝福邮件。”
陆帆心想不知这是哪个傻小子的杰作,看把这姑娘乐的,眉眼都飞起来了,到底年轻好啊,还有这等闲情,他轻轻咳了一声:“晚上空吗?”
“空,”乔莉张口便答,陆帆道:“我和几个地方上的官员吃饭,你也去吧。”
“我?!”乔莉道:“我去合适吗?”
“合适,”陆帆道:“只是一般的宴请,”他看看她,解释道:“你要多见人,多去各种地方,这样才能见怪不怪,镇定自如。”
乔莉释然了,觉得陆帆的表情非常和蔼,老板的亲自关怀,加上树袋大熊的邮件,让她心里暖溶溶的。她直到收拾完了东西,准备跟着陆帆走的时候,才想起了和刘明达的约会,怎么办?乔莉异常烦恼,刚才怎么会忘记有这档事儿了呢,她只得给刘明达拔了电话,把约会改到了明天,没有想到刘明达不以为意,爽快地答应了,原来明天是周末,刘明达觉得明天约会比今天能占有更多时间,让人感觉更有深意,乔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听他心情不错,便放了心,她放下电话,提起包,刚要走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刘明达问:“你晚上到底有什么事情呀?”
“老板要陪几个朋友吃饭,我也要去。”
刘明达一听便一肚皮气,他阴阳怪气地道:“请什么朋友吃饭要你作陪啊?”
“我不清楚,”乔莉道:“我要走了,拜拜。”
刘明达喂了一声,乔莉已经挂上了电话,刘明达一肚子懊恼,不禁恶狠狠地在电脑上打出陆帆两个字,然后用删除键一下接着一下地删掉!
乔莉坐在陆帆的车上,任车朝东边慢慢驶去,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两个人才来到一个有着假山林立的山庄,停了车往前走不了多远,便看见一个亭台楼阁相间的地方,原来这里面是一间一间的包间,每一间都形状迥异,两人进了门,里面已经坐着三个男人,陆帆领着乔莉一进门,三个男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陆帆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笑道:“哎呀呀,僧多粥少,乔小姐坐哪边呢?”
陆帆笑了笑,指着一个人旁边的位子道:“你坐在吴局长的旁边吧。”
乔莉依言坐下,另外的两个男人似乎也没有异议。几个人打情骂俏地吃地饭来,陆帆觉得这帮官员有时候真是无聊,他冷眼看着乔莉的反映,她既没有着恼,也没有冷淡相对,而是礼貌周全地应对着,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陆帆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有点做销售的天分,他带她来还是带对了。乔莉坐在他的对面,也在观察着他,她觉得陆帆要历练自己是真的,但是此行必定有目的也是真的,她目前还判断不出来。
陆帆很快和吴局长攀谈起钓鱼的技术,钓鱼乔莉不懂,偶尔插嘴,便发现陆帆在用目光制止她,陆帆和吴局长聊得兴起,道:“吴局长,我知道有个钓鱼的好地方,什么时候去玩玩?”
“好啊,”吴局长道:“周末我有个老朋友来,他是个钓鱼迷,我们一起去。”
“没问题,”陆帆道:“我请客。”
“不不,”吴局长道:“我请你们。”
“我有赠票,”陆帆道:“不用白不用。”
“好,”吴局长道:“那我们一言为定,”他转过头看着乔莉笑道:“乔小姐有兴趣吗?”
乔莉想起周末要去石家庄,笑道:“我周末要出差,去不了的。”
“出差?”吴局长看着陆帆道:“这太不尽人情了吧,周末怎么让她出差呢。”
“她的行程归她自己安排,不归我管,”陆帆笑道:“这样吧,这个周末我们先钓,下次再带上她。”
乔莉看着陆帆,突然想起周末于志德要来北京,难道?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陆帆知道吴局长与于志德是老朋友,也知道他们喜欢钓鱼,所以设下这个局,轻而易举地见上了于志德,而且还是以钓友的身份?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向吴局长问道:“你的朋友常来北京和你一起钓鱼吗?”
吴局长呵呵乐了:“你怎么知道,真聪明。”
“你们喜欢去哪儿?”乔莉已经心知肚明,笑道:“我下次有机会也去玩玩。”
吴局长说了一个地方,乔莉没有听说过,但是她却道:“我们陆总也喜欢去哪儿,在公司里提过好多次。”
“真的,”吴局长看着陆帆:“看来陆总你是真喜欢啊,周末我们一定要切磋切磋。”
陆帆不露声色地一笑,瞄着乔莉的目光有些冷淡,看来她的毛病的确像她自己说的,她喜欢自作聪明。
晚饭结束后,陆帆开车送乔莉回家,乔莉依然望着车外有些微凉的风景,此时的北京已是十月,天高云淡,夹着一丝寒冬的讯息。过了不知多久,陆帆放了个碟片,一种很轻的摇滚歌声响了起来,乔莉有些诧异地回头:“你喜欢齐柏林飞艇吗,”她仔细地听了听,轻叹一声道:“这可是支很老牌的英国乐队啊。”
陆帆同样诧异了,他这张碟在车上放一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准确地说出了乐队名与出处。他不禁问:“你喜欢摇滚乐。”
“听过一些,”乔莉道:“我特别喜欢涅磐有一张很轻很慢的,大学时经常听,后来搬家丢了,再也没有听过。”
陆帆没有说话,好像现在的女孩都不太喜欢这些了,乔莉又把头转向了窗外,陆帆觉得离开职场的乔莉要比在办公室中显得可爱一些,这种可爱来自她的沉静,陆帆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提醒自己,他是她的上司,他们此时亦是职场。
乔莉回到家,把包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然后躺到床上,开始熟悉赛思的产品,陆帆为什么安排她独自去石家庄呢,见到胖头鱼说什么,她朦朦胧胧地想,难道是派自己打一条线,他再去打另一条线吗,如果陆帆去攻于志德,那么代表着SK与瑞恩都会集中在那儿,这是不是表示,自己会拿到一条没有人管的肥鱼呢?乔莉皱起眉,这棋她越下越费力了,很多线索与结构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坐到下棋的那个位置上,她还没有找准方向。
与此同时,陆帆也回到了家,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他家中的电话铃声大作了起来,激扬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站在话机前愣了半天,任刺耳的铃声在夜的寂寞里一遍又一遍地发作着,整个北京城没有人知道这个号码,除了前妻戚荫荫。
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比陆帆的犹豫执着几万倍,陆帆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瞬间已经不属于了自己,他机械地坐下来,拿起了话机:“喂!”
“大帆!”戚荫荫用哭腔叫着他的昵称:“大帆,我,我不想活了!”
陆帆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他想扔掉话筒,想躲出一个世界之外,没有打扰的,听不到任何女人声音的地方,他觉得整张脸都紧了起来:“怎么了,荫荫。”
荫荫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能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们已经离婚了,她根本不应该叫他大帆,他也不应该叫她“荫荫”,戚荫荫哭道:“他,他打我,我,我不要呆在这儿,我不要呆在这儿!”
陆帆感到自己又要陷入一个无力的旋涡,他心里想着要拒绝她,嘴上却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我家的小区里。”
“你爱人呢?”
“他在家里,他不给我回家,大帆,我没有地方去。”
“……”
“大帆,你来接我吧,求你了,来接我!”
“……”
“大帆,你还在吗?”
“在,等着,我来接你。”
陆帆放下电话,拿起外套,像一个机器般走到门厅,穿上鞋背上电脑包,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这时已经十二点了,他觉得疲惫不堪,电梯一层一层地来到,然后打开门,门中的光亮让他有些不能适应,他伸手揉了揉眼睛,迈了进去,直到电梯下到地下一层,他才醒了过来,是去接人又不是上班,背着电脑作什么,但是,好像电脑可以给他一些勇气,好像电脑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在这无亲无友的世上,他还有一个四四方方、冰冷但是忠诚的伙伴。
又是周末了,乔莉依约请刘明达吃饭,地方是刘明达选的,在后海附近的一家餐厅,琳达曾经带他来过,刘明达觉得不错,于是带了乔莉来,他上次和琳达坐在靠墙的位置,觉得不错,于是这次和乔莉也坐在这张位置上,依然是面对着面,只不过上次他面对的是琳达,这次面对的是乔莉,刘明达看着乔莉柔美中不失英气的五官,回想着琳达妆容精致的脸,觉得生活很有一种味道,这种味道才配得上他这样的白领与精英,他得意洋洋地唤过服务员,熟门熟路地点了几样菜,全不问乔莉的爱好,乔莉也不以为意,见他这般老练,笑道:“哟,你常来嘛。”
“来过几次吧,”刘明达道:“这种地方很一般啦,这附近有个茶馆才好呢,一般人都不让进。”
“什么地方?”乔莉好奇地道:“一会儿我们去看看?”
“改天吧,“刘明达暗悔说走了嘴,那地方琳达只带他去过一次,他自己恐怕连门都找不到了:“今天我没有带卡。”
乔莉笑了笑,其实刘明达也没什么不好,待自己也算殷勤,但是怎么说呢,她就是不来电,两人客客气气、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乔莉争着买了单,便要回去了,刘明达问她有什么事,她说和父母讲好了打电话,刘明达觉得她一个人在北京,父母管得宽些也正常,其实乔莉是想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赶往石家庄,她可没有精神在外耽误。
由于害怕走露消息,她决定到了石家庄再和方总工联系,第二天一早,她便来到车站,买了票赶往石家庄,这一次也算知道路了,顺利地到了晶通,周末的工厂显得更加冷清,只有值班的门卫懒洋洋地坐在传达室里,乔莉拿出手机拔了方卫军的电话,电话关机,又打家里的电话也没有接,没有办法,乔莉只有打王贵林的手机,手机也是关机,她又打他家里电话,不一会儿,电话有人接了,传来一个女孩气势汹汹的声音:“你是谁?”
“哦,请问王贵林王厂长在吗?”
“打错了!”
怦地一声,电话挂断了,乔莉愣愣地对了一遍号码,没有错啊,她又拔了一遍,对方刚刚拿起话机,根本没有听她“喂”一声,又怦地一声挂了电话。乔莉这下落了空,谁也找不到了!她看着门卫,灵机一动上前问道:“请问王厂长的家在哪儿?”
“你是?”
“我是北京来的,他的一个亲戚,打他手机关机了,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
门卫狐疑地看了看,指着街对面的一个小区道:“他在我们厂大院58号楼507。”
乔莉高兴地道了谢,过马路进了家属区,一路打听到58号楼,远远地便见一大帮人围在楼下,乔莉不知他们干什么,走近了却是一帮中老年人,年纪大约都五十开外,他们团团围在58号楼楼下,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几个人胸前挂着大纸牌,上面写着“我要吃饭!”四个大字,还有几个妇女举着一条破床单,上面写着“谁动我们的退休金,我们就去谁家吃饭!的字样。乔莉顺着墙根挤到单元楼前,这里的人反而少些,她一边微笑着一边往上走,这些人见她很陌生,倒也给她让了路,她一路挤到五楼,见十几个人将507、508围得水泄不通,便知刚才接电话的人为什么态度恶劣了,看来这是厂里的工人在提意见,她悄悄地挤下楼,走到几个大妈跟前,笑了笑问:”阿姨,出了什么事情了?”
“你是谁?”一个大妈打量了她一眼,问:“干什么的?”
“我是来走亲戚的,找错了楼,你们围在这儿干什么?”
“我们来找领导谈话。”另一个大妈道:“小姑娘,现在的世道变了,真是让人没有活路了,你们家亲戚是我们厂的吗?”
“是啊,”乔莉点点头:“厂里怎么了?”
“我们厂要改制了,”大妈道:“国家给七个亿就把我们打发了。”
“七个亿!”乔莉道:“这么多钱?”
“你知道个屁!”另一大妈啐道:“七个亿,还不够我们还债的,本来我们的社保,还有退休金,都是要从这七个亿里面扣除了,根本是动也不能动,不知道哪个瞎了眼的领导说,要更新换代机器、要配他娘的什么硬件、软件,要用这七个亿,他们用了钱,发财升官,我们怎么办?我们苦了一辈子,难道老了老了去喝西北风!”
乔莉愣住了,她站起身,感到心神大震,这个七个亿的资金如果牵涉到这些事情,还怎么买东西?!社保、职工退休金,都是铁定了不能轻易动的,现在只不过有些风声,工人们便如此激动,如果事情成了真?她稳了稳情绪,问:“你们怎么知道要更新换代买产品,这不可能吧。”
“你知道什么,”大妈不耐道地道:“那几拔销售都到我们厂来过了,这些人官商勾结,吃人不吐渣子啊!”
乔莉再次心神俱震,几个妇女见她神色不对,又见她穿着西装,不禁对她起了疑心:“你到底是谁家的亲戚。”
“嗯嗯,”乔莉见势不妙,道:“我姨妈和你们是同事。”几个妇女闻言一愣,刚想问她的姨妈是谁,乔莉已经站起身,落荒而逃了。她一路快走,出了晶通家的大门,长吐了一口气,真是出师不利,看来,这会儿王贵林不是被堵在家里,就是躲到外面去了,此时找人已是徒劳,她只得随意在街上走了走,找了家小饭馆坐进去,要了点东西,一边慢慢吃一边慢慢筹划,唯今之计,只有等到晚上再说了。
就在乔莉坐在小饭馆里琢磨的时候,陆帆正与吴局长、于志德坐在室内的河滩上钓鱼,吴局长见乔莉没有来,打趣道:“陆总,你那个漂亮的小手下呢?”
“她不能完全算我的手下,也负责一些市场部的工作,现在正在搞大学生就业情况的调研,今天去天津南开大学了”陆帆瞄了于志德一眼:“前几天还去了人大和北大,反正一通瞎忙活呗。”
“哦,”于志德听到这儿道:“赛思还搞大学生的就业调研?”
“每年我们都会挑选毕业生进赛思实习,如果实习期间成绩突出,我们就会考虑把人留下来,所以这个社会调研,对企业本身的帮助很大,”陆帆笑道:“就算是走过场,也需要大量的数据,够这个小姑娘忙的。”
于志德点了点,没有说话,陆帆也不以为意地继续盯着自己的鱼杆,看来这几问几答,已经把乔莉去人大找于卓然的事情抹了过去。这个地方环境真不错,虽然是室内,房子却盖得极为高阔,顶上的玻璃天窗滤下明亮的阳光,一条河虽是人工挖成,却也弯弯曲曲,河岸由土石堆成,颇有天然味道,土里还埋着一排排垂扬小柳,很有几分诗情画意。
“这儿的鱼可不好钓,”吴局长见陆帆盯着水面出神,笑道:“都是真正的野生鱼,而且从不饿着,真正的鱼精,钓一条可难了。”
“这才象钩鱼嘛,”陆帆笑道:“一钓几十斤的可吃不消,那不如去买了。”
这时,于志德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道:“我的朋友来了。”
“谁啊,”吴局长道:“这么神秘。”
“来了就知道了,”于志德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帆一眼:“都是老熟人。”
老熟人?陆帆在脑海里搜索起来,有谁是他的老熟人,又认识于志德,难道?他微微眯起眼,便看见SK的销售薄小宁和销售总监付国涛拿着钓鱼用具笑嘻嘻地从进门的几棵柳树背后绕了出来。
陆帆看见了薄小宁与付国涛,付国涛与薄小宁也看见了他,三个人俱是微微一愣,陆帆神色不变,付国涛只是挑了一下嘴角,薄不宁皱了皱眉头,接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弗兰克,”付国涛道:“太巧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怎么,你也喜欢钓鱼。”
“是啊,早就听说你喜欢钓鱼,一直没有机会约你,”陆帆笑道:“今天好了,不用约,全遇上了。”
付国涛指着薄小宁:“这是我们SK的头牌销售,薄小宁。”
“久仰久仰,”陆帆朝薄小宁伸出手:“早就听说过你了,今天很高兴见到啊。”
薄小宁微笑着将手伸出老远与他握了握,似乎怕他离自己太近,又似乎有些看不起他。吴局长见他们神态亲热,笑道:“你们原来都认识嘛,这下好了,都是自己人。”
于志德在旁微笑着看着他们,付国涛与薄小宁与他和吴局长打了招呼,两个人去服务台拿活鱼食,付国涛小声道:“你对他亲热点儿,场面上的事情也应付一下。”
薄小宁冷冷地哼了一声:“败兵之将,也敢言勇,听说他开公司开垮了,混不下去才跑到赛思当的总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付国涛笑道:“你不要小看他,都说我付国涛脾气大看不起人,你比我还厉害!”
“你是我老板嘛,”薄小宁笑道:“我当然像你了。”
“我们还真不能轻敌,”付国涛道:“他接手晶通不过一个星期,就混到钓鱼场来了。”
“让他混,”薄小宁道:“他混的越凶最后死的越难看。”
“他怎么一个人当光杆司令,”付国涛笑道:“一个兵也没带出来。”
“他哪儿还有兵啊,听说赛思的销售现在满世界找工作,前面的人捅了那么个大窟窿,傻子才在那儿当女娲呢。”
付国涛笑了笑,没有说话,远远看去,陆帆比两年前老了不少,连坐姿都失去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过,他还是不能小看他,这个人,实际能力要比外表强太多。
整整一个下午,陆帆都在陪着大家钓鱼,他坐在吴局长的旁边,吴局长坐在于志德的旁边,于志德的另一边坐着薄小宁与付国涛。他不怎么说话,说也是和钓鱼相关的,似乎他来这儿真是为了钓鱼,但其实他的大脑一分钟也没有闲过,他在留意薄小宁与于志德的对话,他知道付国涛是老江湖,不会在谈话中流露什么,但薄小宁就不同了,一个得意洋洋的高干子弟,难免会露出一些真话来。
果然,薄小宁与于志德拉起了家常,看来他们两家私交不错,薄小宁的父母和于志德的岳父是老朋友,陆帆偶尔看看于志德,这个四十七岁的男人保养的很好,头发吹得一丝不乱,西服领子与衬衫领子都是干净笔挺,几乎无懈可击,这样一个细心的爱干净的人为什么把两家公司的销售约在一块儿呢,陆帆明白,他就是要给两家销售机会,别看薄小宁和他的私交好,他仍然要套出真实的好处,想要真实的好处,就得有比较,就算他最后从SK拿货,他也要先把赛思放在前面,这样就可以拿付国涛一把,榨出真正的好处与油水。
陆帆微微一笑,心道你存了这个心思只怕有些事就由不得你了,只要赛思给出的价码超过SK,就不由你不下水,看来,你也不着急买货定价,我们大家慢慢玩吧。
付国涛坐在旁边,盯着水面一声不吭,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玩就玩吧,最后谁把单子拿到手,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他斜了陆帆一眼,心想,就算你搭上了于志德也没有用,晶通改制是个大项目,凭SK的集团作战方式,以及政府背景的运用,你陆帆本领再大估计也难挽回局面,拿不下晶通,看你还能在赛思撑多久!
天色渐渐晚了,乔莉回到上次住过的宾馆,放下行李,换上一条黑裤子,把衬衫放在外面,头发束得整齐,乍一看像个普通的学生,这般打扮之后,她重新溜到晶通的家属区,赫赫!这会儿人比中午时分更多了,除了静坐示威的退休职工,还有不少在职的员工,估计有些人是父子或母女关系,一家老少都围在此处,还有些人把饭菜直接送了过来,老人们就地取材,有坐登子的、有铺张报纸坐花坛的,纷纷吃了起来,一时饭菜飘香人声鼎沸,乔莉那个又急又可乐、又深有感慨,真个翻倒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了。
507一片黑暗,不见一点亮光,508到是亮着灯,不过窗户紧闭,乔莉琢磨王贵林还在家中,但是不知如何见到他。灯光阑珊中,她觉得有些饿,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但是好像也没有胃口,只是站着等着,她不相信王贵林会一直不出来,让些老人在楼下坐到事态扩大,坐到他要向上级主管部门和相关领导解释事情的始末。
她又悄悄拔了一遍方卫军的手机,仍是关机,联想起于志德现在人在北京,整个工厂居然没有一个中层干部愿意出面解围,乔莉不禁暗暗心惊,是王贵林真的用人无方,导致离心离德,还是政治的天平已经倾向于志德,众人都急于和他划清界限?
突然,有人叫了起来:“灯亮了!”乔莉抬头一看,507的窗户里亮起了黄色的灯光,接着,楼道里传出了动静,工人们顿时骚动起来:“下来了!下来了!”乔莉浑在众人中间,朝楼道口挤去,楼里传来人的喊声:“大家让让,让厂长说几句话。”
王贵林胖胖的脑袋和身体挤出了楼道口,迷朦的亮光中,他举着一只大喇叭,朝花坛处挤去,乔莉冷眼见几个工人有意朝他身体撞去,都被他轻轻地挡了回来,他的身躯极为稳健,与乔莉上次见到的感觉大不相同,就在乔莉一晃眼之际,王贵林轻捷的跃上了花坛,对着喇叭大声道:“晶通厂所有的员工听好了,我有一个消息向大家宣布!”
围在花坛处的年轻人还在哄闹,王贵林并不理会,接着高声叫道:“你们都是晶通的老人,为晶通出了几十年的力,有功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以为我王贵林就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不敢见你们了,怕你们了?!你们错了,我是部队里培养出的军人,上过战场、带过兵打过仗,我连死都不怕,会怕我们晶通自己家的老人、亲人吗?我绝不!”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让现场安静下来,乔莉没有想到,胖头鱼会突然变得这么有血性,王贵林道:“我一个下午躲在家里干什么?我在打电话,我在向市委打电话、我在向省委打电话、我在向所有能对晶通改制起作用的人打电话!同时,我也在向厂里的副总、总工、以及各个中层领导打电话,我向所有的人打电话,这电话打通了、讲通了,我王贵林才敢下楼、才有资格下楼,才有这个脸来见你们,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改制的时候我王贵林还在位一天,晶通的资金就能保证所有员工的社保与退休金,少一分钱,我王贵林的妻儿老小都在这幢楼里,你们可以拿我示问,拿他们示问!”
“好!”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围观者叫起好来,但随即又有人叫:“厂长,说话能算话吗?那些大外企的人来了好几拔了!”
“谁不知道他们有办法,我们没少买这些烂东西,你就能保证?”
“我王贵林保证,不管什么人想多少办法,人在钱在,人亡钱亡,我要是丢了大家的保命钱、血汗钱,我就把这条命交给大家!”
众人这才鼓掌叫好,愤怒声似乎平息了不少,王贵林道:“大家都是老人了,苦了一辈子,身体什么样的毛病没有,你们这样苦守在楼下,不要自己的命了吗,你们不要我王贵林的命,难道连你们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大家听我一句,都回去歇着,把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实地等消息,只要我还是一天厂长,我就一天保着大家,保着晶通!”
听了这话,工人们面面相觑,王贵林瞄着一个领头的老工人道:“陈师傅,您的老寒腿不能受凉,赶紧回去吧,”他又骂身边的两个助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送陈师傅回去。”
两个助手答应一声,上来搀扶陈师傅,老工人无法再倔强,只能走了,见他一走,众人也渐渐散了,乔莉还站在楼道旁,王贵林一边安慰工人,一边往楼道方向看去,见到是她,他微微一愣,向助手吩咐了一句,助手走到乔莉面前道:“你是王总的亲戚吧,他让你先上楼,一回儿他就回家。”
乔莉看了看王贵林,心中一阵欣喜,连忙上了楼,楼道里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乔莉站在507的门前,一个助手跟上来,帮她敲开门,一个中年妇女看了看她,助手悄声说了两句,中年妇女把她让进屋,乔莉礼貌地道了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是个看起来还停留在九十年代初水平的屋子,客厅不大,连着三个房间,一个房间门紧闭着,另一间半敞着,里面有个老人问:“谁呀?”
“贵林的朋友,您睡吧。”中年妇女道。
“楼下的人散了?”
“散了。”
“贵林呢?”
“马上就来。”
中年妇女将房间门带上,给乔莉泡了一杯茶,乔莉又道了谢,中年妇女笑了笑,打开了电视机,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电视上正在放美食节目,主持人把一锅高汤浇在色彩丰富的菜盘里,乔莉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更饿了,她只能悄悄忍着,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王贵林打开了门,乔莉连忙站起身,他也不客气,随便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中年妇女道:“泡杯茶,渴死了,肚子也饿,”他望着乔莉道:“吃过了没有?”
乔莉摇摇头,王贵林道:“下四包快餐面,”他朝乔莉笑道:“两包吃得下吗?”
“吃得下。”乔莉道。王贵林呵呵一笑,满脸的疲倦中仍然透着一股神采:“这种时候你还敢来,居然就在楼下,说说,怎么没被发现?”
“我说我是厂里的亲戚,”乔莉笑道:“工人的心情我能理解,虽说我们卖机器也是为了工厂发展,但是在有些时候,事情就会变形,这也没有办法。”
“哦,”王贵林见她落落大方,比上次和总监来的时候自信了许多,不由笑道:“变形了怎么办呢?”
“变形了就慢慢正过来,”乔莉笑道:“或者干脆就歪着,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就成。”
王贵林哈哈大笑,问:“你父亲是军人吗?”
“不是,”乔莉笑道:“他是个退休干部,没有当过兵。”
王贵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慢慢道:“他退休前是做什么工作?”
乔莉明白了他的所指,笑道:“他是个小公务员,也不在北京,因为身体不好,早就内退了,平时喜欢看书,也算半个读书人吧。”
王贵林暗自喜欢这个姑娘的爽快,如此坦诚地把自己的平常家世交待清楚,而且言辞谦虚,说明了这个女孩十分自信,这时,中年妇女把热腾腾的两大碗面条端了上来,王贵林指了指面条:“吃饭,先吃再说!”
“好!”乔莉也不客气,端过碗大吃起来,这两个人大约都饿得狠了,一个终于说服了工人,一个终于见到了客户,各自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这时如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将两大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一根不留。
王贵林放下碗,满足地叹了口气,望着乔莉笑道:“说说,你们赛思的产品比起其他企业的,都有什么优势。”
乔莉悄悄打了个饱嗝,暗中吐出一口气,心道胖头鱼老大,你知不知道人吃完饭后所有的血液都在胃里,大脑是缺氧状态啊,幸好来之前找强国军仔细地商量过,把针对晶通电子的比较有价值的产品背了个熟,不然就得干坐在这儿了,她坐正身体,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地说了一遍,王贵林听得很仔细,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待乔莉说完,他高兴地道:“你这些内容有没有向方总工和于副总汇报过?”
“我给过方总工材料,于副总……”乔莉有些犹豫,王贵林笑了笑:“没关系,他们俩一个是总工程师,一个是分管业务的副厂长,让他们了解这些很有必要,你看,现在晶通要改制,人心浮动,我呢,也顾不上管理这些,我看这样吧,你们搞个会,最好是专门针对电子企业方面的,把你们的产品优势以及核心技术都作为会议重点,然后你们邀请我们晶通的方总工和于副总参加,我再让他们组一个团,把厂里的技术骨干都带过去。”
“开会?”虽然乔莉知道赛思经常组织客户出去开会,通常都是风景优美的地方,一边开会一边玩乐,既联络了感情又推销了产品,但是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而且是晶通的最高级管理人员,她愣了愣,随即笑道:“您放心吧,这个要求我会立即反映给我们部门总监,然后及时给您回复。”
王贵林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问题你们就报个邀请名单,就不要写我了,我这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动身,他们就全走不了了。”
乔莉感激地点了点头,王贵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乔莉明白已经很晚了,再坐下去就不太礼貌,便起身告辞,王贵林亲自把她送到门口,态度十分亲切,就像一个长辈对待自己的晚辈,这让乔莉觉得此次石家庄之行没有白来,的确很有收获。她下了楼,快步回到宾馆,一进房间门,立即迫不及待地给陆帆打电话,陆帆许久没有接听电话,直到电话成为盲音,过了几分钟,乔莉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陆帆。
“喂,弗兰克,”乔莉有些激动:“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陆帆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戚荫荫还睡在书房里,他不想她突然跳起来,窜到他面前,做出什么猝不及防的举动:“说吧,情况怎么样?”
乔莉把在晶通看到的工人闹事,以及王贵林的英雄表现,还有坐在王贵林家的沙发和他同吃面条,最后王贵林让晶通组织一个会议等林林总总一口气汇报了个痛快,陆帆一边听一边惊讶,如果晶通改制的资金牵涉到工人的社保与养老金,到时候就会有太多麻烦,国家规定这笔钱不能随意动用,现在不清楚晶通这笔钱到底怎么分配,如果七亿资金仅仅够填企业的窟窿,那么晶通就根本没有办法在技术上进行更新换代,可是,如果晶通改制之后还使用旧的设施,那么这个企业就一钱不值,迟早会倒闭解散。可是张亚平,包括李才厚给出的信息,都是明确了晶通七亿资金中包含了软硬件更新换代这一块,怎么回事儿呢,工人闹事这么大的信息,从张亚平到李才厚,没有一个人向他透露消息,要不是乔莉去一趟,他还蒙在鼓里。
王贵林既然拍了胸脯向工人保证不动用这笔钱,为什么要乔莉向公司申请会议,是为了日后生产资料的更新,还是借刀杀人,把方卫军和于志德推到最前线,让他们成为工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渔人得利。可是于志德如果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还要冒险和SK、赛思包括瑞恩接洽呢,他似乎没有回避的意思。
“老板,这个会我们开吗?”
“我想一想,”陆帆道:“你辛苦了,面条吃得饱吗?”
“饱死了,”乔莉笑道:“要不是事先有准备,当场就得给他问在那儿,肚子吃饱了大脑哪儿还有劲工作呀。”
陆帆不禁笑了,乔莉道:“老板,你今天见于志德怎么样?”
“还行吧,”陆帆冷淡地回道:“只是认识了一下。”
乔莉感觉陆帆有些不高兴,忙转移话题道:“我明天上午再给王厂长打个电话,然后就坐车回来了。”
“好的,”陆帆道:“到北京后再给我打个电话,路上注意安全。”
乔莉挂上电话,心想难道陆帆见于志德不顺利吗,为什么自己一问他就不高兴了呢,今天太晚了,还是明天给父亲打个电话问问吧,对了,明天就星期天,也应该给爸妈打电话了。
陆帆望着合上盖的手机,心中还是盘算不清晶通里面的关系,他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渴,便想去客厅倒点水喝,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吓得浑身打个了冷颤,戚荫荫脸上贴着一块白白的面膜,披头散发,裹着一个毛巾被站在门外。
“荫荫,你干什么?”
戚荫荫回身便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冷冷地问:“和谁打电话呀?”
“我的一个销售。”陆帆习惯性地道,答完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心想我们已经离了婚,你怎么还查问我?戚荫荫哼了一声:“销售,销售你还关心她什么时候回来,路上安不安全?”
“我是老板,关心下级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陆帆将火压在心里,耐着性子道。
“算了吧,”戚荫荫道:“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做销售的,男男女女都是三陪,什么老板下级,我看陪着陪着,都陪到床上去了!”
“戚荫荫!”陆帆大喝一声,声音之大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你不要把别人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也不要把你自己的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
“你!”戚荫荫一下子坐了起来,贴着白膜的脸看不出表情,陆帆只觉得在这夜里看起来像鬼一般阴森可怕,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相顾无言,陆帆听见书房的电脑还在放着低低的音乐,他心想这下完了,这通常是暴风雨的前奏,安静无声,却毫无悬念!
“姓陆的,你不是人!”戚荫荫一下子狂喊起来,那声音像从喉管里直接蹦出来的,既尖锐高亢,又夹着一丝沙哑!陆帆觉得整幢楼的人都要被她震醒了,他连忙上去一把抱住她,好言安慰道:“荫荫,嘘,是我不对,对不起啊,对不起!”
戚荫荫不依不饶地在他的怀抱里蹦跳着,呐喊着,陆帆觉得头都要炸开了,他只得一遍一遍地道歉与安抚,这时候,他无比后悔自己把这个女人又重新弄回家来,生活像一个魔咒,自从他遇见这个女人开始就中了这个魔咒,她是个疯子,他是个正常人,最后的结果是,疯子永远地吃定了她,就算跟他脱离了法律与社会习俗上的关系,她仍然是个魔咒。
最后,戚荫荫终于哭累了、喊哑了、虚弱了,像一个泄了气的布娃娃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陆帆用力将她背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进书房,把她放在铺好的沙发床上。戚荫荫突然伸出手,将他紧紧地抓住,那手指又软又凉,像细小的蛇儿缠住他,她的声音这时候更加绵软:“大帆,我要你。”
陆帆浑身打了个冷颤,急忙用手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温言道:“你累了,我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他站起来往外走,戚荫荫一动不动地躺着,幽怨地问:“为什么?”
陆帆停住了,温和然而坚定地道:“你忘了,现在你是别人的妻子,我们只是朋友。”
乘戚荫荫没有再有动作,陆帆连忙走出去,关上了房门,他不敢呆在客厅,急慌慌地接了一杯水,端起了卧室,然后紧紧地把房门锁上了,他一边喝水一边想,戚荫荫的老公为什么还不来接她,难道她又想离婚了吗?这样一想,他觉得头又要炸开了,不禁呻吟一声,腿一软,坐倒在床上。
乔莉安静又香甜地睡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她才从床上爬起来。她洗漱完毕,打开窗帘,又是一个艳阳天,阳光像无数的希望从天空洒下来,照得她暖洋洋的既舒服又快活,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照例又是母亲先接了电话,两个人聊了会家常,父亲才把电话接过来,也是照例问了问工作,乔莉把晶通的进展向父亲说了一通,老乔静静地听着,一个大国企改制,七个亿的资金,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女儿稀里胡涂地冲锋陷阵打在最前面,不知是福还是祸,不过她正年轻,年轻就是有本钱,多经历一些总是好的。乔莉想起昨晚陆帆的不悦,忙把那几句对话说了,问:“爸,你说他为什么不高兴?”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乔道:“你既然是下级,就应该好好汇报工作,为什么要打听上司的工作进展?”
“我关心他嘛,”乔莉道:“我跟他是一条船上的。”
老乔呵呵笑了:“谁说你和他在一条船上,丫头,你记住,你只和你自己在一条船上,只要记住这一条,你就能适当地关心别人了。”
乔莉觉得心情紧了,父亲的话总是这样,温温和和,却让人有些难过。老乔又道:“你要记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你的朋友,每一个人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乔莉嗯了一声。
“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但这是你自己选的,莫怪他人,也莫怪这个社会,”老乔温言道:“要接受社会现实,尽量地理解他人,不要随便动怒,也不要随便地交朋友。”
“我没有交朋友。”
“朋友是难得和珍贵的,你的老板不是你的朋友,同事也不是,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乔莉吐出一口气,笑道:“至少,你和妈妈是我的好朋友吧?”
“我和你妈,”老乔把这话对爱人重复了一遍,乔莉听见电话那头父母一起笑了起来,老乔道:“我们当然是你的朋友,你常记得我们就好了。”
乔莉也笑了,这时候她心情好了一些,没什么,父亲说得对,要接受现实和理解他人,谁活着都挺不容易的,她挂上电话,想到有父母这么好的朋友,不禁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