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Chapter 44

太?阳落山,暮色四?合,海风送来一阵清凉。

苏新七在门外等了会儿,见陈鲟出来,立刻说?:“走吧。”

“没必要,过两天就好?了。”

苏新七转过身看?他,声音坚定,“必须去。”

陈鲟看?她表情肃然,态度坚持,摸摸后颈,妥协地往机车那走。

“你手上有伤就别骑车了,我载你去。”

苏新七指指门口的电动车,陈鲟和她对视了会儿,见她毫不退让,有点无?奈,“你的地盘,听你的。”

电动车矮,陈鲟坐在后座,腿放得憋屈,苏新七等他坐好?,直接启动车子出发?。

陈鲟等车离苏家有段距离了才搂上她的腰,他凑到?她耳边,说?:“先兜个风?”

苏新七没理会,车头一拐,往卫生院去。

到?了卫生院,苏新七回头,“下来。”

“买瓶酒精消个毒就行。”

苏新七拉上他的手,直接把人往院里拖。

进了卫生院,苏新七拉着陈鲟去找院长,她把陈鲟的情况说?了,院长听完后先给他打了一针破伤风针,之后才帮他清创消毒包扎伤口。

“你这手……”院长帮陈鲟处理伤口时,忽看?着他的掌心端凝,好?一会儿才抬头问:“指纹都不是很清晰了,经常泡水里?”

“嗯。”陈鲟应得敷衍。

苏新七知道长时间干苦力的人的指纹细节会有变化,陈鲟不做体力活,他的指纹是因为长期泡在水里训练磨没的,他付出那么多,现在却想放弃。

她抿了下唇,看?着他掌心里翻着红肉的伤口,问:“爷爷,他这伤口严不严重?”

“再深点就要缝针了。”

院长夹着一团棉花,沾了点酒精按在伤口上,陈鲟微微皱眉,倒是没吭声。

“什么时候划伤的?”院长问。

陈鲟不太?想回答,他就想速战速决,赶紧离开,可?苏新七盯着他,一脸凝重,他只好?有一回一。

“傍晚,四?五点?记不清了。”

苏新七皱眉。

“你还挺能忍的。”院长给他敷上药,“这可?不是小伤,你们这些小孩,就是仗着年轻,不重视身体。”

陈鲟没心情听教,等院长把伤口包扎好?立刻起身。

“明?天记得来换药,最近伤口都不要碰水了。”院长叮嘱道。

从卫生院出来,外面已是大夜弥天,玉绳低转。

陈鲟看?了看?天,说?:“我先送你回去。”

苏新七只管低头走,陈鲟愣了下,喊她:“你的车不要了?”

“停在那,明?天来取。”苏新七头也不回地说?。

陈鲟追上去,“你想走回去?”

“嗯。”

“出来太?久,你爸会以?为我把你拐走了。”

“你怕了?”

陈鲟听她挑衅似的语气,不由?挑眉,“我还真巴不得把你拐回大陆。”

他们抄小道走上环海路,休渔期港内渔船密密匝匝,岸上赋闲在家的渔民?搬来桌子椅子,光着膀子坐在外面喝酒划拳侃大山,近两年广场舞盛行,岛上的妇女们闲暇之余也喜欢聚在一起跳上几首歌。

环海路没安装路灯,从居民?区往路上看?人顶多能看?出个轮廓,是看?不清人脸的,苏新七走在靠海的一边,她和陈鲟走在一起,也不怕被人看?到?。

陈鲟双手插兜紧跟着苏新七,他瞧了她一眼?,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保持沉默,情绪低沉,刚才她说?要走回去,他还以?为她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我今天没和你说?一声就跟你二叔去修船,生气了?”他问。

“没有。”苏新七语气平静,“你帮我家的忙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是……我没和你说?一声就上你家吃饭,你不开心?”

“我还没这么小气。”

“啧。”

陈鲟拉住苏新七的手,等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二话不说?把人抱上海港围栏,苏新七没提防吓了跳,坐上围栏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干什么,手上还有伤呢。”苏新七低头看?他,不满地嗔了句。

陈鲟双手撑在她两侧,仰头看?她,“怎么了,情绪不高。”

苏新七和他对视,过了会儿才开口问:“你以?前也这样么,受伤了也不管?”

陈鲟这才明?白她不高兴的原因,她这么关心他,他自然受用。

“没那么严重,就是看?着吓人。”陈鲟举起左手蜷了蜷。

“爷爷说?再深一点就要缝针了,而且被铁片划伤很危险,如果运气不好?,会死的。”

陈鲟笑,“我的运气应该也没那么差。”

“你有多少运气可?以?拿来挥霍?万一呢?”苏新七表情严肃,语气凛然,“这不是你第一回这样了,你以?前在泳队受了伤也这么无?所谓吗?”

陈鲟眸光微沉,敛起表情,脸上没了笑意。

苏新七知道泳队是他的忌讳,她看?着他微沉的脸,心中不安,却也没有打退堂鼓,她抿了下唇毫不迂回地直接点破:“你在消极抵抗。”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离队,但是我知道你还想回去,也可?以?回去,你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关。”

苏新七看?着他的眼?睛,放轻声音说?:“我不是非要你回泳队,回不回去是你的选择,就算不当运动员了,你也不能这么糟蹋你自己的身体。”

“像今天这样,万一,万一呢?”她的声音有些抖,显然后怕。

暗夜无?光,苏新七觉得陈鲟的眼?睛比黑夜里的海还深,她心头打鼓,自觉刚才说?的话大概是踩到?他的底线了,忐忑之下正要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就听他低声问:“就说?完了?”

“哦。”苏新七眨了下眼?,“怕说?多了你又觉得我圣母。”

陈鲟失笑,往前凑了凑,“你还挺记仇。”

苏新七看?他反应不太?像生气的样子,不由?暗松一口气,搭着的双手也改为勾着他的脖子,“你最近脾气变好?了。”

陈鲟蹭了下她的鼻子,“这是夸人的话?”

苏新七点头。

陈鲟隔着咫尺的距离和她对视,“不想知道我的决定?”

苏新七神色犹豫,最后老实说?:“想……因为你的决定现在也会影响我的。”

陈鲟心旌一动,凑过去亲了亲她,最后把脑袋搁在她肩上,默了片刻才说?:“给我点时间。”

苏新七心口一松,回道:“好?。”

月上重云,万家灯火明?亮,近处潮声不息,远处轻歌袅袅,清风送听。

陈鲟把苏新七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再不把你送回去,你爸该对我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

他看?她,“我们的事?,你回去能圆过去?”

苏新七摇头,“我爸又不是傻瓜。”

“不瞒了?”

苏新七倒不太?担心,“我妈妈会帮我的。”

“你爸很宝贝你。”

“因为我是独生女。”

陈鲟想到?今晚饭桌上苏父说?的话,顿感棘手,“看?来想把你拐走还不太?容易。”

他们牵着手在月下散着步,聊些有的没的,虽然走得慢,但目的地固定,再慢也走得到?。

到?了苏家,苏母等在门口,陈鲟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把苏新七送到?后,和苏母打了声招呼就骑着车离开了。

“我爸呢?”苏新七问。

“喝醉了,在里面。”

苏新七走进家里,看?到?父亲斜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看?你爸这德行,让他回房睡他也不肯,非得在客厅等你回来。”苏母无?奈地摇摇头,对着苏新七笑道:“一个心碎的父亲。”

“小鲟打针了吧?”

苏新七点头。

“那就好?。”苏母轻轻推了下她,“上楼休息吧,不用管你爸,等他醒了我来和他说?。”

苏新七回头,“谢谢妈。”

“去吧。”

苏新七上楼后先去洗漱,吹完头发?后她本想下楼拿瓶水,走到?一半就听到?客厅里父亲母亲在说?话。

客厅里,苏父悠悠转醒,按了按脑袋,苏母给他泡了杯蜂蜜水,“让你喝这么多,知道难受了吧。”

苏父接过蜂蜜水,先问了句:“小七呢,回来了吧?”

“早回来了,在楼上。”

苏父这才放心,“你说?,我要不要找她聊聊?”

“聊什么?”

“就那个……陈鲟。”

“你反对啊?”

苏父一拍大腿,“我还能同意不成?”

“我看?那男孩挺好?的。”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谁也不行!”

苏母瞧他护宝那样,不由?笑了笑,“真打算养女儿一辈子啊。”

苏父梗着脖子,“我又不是养不起。”

“得了,不就谈个恋爱,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看?你急的。”

苏父看?苏母一脸淡定,忽然领悟,“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苏母没否认,还有些得意,“女儿本来就和妈妈比较亲。”

“你……”苏父怒吸一口气,有些不是滋味,“你怎么不拦着点。”

“小七喜欢。”

“她一个孩子,能懂什么。”

“快满十八了,还小呢?等她上了大学,离了岛,你也管不着。”苏母坐下,“再说?了,你真以?为自己能养孩子一辈子啊,就算你能,她还不一定愿意呢。”

苏母字字扎心,苏父一脸颓丧,“我也没说?不让她找对象,这不还小么,而且……我一直觉得她和祉舟很登对。”

苏母眼?睛一瞪,“我警告你啊,别在小七面前说?这种?话,本来因为小时候的事?,她心理压力就很大,孩子小的时候说?说?,开开玩笑就得了,你是真要把女儿赔给李家啊?”

“什么赔不赔,我的女儿怎么可?能赔给别人。”李父叹口气,“这不祉舟是岛上的么,小七要是和他在一起,我还能接受些。”

苏母了然,“原来是舍不得女儿离开岛啊。”

“我说?你是不是糊涂了,小七以?后考了大学,你还想她毕业后回岛工作啊?岛上有什么前途?”苏母苦口婆心地说?:“她这一代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我们是走不出去才留下的,她有能力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还想把她往回拉呢?”

“我……”苏父一噎,自知理亏,懊丧地叹口气,心酸道:“以?前她还只有丁点大,跟在我后面爸爸爸爸的喊,我要出海她舍不得,抱着我哭的呀,时间过得太?快了,她现在都喜欢别人家的男孩了。”

“这个陈鲟!”

苏新七听到?这又感动又觉得好?笑,她轻悄悄地上了楼,忍不住拿出手机给陈鲟打了个电话。

一般无?事?可?讲又想听到?他的声音时她会用对讲机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如果有事?要说?,她还是会用手机。

陈鲟接到?苏新七打来的电话时正巧走到?天台,推开门发?现上面有人,李祉舟站在栏杆边上,他没回头,陈鲟猜他应该没戴助听器。

他走到?另一边,接通电话,“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晚上没出去吧?”苏新七不搭理他的调情,反问道。

“没有,听你的,养伤。”陈鲟坐上栏杆,屈起一只腿,看?着海问:“你爸问你了吗?”

“他喝酒了,我回家的时候他睡着了。”苏新七躺在床上,把刚才偷听到?的父母间的对话和他说?了遍。

陈鲟听完,失笑道:“你告诉你爸,我可?以?入赘,让他不用担心。”

“他的担心本来就是多余的,就算我以?后离开沙岛了,我也还是他们的女儿。”

“你不懂。”陈鲟说?:“如果以?后谁想拐走我们的女儿,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苏新七一臊,音调拔高了些,“你胡说?什么呢。”

陈鲟低声笑着,“我说?真的,养那么大哪能便宜别人。”

“那你就等着看?我爸爸怎么收拾你吧。”苏新七故意说?。

“你答应了?”

“什么?”

“给我生女儿。”

陈鲟没听到?她的回复,他大概可?以?想到?她此刻肯定懵住了,想驳斥又不知道该回什么,他毫不掩饰地愉快地笑出了声。

这时一阵劲烈的海风刮来,站在栏杆边上的李祉舟像是忽然醒神,他转过身,看?到?陈鲟的那刻似乎愣了下,他只看?了他一眼?,没打招呼,很快就从天台下了楼。

陈鲟没在意他的去留,他和苏新七再聊了会儿,直到?她母亲上楼找她,他们的通话才终止。

挂断电话后陈鲟还坐在栏杆上,他转着手机,望着远海,想起今晚在海港,苏新七说?的话。

如果想和她往下走,他就得谋定一条道路,现在好?像该做决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