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沙岛已是郁郁葱葱,岩山上的乔木愈加葱茏,山花浪漫。
李祉舟答应冯赟去参加天文知识竞赛,比赛要去大陆,初赛复赛决赛,顺利的话要一周的时间,李父李母不太放心他出远门,本来是想陪同的,但?面馆忙起来离不开人,冯赟向他们保证会好好照顾李祉舟,他为人师表,对李祉舟又很上心,有他照看,李父李母才算安心。
李祉舟出发去大陆那天,苏新七早早地起来去了码头,她到时离早班轮渡发船还有半个小时,冯赟背着个包先上了船,李父李母拉着李祉舟在岸上反复叮嘱,颠来倒去无非是要他各种小心。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陌生?人给的东西别拿,知道没?”李母再次强调道。
李祉舟表情有些无奈,“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苏新七,李父瞧见了,拉了下李母,“好了,有冯老师在,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留点时间让孩子们说说话。”
李母被李父拉到了一旁,李祉舟有些难为情,下意识摸摸鼻子,说:“不是让你别来送了么,就一天的假,睡个懒觉多好。”
苏新七回道:“我已经习惯早起了,你要走我肯定要来送的,七天呢。”
“说不定?一两天就回来了。”
苏新七没有说些客套的鼓励的话,她亲昵地拍拍他的肩,没给他施加压力,“就算这?次失利了,还有下次,下下次,你好好享受过程就好。”
“而且……”她施施然一笑,“昨晚在山顶上,我还对着流星许愿了,你不是说过么,心诚则灵,你只管全力以赴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星星’。”
她一语双关,李祉舟立刻就领会了她的意思,露齿笑了。
晨光熹微,朝暾的光芒照在海面上,金波万道。
李祉舟低头看着苏新七,辉光映衬下,她的瞳仁呈现出一种近似琥珀的剔透感,像海明珠,晶莹无垢,净无瑕秽,此时此刻她的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她只看着他。
他莫名悸动,像是刮过一阵飓风,心潮似海水般荡漾起来,心底忽然迸发出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劲。
“小七,我——”
“祉舟,该上船了。”
李祉舟才刚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冯赟打断,一鼓作气再而衰,刚鼓起的勇气被这么一打岔就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登时就瘪了下去,冲动的劲头一过去,一些话就没办法轻易说出口了。
苏新七见他表情微微沮丧,不由问:“怎么了?”
“没。”李祉舟轻轻摇了下头,听到入港轮渡的鸣笛声,他苦笑了下,说:“好像快到时间了,我要走了,等我回来……我会立刻去找你的。”
苏新七点点头,“加油,我等你的好消息。”
从大陆来的轮渡靠了岸,从岛上出发的轮渡就起了锚,李祉舟上了船,没一会儿,轮渡缓缓驶离了码头,李祉舟站在甲板上挥手,苏新七踮起脚尖,举高手也朝他挥手致意。
轮渡越离越远,苏新七一直眺目远望,直至它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最后消失不见,她心底莫名怅惘,恍然若失。
朝阳初升,响晴薄日流云四散,又是个明媚的好天气,大海在阳光下如?同一整块未被切割的碧玉,泛着湖蓝的色彩,波光粼粼,异常炫目。
李父李母送走李祉舟后就回了家,苏新七在码头上枯站了会儿,享受着令人微醺的海风细细吹拂脸颊的感觉,等斜照在身上的阳光开始微微炽热时才动身离开。
她家离轮渡码头本就不远,今早她是走路过来的,从码头出来,苏新七正打算散着步回家,忽看到环岛路上站着一个高挑的女生,扎着个丸子头,穿着水手服衬衫下搭一条格子短裙,一双细长的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苏新七见过她,刚才从大陆来的轮渡靠岸时,船上下来了几个人,除了眼熟的岛民外,就是这个透着生?人气息的女生了,那时她正和祉舟道别,也没多注意,只道是大陆来的游客。
轮渡靠岸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了,苏新七看了眼那个女生,她拖着个小行李箱,手上拿着手机,一会儿放在耳边,一会儿又拿下,没多久又放在耳边。
苏新七猜,她大概是想给谁打电话但?是对方没接。
难道是岛上谁家的亲戚?
苏新七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可能性很高,毕竟一个女生?单独来海岛玩还是不太常见。
她犹豫了下,想着一个女孩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走上前去。
“该死,怎么不接电话!”
苏新七才走近就听女生?抱怨了句,莫名的,她觉得她的声音有点耳熟,像在哪听过,但?是又记不起来。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苏新七走近,抬眼打量了下女生,目光并不冒犯。
那女生?也上下打量了下苏新七,最后目光落到苏新七的脸上,眼神稍稍警觉。
苏新七并不觉生?气,出门在外有防人之心是必要的,她解释道:“你是从大陆来的吧,我看你一直站在这,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女生握着手机,迟疑了几秒,最后才开了口,“我是来找人的。”
“嗯?”苏新七心想自己猜的果然不错,遂问:“你是有亲戚住在岛上吗?”
女生摇摇头,“我来找男朋友。”
苏新七暗道稀奇,来岛上探亲的她见过许多,来看男友的倒是第一回碰上。
“你知道沙岛中学怎么走吗?”女生问。
苏新七微讶,点头答道:“知道,我是中学的学生。”
女生一听,登时绽开笑颜,忙问:“你是那里的学生,高中生?”
苏新七点头。
“高几?”
“高三。”
女生更振奋了,目光熠熠,“那你认不认识陈鲟,他是转学生,这?学期才来的。”
苏新七神色微凝,看着眼前女生娇妍的脸,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她的声音耳熟了,因为她曾经和她通过话。
郑舒苑,她记起来了。
“不认识吗?”郑舒苑问。
苏新七敛起情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认识。”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吗?”
苏新七看着郑舒苑期盼的眼神,片刻后再次点了下头。
郑舒苑显然很激动,“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苏新七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郑舒苑似乎看出来了,她咬了咬唇,又问:“这?里没有的士吧,有摩的吗?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岛上统共这么点大,开摩的赚不到多少钱,每年也就夏季,来岛玩的人多了,有些岛民会拿自家的摩托车接这?个活儿赚点外快。
苏新七低头扫了眼她手中的行李箱,轻叹一声,说:“我带你去吧。”
从码头到李祉舟家,徒步费时间,苏新七四顾了下,正巧看到附近有辆三轮车,司机师傅她认识,校门口小卖铺的老板,他似乎刚从大陆进了货回来,这?会儿装好货正准备回去。
苏新七小跑过去,和司机师傅说了几句话,得到首肯后朝郑舒苑招招手。
三轮车是专门用来载货的,后斗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没有给人坐的地方,郑舒苑知道要搭这辆车时,眼神有点嫌弃。
苏新七先把郑舒苑的行李箱放上了车,转头看到她表情不太好,抿了下唇说:“有点远,走路要半个多小时,你将就下吧。”
太阳越来越晒了,郑舒苑也不想走路,咬咬牙,爬上了车,小心翼翼地扶着车架蹲下。
苏新七上了车也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蹲下后背靠着后斗车帮,对司机师傅说了声可以了。
三轮车速度不快,明明驶在平地上却还是很颠簸,噪音大,且这?辆三轮车后斗是敞开的,阳光、风尘、海风一一接收。
郑舒苑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她瘪着嘴,从自己斜跨着的小包里拿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端看了下头发有没有被风吹乱,化的妆有没有花。
相比她的难受,苏新七则泰然许多,她眯着眼看着海面,偶尔拿手撩一下头发。
女生对于同性的漂亮其实是更为敏感的,郑舒苑见苏新七毫不狼狈,举手间还隐约透着点说不出的风情,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我叫郑舒苑,你呢?”郑舒苑主动攀谈。
苏新七看向她,心道自己果然没猜错。
“苏新七。”
“苏新七?”郑舒苑重复念了遍她的名字,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没多纠结,又问:“我们大概多久能到陈鲟住的地方?”
苏新七听到她又提陈鲟的名字,愣了下神,尔后移开目光往车前方看,同时回道:“十来分钟吧。”
“哦。”
郑舒苑其实还想问苏新七陈鲟在学校的事?,但?此时坐在三轮车后斗上,一开口就会被腥咸的海风狭着沙尘灌一嘴,只好作罢。
好不容易捱到车停,郑舒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着地时两条腿都是麻的,苏新七因为靠着车帮,所以还好,她帮着把行李搬下来,又和司机师傅道了谢。
苏新七带着郑舒苑去了李祉舟家,李父李母正在面馆忙着,看见她来还有些讶异,见到跟着她的郑舒苑更觉不解。
“她是大陆来的,陈鲟的……朋友。”苏新七如?实解释道。
李父李母恍然,忍不住多打量了郑舒苑几眼,心里头都在犯嘀咕。
“小鲟啊,还没起床呢,你们直接上去叫叫他。”李父说。
苏新七本想把人带到了就走,可让郑舒苑一个人上去她又不知道陈鲟睡哪间房,送佛送到西,她只好陪着她上了楼。
“陈鲟!”郑舒苑进门就喊。
没人回应,苏新七沉吟了下,走向陈鲟的房间,敲了敲门。
一声没人应,两声没人应,三声房内才有人出声,语气有些烦躁不耐,“谁啊?”
“我。”苏新七收回手,垂下眼漠然地说:“你女朋友来找你了。”
房内响起一阵窸窣声,没过多久房门打开,陈鲟只着一条休闲裤,裸着上身,脸上明明还留有才睡醒的痕迹,神色却透着慵懒自得的笑意。
“你总算开窍——”他的话在看到苏新七身后不远处的郑舒苑时戛然而止,同时脸色微变,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