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人可是吓坏了。
宁静的小山村哪见过这个架势。
他们原本以为丁冬果作为曾经的侯府千金,怎么也有些旧相识,那些贵人便是指缝里漏一点点都够他们花一辈子的。
哪里想到,丁冬果竟然是个麻烦的惹事儿精。
钱没弄来,反倒惹来一堆麻烦。
丁母心有余悸:“这可怎么是好?又是郡王,又是什么公子的,死丫头得罪的可都是大人物,以后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咱们都快被她害死了。”
桂花附和:“可不,咱家的柴火垛都被那个郡王给点了。”
丁家人顿时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与此同时,江阳郡王崔梵音跑去找丁冬果麻烦,还把她打了一顿的消息,迅速在长安贵族圈里传开,这日,众家女郎在永昌郡主处吃茶,不由议论起这件事。
“江阳郡王果然是咱们长安城里最维护阿姐的,真羡慕郡主有个这样一个好兄弟。”
“可不嘛,得亏是郡主和郡王这样的身份,才能狠狠收拾那小贱人一番。”
说到此处,忽的一阵沉默。
显然,丁冬果能够一整个冬天相安无事,并非是运气好这么简单。
大家都在忌惮远在边疆的玉珩。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柳飘絮笑呵呵打圆场:“要我说,倒也不必怕她。四皇子那边只是放话说不许人欺负丁冬果,可没说让咱们任凭她欺负,是丁冬果自己不识抬举,还把自己当侯府千金,她吃瘪也是活该。”
众女附和着笑笑,却没吱声。
这事儿可不好说。
四皇子扶昀可是有望成为太子的皇子之一,他暗地里发话,谁敢不买他的帐?自寻死路吗?
永昌郡主见坐下噤若寒蝉,不禁冷笑。
“瞧把你们一个个吓的,四皇子不过是看在玉珩的面子上,照拂丁冬果一二,有什么?你们别忘了,如今丁冬果已非玉珩亲妹,俩人还能像以前那般亲厚不成?”
说是这么说,可还是没人敢妄自发言。
丁冬果自幼跟玉珩一起养在玉老太爷身边,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并非血缘羁绊那么简单。
现在玉珩尚不知丁冬果遭遇,若是知道,岂会坐视不管。
诚如丁冬果所言,长安城里看不惯她的人多了,然而没有一个敢动手收拾她的,无非是惧怕玉珩少年英才,怕玉珩回来后报复他们。
至于永昌郡主和江阳郡王,他俩地位尊贵,又向来恣意妄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有人忽的提起:“听说,苏公子当时也在。”
永昌郡主闻之,面色一肃。
柳飘絮赶忙说:“苏公子素来端方持正,想来是听说江阳郡王过去,怕惹出什么事儿来,才跟过去瞧瞧,跟丁冬果没关系。”
如此却是说得通的,没人相信苏雪照会记挂丁冬果。
众人叹息:“倒也是,苏公子若是心里在乎丁冬果,便也不会拆穿她身份。”
永昌郡主冷哼:“是她咎由自取。”
话虽如此,众女心里到底是有些别扭,大家同为女孩子,站在丁冬果的位置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被心上人揭穿身世,害得自己沦落成泥,想一下就心痛。
苏公子,未免太狠了些。
*
丁冬果脖子上的抓伤不严重,上药后便也没有什么事儿了。
与苏雪照的重逢,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使她的心情受到了影响,伤心难过自然是有的,然而,她眼下可是连饭都吃不饱的困境,矫情不得。
第二天,丁家人因为柴火垛被烧怨怼,没给丁冬果早饭吃。
丁冬果饿的肚子咕咕叫。
人一饿就心慌烦躁,她没来由的有些迁怒苏雪照,只要涉及到他的事情,形势都会变得异常糟糕。她无意识的刻意放大这个糟糕和厌恶,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胡思乱想。
算了算了,填饱肚子要紧。
好在,有莲华。
天空湛蓝,绿草如茵,满山坡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
丁冬果到的时候,莲华正站在一棵格外高的桃树下。
容貌出众的少年公子仰头望着树梢,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泪痣分明,目光清透,冷冷淡淡。
丁冬果当即扬起一抹灿然浅笑。
“树上的猫,是你的?”
原来他仰头看的,正是那桃树树桠之间,趴着的一只小小三花猫,三花猫身上湿漉漉的,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有些不正常。
见他不吱声,她又问:“这小猫是受伤了吗?”
“它在害怕。”
显然,他对猫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丁冬果扬了扬眉,笑说:“哦,原来是小淘气爬上去,下不来了。”
“它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昨天下午。”
这么久?他竟然只是光看着,没找个人把猫给抱下来?
“这不是你的猫?”
“不是。”
“这样啊。”
丁冬果打量了一下树的枝叉,应该能承受住她的体重,于是走上前,撸起袖子,攀上树干,爬了上去,她要上树把猫抱下来。
扶莲华只是静静看着,没阻止,也不准备帮忙。
丁冬果毕竟是会一些功夫的,身手矫捷,三两下便爬到树梢,一只手掐住小猫腰身。
“喵~”
“乖啊,别动,姐姐带你下去。”
树上绿衣少女在繁花掩映中,探身轻轻抓住小猫腰身,阳光泻下,笼罩在她身上,灿然绚烂,美好的像是一副画。
树下佛子只是静静看着,眼底无一丝波动。
菩提树叶,本就无波无澜。
不一会儿功夫,丁冬果带着小猫从树上跳了下来。
少女忍不住心疼嘟囔:“这小可怜,肯定吓坏了,你瞧瞧,软趴趴的,还在发抖呢。”
扶莲华只拿眼睛看,并不去靠近那猫,甚至在丁冬果往前递上来的刹那,往后推了一步。
丁冬果一愣。
很反差怪异的感觉。
毕竟,“佛子”这个身份,给人的第一感觉应该是慈悲,就像是玄奘法师那般,即便蚂蚁都不忍踩踏,喝水前还要为水中微生物念一遍往生咒。
然而,在这只小流浪猫面前,莲华眼中,分明没有慈悲。
“你不想救这只猫吗?”
“它自有它的命数。”
还真是故意不救啊。
丁冬果挑眉:“是啊,不过,看样子,它的命数里,有被我救这一笔。”
扶莲华淡淡看了丁冬果一眼,不置可否。
“你受伤了。”他说。
“没有啊,这树才多高,凭我的本事,怎么可能受伤。”
“不是,脖子。”
丁冬果一惊,原来他说的是昨日被崔梵音挠出来的血痕,亏得她来之前还特意换了一件高领衣裳,遮盖住自己脖颈上的伤痕。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嗅到的,脖颈上,血和药的味道,很浓。”
丁冬果下意识侧头闻了闻自己脖颈受伤处,只闻到淡淡药香。
她心中不禁一肃,早就听闻佛子生下来六识皆净,异于常人,原来竟然是真的,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她身上那点微末气息。
丁冬果笑说:“你鼻子很厉害啊。”
“为何受伤?”
“别人挠的。”
“为何挠你?”
丁冬果琢磨:“大约我比较欠挠。”说出这话,竟有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一段似是而非的倾诉。
半天。
“疼吗?”他的声音缓而轻。
在少年清透的目光注视下,丁冬果浑身像是沐浴在和煦春风中,心头一抖,那瑟缩的感觉,仿佛她手里的小三花猫。
“还好。”她含糊回答。
丁冬果掩饰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梳着三花猫的毛发。
这猫咪好小只,阳光下,摊在晒暖的石头上,恹恹的,细细弱弱的呼吸着,像是,随便一阵风吹雨打都能要了它的小命。
“你看它,一动不动,肯定是饿了,莲华,你喂一喂它呗。”
“用什么?”
“你早上吃的什么?”
“馄饨。”
“那就用馄饨喂好了,对了,你多拿点馄饨,顺便也喂一喂我。”
“……”
她一向都是这么不客气的吗?
然而,显然扶莲华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竟然当真乖乖的转身回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拎着食盒返回来。
打开食盒,除了馄饨,还有馅饼和一碟酿豆腐。
闻到食物香味,三花猫“喵”的一声。
“好丰盛。”
说罢,少女道了声谢,便不客气的摆好饭菜,自己吃一口,给小三花猫喂一口。
坦然自若,再没有比她更自在的了。
桃林中,山野间,一刹那,她似乎忘记自己了的身份,忘记了每天压在她心头的烦心事,只是单纯享受当下惬意一刻。
这只小三花猫十分乖觉,吃东西干干净净,吃完仰着脸“喵”的一声提醒她添食。
“莲华,你要不要收养这只小猫?”
“不要。”
“为何?”
“我自幼与生灵无缘。”
不是说他是天生佛子吗?怎么会与生灵无缘?
不过丁冬果也只是随口一提,像小三花猫这种白马寺的流浪猫,自有香客投喂,其实比许多家猫都自在,人家还不一定想要被人收养呢。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吃饱喝足的小三花猫恢复气力后,趁丁冬果一个不注意,马不停蹄的溜了溜了。
丁冬果哑然失笑:“这小白眼猫。”
莲华微微抬眸,清透视线落在丁冬果脸上:“是,小白眼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冬果总觉得这一声“小白眼猫”是在说她,就离谱,她跟莲华以前没有过什么交集吧?她不确定的想。
实在是,她以前过于淘气,惹过的人不计其数,她自己也记不全。
“莲华,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她歪头问。
回应她的一阵沉默。
少年公子默不作声轻拢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指漂亮的像是一节节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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