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冯芊若垂泪立在床边,担忧的看着淮哥儿,不敢再吵闹耽搁大夫给他瞧病。
卿黛浑身虚软,始终守在淮哥儿身边,聂川则搂着她的肩膀,相互支撑着。
刚才冯芊若的话聂莹莹都听见了,她时而目光复杂的看向卿黛,会是她对弟弟下手的吗?弟弟那么信任她喜欢她,就连自己都对她越来越依赖了,如果真的是她,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老大夫给淮哥儿配了一副药,是素宁和素平亲自去熬的,保证外人谁也插不了手。老大夫给淮哥儿的身上扎了几针,只见他疼的满脸冒汗,小眉头皱在了一起,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在场的人无不把心揪在一起。
忽然,淮哥儿猛地呛咳了一下,老大夫赶紧让聂川过来抱起他,任由他把胃里返上来的东西都吐出来,直到吐无可吐,才把汤药给他灌了下去。
好一番折腾,淮哥儿的小命总算是捡回来了。冯芊若见孩子终于无大碍了,不待卿黛和聂川喘口气,大夫一出门便开始发难。
她的语气这次缓和的多,语重心长的说道:“姐夫,一定是她害的,你怎么就不肯信我呢?卿姨娘重要的链子丢了,所有人都知道,结果是被淮哥儿偷走的,还把东西弄坏了,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心里能没有疙瘩吗?”
卿黛终于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我从来不认为是淮哥儿拿的,就算是他,我也不会小气到与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计较。”
聂川虽然烦冯芊若,但她好歹是孩子的亲姨母,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冯家人过问是应该的,便说道:“她的性子我知道,断不会因为一条链子下此毒手。再说毒从何来?许多事还要等查证之后再说。”淮哥儿没事了,他也冷静了一些。
“好,就算这件事达不到让她下毒的程度,可她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呢?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铲除淮哥儿难道就真的那么没可能吗?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她!”
聂川被‘自己的孩子’几个字炸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惊诧的看向了卿黛,心口止不住的跳动,“你有孕了?”
卿黛摇头,“没有,我和你说过我体寒……”
“蒙谁呢?我问你,你这几日是不是日日犯懒,不思饮食,吃什么都想吐?这就是怀孕的样子。好个善变的歹毒女人!之前你千方百计的不想生姐夫的孩子,现在真的有了,让你看到希望了,你便又改了主意了,以前还能沉住气在孩子们面前装好人,现在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是吧?”
卿黛心里一惊,没想到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怀孕,我只是心情烦闷食欲不佳罢了。”
冯芊若咄咄逼人,“说出来谁信啊?你看过大夫吗?你就那么确定自己没怀孕?你那副样子就算傻子都知道是怀孕了。呵呵心情烦闷,你有什么可烦闷,就是烦闷淮哥儿挡了你孩子的路吧?”
“你血口喷人!二爷,趁着大夫留在府里,即刻把他叫过来给我诊脉吧,冯小姐句句诛心,我也想知道个究竟。”
“就算没诊出你有孕,也不耽误你下毒!”冯芊若不撒口,恨极了的目光瞪着卿黛。
“够了!冯小姐请你出去,我说过我会查清楚。淮哥儿需要休息,你把莹莹吓坏了。”聂川喝道。
“姐夫~”冯芊若还想说什么,但一看莹莹果然被眼前的一幕幕给吓到了,平时那么活泼胆大的孩子,此时正抱膝坐在床脚,怯怯的看着他们,像看了一场陌生又恐怖的闹剧。
冯芊若心软了几分,一跺脚出去了,“姐夫你英明一世,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聂川的眉越皱越紧,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他原本是怀疑冯芊若的,她的为人一向不可信,可她刚才的一系列表现又实在不像是演出来的。他是个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她刚才为淮哥儿急切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难道她的话并不是毫无根据吗?
他走到卿黛身边,对上了她的眼睛,压抑住心里的万千潮涌,平静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有了?”
卿黛迎上他的目光,看见了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心却一点点往下沉,即便他掩饰的再好,但他眼里的质疑和担忧却骗不了人。
原来他也是怕的,怕冯芊若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于是原本那么期待她有身孕的人,忽然怕了起来,怕她真的会丧心病狂的伤害淮哥儿!
她素来以为坚强的心瞬间就痛了,痛的她体无完肤。他们终究是相识太浅,心结犹在。
卿黛一只手捂着心口,嘴唇微颤,“你希望我有吗?”
眼角的热泪控制不住的滚了出来,聂川顿时心如刀绞,手足无措,如心有灵犀般,他瞬间就意识到她看透了自己,“黛黛,我……对不起,我比谁都希望他到来。”
他要去牵她的手再说些什么,卿黛却没让他碰,而是转身离开了。
聂川想要去追她,但这边又实在扔不下,便由的她去了,而他心里则是无限的懊悔。刚才卿黛的眼泪像针一样刺痛了他,像是挑破了他那层虚伪的膜,揭开了一个丑陋无比的自己。
他不禁第一次反思起自己对卿黛的感觉,随着近来感情的深入,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全心喜欢卿黛的,不只喜欢,还有信任、尊重等等,已经达到了没她不行的地步。
可就是刚刚那一瞬间,她的泪让他忽然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或许并没有那般精深纯粹,在面对切肤问题的时候,他从内心里其实是做不到完全相信她的。
原来,一直以来,他的‘深情’只是感动了他自己,他始终是个骨子里自私霸道的‘二爷’。这样想来,他似乎隐约接近了卿黛一直不能放心的依靠他的真相。
“爹~”聂莹莹猫似的叫了一声。
聂川回过了神,“莹莹过来。”
聂莹莹乖巧的坐到他身边,扁着嘴问他,“爹,不会是卿姨娘吧?她那么喜欢淮哥儿,还教我算数,应该不是她吧。”
聂川羞愧,他刚才竟不如一个孩子。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孩子,大人的事你不必担忧,爹会尽快查明真相,不会放过伤害你们的人。太晚了,你回房休息去吧,弟弟这里有我和丫鬟们看着,乖。”
聂莹莹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纠结什么,终于,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不希望是卿姨娘干的,我也不希望是小姨干的,可是……可是我……”
“可是什么?”
“我觉得小姨的丫鬟小容有点怪怪的,卿姨娘丢链子那天,我来淮哥儿房里找东西,有个小玩意儿忘在他这里了。我正好看见小容神神秘秘的从他房里出来,她看见我吓了一跳,我还没问她呢,她就说是小姨让她看看淮哥儿的冬衣缺不缺。淮哥儿怎么会缺衣服呢?”
“这些话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我也是刚才想到的,那时候我没多想,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可能是小容坏,偷了卿姨娘的链子,千万不要牵扯到小姨。”
聂川不想再刺激她,慈爱的说道:“好,不要多想了,我叫人送你回房。”
聂川之后一直陪着淮哥儿,在天还黑着的时候,淮哥儿就恢复了神智,委屈的说饿,下人们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和米粥端了上来,聂川亲自舀了一勺粥喂他吃。
淮哥儿撅着小嘴,模样让人心疼,“姨娘呢?我想要姨娘喂我吃。”
卿黛回了自己房里,缓了许久才把心里那股气强顺过来,她觉得自己刚才那场眼泪实在太过矫情了,她不是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对聂川生出期待吗?那为何又因为他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伤了心?
想开了之后,她就叫素喜把老大夫请了过来,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她也有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怀了身孕。冯芊若有句话说的没错,她不是大夫,无法给自己断病。正好家里有大夫,有病就瞧病,有孕就……再说。
老大夫被安排在客房,被留在府里,他早就做好了一夜不能安睡的准备,因此被卿黛叫去也不觉得有什么。
仔细的诊过脉之后,老大夫给出了确切的结论,没怀孕,原因和卿黛自己预料的差不多,因为心情郁结而产生的假孕现象。
卿黛安了心,为淮哥儿提了一晚上心,加上冯芊若的吵闹和聂川的怀疑,着实让她乏累。送走了老大夫她便躺上床,浅浅的睡了。
睡着睡着,忽然听见开门声,她假装没听见,把身子朝向了床里。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搭在了她的腰间,糯糯的唤她,“姨娘~”
卿黛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再也不要流泪了,此时却差点破了功。她转了身,把虚弱的淮哥儿搂在了怀里,对着站在床边有些无措的那个男人冷冰冰的说道:“看过大夫了,我没有身孕。淮哥儿留下来我照顾。至于你爱去哪去哪儿吧,我今晚不想见到你。”
聂川自知理亏,加上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便答应了,“你好好歇着,什么都别多想,这件事我会尽快给你个说法,至于淮哥儿,就辛苦你了。”
卿黛没再理他,直到他在外面把门关上了,她才好受一些,心疼的摸着淮哥儿的小脸,“还很难受吗?”
淮哥儿苍白着脸,依偎着她,“有姨娘陪着我就不觉得难受了。”
卿黛止不住眼酸,哼,某人还没个孩子贴心,“好,乖乖睡吧,有不舒服就和姨娘说。”
聂川是不打算睡了,他向来雷厉风行,今日的事恰巧踏破了他的底线,他誓要一举查个明明白白。
大老爷今夜宿在小妾房里,大夫人深夜依旧未眠,她在等二房那边的消息,虽然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心里这块石头一刻没落地,她就一刻无法安心。
真是太可惜了,谁会想到聂川手里会有那千金难买的续命药丸?若是没有那东西,那孩子的小命就没了,而且还不脏她的手。
她的心腹丫鬟巧儿劝道,“夫人您别担心,事情做的隐秘,就算是查到咱们头上,还有奴婢顶着,也算不得什么死罪。”
“但愿如此吧。”大夫人叹道,事已至此再谈什么后悔已然晚了。
有女儿的话指证,加上心里原本的怀疑,聂川还是决定先从冯芊若查起,他总觉得一切都是从那条链子开始的。
冯芊若的丫鬟小容在下人房里刚眯上眼睛,聂木就带着两个小厮破开门,把她的嘴一封,直接押到了聂川的眼前。
此时的聂川哪有半点儿在卿黛和孩子们面前的温和,活像一个要吃人的阎王。
小容跪在地上极力克制着恐惧,她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心里难免发虚。
“三小姐说你去淮哥儿房里看冬衣?可有此事?”
“奴婢的确过去,是我家小姐让我去的,小姐说想亲手给五少爷缝制一件冬衣。”
“胡说八道!冯芊若什么时候也会针线了?就算如此,为何要偏偏赶在没人的时候过去?卿姨娘的金链子是不是你偷偷放进淮哥儿房里的?”
“真的不是奴婢,二爷冤枉啊!”
聂川接着说道,“卿姨娘的房间你是进不去的,想必是有人伙同了某个小丫鬟进去偷拿出来的,能进她屋的就那么几个,你以为我查不出来?识相的最好不要浪费爷的时间,否则你有的罪要受!”
小容低垂着头,眼珠快速的转动着,盘算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二爷,奴婢承认,金链子的确是奴婢让三等丫鬟小花偷拿出来的,也是奴婢放到五少爷房里的。这都怪奴婢一心护主!我家小姐痴恋二爷,可二爷眼里只有卿姨娘,我心疼我家小姐,便想出了这个馊主意挑拨卿姨娘和五少爷的关系,让您厌了她。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与我家小姐无关啊!”
偷东西和挑拨离间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在危急关头也只能避重就轻说出这个了。
聂川深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容,偷链子的事难道真的与淮哥儿中毒没有关系吗?
聂川没有放了小容,而是让她在冰冷的地上跪着,屋内结冰似的肃静,没人敢发一声。
没过多久,又一个手下回来了,“回二爷,小容这几天接触的人都查到了,二房这边没有什么可疑的。只是她曾与大夫人的丫鬟巧儿接触过。”
不等聂川问,小容主动辩解道:“奴婢的确见过巧儿,可那是小姐让我去打探一下老夫人有什么喜好,老夫人寿辰快到了,她想亲自给老夫人准备一份礼物。”
聂川知道下毒这样的大罪,若是不拿出证据来,她是不会承认的。
“接着查,巧儿这几天的动作,别只查她一个人,顺着往下查,她接触的人,上门找她的人,横竖一个也不许漏!”
“二爷放心,一帮弟兄们早就追查下去了,怕是要费些时间。二爷,您白天已经累了一天,晚上又遇上这么大的事,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手下劝道。
聂川咬牙切齿,“不把她们揪出来我如何安心休息?!”一想到在他的家里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在意的人,且居然真敢下毒手,他便如芒刺在背,不拔除不得安宁!
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追查巧儿那条线索的人回来复命的时候,一直跪在地上的小容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两条腿似乎废了一般。
卿黛那边也醒了,把老大夫请过来给淮哥儿看了看,又服了一副药,确认无碍了才叫人客气的把老大夫送出府去。听说聂川一夜未睡,她正梳头发的手顿了顿,“素喜,你把早饭给他端过去吧。”
“是。”素喜领命下去了,心道,卿姨娘心里还是有二爷的,虽然还气着,到底担心他的身体扛不住。可她又拉不下面子亲自去送吃的,这才叫自己送去。
别人送的怕他不吃,二爷等会儿一见了自己不就知道是卿姨娘的意思吗?
“回二爷,巧儿的事都查清楚了,她曾经联系过她的一个远亲,那远亲给她弄来了一味叫魂消散的药,此药并非剧毒,吃上会让人意志消沉身子发虚,服用次数不多的话对身体没有太大的伤害,且难以被察觉。”
“嗯?”聂川的眉一下子拧了起来,这和淮哥儿中的毒明显不是一种啊!事情怎么越查越让人疑惑?
这时聂木走了进来,“二爷,给五少爷下药的丫鬟查出来了,是厨房的洒扫丫鬟,卿姨娘做好糕点后,她知道那份糕点是要给五少爷吃的,便趁机下了毒。”
小容顿时吓的面无血色,膝盖再也支撑不住,颓然的坐到了地上。
“她是受谁指使?下的何毒?”
聂木回道:“她交代说,是小容让她下毒的,是一种叫魂消散的毒。她一再强调不会毒死人才下手的,二爷,要把她带过来吗?”
“押在门外候着。”
“二爷,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冯小姐在院里徘徊,叫她进来吗?”
“不必,你亲自去一趟冯家,把二老都接过来,问起理由,不必瞒着他们。动作要快。”
小容这时才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做梦也想不到二爷居然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全都查出来了。她自以为一切都做的很隐蔽,钱花的到位,威胁也用的到位,可一切在二爷的权威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匍匐着跪到聂川脚下,不住的磕头,“二爷饶命啊!一切都是我家小姐让我干的!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那魂消散是死不了人的,二小姐若不是太喜欢您,过于嫉妒卿姨娘,是不如如此的~二爷饶奴婢一命吧!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聂川不为所动,“你说的真的是全部吗?你给出的毒确定是魂消散?”
“是是!奴婢肯定!魂消散是大夫人的丫鬟巧儿帮我弄来的,也是我亲手给出去的,绝对不会错!冯小姐怎么说也是五少爷的亲姨母,她是不会想害死他的!”
聂川听了这话真想发笑,可他心里苦的实在掀不动嘴角,“她也有一丝人性吗?这么说一切都是她与大夫人合谋的?”
小容哪里还敢有半丝隐瞒?“是,大夫人因为大少爷的缘故记恨卿姨娘,冯小姐因为二爷……,二人一拍即合,都想铲除了卿姨娘,便合谋做了这个局,由大夫人那边出药,冯小姐这边下手。魂消散的药性不容易查出来,只要淮哥儿出现身体不适,冯小姐这边就把脏水往卿姨娘身上泼。到时候二爷就算再宠爱卿姨娘,也再难以容的下她了。计划此事期间,恰好卿姨娘好似有了身孕,就更好做文章了,链子的事加上有身孕,卿姨娘想害淮哥儿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聂川一拳捶到了茶几上,愤怒的站起身来,狠狠的踹了小容一脚。
“好一帮毒妇!那魂消散又是如何变成了砒石?”
小容嘴角流着鲜血,剧烈的摇头,“这个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也绝对不是我家小姐做的!她再怎么坏也绝不会要孩子的命!”
“来人,把她还有下毒的那个全都带上!素宁去通知大房三房到老太爷那里,就说我有要事要宣布!”
聂川没有再让卿黛出面面对风风雨雨,亲自带着这帮人气势汹汹的朝春晖园去了。
冯芊若一看小容的惨相,便知道一切都败露了,她哭着上前求饶,“姐夫我错了,我叫嫉妒蒙住了眼,我不是诚心要害淮哥儿的,他被害成了那个样子我的心也痛啊!姐夫,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就离开聂家,保证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了还不行吗?”
聂川终于肯停下脚步看她一眼,毫不留情的说道,“还轮不到你教我怎么处置!你跟着一起去吧,到了春晖园说清楚之后,自然有人接你回家。”
接她回家?他是要……!
“姐夫你……”
“再敢多说半句没用的话,我连最后一点情面都不给你留,等着去官府里求饶吧。”
冯芊若不敢再言语,只好跟在他后面往春晖园走去,事已至此,她明白自己与聂川是再也不可能了,他视她为世上最毒的蛇蝎,连一点亲戚之情也荡然无存了。
现在,她也想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说好的魂消散会变成了砒石?
聂家三房的人都到了春晖园,老太爷和老夫人知道这是查出什么了,叫除了聂川和两个丫环之外的其他人落了座。
大夫人一直很淡定,就像个看热闹的一样,这份定力叫聂川不佩服都不行。
众人刚一落座,时间卡的刚刚好,聂木快马加鞭的把冯家二老给接过来了。
冯老太爷进门二话不说先狠狠的抽了冯芊若一个大嘴巴,冯芊若捂着半边脸,不敢出声。
之后冯老太爷就对着老太爷和老夫人说了满嘴谢罪的话,众人这下都知道了,昨天的事情是冯芊若做下的。
这个结果倒是不怎么出大家的意外,本来冯芊若来聂府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忍不住下手嫁祸卿姨娘也是正常,只不过谁也想不到她会这般狠心罢了。
老太爷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好说什么,便叫亲家先坐下了,“老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聂川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丫鬟,“小容把你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
小容如实说完之后,满座哗然!冯芊若面若死灰,不言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这一切。
老太爷不敢相信的看向他眼里的好儿媳妇,“老大媳妇?这可是真的?”
大夫人起身回道:“老太爷,二爷,都怪我管教不严,才让手底下人做出这等恶事。巧儿!你做了什么还不认罪?”
巧儿立即站了出来,和小容跪在一排,“奴婢有罪,魂消散的确是奴婢弄来的,但此事与大夫人没有半点儿关系,奴婢心系大少爷,上次家宴的时候,大少爷的烫伤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为卿姨娘挡的,害的大少爷养了半个月的伤,奴婢恨那狐媚子,既然事情已经败露,要杀要剐奴婢绝无怨言!”
大夫人曾经救了她们全家一命,从那以后,她这条命都是她的,为她做什么她都甘愿!
聂安城也在场,巧儿的确暗恋他,可要说她暗恋自己到这个程度,他是决不敢信的。他看了看依旧淡定的母亲,百种滋味涌上心头,难道真是母亲授意的?
聂川道:“好个忠仆!为了嫁祸卿姨娘,你就敢下毒手毒死五少爷?你是亲自交代,还是等我查出来砒石出自何处?”
“奴婢不知道什么砒石,奴婢给小容的是魂消散。”巧儿一口咬定。
可事已至此,不管她的嘴再怎么硬,大家心里已经有数了,单单是因为喜欢大少爷,为了嫁祸一个二房姨娘就要毒死五少爷,这事再丧心病狂也说不过去。
大夫人脱不了干系,甚至是主谋!
老太爷脸色从未这般难看过,老二就是故意的,他知道动不了大房,便故意把所有人叫来,还有冯家人,故意叫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他喝道:“好了!此事已经问清楚了!不管是巧儿给的砒石还是二房的丫鬟换的,通通该死!一律送官严办!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提!”
聂川心知在父亲这里事情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但这事没完!就先让大房喘口气,他有的是招数对付他们,先把老爷子引以为傲的侯府的脸丢一波再说。
他没有反驳老太爷的话,这让大夫人和大老爷都松了一口气,稀里糊涂的结束最好,以后还是不要兵行险招了。
聂川把矛头指向了冯家二老,“冯老太爷,冯老夫人,冯二小姐这位贵客我是再也不敢招待了,两个孩子终究是与冯家缘浅。在下先夫人已逝数年,如若此番淮哥儿出了大事,在下将来无颜到地下见她。因此,咱们两家日后就不必再来往了,我想做出这样的决定,夫人在地下是不会怪我的。”
“你说什么?”冯家二老的下巴差点惊掉,其他人也被聂川的态度给惊到了,这是打算彻底绝了这门亲啊!
“二老没听错,说我不识好歹也好,不通礼法也好,冯二小姐越过了我的底线,咱们再相处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聂某记仇,莹莹和淮哥儿也渐渐大了,若是还想在孩子心里留下一丝好念想,便这样办吧。”
冯老夫人哭了,“你这是干什么啊?我的外孙啊,我还想瞧她们几眼呢!”
“没这个必要了。”
冯老太爷面色灰败,制止了她,“别说了,就这样吧。赶紧带着那孽障回去吧,别再外面丢人现眼了!”
聂老太爷刚刚包庇了大房,此时不敢再发表反对立场,只好随聂川去了。
冯家人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冯芊若走之前最后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聂川,在一片破碎的爱慕之心里再次看看那经年的幻影,以后都不可能了……
她无比的后悔,可后悔药是买不到的。
她恋恋不舍,聂川却一眼都没再看她,冯家人,这事也没完。
几个犯事的丫鬟被送去了衙门,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一定,此事就算了了。
淮哥儿和莹莹今天都没去上学,卿黛照看着淮哥儿,莹莹就忧心忡忡的坐在一边看着,她有预感,小姨肯定脱不了干系。
可当她真正从父亲嘴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她是那么相信小姨,把她当半个母亲,她怎么会如此对她和弟弟?
她扑到了卿黛怀里放声哭了出来,爹爹刚才说叫她以后不要和冯家往来,他们是她的外公外婆和小姨啊!可是,一看到躺在床上虚弱的弟弟,她就矛盾极了,如果那份亲情会让她和弟弟有危险,那么不要也罢,但这种想法并不能让人的难过少一分。
卿黛听完了来龙去脉也是唏嘘不已,“老太爷实在是太偏心了,二爷还不如从这个家里分出去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老太爷是宁死不会同意的,大房三房也不会同意,我分出去了他们去哪儿吸血呢?母亲凡事不敢忤逆老爷子,想要分出去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这是早晚的事。”
聂川做事有自己的章程,现在提分出去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求着自己分的,那一天不会远。
淮哥儿的身体很快好了起来,他虽然小,但知道是小姨要害自己,也是知道难过的。两个孩子的心灵受到了巨大伤害,卿黛看他也气不顺,聂川便把手边的事一推,带着卿黛和两个孩子离家散心去了。
出去住一段日子这么大的事,聂川压根没征求过老太爷的意见,只是在出门后让门房去通报了一声。
出了聂府,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好了,天是湛蓝的,空气也是香甜的。
淮哥儿兴奋的在马车有限的空间里跑来跑去,见他没受药物的影响恢复的这般好,大人们的心里一阵欣慰。
离京城不到百里远的地方有一片连绵的山,山中有一片广阔的山谷,因特殊的地势原因,山谷里的温度要比外界高许多,冬暖夏凉。如今外面已经要入冬了,这里还是夏天的模样,如人间仙境。
而这片山谷所在的山,是聂川的。
他几年前买下这里,建了一处小型的世外庄园,这里平时由一对老夫妻和他们的儿孙看守着,吃喝都自给自足。
卿黛和两个孩子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下了马车孩子们就撒欢似的推开木门跑了进去,院里的大黄狗听见动静立即汪汪的叫了起来,惊动了屋里的人。
福伯福婶闻声出来了,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虽然穿的朴素,却干干净净。
“大黄!主人来了,不许叫!老奴见过二爷,见过夫人和小姐小少爷。”福伯说道。
聂川并没有纠正他对卿黛的称呼,这次出门他特地没带丫鬟,除了聂木之外一个下人都没带。
“有些日子没来了,福伯福婶身体可还好?”
福伯笑呵呵的,“好着呢,劳烦二爷记挂。柱子两口子出去捡蘑菇去了,待会儿回来好好给小姐和小少爷尝尝野味。”
聂川招呼两个小娃娃过来,一人给了一个金锞子,“小宝和妞妞已经长这么大了,该识字了,你们若是舍得,等我走的时候把这两个孩子带出去,到时候会有专人照看他们。”
二位老人连连行礼,“那敢情好!不瞒二爷说,我们正为此事发愁呢,此地虽好,到底不适合孩子,孩子总要出去见识见识。”
“你们能这样想最好,到时候柱子两口子想出去做事也可以,免的他们想孩子。”
卿黛见他与这两个山野老人说话丝毫没有架子,心中称奇,聂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觉得自己至今也没有完全看透。
淮哥儿自不必说,聂莹莹平常没什么要好的伙伴,到了这种淳朴的地方也自然的解放了天性,放下了小姐的包袱,很快四个孩子便凑在了一起。
卿黛的嘴角一直翘着,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二爷,咱们能不能一直住这里,别回去了?”
只要她喜欢,聂川就高兴,“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等咱们上了年纪,我陪你在此处养老。”
又扯到以后了,卿黛瞥了她一眼,越过他一步,跟着福伯进了一直空置的几间正房。
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屋子里积了灰,老两口十分的不好意思,“二爷,您看您也不提前说一声,都怪老奴疲懒,没有天天收拾,您几位稍等片刻,我们两个立即把几间房收拾出来。”
卿黛冲聂川眨了眨眼,对福伯说道,“没关系的,您帮我们多准备一些抹布,大家一起动手收拾,这样快一些。”
“啊?”不只福伯福婶惊讶,聂川也傻兮兮的瞪圆了眼珠子,他虽然不怎么受父亲待见,可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一辈子没干过体力活。
卿黛又做出了气怒未消的样子,淮哥儿中毒那晚他惹她生气的事,她至今也没吐口说彻底原谅了他。
“二爷不想干就出去呆着吧,等我们什么时候收拾出来您再进来歇着。”
“我、我没说我不想干……”
卿黛朝外喊了一声,“孩子们快进来!咱们比赛打扫屋子,谁做的又快又好,呆会儿有奖励!谁要参加?”
小宝和妞妞立即举手,乡下孩子最不怕干活了,淮哥儿也积极响应,高高的举起了手臂。
聂莹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眼下的气氛实在是太积极向上了,周边又没有丫鬟堂姐什么的,于是她也跟着举起了手,“那我也参加看看吧。”
呵,她是战无不胜的大小姐,又聪明又美丽,就没有她赢不了的比赛。
家里没有那么多抹布,福婶找了一件旧衣服,剪成小块做抹布。卿黛给大家一人发了一条,看着满身昂贵衣料的聂川手里捏着块失色的破抹布,怎么看怎么好笑。
一涉及到比赛孩子们的积极性就空前的高涨,卿黛一喊开始,就连凳子高的淮哥儿也开始哼唧哼唧的擦着他能够得着的地方。
卿黛忍着笑,叫过了笨手笨脚差点踩翻了水盆的聂川,“二爷!过来帮我换被套!”
啊~~聂川心内哀嚎,他为何非要标新立异?干嘛不把丫鬟带过来?不过他只是心里甜蜜的小抱怨一下罢了,能再次看到卿黛和孩子们的笑脸,累死他都值得。
接近中午的时候,柱子两口子回来了,这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年轻人。经过一番劳动,聂莹莹饿的嗷嗷叫,其余几个孩子也跟着起哄,一起去扒柱子媳妇的筐。
只见里面不只有新采的蘑菇,还有许多野菜。柱子从鸡窝里捉了一只大公鸡,宰杀了交给媳妇炖蘑菇。
卿黛想要露一手,便把福婶从灶房里推了出去,她和柱子媳妇一起置备饭食。
饭菜一上桌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聂莹莹居然说这是她吃过最差也是最好吃的一顿饭,淮哥儿附议。尤其是那香滑的蘑菇,叫人吃不够。
于是,孩子们提出,明天能不能去采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