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祭司,神女。”赢弈的目光自巫阴脸上,落到羲瑶的脸上。
羲瑶又往后退了一步。
“公子羿。”巫阴看着他,“伤如何了?不需要让旦亳的族尹看看吗?”
赢弈收回在羲瑶身上的视线,“一些小伤罢了,本是不怎么在意。但想到神女有天的赐福,便想让神女替我看看。”
巫阴带笑的眸里,眸光阴暗了些。微偏头去看羲瑶,她今日有些奇怪,不太愿意。
羲瑶牵住巫阴的衣摆,并不想再接触赢弈。迎着赢弈的目光,觉他不安好心。
巫阴略微思索,看向赢弈,与羲瑶道:“小瑶替公子羿看看伤的如何,嗯?”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轻哄的意味,羲瑶听来不想拒绝。可看赢弈,又不想应。
“小瑶不愿意吗?”巫阴转过身来看着她,“怎么了?”
羲瑶愈发拒绝不了,只能点头。
赢弈望着羲瑶,她对巫阴有极大的宽容。她不愿的事也能为他去做。
羲瑶转头又迎上了他的目光。总是冷淡而分外压迫,让她十分不安。
赢弈见她眼里惶恐收敛了打量,垂下睫羽。
巫阴看出羲瑶忌惮赢弈,微微蹙眉,又向赢弈看去,握住羲瑶的手,“不会如何的,别担心。去吧。”
羲瑶只能松开他向赢弈走去。
她觉得赢弈应暂且不会对她如何,只要她不忤逆他做出威胁到他的事。可她仍旧很怕他,他身上有种目空一切的压迫感。
她只想待在巫阴哥哥身边。
赢弈敛眸看着她,笑意浅,“劳烦神女。”
此前搭建的草蓬今日已经都围了起来,不再四面透风。羲瑶跟着赢弈进了一间,里头无人。她看着身前赢弈的背影停下脚步。
赢弈有所察觉也停了下来,回身看着她。
他面容隽秀,眉眼深邃,面无表情时天然的有种凌厉。羲瑶不知他为何又找自己,害怕的很,眼眶有些泛红。
“昨夜之事我说过不能有其他人知道。”
羲瑶乖乖地点头。她谁都没说。
赢弈显然是不信任她,才再次提醒。
“望神女信守承诺,因我必然是会说到做到。”
羲瑶定定看着他。觉他是又想杀自己,因她碍了事。
她没想妨碍任何人。她昨日只是担心才去给他看伤。他却认为,她是受巫阴哥哥指示。
羲瑶又点了点头。垂头等着他的下文。
草屋中寂静。
赢弈凝视着她,看不出她所想。
“巫阴当是会问你,神女想是知道该怎么说。”
羲瑶再次点头。
“回去吧。”赢弈未再多说其他。
羲瑶转过身,静站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才提起步子离开草屋。
赢弈跟随着缓步走到门前,看羲瑶回到巫阴身边。
巫阴询问羲瑶,“公子羿的伤势如何?”
羲瑶写与他:外伤无碍
巫阴遂抬头,赢弈迎着他的目光,微带笑。他握起羲瑶的手腕带她离开。
赢霁至到两人身前,与羲瑶浅行礼,问到:“阿羿伤的如何?”
巫阴答他,“小瑶看过,说是小伤。”
赢霁与他目光相视,微垂视线浅笑,“阿羿命大福大呀。”
羲瑶看着他们两人,觉不懂他们,似有深意。
四处晃悠的赢启不知从哪儿回来,望见赢弈坐在炊煮的火堆旁用木棍挑弄着柴草,似乎心不在焉。
走到他身前,在石块上坐下,“听说王兄昨日救人受了伤?伤势如何?”
赢弈抬眸看向他,“无碍。你倒是会偷闲。”
赢启不禁叹气,“霁王兄向父王表心意的事,我们到底凑什么热闹啊。羿王兄你还为此伤着了,着实不值得。”
赢弈敛眸,丢下木棍,从腰侧佩囊里取了两颗果子,丢一颗向赢启,他伸手接住,一口咬下,听赢弈回答他,“出来送命的呢。”
当即一怔,看着赢弈沉默了好一会儿,隐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霁王兄?他有什么不安心的吗?”
赢弈看着手里红皮白肉被咬过的果子,并未再回答。忽然侧眸,往远处羲瑶的背影投去一眼。
身前又响起赢启的声音,“王兄这果子哪儿摘的,味道真不错。”
“昨日回来的路上摘的,尝着味道不错就多摘了几个带回来。”
二人都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赢启想起回来时所听闻的事,吃完了果子将核儿丢进火堆,“神女已为旦亳、兆安两城祭祀过天与沂水河神,兆安族尹却觉祭祀未用人牲,河神必将不满,在城北又举行祭祀呢。”
“竟然不提前知会神女与少祭司。”
兆安的原住民与旦亳的难民并不居住在一处,隔着一段距离。而城北,是兆安被淹没的神庙祭坛所在,那儿已经如同河海。
赢弈也将手中的吃剩的核儿丢进了火堆,如墨的眼底跃动着火焰,“当真放肆。”
少祭司与神女皆在此处,却不禀报而行祭祀。对王权不敬。
赢启接话,“当是昨日沂水河堤又崩了一处的事,让他们又不安起来了。”
“呵。”赢弈讽笑,“指望向河神献祭几名女子便能得到平安。”
“倒不如随奇伢去加固河堤。信从不曾出现的河神怜悯他们,却不信为他们劳心劳力的神女。”
“愚昧而又放肆。”
赢启看着冷厉的赢弈,心情复杂无言以对。见他站起身,说,“去看看吧。”
跟着站起身来,“羿王兄要过去?”
赢弈已经缓步往拴马的方向走,赢启不解,“不过几个女人,何必为此费心,他们要献祭,由他们去是了。”
赢弈停了一下,复提步,“你不懂。”
赢启蹙眉,他确实不懂赢弈这话什么意思,他追了上去。只是想要探究一二。
羲瑶站在巫阴身侧远远看到赢弈与赢启对坐在炊具旁,一人咬着一颗红艳艳的果子。
赢霁、巫阴二人还在说着难民安顿的事。赢仲也走了过来参与其中。
她想到昨夜那个果子。
真的有毒吗?
她反复给自己把了脉,除失血有些虚,她的身体无任何问题。
他单独给一颗果子下毒,等着她前去递给她?
他故意唬她。让她保密。
羲瑶抿起唇瓣,看赢弈站起身去牵马,赢启跟随他一同牵了马。
他身上还有伤,这是又要去哪儿?羲瑶下意识抓住身侧巫阴的衣摆。
巫阴察觉,低头看她,“小瑶怎么了?”
顺着她的视线,巫阴看到策马远去的赢弈与赢启。赢霁也看了过去,微蹙眉,“他们这是去哪儿?”
巫阴说到:“去看看便知。”赢霁遂回身,向赢仲交代了些事。
赢霁骑上马,羲瑶握住巫阴的手看着他。巫阴知道她想跟着,抱起她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
赢弈因有伤在身,速度并不快。赢霁三人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也差不多快到城北,马蹄踩踏在此地的积水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听闻身后马蹄声,赢霁、巫阴眨眼已经至赢弈身侧。
赢霁问到:“阿羿这是赶着去哪儿?
赢弈看到身后的巫阴与羲瑶,“少祭司、神女来得正好,听闻兆安族尹要祭祀河神。”
巫阴一刹脸色便有些阴沉。
祭祀却不事先向他禀报,巫阴同样感受到兆安族尹对他的不尊敬。
羲瑶闻言惊诧,转而慌张。
她不是已经为他们祭祀过了么。这般短的时间,如何需要再祭祀。
岂不是又打算杀人。
她当即握紧了巫阴牵着缰绳的手。
巫阴感受到她的紧张与担忧,羲瑶的性子他清楚的很。瞥了赢弈一眼,一夹马腹,甩下缰绳,率先往城北去。
赢霁看着巫阴一骑绝尘,马蹄踏着地面积水飞扬,看了身侧赢弈一眼,“少祭司看起来比阿羿着急。”
“也或许是神女比较着急吧。”
羲瑶不愧为神女,心系每个百姓。他已然明了。
他只是感叹一下,不见赢弈倏然阴沉的脸色。赢启却是看到了,以为赢霁的话是挑衅他。
赢弈追了上去。两人被甩在身后。
赢霁一怔,“阿羿怎么也这么着急?”
赢启看向他,审视着他。赢霁侧眸,疑惑带着些笑,“阿启如何这么看我?我可没有激他啊。”
“不过,看来阿羿确实没受什么伤。”
赢启不言。策马去追赢弈。
赢霁蹙眉,感觉到赢启对他的敌意。
赶到城北被淹没之处,兆安的族尹、贞人、百姓已经聚集在此,石垒的祭坛前站了许多人。
贞人执青铜杖,念诵着祭文祷词,指使百姓将五个身上绑着石块的女子沉入水中。
巫阴勒马,羲瑶就要往下跳,他手快地捞住她,抱着她下了马。
羲瑶着急地往人群前去,拦住两个抬着人要往水里丢的男子。
巫阴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质问祭台前的贞人,“我在此处,祭祀为何不禀?可是对神女,对王上的祭司有所不满?”
贞人看他冷厉的面容,露出惊惧,当即跪地伏拜,“少祭司,不,不是。我们只是怕……河,”
他的话未说完,赢弈勒住缰绳,马蹄缓缓停在两人身侧,凌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扫一眼一旁站着的族尹,“献祭几个柔弱女子,河神就能保你们安然无恙了么?河神难不成尽保些懦弱无能之辈?能在这儿将人投水,怎不去沂水边填河堤?”
贞人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看了眼一旁亦不敢出声的族尹,“公子羿,这……河神之怒,我们也没有办法。”
赢弈跃下马,微倾身看着他,又问,“河神,在哪儿?到底谁能见到河神?”
“公子羿。”巫阴阴沉打断赢弈,“河神如何能轻易得见,怎可因此不敬?若是要救人,”他指向一旁不知深浅的浑浑河水,“在里头。已经献给沂水河神,不知还能找得回来。”
赢弈看向他,目光里无声的对峙。
巫阴眼中浮起一丝阴冷笑意,“神,不可违抗。”
赢弈自他身侧走了过去,轻声掠过他耳畔,“是吗,少祭司。”
羲瑶拦住了要再将人投入水中的两个男子,可五个女子已是有两个被沉水。她焦急的不知怎么办,站在水边脸色苍白。
她知巫阴不会答应出手救人。她亦无法说话,让这里的人去救她们。
赢弈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抬起她的手。羲瑶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神女才代表神真正的旨意,怎么,你们都不听吗?”
“神女为救你们这些庸民,向河神与上天献了自己的血,祭司、贞人,还能比过神女不成?”
“真真放肆,神将会放弃你们。”
在场的百姓都吓得不轻,尤其羲瑶自赢弈的举动中回过神后,看着众人还点了点头。
百姓们都跪了下来,祈求恕罪。
贞人与族尹也惶恐之极,跪在地上,族尹解释,“我们只是怕对河神的供奉不够诚敬,并非质疑神女。”
羲瑶焦急地指向水面。
“神女让你们救人,”赢弈指示道,“河神的供奉已经足够,无需多此一举惹他不快。”
羲瑶赞同地点头。
巫阴目光微沉,看着羲瑶,“小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