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刃的男子站在木筏上目露凶光。其余人一时没了反应。
“愣着做什么?公子霁必是未来的王上,跟随他还能少了我们好处!”
“想好,你们帮了公子羿,你们能得到什么。”
赢弈侧目看了一眼手臂的血痕,抬眸看眼前的男子,“真是我的好王兄,这种时候还要先杀弟弟。”
他站起身来,“你们真笃定,他能做王吗?”
奇伢找到赢弈的时候已近黄昏,远远见一木筏如浮叶随水波飘游,木筏上大片血色,躺着个人。
一看就出事了。他忙指挥手下划过去,上了满是血腥气的木筏。
“公子羿!”
“嗯。”
赢弈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奇伢忙扶住他。
“我无事,倒是让你见笑了。兄弟间发生了些小摩擦。”
听他如此一说,奇伢猜到了一二,“我们赶快回去,让人给你看看。”
“都是血,回去不好解释。将你衣裳借我遮掩一下。”
“好,好。”
赢弈受了伤,但血大多是已经死在河水里的护卫所流。他褪了血衣,扯下布条缠住出血,换上奇伢的外衣。
随奇伢等人返回兆安。
黄昏里,赢霁、巫阴见随奇伢回来的赢弈,皆隐了讶异之色。而除赢弈,有四五人都未回来。
“咳。”伤到肺部,赢弈有些咳嗽。赢霁走上前,关怀,“阿羿怎么了?”
赢弈看他,浅笑,“受了些伤,不过无碍。”
“阿羿要小心啊,救人之前还是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旁的人呢?”
“不小心落水,让水流吞没了。”
赢霁不再问下去,“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开始在兆安重建茅屋。”
羲瑶正在给昨日看过的伤民察看今日伤势的恢复情况,看到正与赢霁交谈的赢弈,他似脸色不好,有些咳嗽。
站起身来,心有担忧,想过去看看。
巫阴握住她的手腕,“族尹会过去看。这些百姓才该是要小瑶担心的。”
羲瑶回过头看着巫阴,只能作罢。
公子羿也是因救人才受伤,巫阴哥哥怎么好像比她还讨厌公子羿。
羲瑶心不在焉,将百姓的伤病情况都问完后又抬头去看赢弈。他坐在草蓬的茅草地上,老贞人要给他看伤,他拒绝了。
可他分明很需要大夫看他的情况。
巫阴哥哥不让她给他看。
羲瑶站起身,只能跑去奇伢那里,向他询问赢弈的事。
但奇伢只说他受了伤,其他的不清楚。她一时更担心了。
啊!这个坏蛋,她为什么要担心他!
可他也是因为救人才受伤,她不该带有个人情绪讨厌他。
晚膳时,大家伙都围着火堆分食晚餐。在外的伙食,远远不及在王宫,但羲瑶并不挑食。
赢弈没有出现,羲瑶还记挂着。她喝完碗里的粥,又向奇伢要了一碗,跑开。
巫阴看着她的身影朦胧在月色里,眸光愈暗。
羲瑶跑到了赢弈面前,站在他身前一些距离还有些忌惮他。
赢弈抬头看她,站着也不比他高出多少,手里捧着个碗,腕间隐隐还露出裹着的素绸。
她往前走了两步,将碗递给他。
赢弈伸手接。几口喝干净,递还给她。羲瑶接过,跑走了。
他回头,唇角几分笑意。
夜色浓,模糊掩盖住许多景色。
巫阴吩咐阿汝带羲瑶回马车上去休息。今日虽已在搭建茅屋,但难民许多,并不足够。
走到马车旁,羲瑶见草蓬中赢弈的身影离开了火光明亮处。她当即握住阿汝的手与她写:别告诉哥哥
而后爬进马车里拿了两瓶药退出来,提着裙摆从暗处向赢弈跑了过去。
无人的树后赢弈靠着树干坐下,树的阴影遮了月光,晦暗的越发看不清。
他身上的伤都是利器伤,让老贞人看到说不清。若传回殷都王宫,更要麻烦。
刚解开一层衣裳,手一顿,抬眸见一小身影进入视线。
人走近后,稍微看清了她。娇小纤细,衣袂轻盈,被月光笼罩着,泛着一层银辉。
虽他不信什么神,但她总能让他恍惚觉得是见了神。
“瑶姬。”
羲瑶停下脚步,树下靠坐的赢弈看不清面容。笼罩在阴暗里,穿过枝叶间隙的月光片片如羽洒在他身上,他像团黑雾,像个被光碎开又拼凑的人。
她本就忌惮他,这一片黑蒙蒙看不清他,心下更忌惮不安了。
赢弈见她没动作便不再理会,褪了外衣,咬开左臂膀止血的布条丢到一旁。
羲瑶看到那被一拢月光照清的布条,上面都是血。已经被血浸透了。
她担心,往前走了一步。
赢弈很警惕,倏然抬头看向她,“来做什么?”
他声音清冷,像深秋的流水。冷的有些切入肌肤。
羲瑶脚步一僵,忐忑犹豫着,抬起手摇了摇手中的药瓶。想告诉他,她来给他看伤。
“咳,咳。”赢弈压抑地几声咳嗽。羲瑶抿唇,她不能说话,不靠近他无法表达她的意思。
她露出缠着绸带的手腕给他看,用药瓶做了个洒药的动作。
赢弈盯了她一会儿,“过来吧。”
羲瑶吐出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放下药瓶,缓缓卷起袖子。
赢弈看她手腕缠着的素绸,“祭祀伤的么?”
羲瑶动作顿了一下,点头。
本这样的小祭不必放血,但要代替祭品,只能放血。
好在那三个女子与孩子都平安无事,她也没什么影响。
赢弈自身侧佩囊里取出一颗红果子,递给她。
羲瑶不解,抬起视线看他。
“路上摘的。”他道。
羲瑶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握在手中只比她手掌心大一点,红彤彤的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果皮发亮,看着很是可口,引诱着她咬一口。
她不知赢弈为何给她这个,望着他,咬了一口。酸甜沁汁,黑润的杏眼顿时弯了起来。
赢弈见她喜欢,又问,“巫阴让你来的?”
羲瑶怔住,摇头,空出的一只手在他手心写:我偷偷来的想给你看伤
赢弈掂量着她的话,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帘说到,“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羲瑶又与他写:我不告诉别人我只给你看伤
她不知这其中有什么不能说,但她并无必要去告诉别人。
赢弈应,“好。”
果子酸甜可口,羲瑶一会儿就吃得只剩个核儿,略有回味,而后小心地伸手解赢弈里头的衣裳,好给他看伤处的情况。
她以为赢弈是剐蹭、撞击之类的外伤与淤伤。解开里衣,所见却是切开皮肉的利器伤,即使夜色将一切覆上层朦胧,胸前那齐整的刀口汩汩冒血也足够让她惊吓地不知所措。
赢弈迎上她受惊的目光,声线冷过几分,“我不想还有旁人知道这件事。”
羲瑶吸了口气,气息轻轻颤抖,垂下同样有些颤动密密的睫毛,点头。她以往未见过这样的伤,虽处理起来差不多,可还是心惊肉跳的害怕,指尖不受控地轻颤。
赢弈自里衣上扯下布条,羲瑶看他因手臂用力,肌肉隆起其上伤口鲜血四涌,眼泪汪了一汩盈在眼眶。
好疼。
赢弈扯下布条递给她,看她怔怔看着他手臂上流的血,眼泪汪汪的,轻笑了声,提醒她,“喏!”
羲瑶回神,接过布条,垂眸抿着唇瓣。她先包扎了赢弈左上手臂的伤,束紧,打了个好看的结。又处理他胸前的伤。这处是刺伤,在心脏附近,离死也很近。
她感觉眼泪要掉下来了,吸了吸鼻子。
不是伤在她身,但她感觉很疼,低着头伏在赢弈胸前非常的小心仔细。
赢弈微仰头,下颌仍被她毛茸茸的发顶摩擦的刺刺痒痒,只能又把头偏到一侧,并无用。
月光淡薄又在树下,不凑的近些看不清楚,羲瑶呼出的气息都扑在他胸前的肌肤上,湿热。
“不是巫阴指使,你为何要过来?与你何干?”
羲瑶聚精会神涂药,忽闻他喉结与胸腔震动出低沉的声音,冷冷淡淡,抬起头来。见赢弈微仰着头正看着她。她眼角有些亮亮的湿意,他伸手用指腹蹭了一下。
羲瑶一手握着药瓶一手沾着药膏,空不出手回答他的问题,低头继续涂药。
待到将他的伤都包扎上,羲瑶拉着他的手写:那你为何给我吃果子我与你也没关系是贿赂我吗我看在昨日那个兔腿的面子上才偷偷来给你治伤的
她写得多,赢弈也不急,等她慢慢都写完。明白其意,挑了下眉头。
“我看你同兔子挺像,才想给你吃个腿。至于果子,你不过来的话,就没有。”
羲瑶看着他,抿着唇瓣。
他什么意思?觉得她像兔子,给她兔腿,吃自己吗?
没想明白,但他一定不安好心。不禁感到些生气,站起来转身要离开。
赢弈晦暗的眼底盈笑,看向她的背影,“你若是告诉巫阴……那就是个毒果子。”
羲瑶身形僵住,指节攥住了衣袖。
她果然就不该过来管他!好生气!
以后再也不管他了!
赢弈看着她的身影在月色下跑远去。拾起衣物套上,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咳。”
目光沉寂地望着她回到马车上。
羲瑶进了马车,还觉气愤难平。
这人这么坏,她还一直担心他。甚至不听巫阴哥哥的话跑去给他看伤,他却拿毒果子骗她,要挟她。
明明早便知他坏透了,这样的事也并非第一次。以后再也不管他了。
阿汝不知她发生了什么,油灯的光亮下她看起来气呼呼的,裹着一旁的薄衣就躺下也未与她提。
羲瑶让她不要告诉巫阴,但隐瞒的事让她感到很忐忑。
赢弈披着一身苍白的月光回了草蓬,目光扫过已经闭目休憩的巫阴。
赢霁在不远处,睁开眼来看着他。
次日,因有伤在身,赢弈未再随奇伢去旦亳。
奇伢离开前,他叮嘱对方关注旦亳的水位,尽量填上沂水一些河段的河堤。
羲瑶醒后,下了马车,远远看到赢弈,还为昨晚的事而感到气愤。
前往几个草蓬照旧询问诊看伤病员的情况,又吩咐阿汝熬药。看都没看赢弈一眼,所有的伤病员都问了,唯独没去赢弈那儿。
想着吃的那个可口的果子,羲瑶忧心忡忡不知会不会被毒死。
给自己摸了摸脉,没摸出名堂,因药材有限也没有解毒的可用。心神恍惚。
看到巫阴,向他跑了过去扑到他怀里。
心里委屈又不能说。
巫阴轻搂住她,低头询问,“小瑶昨夜休息的如何?”
羲瑶觉得一点都不好,但还是点了点头。
赢弈看到她与巫阴交谈。羲瑶有所察觉回头刚好迎上他的目光,当即就躲到巫阴身后。
巫阴因此看向了赢弈,回头问羲瑶,“小瑶怎么了?”
她昨日不还很担心,想去给赢弈看伤么。
不等羲瑶回答,赢弈向此处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