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景明时常口出惊人之语,温慎之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并未继续追问,只是给延景明倒了杯茶,让他先坐下来歇会儿,这一路至此,延景明还未休息,而再过一会儿他们还要去凌将军为他们备下的宴席,见一见城中的其余将士,那要花上许多时间,只怕深夜之前,他们是没有机会休息了。
他的反应,倒也令延景明松了口气,毕竟延景明可编不出什么医术理论,他什么也不懂,若是温慎之继续问下去,他十有八九要露馅。
而在晚宴之前,延春先干了一件大事。
他寻了几名胡姬美人,穿上最华美的西羯服饰,精心打扮,打算在晚宴上一展舞技,好看看国师究竟是如何大笑的,可不想延春备齐一切,只等着看热闹后,国师却并未来参加凌将军备下的晚宴。
国师对外称病,说他年岁已高,这一路长途跋涉,他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而酒席宴饮,实在有违他的清修之道,他不便来此参加,又不想拂了凌将军的面子,因而思来想去,也只好令自己的大弟子代为参加。
消息传到温慎之与延景明处,温慎之不由轻笑,对国师的借口嗤之以鼻,延景明倒是非常好奇,小声询问:“这是他第几个大弟子了?”
先前他们也见过一个国师大弟子,跑到东宫之中,说要监督温慎之斋戒读经,可那大弟子误服了延景明从太医院带回来的壮阳药,没多久就因为办事不力而被国师丢去当丹奴,至今生死不明,如今说要来参加晚上宴席的国师大弟子……应当不可能是那个人。
暗卫首领恰在一旁,听延景明询问,他便下意识对主子的问题做出回答,道:“第二十八个了。”
温慎之:“……”
延景明震惊:“国师大弟子……原来这么危险吗?!”
暗卫首领掰着手指头给延景明认真计算,道:“第一个大弟子,妹妹生得很漂亮,国师夺其妹,杀之;第二个失手弄掉了国师的金丹,丢去当丹奴;第三个的姐姐长得也不错,夺姐,杀之……”
延景明:“……”
延景明忍不住了。
“他年纪都那么大了!”延景明大声说道,“怎么还这么好色啊!”
延春也很是惊讶,他说话直白,不加掩饰,道:“他这年龄……还可以如此纵欲?”
延景明听他询问,不由露出一副八卦神色,拽住阿兄的衣袖,将暗卫首领先前探听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延春。
他先说国师依靠壮阳药起家,他呈贡的金丹根本不是什么长生之药,其中不少的功效不过也就只是壮阳罢了。
延春越听越惊讶,他没想到中原人靠壮阳药都可以当上国师,这太让人震惊了,他更没想到——
这中原国师的壮阳药,效果竟然这么好?
延春对中原国师充满了好奇。
……
天将入夜时,众人起身前往赴宴,到宴席处时,便见国师所说要替他代为参加演戏的大弟子,已经到了。
这名国师大弟子,远比先前延景明见过的那名国师大弟子要年迈,他看起来同国师差不多的年纪,那身形语调也与国师很是相似,若不是熟人,亦或是从正面看去,一瞬只怕难以分辨出他与国师的区别。
此人不善言辞,或者说是不太敢与凌将军和温慎之说话,以免祸从口出,得罪了两人,回去令国师不悦,再加罪于他,丢了这条小命。
他全程木然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甚至不太敢动筷去吃桌上的素斋,延景明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开始专注于自己面前的美味,他吃了好一会儿,直至宴席过半,国师弟子方才木讷抬起头来,万分局促紧张开口,道:“殿下,还有一事……”
温慎之侧首看向他。
不过一眼,他却更为惊慌不安,连咽了几口唾沫,方才定下心来,继续往下说道:“殿下,家……家师身体抱恙,几日后奉迎仙骨,要开召圣大典,他或许……或许没办法参加了。”
温慎之微微挑眉,问:“国师若不来参加,那这大典怎么办?”
虽说他并不在意这玄乎其玄的所谓召圣大典,可这是圣令,而国师一贯阿谀奉承,对皇上言听计从,这等大事,他不来主持,已足以算得上是欺君之举,他真不怕被人抓了把柄吗?
温慎之一开口询问,国师大弟子更加紧张,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已说不出来了,他低垂着头,延景明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紧张得双手发颤,颤声回答温慎之的问题,道:“回殿下的话,家师说……说他近来运势不佳,不宜在那日出现,否则恐对仙骨有所冲撞。”
温慎之:“……”
挺好,玄学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延景明不理解这话语的意思,忍不住小声问温慎之:“冲撞仙骨?他为什么要撞仙骨?”
温慎之竟不知如何同延景明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那国师大弟子如同背台词一般,还在紧张往下继续说话。
国师大弟子:“家师已经算过了,届时……届时由草民……不,由臣……由……”
他不住打颤,好似已说不下去了。
延景明撑着下巴看他。
不过是在温慎之面前说几句话罢了,这人都紧张成这样,他要是去主持那什么召圣大典,他怕是要当场昏过去吧?
这人要顺利主持还好,要出个差错……延景明觉得,国师也许就要迎来他的第二十九个大弟子。
呸,国师自己害怕来,就拉人出来顶锅,真是太过分了。
想到此处,延景明看此人的目光之中只剩同情,他拽拽温慎之的衣袖,想让温慎之早些开口,以免这人继续紧张,可他一句话还未出口,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名上来倒酒的婢女,隐约觉得此人步伐古怪,看起来好像……
不太像是女人。
延景明一瞬警惕,匆忙回头,一面伸手护住温慎之,可接下来他却见那人直冲着国师大弟子便去了,这举动有些超出延景明所想,而国师大弟子又的确离他太远,延景明不由稍稍一怔,一时错失良机,眼睁睁看着那婢女自托盘下猛地抽出了一把匕首来。
延景明这才觉得不妙,他只想着温慎之可能遇刺,却忘了国师这罪魁祸首也是刺客们的首要之选,除了百姓想杀他外,那苏斯收拢的那些大盛边境之民,也对国师有万分恶感。
国师在京中时鲜少外出,不像温慎之总爱四处乱跑,因而他们鲜有机会,而国师离了京城后大多时候也是层层护卫,他们根本寻不到多少刺杀机会。
直到今日,真国师未曾来此,来的是国师大弟子,那防卫自然要松懈许多,可偏偏国师大弟子与国师又有七八分相似,这些傻子刺客不经调查,好像误将国师大弟子当成了国师。
不是,延景明非常不解,这中原的刺客,怎么这么多啊!
他来不及反应,眼见刺客拔出匕首,正要大喊暗卫护住那人,一旁的延春已反应迅速抡起装着猪蹄的大盘,狠狠砸在了那刺客的脑袋上。
哗啦一声脆响,猪蹄与瓷片齐飞,那血溅到国师大弟子身上,他睁大双眼,面露惊恐,再缓缓抬头,一眼瞅见墙头上接连翻过数人,还有几名仆从自各个地方掏出刀剑,他终于承受不住,眼睛一翻跌倒在地,却根本昏不过去。
可延景明一点也不担心。
他想,这些刺客,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延景明抓起一把瓜子,以另一只手握拳,主动为延春鼓劲。
“阿兄,上呀!”延景明大喊道,“揍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