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献礼不成,反而出了大丑,似乎还令太子妃有些不悦,如此大事,他当然难免着急。
他看太子妃身材削瘦纤弱,下意识便觉得这问题一定是出在他送给太子妃的刀剑上的,他觉得自己做事实在不够严谨,当初他收礼时未曾寻个会武的人辨一辨真假,现在果然在这种事上吃了亏。
他想,如今唯一的解救之法,大概只有想些办法,再多送太子妃一些礼物,好好讨一讨太子妃欢心了。
只是他对延景明的喜好着实不太了解,这两件礼物,还是那师爷出了主意,他才临时想起来的,此时让他思索补救方法,着实也有些太过为难他了,知州左右为难,桌上一时也无人接话开口,好像至此便陷入了可怕安静的尴尬。
知州紧张不已,不由偷偷看向师爷,便见师爷不住冲他打着眼色,像是让他快些注意延景明的情绪。
他与师爷相识多年,对方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猜出对方想要说些什么,知州登时会意,明白此时此刻,应当先稳住延景明的情绪,至于之后的补救,待今日宴饮结束后,师爷自然有话同他说。
知州见延景明仍然哭丧着脸,急忙开口,道:“太子妃,您可曾听说过,仙山附近除了灵丹仙草之外,还有位天下闻名的铸剑师。”
延景明这才看向温慎之,问:“猪见石?”
温慎之解释,道:“打铁的。”
延景明一直对铁匠很尊敬,可来了中原后,他却见到了同国师这般奇怪的铁匠,不去研究如何打出上好的兵器,成天只琢磨着打金蛋,这让他对中原铁匠的信任也跟着下降了许多,哪怕如今听闻附近有天下闻名的铸剑师,也不曾让他开心上多少。
他只是闷声闷气点头,道:“窝知道了。”
“下官明日便将他请过来。”知州匆忙说道,“请他开炉铸剑,太子妃喜欢什么样的剑,他都能为您打出来。”
延景明:“……”
若是说心里话,延景明觉得,剑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极为脆弱的。
那薄薄的剑身,还没有手指头厚,可不得一弹就断吗?
他不信任中原人,也不信任剑,若是照他说,他觉得这天下的武器——果然还是狼牙棒比较靠谱。
他不由开始怀念自己在西羯时所用的大棒子大锤子,若不是母妃担忧他将这些东西带来中原,会吓到温慎之,那他今日还用得着在此纠结吗?
知州最擅察言观色,他看延景明神色,心中下意识便做了猜测,脱口道:“太子妃若是喜欢其他武器,下官想,那铸剑师也是能打的。”
延景明:“……”
延景明略微来了一些兴趣。
“明日待他来了州府,太子妃同他好好谈一谈便是。”知州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好像将事情挽救回来了一些,“无论是剑是刀,只要太子妃喜欢,他应当都可以。”
延景明:“窝……”
他很想问一问这铸剑师对狼牙棒有什么想法,可母妃的话时常在他耳边回荡,他很怕自己掏出一个狼牙棒后给温慎之丢脸,那也就是说,哪怕他再喜欢狼牙棒,在外形上,他总需要一些伪装。
延景明沉默片刻,想起秦卫征最后送他那柄沉重的剑,他拿来当做大棒子挥舞,若不是剑柄脆弱,那剑同狼牙棒对比,也就是少了些倒刺。
那他若是能让铸剑师将剑身与剑柄剑鞘融为一体,外表上看是一柄剑,可实际上剑身与剑鞘根本无法分离,就是个大铁棒子,那岂不是就和狼牙棒很是近似了吗?
延景明来了兴趣,问:“什吗样的武器都阔以吗?”
知州怎么敢说不,他只能拼命点头,好让延景明放心。
延景明又问:“阔以在上面加一点点的小呱唧吗?”
知州:“呱唧?”
延语十级选手温慎之淡淡开口,道:“机关。”
知州恨不得立即回答,道:“当然可以!”
他虽不知那铸剑师究竟做不做得到,可此时此刻,他怎么也得先将太子妃哄好了再说,至于其余之事……殿下与太子妃在此处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也许等不到这剑铸造出炉,他有大把时间让那铸剑师好好钻研。
延景明的眼睛亮了。
一把剑身同剑鞘融为一体的剑,再加上一点点的小机关,不用只是,那仅是一把普通的配剑,需要用时轻轻一扭,剑鞘外便能冒出无数尖刺,如同狼牙棒一般,这样的好武器,果然只有中原铁匠才做得到啊!
延景明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中原铁匠,了不起。
他心情好转,知州终于松了口气,而后更是费劲心思百般伺候,若不是延景明嫌弃他,只怕他已要亲自动手为延景明盛汤夹菜。
好容易挨到这一顿饭吃完,他又急忙送几人回府歇息,待一切处理妥当,他方才有了空闲,急忙令师爷走出来,他有要紧之事,要请教他见多识广的师爷。
知州拉着师爷,小心谨慎走到花园之中,方才开口,道:“那铸剑师——”
师爷已自动往下回答,道:“够呛。”
这天底下有才华的人总有些臭脾气,这铸剑师也不例外,听闻此人只铸剑,无论如何也不肯锻造其他武器,而外人想得他一柄剑,也比登天还难,师爷只知此人是那种神神秘秘的“江湖人”,他们得罪不起,若是无事,最好也不要去招惹。
知州双眉紧蹙,他已夸下海口,无论如何,明日他也得将铸剑师请来。
师爷只好道:“那只能两头骗了。”
譬如同那铸剑师说,太子妃钦佩他的铸剑之术,想要同他谈一谈铸剑之道,再同太子妃说,这铸剑师脾性古怪,若不在铸造之术上说服他,只怕他是不愿开炉炼铸其他东西的。
知州问:“那太子妃岂不是更要生气?”
他都已应下了此事,怎么能明日再反悔了?
“太子妃很好说话。”师爷认真说道,“京中可都传开了,西羯人没什么架子,只要在殿
知州:“……”
知州想起了方才分别之事,温慎之看他的古怪眼神。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完了。
师爷又道:“大人放心,听闻太子也是讲道理的人……”
知州哭丧着脸,道:“大人物的讲道理,同你我的讲道理,岂是一个讲道理。”
若太子想动他,那不过抬一抬手指的事,他觉得自己命运坎坷,不免深深叹气,师爷便又道:“此事还是得从太子妃身上下手。”
知州一怔,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着急询问师爷可还有补救办法。
“太子妃可还有什么喜好之物?”知州紧张询问,“你方才也看见殿下的脸色了,那剑一断,我的仕途也跟着断了啊!你快好好想想,明日我们便将东西送到太子妃房前。”
师爷也略觉得有些懵,延景明虽是来和亲的太子妃,在京中颇为引人注目,可他来大盛的时间毕竟不长,还不足传出那么多逸事,因而除了尚武和喜欢那牡丹花之外,师爷一时倒真难以想出延景明的其他喜好来。
他沉思片刻,蹙眉道:“太子妃同殿下的感情,好像很好。”
知州挑眉:“这不是废话吗!”
方才延景明一难过,温慎之的神色便跟着微微变了,那眼神一变,知州的心都凉透了,要不是他两人感情好,他又何必想方设法去讨好太子妃啊!
师爷又道:“太子妃好像……很喜欢吃。”
知州摇头:“不行,此事不够。”
太子同太子妃来州府暂住,他当然要好吃好喝招待着,这是他本该做到的本分,延景明又是王子出身,想必天底下什么山珍海味都已尝过了,知州觉得自己很难在这种事情上出彩,他还是得另外想些办法。
师爷双眉紧蹙,苦思冥想,可却实在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觉得
也恰在此时,二人忽而听见花园小道上传来些微声响,像是有人从此经过,两人下意识便闭了嘴,知州还探头朝按小路上看去,想着应当是府上的仆婢,半夜不好好睡觉,打扰他与师爷密谈,
可那小路上的,竟然是温慎之与延景明二人。
知州噌地一下便将脑袋缩了回来,躲回花丛之间,扭头见师爷一脸茫然看着他,问:“大人,怎——”
知州死死捂住了师爷的嘴。
夜半三更,太子与太子妃不好好睡觉,跑到花园中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当然是小情人新婚燕尔,私下偷偷幽会啊!
太子要祭拜仙山,需得禁欲到祭拜完毕,这对方才成婚的两人来说,绝对是一件极难忍耐的事情,知州也觉得这规矩着实有些过分,而他方才在酒宴上才得罪了太子妃,若是此刻再让太子妃知道他们撞破此事,那他今夜不仅断送了自己的仕途,只怕连这条小命,也要在今夜断送了。
师爷一下被捂住口鼻,喘不上气,不由挣扎,知州着急压低声音,贴近师爷耳边,同他耳语,道:“是太子和太子妃!”
师爷这才会意,也同知州一般领悟了同一件事,一动不敢动趴在地上,生怕让温慎之和延景明有所察觉。
小路那一头,延景明正缠着温慎之,道:“泥就帮窝画一画嘛。”
温慎之微微蹙眉,道:“你这想法太奇怪了,他做不到的。”
延景明:“那不素最厉害的铁匠吗!”
温慎之有些无奈,道:“最厉害的铁匠,应当也没有听说这种武器。”
延景明撇嘴:“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
温慎之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与语气,到最后也只能妥协叹气,道:“明日待我从国师那儿回来,我就给你画。”
延景明开心不已,用力点头,而后又想起一事,道:“那泥是吗时候教窝汉话啊?”
温慎之:“……”
温慎之的头更疼了。
这些时日,他本该每日诵经晨读,只不过国师不在身旁,无人监督也不需同人汇报,暗卫首领也不会把他偷懒的事情告诉国师,他舒服过了这么一路,可待真与国师见了面,这事情便开始有些不同了。
之后几日,只怕每一天国师都得揪着他读经讲经,他很难有空暇时间陪延景明,更不用说教延景明写字了。
他只能回答,道:“只怕要到祭拜之后。”
而今延景明正对汉话与暗卫首领所说的那考试好奇不已,温慎之的话如是将他的热情都浇熄了一般,他难免略有些失落,只不过他知道温慎之很忙,他不能打搅温慎之的正事,他便点了点头,道:“那窝等泥哦。”
只是言语之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好像怎么也藏不住。
眼见温慎之和延景明走远,草丛中躲藏着的知州和师爷,再也忍不住了。
天啊!这不就是天降的好机会吗!
知州激动不已看向师爷,道:“快,明日快去将城中的私塾先生都请过来。”
师爷心中登时浮现了几位先生的名字,下意识便道:“大人,我听说过,城北的周先生和城西的徐先生教书最好了,许多人都恨不得将孩子送给他们启蒙——”
知州当然也听说过这两人的名字,他仔细思索两人相貌,那周先生年迈,为人古板严肃,对学生极为严厉,学生犯错可是要打手心板的,更不用说周先生样貌不佳,有个大驼背,面上还生大黑痣,看起来有些寒碜,他当心吓到了太子妃。
知州毫不犹豫选择了城西的徐先生。
“你明日先将徐先生请过来。”知州认真说道,“他年轻有文采,生得也不错,就该让他来教太子妃读书!”
师爷不住点头。
二人心中欣喜,好像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只要这徐先生将太子妃教会了,知州还用忧心自己的前途吗?
他前途一片光明,一切希望,就在明日!
……
温慎之同延景明走了许久,再回到休息之处,将要分别时,那暗卫首领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像是有要事禀告,同温慎之说道:“殿下,方才知州同他的师爷在花丛里。”
方才温慎之同延景明说的不是什么机密,不过是两人睡不着散步消食的闲谈罢了,暗卫首领便也不曾将知州与那师爷揪出来,当然,这种事情,他还是得仔细同温慎之汇报的。
温慎之并不介意此事,只是微微点头,甚至不曾多问那两人为何在那种地方,可延景明却很好奇,问:“他们两在花丛里干什吗?”
暗卫首领摇头。
他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夜色太黑,他看得也不算太过清楚,只是见两人没什么危险举动,便不曾凑上前去,他照实汇禀,道:“他们只是一同在花丛之中,什么话也没说。”
延景明挠了挠脑袋,觉得很奇怪。
今日天色不佳,也没月亮星星好看,这两人为什么要大半夜躲在花丛里。
暗卫首领见延景明好奇,便仔细回想,果真想起了一些怪异之处。
“殿下与太子妃走过去时,他二人靠得很近。”暗卫首领皱起了眉,“那知州,好像还捂着师爷的嘴。”
延景明:“……”
温慎之:“……”
暗卫首领越是回想,越觉得奇怪,到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些嫌弃的表情。
“师爷起初挣扎,后来知州凑在他耳边……他就不动了。”暗卫首领有些说不下去了,万分尴尬道,“待殿下与您离开后,他们……他们才在原地压着声音笑……”
暗卫首领有些说不下去了。
延景明神色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喃喃,道:“泥们中原人,好奇怪哦……”
暗卫首领还想也许是自己误会了,急匆匆便要解释,道:“可能……可能夜色不错,他们在院中赏月赏花吧。”
他话音未落,天空猛地一个惊雷炸响,吓得三人一跳,而后便有大雨倾盆落下,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延景明抬头看天:“夜色不错吗?”
暗卫首领:“这……”
延景明:“……好奇怪哦。”
暗卫首领:“……”
延景明还想再说,温慎之猛地抬手,令他止住要说的话,匆匆道:“你不要再说了。”
他脑内莫名出现了奇怪的画面,还奇怪地对上了知州与师爷的脸。
不行,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这素一个秘密。”延景明终于开了口,“窝们谁也不能告诉。”
温慎之:“……”
暗卫首领:“……”
延景明继续碎碎念叨:“他们年纪这么大,还有这么真诚的感情——”
暗卫首领忍不住道:“他二人都已娶妻生子了。”
延景明:“……”
延景明:“泥不要劝窝,窝现在就要去和知州夫人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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