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青溪

翌日,临近傍晚,粉橙霞光染透云层,如倾倒一整瓶陈酿,氤氲弥漫,细细密密晕染。

几缕阳光穿透翠绿茂叶,斑驳轻晃着侵入室内,郁青娩蹲在暖霞里扯胶带封箱,她妈妈打来电话催促不要忘了寄黄皮果,再不寄就要下市了。

回洲城前,路珈差遣不少朋友劝阻,反对第一人,瞧着那架势像同这里势如水火,可等她回来了,要起应季水果,却又积极无比。

“约上快递了妈妈,等会就送去寄上。”

“你自己也要买些吃。”

郁青娩直接蹙眉拒绝,“涩死了,我才不吃。”

路珈哪会善罢甘休,她不大嗓门,却擅长温柔细语念经,如女版唐僧,准能念的你投降,“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养生啊,良药苦口,好吃的有几样是健康的,这黄皮果生津止渴,养胃平喘,对身体好得很,多少吃几个又不会要你命。”

郁青娩敷衍应着好,对她念叨充耳不闻,惯拿手的阳奉阴违。

但路珈也不是好糊弄的,“你别给我耍心眼,快拿一些出来,拍照发给我,不然我叫人再给你寄回去。”

“……”

她对着手机无声撇了撇唇,“好,我知道了。”

只能无奈妥协。

郁青娩将封好的纸箱划开,从袋里抓出一小把搁在碟子里,拍照给路珈发过去,这才重新用胶带封箱。

接到快递员的电话时,她刚好粘完最后一截胶带。

“您稍等,我马上出来。”

挂掉电话,郁青娩将手机塞进裙面口袋里,抱起小纸箱,送到停在巷口的快递车上。

她拿起颈间夹着的伞,撑着灰蓝色碎花伞朝街边小吃店走去,雨点砸到树叶,在伞面撞出不规律啪嗒声。

吃了上次的亏,这次落脚很轻,生怕又溅一身泥水。

从沿街小店打包了份鸡蛋虾仁肠粉,勾在秀气骨节里,兜底轻晃,她撑伞朝巷口走,刚走出几步,便在伞下有限视野里瞧见一抹熟悉腕骨。

还有那块Audemers Piguet。

郁青娩呼吸一窒,脚步顿在原地,心底默默生疑,握着伞柄的骨节挤出青白,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抬高伞面,在细密雨幕里瞧清几步之遥的人。

她双瞳一瞬睁大几分,心脏遽然回缩,人愣在原地。

赵成溪?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昨日冒出的那丝疑惑,抑或是晦昧的期待在作祟,此刻见到他,郁青娩心里莫名生出几分贼胆心虚,握着伞柄的指骨一寸寸收紧。

细细一数,距他们上次见面,还没超过两天。

那晚在巷口分开,郁青娩想过会跟赵成溪再次碰面,就算没有天赐巧合,单凭姜吟这层关系在,也定会遇见,但她未曾想过会这么快。

更未曾想过会是在小贩叫卖,又十分接地气的巷边。

在小鹿轻撞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赵成溪身上,细细描摹那道优越身型,如仿摹一幅翠玉珍宝工笔画,每笔每画纤悉不苟。

他穿了件廓形白T,黑色休闲裤,扣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下脸上浮着愠怒,浓眉簇起,眉稍锋利,连那双碧水揉波的桃花眼都染上几分烦躁。

一身廓形潮牌很衬他酷拽性子。

视线缓缓下移,郁青娩这才瞧见他胸前白T上的大块污渍,深浅灰迹,大概是路边飞车压起泥水溅到他身上了。

细想他金娇玉贵长大,哪受过这份罪,难怪要不耐。

就在她犹豫是上前搭话,还是佯装没瞧见压低伞面走掉时,赵成溪忽地抬颈,那双微敛的眸子倏时望过来。

直直撞进一双温软又微茫的眼瞳。

郁青娩在他直白视线里绷紧腰背,小幅朝他走近一步,尴尬地扯了下粉唇,倒是不用纠结去留,开始犹豫要怎么开场了。

存着不见天日的心虚,连开口寒暄都无比纠结。

在她心神交战时,眼前男人走近几步,薄唇轻抬起弧度,带着笑腔微讶问道,“郁青娩,你跟踪我啊?”

“……?”

谁跟踪他啊,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明知他空口胡扯,但这句调侃仍叫郁青娩瞬间脸热,如被篝火细细烘烤着,根根分明的长睫轻颤着,别扭的抬手抚了下温烫耳廓。

她咬住下唇,嘴角挤出一点尴尬的笑,“我家在这,我哪有跟踪你。”

明明理直气壮,却像做贼心虚。

赵成溪闻声懒懒“哦”了一声,抬高一侧眉骨,“你的意思就是在说……”

在他故弄玄虚的拖音里,郁青娩愿者上钩,主动抬起眼皮,疑惑望进赵成溪的碧水眸底,安静等着下文。

只见他微勾唇,折下颈,胸前阔T下坠,满钻骨节细链在半陷领口轻晃着。

细长锁骨和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我跟踪你呗?”

郁青娩视线似被烫到,稍显慌乱移开几寸,默默在心里将半截的话拼凑完整。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跟踪你呗?

倏尔,心跳瞬间漏跳一拍。

她瞬时睁大眼睛,指骨收得更紧,似是被人捏住把柄似的局促,心脏也不受控震跳,在震耳欲聋的慌乱里,佯装镇定的反驳。

“我没有,你不要污蔑人。”

生怕赵成溪又一簧两舌,郁青娩先发制人,反问他,“那你怎么在这儿?”

柴米油盐裹缠的老城区同他极不搭调,如翠玉坠泥,格不相入,在她刻板印象里,他该是靡衣玉食,不食烟火。

赵成溪微抬眉骨,勾唇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他直起身四处扫了眼,懒腔懒调地扯,“这又没标’赵姓不得入内’,对吧?”

郁青娩一瞬哑然,无从反驳。

“还是,” 他故意顿两秒,插着兜,身子又前倾几度,“郁青娩,你不会觉得我为你而来吧?”

端起顽劣笑腔,眉眼嘴角都微扬着。

两人距离猝然拉近,甚至能从彼此眸中看清自己的缩影。

密匝细雨如银丝坠落,几丝扑上她眼睫和鼻尖,似裹狭着他身上体息,淡淡清檀香混着潮气袭来,萦绕鼻息,久难散去。

郁青娩耳边是心跳砰跳声,她气息不稳的低声吐出一个字,“没有。”

尾音如伞骨雨滴,朝下坠着。

刚才碰见他时,郁青娩心底确实生起过一刹那的遐想,或许是在No.25A的旖旎加持,叫她不禁思绪翩飞。

但她很快清醒,将那晚的温腻归于夜晚,深夜情绪脆弱,最易滋生暧昧情愫。

不能信以为真。

就算有几分真实,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为她而来?

郁青娩哪敢有这层幻想。

更何况,面对她这个分的不算体面愉快,还是甩了他的前任,他没视如寇仇,能同她这般平静相处,已经算是奢望了。

赵成溪轻笑一声,傲娇的:“知道就好。”

直起身,大发慈悲似的抬起下巴,朝一侧小商铺扬,很小幅度,配合他此时骄矜神情,叫人觉得他真是给了好大面子。

郁青娩顺势望去,是一家卖抹茶厥饼的老字号店,她瞳孔微睁,下意识问出了声。

“你来这里买东西?”

这话里质疑成分太重,赵成溪似是被她气到,淡哼一声,表情带着几分诡异的不悦,看向她的眼神凌厉又气闷。

她也没不信他,只是觉得他出现在这种过于市井的场合很怪异。

就像开着Rolls-Royce去露天菜场买菜。

但她一时没敢出声。

两人沉默僵持几秒后,赵成溪似是妥协,先开口打破僵局,“酒香深巷,老字号藏在老城区,这是市场调查,懂?”

郁青娩点点头,“哦”了一声。

赵家正是做餐饮的,垄断大半洲城,这样想来,他出现在这里倒是蛮合理。

下一秒,他没头没尾问了句,“你家是住附近吧?”

语气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似是真的记忆模糊。

郁青娩不明所以的点头。

赵成溪“哦”了声,“在哪来着?不远吧?”

当真忘的活灵活现,

郁青娩沉默两秒,眼浮疑惑的看他一眼,明明两天前才送她到巷口,有这么贵人多忘事吗,但细瞧他神情,又像真煞有其事。

她抿了下唇,压下心里疑问,抬手指了下,“不远,就在前面巷子。”

这好言闲谈的氛围也叫她觉得诡异,呆呆听令行动,问什么答什么,直到听到他淡淡撂了句,那走吧。

郁青娩下意识迈出脚步,又忽而顿住,反射弧极慢的疑惑,走去哪?

想到刚刚莫名其妙的对答如流。

她双眸瞪大,语气稍急,“等一下!”

赵成溪手插兜回身,懒懒闲闲拽王样,眉骨轻抬,“怎么?”

对上他波光潋滟的眸子,连眼角都水润,郁青娩下意识窒住呼吸,几秒闭气。

她颇有些难以置信:“你要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宝贝们!我忘记定时了!呜呜呜我错了!

求宝贝们收藏哇!!!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