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静谧,泽恩盘膝悬坐于池面。
突然天际有?道?沉稳温和的女声唤他——
“泽恩。”
他迅速睁眼向声源处看,立马起身。
西王母架着祥云而来,落在瑶池边,层叠金冠束于头顶,一袭金色长袍雍容华贵,慈眉善目。
身后跟着数名仙娥。
泽恩懒得绕弯子,直言道?:“我要出去。”
“三千年前封你于瑶池时,本宫便与你言明,若非……”
他打断道:“我都答应。”
西王母神色未变:“考虑好了?”
“入四灵,护南方,一百多年前我也曾不止一次说过我答应,是你们偏不肯放我。”
“当日时机未到,如今——”西王母看着他,“倒是合适。”
泽恩喜道?:“那快放我出去。”
“不悔?”
“不悔。”
西王母摇摇头,缓声道:“泽恩,本宫这瑶池仙主因你而不慎落入凡间,受尽三世?轮回之苦,这千年内罚你一同尝遍了人世七苦,你可有怨?”
谈及那段悔不当初的往事,泽恩敛了锋芒乖乖应道?:“并未。”
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这人世七苦,他真?真?尝了个遍。
但?心甘情愿。
“嗯。”西王母取下头顶金簪划开瑶池结界,“护仙主回来,他日你二人一同归于神界后,便各司其职罢。”
各司其职?
他蹙眉,急切的想要再张口,却见西王母已转身驾着祥云离开。
只留下一句——
“莫要多论,届时如何,全看她愿意与否。”
言枢突然现身,负手看着西王母离去的方向,道?:“她可是西王母花了整整一千年以精血所造的神灵,与这漫天诸神齐名,原只是奉命看守,却莫名被你整到了凡间受三世?轮回,且那灼灵之痛……罢了。”
“西王母宅心仁厚未与你计较,若换做是我,可不止让你受人世七苦及封印瑶池这么简单,更别说你还?妄想厮守。”
泽恩自瑶池内涉水而来,闻言苦笑道?:“我自是知晓。”
说到底,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言枢不解:“说起这人世七苦,‘生?老病死’你何时历过?”
“非我亲历,但?眼睁睁看着她受这些苦,可比放在我身上痛多了。”
“倒是还有?一个‘老’未受过,应当是她这一世?可以寿终正寝吧。”
言枢点头,道?:“这就要下去了?不怕她提前恢复神界记忆?”
泽恩最后为瑶池散着灵力滋养:“想起就想起吧,迟早的事,就如西王母所说,届时一切看她的意愿,若她不应……”
“你便如何?”
“默默护她此生,绝不打扰。”
——
电影散场后俩人顺便吃了个饭,随后郜逸送她回家。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钟夏夏解开安全带,跟他道?谢:“谢谢您送我回来。”
“今天玩的开心吗?”
“嗯?啊……电影很好看,晚饭也很好吃,随后有空我再请您吃一顿,老让您买单实在不好意思。”
“好。”郜逸注视着她,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再见。”
“再见,您路上开车慢点。”
进?入小区后,两侧的灯不知什么原因竟连着坏了几盏,视线有些暗。
虽然这边治安很严,但?她还是有点害怕,裹好衣服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加速脚步往里面走。
甚至最后都小跑了起来。
D楼近在眼前,她微微松了口气,脚步不停的向前跑着。
可谁知眼前突然腾起了烟雾,四周开始辨不清方向,半点声响都无。
钟夏夏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几下眼睛也无济于事。
手已经按在了紧急拨号上面。
一颗心急促跳动,她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恶作剧?
还?是说她在做梦?
这什么情况。
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穿过眼前这团迷雾,对上一双满是惊诧的桃花眼。
他正好站在路灯下,那张过分艳丽的五官,与数次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眼前的人一袭红衣,正慢条斯理的收回刺穿地上尸体的一柄长剑,看过来的眼尾如点了胭脂。
左边眼角下那颗红痣在暗夜笼罩的烟雾里又增添几分妖气。
张扬绝艳,笑似勾魂,脸上的狠戾还未退却。
跨过地上尸体稳步走来,手中的长剑尚在滴血,见她目光黏在上面后,他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立刻将长剑消失。
然后站到她面前。
不躲不避。
他个子高,比将近一米七的钟夏夏还要高多半个头。
俯身与她视线平齐,轻揉着她头笑道?:“吓傻了?”
“不怕。”
“我们回家。”
转瞬落在她肩头,钟夏夏颤颤巍巍的扭头看去,赫然是自家鸟笼里那只。
所以,刚才的红衣男子就是她的小红鸟?!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好端端的她家小红鸟成精了?
还?,还?有?具尸体……
她浑身僵硬,脚都迈不开一步,心脏咚咚直跳的快要蹦出来,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还有?点想哭。
“……泽……恩?”
她声音细若蚊呐,全是气声,一共就两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
泽恩用头顶绒毛在她脸上蹭蹭,知自己吓到了她,便用术法直接把人带回家。
落地又是人形,他挥袖开灯,打横抱起她放到沙发上,蹲在她腿边拉过那双冰凉的小手暖着,语气轻柔的不像话:“瑶——夏夏,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钟夏夏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眼里焦距时有时无,半晌眨巴一下。
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泽恩在她眉心一点,使她灵台清明些,并缓解了她紧绷的神经,继续柔声解释:“你方才见到的尸体其实是只妖,她自影视城那会儿便缠上了你,自以为拿了法宝就可为所欲为,今夜欲再次对你不利,我气不过才出了手。”
“这种东西根本不知悔改,只有杀了方能永绝后患。我设了结界,原本不会被任何人看到,兴许是你身上有?我元神之气,这才能够穿过。”
“对不起,夏夏不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坐到沙发上将她抱在怀里,不断轻抚背脊,好半晌钟夏夏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挣扎着离开他怀抱,并撑着身子往远坐了坐。
无视掉他眼中的落寞和悲伤。
起身目不斜视的向房间走,尽量想使自己与往日一样,但?高度紧张和恐惧下还?是走的同手同脚。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反锁,冲进浴室在洗手池里放满了凉水,无所谓此时已入冬的天气,一只手自脑后拢起长发抓着。
然后憋了口气,将自己的脸扎进水里。
刺骨的凉水迅速入侵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身子被冷的忍不住颤抖,但?还?是在水里憋到了自己极限才起来。
神识瞬间清明。
她看着水面,咬咬牙又扎了进?去。
来回三次。
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才抓着毛巾擦干脸上的水,不断拍打着皮肤。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精神抖擞,双目有神。
很好。
这样就没有幻觉了。
右手握在门把上,深呼吸一口气。
没问题的,打开门,她看到的肯定还?是自己的小红——人……
“啊——!”
她迅速关门,踢掉鞋子?跳在床上,埋头扎在自己被褥里不肯出来。
为什么那人还?在!
不是幻觉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门被轻轻敲响,她吓的猛然一个激灵。
那人只敲了两下,也没进来,就站在门外低声道?:“对不起……但你别怕我,我就是那只小红鸟,若你不想见我,我就还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就是……你不要害怕……”
钟夏夏不理他,捂着耳朵开始蜷在被窝里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反复背了几十遍,直到感受着社会主义光芒洒在身上,她才慢慢将头一点点探出来,定定看着门口。
恐惧的同时,她其实更多的是难过。
分明她的小红鸟只是一只可爱的小鸟鸟,怎么今夜就突然变成了个人呢?
这这这,鸟和人的相处还?是不一样的呀!
而且,他为何长得与梦中那位“泽恩”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边想着,不由自主的就念叨出来:“好端端的,怎么今晚就变成了人……”
下一刻立马得到回答:“之前我灵力低微不足以支撑人形,如今恢复后便可自由切换。”
钟夏夏被吓了一跳。
他竟一直没走,这么长时间就待在她房间门口等着?
这熟悉的相处模式果真?像极了它。
她大着胆子?坐起身,又试探的问了句:“你,你真?是我的小红鸟?”
“嗯,一直都是我。”
一直都是……
回想起这么多年与小红鸟的相处日常,又亲又抱还一起睡……四舍五入不就是跟这个男子一起睡了二十多年吗?!
啊啊啊啊啊!
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俩人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可这么一直缩在床上也不是回事。
她掀被一点一点往床下滑:“你,你回客厅坐着,别杵在门口。”
“好。”
有?求必应,简直乖巧的不像话。
她重新穿好短靴,踮脚走到门口,片刻后才开了一道?小缝。
瞅了半天,果然没了人影,这才逐渐打开门往出走。
拐到客厅,泽恩就乖乖坐在沙发上,听到声响转过头。
接收到对方视线的钟夏夏立马躲开,快步走向玄关换好拖鞋,然后把自己短靴放回鞋架上。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觉得度日如年。
里面这个家伙到底该怎么面对?!
两只小手交叠在背后不停乱搅,一步步踱到玄关口,探出脑袋向客厅偏了一下,被抓包后又迅速回来。
咬着手指暗自嘤嘤嘤。
他真?的长得好好看啊,比梦里还?要更好看……
那就再看一眼。
钟夏夏又探了次头,再次对视。
!!!
泽恩一直看着她小脑袋消失的那里,眼角眉梢都堆着笑意。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那会儿她也是这么看着他,被抓包好多次后反倒还?恼羞成怒的先控诉:“杜言之你不准再看我!”
“泽恩你不准再看我!”
场景再次重叠。
他收回思绪,转过头应道?:“好,不看。”
钟夏夏这才缓步坐到沙发上,但?与他隔的很远,红着张脸十分羞窘,太想仔细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可又不好意思。
对方却在看她,是她看不懂的眼神。
“你,你闭上眼。”
“嗯?”
“闭眼,不准睁开。”
泽恩挑眉轻笑一声,依她所言闭上了眼。
钟夏夏这才咬着唇把视线稳稳落在他脸上。
墨发被束在金冠内,额前两侧均有?一缕长发垂下,红衣似火,宽肩窄腰。
与在梦中头回见到的一样,他有?双甚美的桃花眼,只是此刻紧闭罢了,左眼尾下的红痣是其最明显的标志,眉眼宛若画成。
真?真?是个妖孽。
但?也真?的太好看了,好看到她恨不得——
对方突然睁眼。
钟夏夏撞入他满是戏谑的眼瞳里。
听得他问——
“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钟夏夏:不好看,闭嘴,不准撩我。